【傳統武俠】黑白雙嬌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33:2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730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1
六十

  “當地泥水匠多的是,陰府又何必捨近而就遠呢?”

  “中村鎮內的確行不少的泥水匠,但地獄門乃是一個秘密地道,難保當地之人不會洩漏出去。”

  “哦!原來如此。”

  麥小雲辭別了范力仁,也辭別了南潯。

  杭州西北邊運河的碼頭上永遠是車水馬龍,永遠是人潮滾滾,貨來貨往,不絕於途……

  運河、乃是隋唐年間的產物。隋朝國庫富有,第二代皇帝煬帝廣生性自負、浮誇而又好大喜功,他恣意揮霍,除廣築宮廷、大事游宴之外,又開鑿了好幾條運河。

  通濟渠,即北運河,起自洛陽西苑引谷,將洛水貫達黃河,復自黃河通入汴,由汴經泗,南通於淮。

  邗渠,稱之裡運河,從江蘇由陽至儀徵入揚子江。

  江南河,由京口南下浙江餘杭,灌入錢塘江中。

  永濟渠,今叫衛河,是引沁水南達於黃河,北止於河北啄縣。

  華夏之河流皆是由西向東,奔入大溜,而運河卻乃南北相串,這就解去了上下交通之困難。

  從北邊的誨河流域而黃河流域,自黃河流域而長江流域,由長江流域而錢塘江流域,聯繫、貫徹,唯此別無水道可行,是以厥功至偉。

  碼頭右方約十丈之地另有一個埠頭,這個埠頭就專為兩邊過往行旅所設的了,二條船順序的搖來搖去,相對的搖來搖去,不稍或歇,甚至連夜晚也是全天候的呢!

  杭州乃是省市的大城、人間的天堂,運河乃是水路的幹道、南北的要渠,是以人群擠擠而熙攘,一批批、一波波,有永遠載不完的客人、永遠渡不完的貨物。

  天上午,辰牌時分,運河上渡船也不知已經往來的搖過多少次了,這一次埠頭上等候的人群中有二人顯得頗為特殊,—個中年人雙手抱著,一隻紅布封蓋的大酒罈裝著老灑,十分的沉重。

  還有一個是少年人,這個少年人長得瀟灑、穿得入時,但是他肩膀上卻橫背著一個油布染成的包囊,看起來也是那麼重甸甸的,刺眼而個相襯,讓就破壞了他的風度。

  對河搖過來的渡船緩緩地靠了岸,船上的人們紛紛上了路,中年人抱著灑壇就—腳跨了上去,由於腳步倉促,由干重心欠穩,渡船競是一沉二搖擺,中年人一個踉蹌,酒罈中忽然發出了一陣“咯落落”的聲音來。

  “哦!”

  “啊!”

  這是岸邊人們的驚嘆聲、呼叫聲。

  “小心呀!掉下水是你活該,翻了船可累著了大家。”

  搖渡船的船老人不知是好意或不知是挪愉的數落著。

  中年人立即蹲下身子,然後坐在渡船中間的橫舨之上,重心—定,船就穩了下來,其他行旅隨之陸續的上了船。

  以船老大經年累月的技巧,以船老人經年累月的經驗,渡船很平穩的、很順利的撐過了浪濤洶誦的運河,們在它尚未靠實碼頭的時候,那個中年人又匆忙的、爭先恐後的抱著酒罈往人縫裡鑽了。

  可能是客人太擠了—點,也可能是灑壇太大了一點,不知怎麼搞的,他竟然會撞上身背油布包袱的少年。

  “哎呀!”

  “撲通。”

  雙臂亂舞,船身搖擺,浪花四濺……

  還好,中年人幸虧倒在渡船裡面,只是酒罈入掉運河之中了。

  物沉墜急,河深浪高,一下子就已經無蹤無影了。

  沒關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人無恙就好了,沒火系,錢財原是身外物。何況那只是區區一罈酒!

  可是,那個中年人卻憂急萬分、卻驚惶失惜的拉住少年人的衣衫不放,並且大聲地嚷了起來。

  “哎呀!完了,這下子完了,你怎麼撞落了我的酒罈,我的一家家當呵!”

  “大叔,明明是你撞我的呀!”

  年輕人適當的分辨著。

  “誰說的?你不撞我我怎麼會跌倒?你不撞我灑壇怎麼會掉到河裡去?”中年人反而理直氣壯的責問著。

  “這……”

  午輕人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

  “這可怎麼辦?你一定要賠我的酒罈……”

  “好、好,我賠你一罈酒也就是了。”

  “哦!你以為這只是一罈酒呀?這乃是我一生的積蓄,後半輩子的棺材呢!”

  年輕人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說:“裡面裝的莫非是銀子?”

  一語點醒了不少的夢中人……

  “對!是銀子。”

  “不錯,我曾經聽見酒罈中有滾動的聲音。”

  “難怪這個人那麼慎重的一直緊抱著酒罈不放呢!”

  人們又是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了。

  “哎、哎……要吵你們請到岸上去吵,可別阻擋了旁人的通路,耽誤了別人的時間。”

  “好,走,我們到上面去說。”

  中年人拉著年輕人踏上埠頭,並且向左邊的一片空地上去。

  “大叔,你且將手放一放。”年輕人無可奈何地說:“我就賠你銀子。”

  在杭州那邊上船的時候,年輕人曾經看見對方落船而渡船下沉吃水的情形,在杭州那邊上船的時候,年輕人也曾經聽見對方落船因渡船擺動而酒罈中發出物體滾動的聲音,是以他也認定對方所說倒是可信,反正幾十兩銀子,甚至幾百兩對他來說,並不在乎。

  “那就好。”

  中年人吐出了一口氣,隨之鬆開了緊抓衣衫的那一隻右手。

  上面曾經說過,運河二岸的行旅永遠是擁擠的、渡不完的,是以愛看熱鬧的人、等候渡船的人,三二兩兩的走了過來看熱鬧。

  “酒罈裡面裝有多少銀子?”少年人問。

  中年人立即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年輕人不由苫笑了一聲,既然人家想乘機敲他一筆,也只有啞子吃黃蓮,認了!挨了!

  “一百兩?”

  中年人搖搖頭說:“不,是一千兩。”

  “一千兩?”

  這倒是出了年輕人意料之外,一千兩銀子他不是賠不起,而這只酒罈能裝得下那麼多的銀子嗎?他抬起火看看那些瞧熱鬧的人們,而瞧熱鬧的人們也正是為這個偌人的數目驚得睜眼凝望著他呢!

  “大叔,你不會說得太多了嘛?”

  “太多,一點也不多,裡面裝的整整一千兩。”

  中年人的神情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焦急了,因為對方答應了要賠他的損失。

  年輕人也搖頭了,但他搖頭的意思不一樣,他是無可奈何,苦在心裡,只有無言的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張杭州金氏錢莊的銀票。一千兩正,遞了過去。

  “大叔,我身上沒有帶如許多的銀子。這銀票可好?”

  “可以。”

  中年人點—點頭,也伸手把銀票接了過來,但是,一看之下,他立即又將銀票退了回來。

  “這是一千兩銀子的銀票呀!”

  “對呀!一千兩銀子的銀票……”

  年輕人心中有些懷疑、有些迷惑。

  中午人冷冷地說:“我幾時說是銀子了?指的乃是一千兩黃金。”

  果然,他並沒有說是銀子,他只是說“一千兩”三個宇而巳,銀子是年輕人自己所說,是同船的人們所說。

  “什麼?一千兩黃金?”年輕人這下子跳起來了:“你是說黃金?”

  “是呀!你答應過要賠我的,那你就賠我一千兩黃金吧!杭州金氏錢莊開出來的銀票也可以,只是數目不夠。”

  午輕人的臉色不山變了,一千兩銀子,一般的人家,能平平安安的、舒舒坦坦的過上二三十載,而一千兩黃金?

  “那請你等一等,我雇個人把它給撈起來。”

  “好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1
六十一

  客船腿頭都是往來的客人,雇不到人的,年輕人就朝貨運碼頭那邊而去了,那邊不是有一二十個工人嗎?

  中年人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後面,萬一年輕人若是一走了之,那他後半輩子的生活費、棺材費,不全都泡湯了嗎?

  果然,碼頭上有十幾個腳伕在搬上搬下、扛進扛出,有兩個工頭在指指點點、照顧管理,年輕人含著笑意向其中的—個工頭說:“這位大哥,麻煩你了。”

  “什麼事?”

  那個工頭回首看見了說活的年輕人,也看見了午輕人身後的中年人,他的臉色不由變了一變。

  “在下不小心碰落了這位大叔的一個酒罈子……”

  “碰落灑壇你賠他一個不就完了嗎?”

  年輕人生硬地笑笑說:“在下原本也是這麼想,但那隻酒罈實在太貴重了一點,所以……”

  “所以怎麼樣呢?”

  那個工頭隨口問。

  “所以想請大哥幫幫忙,能否派一個或者兩個工人過去打撈一下,在下願意付出五百兩銀子作酬勞。”

  工頭的心中不禁動了一下,五百兩銀子是大數目,不要說是工人,就是他工頭白己,也得要干上一年半載的時日,工頭舉目又看看少年人身後的中年人,那個中年人愛理不理的,沉著面孔遙望著雲天,工頭立即搖頭了。

  “你不見這裡忙得不亦樂乎嗎?哪裡有閒工夫去幫你撈一隻灑罈子呢?”

  “一千兩。”年輕人毫不猶豫地說:“你只要派人把酒罈子給撈上來,我就出一千兩銀子!”

  工頭的心中早已有了底,因此他就施出了白眼說:“這位公子,你可知道這運河有多深?你可知道這風浪有多凶?—干兩銀子就能買人的性命嗎?”

  年輕人不禁怔住了,不禁語結了……

  “小哥兒,你就認了吧!”

  旁邊的一個腳力,突然冷冷的冒出一句話來。

  “去、去!”工頭立即狠聲地說:“快過去工作!”

  那個腳伕無言的拭去了額角上的汗水,又去大包小包的扛上扛下了,這是他的聰明處,剛才他址忍不住才吐出一句話,如今氣過了,也就認命的去幹他的活,不然,嘿!有得他受的呢!

  跟在後面的幾個好事者聽了,也有人在心動了,這叫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其中一個壯年漢子在開口說話了。

  “假如我下去撈的話,你是否也給一千兩銀子?”

  “當然,不管什麼人,只要誰將酒罈撈上來,在下就給誰—千兩。決不食言。”年輕人一揚手中的一張銀票說:“這就是一千兩銀子的銀票。”

  壯年漢子的眸子中露出了貪婪的眼光,他正想躍躍欲試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卻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

  “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哼!人家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不要命的可以儘管下去。”

  這話是出自好事者之中另一個人的口內,那個人大慨有五十來歲,生得精瘦,二眼炯炯,擺出了一副不屑的神色,輕蔑的形態。

  語中有骨、骨中有刺,這是譬語;這是處世之道,那個壯年漢子果然也是一條“光棍”,他一點就透,不由立即閉上了口,收起了心。

  午輕人無法了,他快快的又回到了客渡埠頭,內心不住地考慮、腦中不住地思維……

  “大叔,這裡的工人既然抽不出時間來,那我到杭州去雇幾個……”

  “這怎麼可以?”那個中年人大聲嚷了起來,他說:“我也沒有這個閒工夫跟著你竄跑呀!萬一……”他抬眼瞟了年輕人一下又繼續說:“說得難聽一點,萬一你溜……萬一我跟不上,那不就什麼都完了?”

  年輕人立即臉色一正,他昂然地說:“不會啦,我金……”

  中年人的腦袋搖得猶如一隻撥浪鼓,他囈著聲音說:“咳,不行、不行,我可不敢冒這麼大的險。”

  “那該怎麼辦呢?誰又會帶著這麼多的錢往外跑……”

  “那可說不定,你就把背上的包裹給我吧!”

  年輕人聽了臉色不由一變再變,他心中早就懷疑對方必有企圖,如今瞭然了,對方終於藏不住馬腳,露出了狐狸的尾巴,既然如此,何不也逗人一逗?

  “大叔,你說只要我背上的包裹就可以?”

  “是的。”

  “但我背上的包裹值不了那麼多錢,你不是要吃虧了?”

  “事到如今,吃虧我也只好認了。”

  “真的嗎?”

  “真的。”

  “不後悔?”

  “不後悔。”

  年輕人不由展開五臉微微地笑了。

  “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有人卻不肯呢!”

  “是誰?”中年人環首四面探了一下,瞠目地說:“什麼人不肯?”

  年輕人兩手一攤說:“就是這兩個人,我的一雙手不肯。”

  中年人這才知道自己遭人戲弄了,他臉隨之一變,不由狠聲說:“好小干,敢在本堂主的面前賣乖,你就吃罰酒吧!”

  他是誰?自稱為堂主,不錯,他就是萬里船幫寧杭總舵的內三堂堂主袁吉恩。袁吉恩雙手一劃,右掌隨之拍了出去。

  年輕人瞼上的笑意未袒,他又是誰呢?他的名頭也自不弱呵!乃是宇內三莊一幫中的金氏山莊也就是金氏錢莊的少莊主、小東家金耿煌。

  金耿煌是來杭州錢莊收取賬款的,他背上包袱內所裝的果然是四大封黃金,每封二百,共計八百兩,不知怎的竟會被萬事船幫所探悉?真是神通廣大!

  搏對之初,凡是第一掌、第一式多是開路之掌,多是試探之招,說書的稱之開場白,歧黃中叫做藥引子,武術上則名為“跑頭”!

  金耿煌乃是名家子弟,他當然不會不知道,是以只略略仰一仰上身、偏一偏腦袋,那一掌就這麼輕易的過去了,隨之,他右手上翻,出其不意地回上了—掌。

  袁吉恩心中不由悚然而驚,他倉促,他匆忙,立即暴退了二三步,這才險險的閃過了神來一掌!

  武學之道,道在招式,招式新奇,叫人難除,就稱之為“凌厲”。

  武學之道,道在智聰,智聰靈慧,應變隨心,就稱之為“利落”。

  武學之道,道在體能,體能充沛,拳威腳猛,就稱之為“氣勢”。

  是以,練武的人千方百計的尋求秘本。

  是以,練武的人跨達嶺峰的須憑天賦。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1
六十二

  就這樣,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在運河邊的空地上打了起來,袁吉恩乃是萬里船幫寧杭總舵的二堂堂主,為人精明幹練,功力也屬上乘。

  俗浯說得好:“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袁吉恩既然是寧杭總舵內三堂堂主,袁吉恩既然要攔截金耿惶身上的黃金,對他本身的修為當然有他的自信,當然有他的把握,果然,一經施展開來,滿天是臂影,臂影模糊,四面皆掌風、掌風霍霍!

  旁觀的人們拔腳退了,他們全都退了開去,免得遭受到無妄之災。

  金耿煌焉是庸碌之輩、泛泛之人?

  金氏山莊宇內稱最,他雖然已是第二代了,年紀尚輕,經驗或許不夠,功力或許不足,但是他腦睿心慧,但是他耳聰日敏,並且身蘊天竺奇學,是以一—避過了威猛牟利的掌勁,每每回上了奇幻不測的招式。

  就這樣,袁吉恩驚心了,衰吉恩不敵了,十幾招一過,他是退的多,進的少,他是躲的多、攻的少,大有搖搖欲墜之勢!

  好事者之中竟有這麼好之人,只見有一越了出來,只聽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你請退下,讓我來試試這位不講理的年輕人。”

  “好。”

  袁吉恩喘著氣退了下來,有人替他出頭,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年輕人,碰掉了人家的東西,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眾日睽睽之中,說好了要賠人家的,怎麼一下子就變卦撤賴?”

  好事者質問起來了,果真是冠冕堂皇,果真是理正辭嚴,准怪他心中不平而好事了。

  這個好事者乃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壯年人,也就是在貨運碼頭冷言冷語諷譏另一個欲下河打撈酒罈的壯漢的那一個人。

  “是麼?”金耿煌吶吶地說:“真是這麼一回事麼?”

  好事者洪聲說:“怎麼不是?人家都聽見你說要賠給人家的。”他轉向圍觀熱鬧的人群繼續說:“你們可曾聽見?”

  “有!”

  “聽見了。”

  “我也聽見他這麼說的。”

  金耿煌不由氣餒了、情急了,他果然是經驗不足,他果然是理虧於人,但是,這乃人家蓄意的圖謀,任你能說善道、任你老於世故,換誰也決難脫出這個縝密的圈套。

  他急中生智的說:“一個酒罈,怎能裝得下一千兩這許多的黃金?”

  好事者冷冷地說:“你怎知道裝不下?”

  金耿煌怔住了,他家是經營錢莊的,什麼容器都曾試過,一個酒罈最多能裝五百兩銀子,黃金的體質較重,可裝七百,但那也只有他們白己,他們同行,他們同業,一般人怎能知道?沒有證明,說出去又有誰會信?

  “那裡面裝的真是黃金?”

  好事者蹇然地笑了起來,他說:“哦!只許你家有錢,別人就不能家有黃金?酒罈中裝的究竟是什麼?誰都沒有見過,誰也不敢論定,它或只是石塊,但它也可能乃是珍珠!”

  好充足的理由,好犀利的詞鋒。

  “你可知道那個人是哪一路之人?他自稱‘堂主’。”

  “不管是哪一路主人都一樣,不管是哪一莊的堂主也沒什麼不可以。”

  “這……”

  “這怎麼樣?一句活,賠給人家!”

  “那我找人把灑壇給撈上來,原物奉還總可以吧!”

  “可以,但是你已經嘗試過了,碼頭上無人有空,並且也不敢罔顧性命,幫你向怒濤洶湧的運河下去打撈呢?”

  “我回杭州……”

  好事者立即接著說:“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呀!你有你的事要辦,人家也有人家的事要辦,再說,萬一你只是找藉口,乘隙溜了腿,這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呀!”

  “照你們的意思又該怎麼辦呢?總得留一條路讓人走呀!”金耿煌早就懷疑對方是一夥之人了,是以他明確的說出了“你們”兩個字來。

  好事者聽了果然並不加以辯駁,他依舊順著話意說了下去,他說:“有。這個人剛才不是已經表明了?你只要將包袱給他,從此二散,各走各路,不是麼?”

  “這……”

  有道是“一拳難敵四手。”殊不知單戶也擋不了雙嘴!

  “你不肯是下是?事情明顯得很,理屈的一方卻是你呢!”好事者說得振振有詞,頭頭是道。

  金耿煌已經是水盡山窮、欲說無語,他玉臉不由漲得通紅,氣急地說:“你這是強詞奪理,蓄意挑釁!”

  “你既然這麼不識好夕,那就要看看究競是誰強了,出手吧!我們也來較量、較量!”

  好書者口中所說的“強”字,包含了好幾種的意思。

  金耿煌又第二次被*上了梁山,他不上行嗎?

  就這樣,兩個人又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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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第十三回 江湖伎倆

  難怪這個好事者挺身而出,難怪這個好事者大言炎炎,原來他的手底上跟嘴巴上一樣的厲害、一樣的強硬,果真比丟掉灑壇的中年人高出了許多。但是,金耿煌畢竟是名門之後,幼承庭訓,經過了苦練,遵循著秘本,所施出來的招式,每每叫人難以意料,實非中原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想像得到的、防禦得了的,以故,還是二十招不到,好事者照樣的手在忙、腳在亂了。

  袁吉恩一見情形不對,立即悄悄地竄了上火,他算事主,有這個權利討賠償、要金錢。

  這乃理之所在、情之所屬,一個人討不了,兩個人一起討也無可厚非,旁觀的人一樣的寄與同情之心,沒有人出來說他們不對。

  何況,何況這些旁觀者多半是他們一夥之人!

  這樣一來,形勢變了,並不是金耿煌不是這二人的敵手,而是受財物之累、黃金之礙所使然。

  一個人身上背著八百兩黃金,到底使行動感到不便,出招受到牽制,他前後受敵,他左右逢源,受敵是真,“逢源”是假,這是能要人命的泉源!

  其實,就算金耿煌不受身上黃金的的影響,就算金耿煌戰勝了對方又能怎麼樣呢?因為對方謀定而動、看中而施,一個不行,兩個不行,還有三個、四個,他雙拳能敵四手,六手、八手嗎?

  看樣子這個包袱不給人家是過不了關了!

  正在應付困難的時候,人群中意外地響起了一陣黃鶯的鳴聲。

  “堂堂的萬里船幫,竟然會以多為勝,以眾凌寡,以勢欺人

  二朵花,二朵花移了過來。

  一隻蝴蝶,二隻蝴蝶飛了出來,是兩個二九年華的姑娘。姑娘的面貌似鮮花,姑娘的身形似彩蝶,施施然、翩翩地踱到了打鬥的場子中。

  “花蝴蝶!”

  旁觀之人群中,不知是准這麼叫了一聲。

  不錯,姑娘們衣錦披翠,“花蝴蝶”,姑娘之體態輕盈,也像“花蝴蝶”,而她們兩個人之其中一個外號果真叫做“花蝴蝶”!

  穿大花衣衫的就是“花蝴蝶”石素心,穿小花衣裳的則是她的貼身婢女“小彩蝶”。

  石素心乃是宇內三莊一幫之首石家莊莊主石鏡濤的掌上明珠,“花花公子”石子材的同胞兄妹。

  但是,她不像她的父親驕揚狂傲,她不像她的巳長執挎浪蕩,她溫婉,她善良,她富正義感,她有巾幗之風!

  場子中搏鬥的人聽到了聲音、看見了人影就停下手來了。

  “哦!是石姑娘,石姑娘好。”

  開口說話的人竟然會是那個好事者、抱不平者。

  “白舵主無恙。”

  “白舵主”?白舵主是誰?

  原來那個好事者就是千里迢迢護送安南貢品由嶺南來寧波的人,萬里船幫寧杭總舵舵主白立帆!

  這就難怪了,難怪他們明知金耿煌的來歷而仍敢貿然下手,他們倚仗人多,難怪貨運碼頭的上頭一看見他們就變顏變色,此地本是他們的地盤。

  “石姑娘誤會了。”白立帆心中一陣轉動,他藉著喘氣的機會徐徐地解釋說:“是這位年輕人把別人的東西碰落在運河中,他說好要賠給人家的,結果卻食言了。”

  “原來如此。”

  石素心美門瞟了金耿煌一眼,而金耿熾竟然也在愣愣地凝視著她,姑娘的芳心中陡地—震,粉臉上倏然一紅,她略—攝神,略—稈持,然後隨口說:“碰落了誰的東西呀?”

  “我的……”

  袁吉恩遲遲疑疑、期期艾艾地說著。

  “噢!那位……相公會碰落了袁堂主的東西?不簡單呢!”“花蝴蝶”石素心的語聲帶著強烈的揶揄味。

  “是真的,不信你問他就知道了。”

  袁吉恩立即強聲的說著,但是,語氣之中透有描龍點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與氣息來。

  “何必一定要問他呢?問你不也一樣嗎?”石素心只是再次的瞥了金耿煌—眼,卻仍然朝袁吉恩說:“碰落了什麼東西呢?”

  “一隻酒罈。”

  花朵在石素心的粉臉上盛開了起來,她笑容可掬地說:“酒罈?—只酒罈人家怎會賠不起而食言?那內中一定裝了什麼稀世之珍了。袁堂主,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聰慧、她伶俐,一聽到對方說要賠而食言了,其中,必有文章,也一定有其不賠的道理,她果然—猜就中。

  “是的。酒罈中裝有東西。”

  袁吉恩實在是不想說,但又不得不說。

  “你還沒有說是什麼東西呢?這麼神秘兮兮的。”

  石素心打破砂鍋,好奇的追了下去。

  “是……”

  袁吉恩轉過頭看看白立帆,他是在徵詢,在請示。

  白立帆心中也是感覺到十分的為難,事情既然遇上了,說假不行,不說也不行,你說假,人家會更正,顯得無氣魄,不光明,反被譏笑,看不起;不說呢?對方又個是啞狗沒嘴巴,你不說,他也會說呀!

  因此,唯—的辦法,只有昴著頭,來個假痴假呆、不理不睬,任由袁吉思去處理,去應付。

  “是什麼?說呀!”

  “是黃金。”

  袁吉恩說得很輕、很輕,但還是說出了口。

  銀鈴聲由石素心的櫻口中綻了出來,是那麼的悅耳、那麼的動聽,尤其是在金耿煌的心靈中。

  “黃金?黃金裝在酒罈中已經是一件罕有的事,而萬里船幫會將黃金裝在酒罈中那更是天下奇聞!”

  袁吉恩到底也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物,他立即掩飾說:“這與萬里船幫無關。那是我多年的積蓄。”

  “哦!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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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人群中又走出兩個壯年漢子來,是外堂堂主丁元龍、刑堂堂主營乃斌,白立帆卻抬手把他們給召了過去。

  “一千兩。”

  石素心不由噓出了一口蘭麝之氣,她瞭然了,她瞭然這位相公為什麼說要賠而又食言了,原來他是不受對方的訛詐。

  “真有一千兩?”

  “真有—千兩!”

  話既然說出了口,袁吉恩就沉著聲音說到底了。

  “好,那你叫人下去撈,酒罈中若真裝有你的積蓄,不管裡面有多少兩黃金,姑娘錦上添花,再賠你一千兩!”

  “這位年輕人亦曾經懸賞雇過人,但誰都沒有閒暇的工夫。”

  “那是別人,別人在此地雇不到人,你們卻不會,我說的對不對?”

  石素心圓睜著杏眼,微挑著柳眉,她似慍不慍,似嗔卻也不嗔,有時候,女人家的心意還真難摸,難猜呢!

  “風急浪高,也無人敢下去。”

  “靠水吃飯的朋友,個個都是‘浪裡白條’,這點風又算得了什麼?”

  火藥之味濃重了起來,氣氛緊張了。

  白立帆三個聽了也不由臉色連連的變著,丁元龍和管乃斌年輕氣盛,他們身形一動,雙雙的擬著出去。

  但是,白立帆又伸出手臂阻止了他們,同時他也抑制著,平息著自己翻攪的心湖,因為,他畢竟年紀大了,年紀一大,相對的經驗豐富了、閱歷多了。

  金家錢莊是財神,財神祇會在家中坐守著金銀財寶,江湖上的一切一切,他們鮮有接觸,很少瞭解,是以萬里船幫能碰、敢碰,而石家莊呢?石家莊之人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並且還大有君臨天下的氣勢和慾望。

  撇開石鏡濤有驚人的功力不說,其莊院中又延聘著、廣蓄著不少的奇人怪傑、武林魔頭,這惹不得,萬萬的惹不得,一旦惹火燒身,豈不是自找麻煩了?

  “這……”

  袁吉思的眼光又投射來了,他實在是應付不下去,說真的,他不是不會應付,而是怕有所閃失,打不過人家,最多雙手一攤,拍拍屁股走路,但是,上頭有人,焉敢擅作主張,一個不好,豈非要受幫規處分?

  這裡的主人是白立帆,白立帆就再也裝不下去了,他走了過來,於打著一聲哈哈,涎起笑臉說:“石姑娘,萬里船幫和石家莊一向是井河不犯,為免傷二家和氣,姑娘能否不管這一檔之事?”

  石素心一聽心中不由微微凝了一下,她說:“哦!我們二家果真是素不相干,各行其是,但是,這位公子他犯到你們了?你們又何必非訛他—千兩黃金不可呢?”

  “誠如姑娘昔才所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萬里船幫靠著河海而生活。”

  “你們不是憑藉生意、勞力而換取溫飽?”

  “是的,我們大致是靠著生意、勞力,但生意勞力卻養不活如許龐人的幫眾,是以多少也要有其他額外收入作貼補,只要沒有幹著過份傷天害理的勾當。”

  石素心芳心中一陣轉動,她實在也不想結下這麼—門仇怨,但是,不知怎的,她內心裡對這個年輕人有著一份微妙的好感,並且事情既然插上了手,若再半途而廢,拔腳而走,在顏面上未免也不太好看。

  因之她溫婉地說:“白舵主,濕麵粉一旦糟上了手,多少總會留上一點,能否看在石家莊的面子上放過這一次?”

  “這……”

  白立帆心中也是電轉連連,遠慮可以暫且將它攔在—邊,但近憂卻是不能不顧。惹上了石家莊,那是以後的事,眼前的事呢?若金耿煌和石素心彼此聯上了手,再加上一個悄丫環“小彩蝶”,自己一方能否戰得下來也大成問題。

  好,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放長線,此地不行,換個地方,此時不宜,換個時間,面子給了而煮熟的鴨子也不怕它會飛上天去,除非那石家丫頭一直護送他到地頭南京。

  “好吧!就看在石姑娘金面,我們今天就此罷手。”

  石素心莞爾了,石素心開懷了,她微一抱拳說:“多謝白舵主。”

  “石姑娘客氣了。”白立帆轉向其餘的人說:“走,我們回去。”

  兩個人分別的、成行的朝渡船那邊而去了。

  金耿煌立即雙拳當胸,滿心感激地說:“多謝姑娘解去了在下之圍……”

  “些許小事,何足掛齒,你還是快點走吧!免得他們又臨時變卦。”

  金耿煌略一遲疑,雙眼卻緊緊盯在那鮮花之上,口裡吶吶說:“在下金耿煌,家住南京……”

  石素心發覺了,石素心震動了,她美目也在金耿煌臉上游移了一下,紅著面孔驚喜地說:“可是金氏山莊的‘珠璣公子’?”

  金耿煌只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卻不叩問對方的名號,因為,在剛才兩相對白的時候,已經知道她是什麼人了。

  “正是區區在下,金氏山莊的大門永遠為姑娘開啟著,金耿煌也日夜企盼姑娘能來金氏山莊作客。”

  石素心芳心中的麇鹿不禁跳撞了起來,她喜悅,她羞赧,她還有一點侷促不安呢,以往的豪氣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小妹石素心,如有機會,如有閒暇,一定會去南京拜訪公子的。但是,也希望公子能來石家莊走動走動。”

  輕聲的、含蓄的,但也是明確而露骨的,這莫非就是緣分、就是一見鍾情?

  “姑娘再見了。”

  金耿煌有著不捨。

  “公子珍重。”

  石素心也有依戀。

  這裡還是運河,但此運河已非彼運河廠。

  金耿燁埋著頭由江南河走到了北運河,他滿腦子都是石素心的倩影,伊人的一顰—笑,伊人的一舉一動,縈繞在他的心坎中。

  渾渾噩軀,糊糊塗涂,不知是什麼時候,不知是什麼地方,他心中想著、想著,他腳下走著、走著,如此而已。

  “金耿煌,地頭到了,時間到了,你把背上的包袱卸下來吧!”

  驟聞警聲,金耿煌不由悚然而醒,他抬起了頭,有四個人的形影映入了他眼簾之中,多麼的熟悉呀!

  是他們,是他們,他們乃是萬里船幫白立帆那幾個人。

  精神了,振作了,他已經拂去了心魔,他已經趕走了幻覺,雖然,那是令他戀惜的心魔,令他沉緬的幻覺。

  “是你們,你們真是鍥而不捨呀!”

  “當然,凡是經萬里船幫看中了的東西、決定的了意念,就算是長出了翅膀,它也很少會逃出手掌心。”

  白立帆蹇然的、居傲的,白詡的褒誇著。

  這叫矯言不慚,這叫做夜郎自大!

  “白立帆,你妄顧誓言,毫無信義呀!”

  “誰說的!萬里船幫言出如山,決無反悔。”

  “那你說過‘就此罷手’,怎又再次攔劫?”

  “不錯,本座的確說過就此罷手,但那是午前,那是上次,上次我們不是已經罷手了嗎?”

  “這……”

  金耿煌為對方的歪理而憋住了、嗆住了,他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既然如此,要我自動將東西奉給你們,那是作夢,動手槍吧!”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千古名言,有的人山獲財喪命,有的人為護寶傷身,他們倆也算是個例子。

  白立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勝利的笑容,他喝叱一聲:“上!”

  三個人一起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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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他們是內堂堂土袁吉恩、外堂堂主丁元龍、刑堂常主管乃斌。

  金耿煌攝收著精神、運調著血氣,力保財物、為維顏面而戰了。

  他的雙拳,不一定抵不過四手,也許能勝六手,八手也說不定,只是背上的包袱影響了他、苦惱了他。使功力大大的打了折扣,他立即緊—緊背上的包袱。

  白立帆已經嘗試過了對方的技藝,個別的,他們之中沒有—個人會是金耿煌的敵手,就是兩個也未必行。

  他們既然有先見之明,是以,一不敢做作,二不敢託大,事情必須以達到目的為原則,遂商定了由三堂堂主戮力而上,若再戰不下來,自己也會插上一腳。

  三堂堂主,以內三堂袁吉恩為主幹、為靈魂,袁吉恩沉穩,袁吉恩老練,而丁元龍和管乃賦二人只不過是皮粗肉厚,只不過是血氣盛,這就叫做“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這三個人之功力,當然比下上他們的舵主,但是,一經配合起來,倒也凌厲十分,威力無窮!

  金耿煌韌初並未在意,戰來輕鬆得很,他穿插、他游移、他周旋在三個人之中間,奇招屢見,絕式時現,袁吉恩他們還真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但是,時間一長,彼此也就適應了,也就拉平了……

  這樣下去豈是辦法?白立帆欲想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萬一像上午一樣,又冒出了一個、兩個甚至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或者令人頭痛的人來,那不就是又要麻煩了?

  “停——”

  又是一陣低沉的喝叱聲起自白立帆的口中。

  袁吉恩三人聞聲即退,但仍然環立在金耿煌的四周。

  “金耿煌,識時務者為俊傑,該給的總是要給,該丟的還是要丟,又何必非要累得筋疲力盡,氣斷血流才肯放手呢?”

  白立帆刻意數說著。

  “那要看對象是什麼人了?錢財原是身外之物,放賑濟貧,拯難恤危,金某人決不吝嗇,若落入你們手中,豈不等於助紂為虐?何不如沉入運河之內,任由它逗魚蝦,為窩為穴,倒也舒展人心。”

  金耿煌慨然誚答著。

  “萬里船幫雖然不列俠義門中,但也沒有如你所說的那麼醜陋呀!”

  “訛詐強劫,言而無信,就可見—般!”

  “那只是權宜,追根詰底,莫非想得那批金黃罷了。”

  “噢!這麼說就可以槍?就可以誆?”

  金耿煌露出不屑之神色,語氣中有濃重挖苦的滋味。

  管乃斌紅著面孔瞠著目,他氣呼呼地說:“舵主,何必與他多費唇舌……”

  白立帆抬手阻止他再說下去,訕訕地說:“萬里船幫經濟拮据、資金短絀,有此能掩捉襟之窘、燃眉之急,而金家豪門,錢莊廣設,當不會在乎這區區之數,金少俠如能略施援手,薄予資助,敝幫弟兄俱皆九內銘感。”

  “你若事先情商,或可如你所願,們現在晚了,你自作聰明,設局在先,掠奪在後,金某人愛莫能助。”

  白立帆臉色一變,他見對方軟硬不吃,頓時咬著牙齒說:“金耿煌,那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

  “你若有種,何妨下來較量一場,只要你能勝一招半式,金某立即將背上包袱雙手奉上。”

  白立帆是老薑,焉會上這黃口孺子的圈套?他詭譎地笑笑說:“你這算是策略?算是激將?既然已經耗上了,而你背上的包裹我們志在必得,當然是竭盡所能了、竭盡其極了。”

  金耿煌心中果真有這麼意思,他想將話把對方扣住,然後遽出奇招,予以各個擊破,如今計既不成,也就冷冷地說:“就算你們全體同上,也未必能得到包袱。”

  “好,那你就試試。”白立帆大聲說:“堂主們,不得顧忌,不計後果,以達到目的為目的,上!”

  他這話的意思是傷身在所不惜,斷肢在所不惜,丟掉了性命也是在所不惜,這就是萬里船幫所訂的法則。

  四個人一起擁了上去,像走馬燈似的把金耿煌團團圍在中間,掌影翻飛,身形游移,這是一場罕見的激戰!

  霎時間,塵揚灰騰了,砂滾石走了,霎時間,太陽失色了,霎時間,路樹搖曳了……

  白立帆是一舵之主,他的功力的確要比他手下三個堂主高出了許多,過不多久,金耿煌雙手顯得忙亂了,雙腳顯得凌落了,氣在喘、汗在流,玉面也脹得紅彤彤的。

  就在這個時候,大路上出現了一個年輕人。

  金耿煌已經長得夠英俊了,但這個年輕人比金耿煌還要英俊,金耿煌已經很有名的了,但這個年輕人的名氣比金耿煌還要大。他會是誰?請看吧!請聽吧!身份馬上就要揭曉了。

  “群毆為武林所不齒,劫掠為國法所難容,你們住手吧!”那個年輕人說得淡然卻又顯得嚴謹。

  白立帆所顧慮的果然又應驗了,他們聞聲全都跳了開來,定睛細瞧,當看清了來者是准的時候,每個人臉上一致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是你,麥小雲!”

  說話的人依舊是白立帆。

  他是麥小雲,他正是麥小雲,麥小雲離開了南潯,正擬取道杭州而直奔安徽九華,卻在此地遇上了這檔子事。

  “不錯,正是區區,我不為己甚,你們走吧!”

  像鬥敗了的公雞,像受驚嚇的兔子,白立帆他們二話沒說,掉頭就走,更像是喪家之犬!

  金耿煌的眼睛也睜得大大的,他抹去了頭上的汗水,他吐出了胸中的濁氣,驚奇的、慶幸的走了過來,欽羨地袍起了拳頭。

  “多謝麥少俠施加援手。”

  “沒有什麼,兄台還是快些走吧!出了吳興,也就脫出萬里船幫寧杭總舵的勢力範圍了。”

  金耿煌哪裡肯走!他正期待著這個機遇呢,不禁有意拖延著說:“小弟金耿煌,家住南京……”

  果然,人的名,樹的影。麥小雲聽到對方報出了姓名,玉臉上立即展開了喜悅說:“哦!是金兄,小弟麥小雲,亦曾經專程去過貴府,晉謁過令尊大人,蒙令尊悉心指示了小弟欲擬知曉的事宜,真是感激不盡呢!”

  “麥兄忒謙了,小弟為家業長年奔波在外,返家後一經聽說,正感遺憾未能識荊而懊惱,卻在此地相遇而拜識,這才是三生有幸呢!”

  “金兄言重了。”

  他們惺惺相惜,他們相見恨晚……

  “有暇還望時常光臨,以增舍下蓬蓽之輝。”

  “當然,一有空閒,當會前去拜訪金兄。”麥小雲說:“小弟尚有事在身,就此別過了,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他們互相抱著雙拳,互相依依而別。

  金耿煌心中感到十分的高興,雖然他這次出門擔驚受怕,卻是覺得此行不虛,遇到了他仰幕的人,又遇到廠他景幕的人。

  夕陽搖搖欲墜了,彩霞滿天絢爛了……

  麥小雲擬在夜色尚未掩蓋下來的時候趕到“清德”。

  古人說:“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這是出門行旅者的座右銘,積多少經驗所譜成的名句呵!

  趁著行人稀少,他施上了“迷蹤步”,他展開了“陸上飛行”,像一陣風,像一股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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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忽然,間歇的,似乎有微弱的呻吟聲從左旁一條岔路巾飄送了過來,麥小雲略一趄趑,傾耳暗聽起來了。

  不錯,是久,那是人的聲音,他毫下猶豫地彎了進去。

  果然,有一個人蜷伏在油油綠綠的菜畦之中。

  黑色的上衣,灰色的長褲,褲腳臂捲得高高的。

  小路旁有斗笠,田畦中有鋤頭,他該是一個稼穡人。

  那個稼稿人已經上了年紀,五十多歲,生得精瘦矮小。

  他黃紙般的臉上起著痙攣,他鷹爪般的雙手抱著肚子,汗水如珠若豆,口小哼哼哈哈……

  “老人家,怎麼啦?”

  “肚子……肚子痛。”

  “吃壞了東西?”

  “大概是吧……哎唷……”

  “你是來巡田的?”

  那個稼穡人點了一點頭。

  “家住在哪裡……”

  稼穡人立即伸出右手朝—座小山坡指了一指說:“就在那個山坳中。”

  麥小雲抬頭一看,小路的盡頭果然有一個小山谷,山既然不高,谷必定也不太深了。

  “我扶你回去吧!”

  “謝……謝……”

  稼穡人由牙縫*出了兩個字。

  麥小雲一手撿起了斗笠,又轉身提起了鋤頭,一手就將稼穡人扶了起來。

  那個稼稿人看似瘦小,但身體還真不輕,麥小雲心中不由動了一下,遂之起了懷疑。莫非他身上全是骨頭?

  一步一腳的朝小路盡頭走去,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了……

  待他們將到山谷口的時候,那個佝摟著的稼穡人倏然長身而起,右手閃電般的向麥小雲的腰肢掬下!

  麥小雲早有防備,他本能的將稼牆入朝前一送,自己相反的疾退了二步,但是,還是被對方掃中了一指。

  “你……”

  他立即暗暗運起了功力,默默調起了真氣。

  “哈……”那個稼穡人細省細氣地笑了—會說:“麥小雲,你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竟然還管起金家莊的閒事!”

  “你是誰?”

  “看不出我是誰來,那你的氣數該要盡了。”

  麥小雲略一遲疑,略一思忖,他心中突地又是一動。

  “金絲猴!”

  “哈哈……”稼穡人又笑了幾聲說:“真難為你了,不錯,老夫正是侯四津,你若能事先想起,也許會脫過這場大難。”

  麥小雲完全明白了,從對方突襲開始、從對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大概,是萬里船幫。

  侯四津乃是萬里船幫“萬壇”中二大護法之首座,功力銑煉,心胸狹窄,他的名堂最多,他的點子最陰,是個令人頭痛的人物!

  “你要幹什麼?”

  “哼!明知故問。”侯四津冷冷地說:“把東西拿出來吧!”

  “什麼東西?”

  果然明知故問,麥小雲又明知故問起了。

  “當然是翡翠玉如意嘍?”

  “我哪來的翡翠玉如意?”

  剛才是侯四津在拖時間,如今換了人,如今換麥小雲在拖時間了,他必須要先將指傷給調治好。

  “麥小雲,你不必裝羊,也不必拖延,我老人家那一點雖然要不了你的命,但是你看,你能走得了嗎?”

  侯四津左手一擺,山丘上陸續冒出了不少的人來。

  這次麥小雲果真吃驚了,誠如侯四津所說,對方那一指的確是要不了他的命,當時有所警覺,卻失了大部分的力量,並且經過了調息,大致已經復元了,但山丘上冒出來的那些人的確令他吃驚呢!

  他們是白立帆和他手下的三堂堂主,三堂堂主不怎麼樣,白立帆也不怎麼樣,麥小雲並未掛在心上。

  他們是洪振傑和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那個人必定是萬里船幫“萬壇”上的另一個護法“迦藍神”孫立加,這倒叫麥小雲心頭沉重了下來。

  若是個別相遇,若是單打獨鬥,這三個人中的一個,麥小雲都有勝算的把握,二人聯手,他也能應付裕如,全身而退。如今,如今他們卻有三個人,這樣一來,白立帆四個也得要算上一份了。

  洪振傑舉步踱了過來,其餘的人也就亦步亦趨跟隨在他身後五尺之處,是眾星拱月?是鴇領群鴻?

  “麥小雲,世界何其小啊!”

  “唔!說得也是。”

  麥小雲隨口敷衍著。

  “翡翠玉如意呢?”

  “翡翠玉如意已經送回了嶺南。”

  “什麼時候送回去的?”

  洪振傑冷冰冰地說著,一點也找不出生人的氣味。

  “月前。”

  “你能提出證據?”

  麥小雲搖搖頭說:“不能。”

  曬了一下,皮動肉不動,一粒一粒水珠子又從洪振傑口中爆了出來,能寒肌、能砭骨,它也能凍心!

  “麥小雲,你還是交出來吧!”

  “我說過……”

  “你說的全是謊話,你根本未曾離開中原一步!”

  “我是託人送去……”

  “狡辯,廢話!”洪振傑沉聲說;“侯護法——”

  “在!”

  侯四津利落地躬下了身子。

  “拿他下來!”

  “是。”

  侯四津一個轉身,就朝麥小雲走了過去。

  侯四津、金絲猴,看他矮小的個子,瞧他蠟黃的面容,果然像是一隻金絲猴!

  “麥小雲,識相一點,把東西拿出來吧!我老人家看在你剛才的好心,上了當而仍不出惡言,說什麼也會放你一條生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麥小雲只有把鐵錘吞下去了。

  “我實在是無物可交,隨你怎麼辦吧!”

  “你既然是良言不聽,敬酒不吃,那就別怪我老人家要動手硬榨了。”

  侯四津揉身欺了上去,他學的是猴拳、是鷹爪、是……反正都是屬於輕功方面的武功也就是了。

  麥小雲凝神斂氣,他動起來了,他也飄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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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第十四回 亦驚亦喜

  月亮剛剛睡醒,它嬌慵地探出了螓首在打著呵欠,星星就趁機俏皮的、恣意的眨著眼睛玩遊戲。

  這裡是決鬥的好地點,現在是決鬥的好時刻,所以他們選上了這裡,所以他們拖到了現在,進來容易想退難!

  侯四津城府深沉,侯四津經驗老到,侯四津的功力在江湖上已經是罕逢敵手,雖然,他有先天的缺陷、他無精闢的招式,數十年之中,矮小的個子並不妨害到他什麼,所練的技藝也足夠他稱雄稱霸,但是,如今的對手卻是麥小雲,不禁相形見絀了。

  麥小雲要保持實力,麥小雲要防備突擊,是以,他只用上了七成功力,應付著,敷衍著……

  “金絲猴”竭盡所能,他竄上竄下,他穿前穿後,還不是人家的對手,二十招下來,連對方的衣角都沒有摸著一下,真不是味兒。

  洪振傑見了不由出聲了。

  “孫護法,加上去!”

  “屬下奉命。”

  孫立加一經加入,侯四津的精神陡地一振,他們一高一矮、一壯一瘦,就雙雙合擊著麥小雲。

  “迦藍神”走的是剛陽路子,他人粗,他拳大,一腳踏出,大地震動;一掌拍下,泰山蓋頂,戚勢赫赫!

  論功力,他該在“金絲猴”侯四津之上,但他在萬里船幫中的職位卻是右護法,因為“金絲猴”善逢迎、善吹拍,因為“迦藍神”人隨和,性剛直,因為“金絲猴”擅口才、多計謀。

  因為“迦藍神”較恬淡、乏虛榮,還有最大的一點,那就是“金絲猴”進萬里船幫早,“迦藍神”入“萬壇”中遲,就是這樣。

  麥小雲慎重了,他立即施出了“迷蹤步”,並且還加上了一成功力,周旋在二大護法之間。

  “月明星稀,鳥鵲南飛……”

  銀光普照,星辰斂跡了,掌風呼嘯,宿鳥驚散了,上面半段的詩詞,就暫時借作如此的解釋吧!

  人來人往,掌起掌落,他們卻是一個二相之局。

  洪振傑心情沉重廠,神色連變了,他牙齒一咬,不由也偷偷插了進去。

  悄無聲息,了無跡象,這就是麥小雲所怕的突擊,幸好他早就預計著了,不致有措手不及的感覺。

  二加一成三,如今是三個人對一個,這不是夜戰馬超,應該比作三戰呂布,麥小雲有呂布之勇,洪振傑他們也有劉關張弟兄之能!

  鏖戰開始了,不!這只能算是延續,不過比剛才要激烈一點罷了。

  洪振傑是“萬壇”之上,是一幫之主,他的功力,當然較幫中任何人要高、要強、要深,他參與進去,又是一個新的局而,所以,也可以叫做開始。

  只聽風聲起自週遭,只見人影飄忽無定,卻已經分不出誰是誰了……

  麥小雲曾經和洪振傑打過一場,如今也摸實了“迦藍神”和“金絲猴”武功路數,是以,他運上了“干佛手”!

  高手過招,一發即收,乍進疾退,因為一掌拍去,對方反應立見,既能應對,當難奏效,又何必非要把它拍實不可呢?到時候反而招老力絀,給人家有機可乘。

  所以,武功一入化境,他們過起招來,一似流水,一似行雲,好像是在裝樣,好像是在嬉戲……

  白立帆幾乎如今已經沒有插手的餘地了,假如他們非要硬插進去,那就絆手絆腳,成了第六隻的手指頭,越幫越忙。

  又是二三十招過去,洪振傑他們依然是鬥志高昂,因為,他們可以彼此交替,彼此喘歇。

  麥小雲的身形也不見滯渫,因為,他也能間隙調息、生源生力,但是,要命的,肋下中指的地方又在隱隱作痛了,而且是愈來愈劇。

  身形遲鈍了,掌風削弱了,這就是不支的顯現,這就是敗象的前奏,洪振傑浸淫武學數十年,他哪有感覺不出來的道理?

  得意之色泛上了洪振傑的臉龐,他矯奢、恣睢地說:“麥小雲,現在把翡翠玉如意交出來還來得及,不然的話,你只有帶它到陰曹地府中去了。”

  “哼!誰說的?你們以三對一,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一個冷冷地聲音隨著山風飄送了過來。

  聲音後面是一抹劍光,劍光之後是一條人影。

  “南天一劍!”

  白立帆立即尖聲叫了起來。

  風停了,影歇了,五個人分別站在一個方位,成了一朵盛開著的梅花,那支長劍就是梅花的花枝!

  “南浩天,你……”

  洪振傑暴睜著眼睛說。

  “我怎麼樣?”

  “你到底幫誰?”

  “你難道看不出來?”

  “我們有過一段交情,也有過一件交易。”

  “你的交情,你的心意,我心感了,也心領了。”

  “你……”

  “我又怎麼樣?堆道還要我明說嗎?”

  洪振傑意怯了、氣餒了,他果然是無言以對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們後會有期。”

  “再見!”

  南浩天冷冷地、狠狠地說。

  “走,我們回去。”

  洪振傑率先而去,其他人無言的默默跟在後面也走了沒多久,已經是無影無蹤了。

  “南大人……”

  “別叫我大人,我已經恢復武林人的身份了。”

  麥小雲眸子中射出了驚異的眼色,他訥訥地說:“南……南……”

  “叫我什麼都行,你就叫我南浩天好了。”

  麥小雲心中有慚愧、有感慨,他焉敢放肆,不由接口說:“前輩,你不記前嫌,晚輩……”

  “說哪裡話來?若不是麥少俠你當頭棒喝,我南浩天至今還沉緬在迷途之中呢!”

  “不管如何,晚輩還是感激前輩的援手之德。”

  南浩天卻顧左右而言:“你受了傷?”

  麥小雲笑笑說:“事先遭了“金絲猴’侯四津的晴算,不過現在已經不礙事了。”

  “那就好,這個無恥、奸滑的東西!”

  看南浩天的神色,聽南浩天的語氣,大概他也曾吃過對方的虧。

  “前輩辭去了大內總領班之職?”

  “是的。”

  “怎會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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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我正擬返回嶺南,不想卻在大路上聽到了打鬥的聲音。”

  麥小雲感慨地說:“前輩在嶺南的聲譽,—如泰山,—如北斗……”

  南浩天的神色竟然黯淡了下來。

  他嘆息一聲道:“唉!老朽慚愧,痰迷心竅,不知怎的會愛慕虛榮、會貪名利,並且還做出了對不起良心之事來,一旦想起,真是無地自容。”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事情尚未鑄成大錯。”

  南浩天倏然舉目凝視著麥小雲有頃,遲疑地說:“董大夫真的沒事嗎?”

  麥小雲坦然地說;“真的沒事了。”

  南浩天不由長長噓出了一口氣,他喃喃地說:“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能在聲色群中、名利縫內幡然而悟,真不容易。前輩可算是一位大丈夫!”

  南浩天赧然地笑笑說:“你是在損我?”

  麥小雲也含著笑意說:“晚輩怎敢?”

  他們經過了這一次交談,彼此競然是十分的投機、十分的融洽,話語之中均帶有說笑的成份,不由結為一個忘年之交!

  “你還是在探查身世?”

  “是的。”

  “可有眉目?”

  “多多少少。”麥小雲停歇了一下說:“幻滅了一個希望,又產生了另一個希望。”

  “可有我盡力的地方?”

  麥小雲搖搖頭說:“如今沒有了。”

  “那我告辭了。”南浩天抱一抱拳說:“有暇時來嶺南走走。”

  “會的,到時候晚輩當專程前往拜訪。”

  “不要說得這麼嚴重,這麼客氣好嗎?”

  麥小雲笑笑。

  南浩天也笑笑。

  南浩天走了。

  麥小雲也走了。

  麥小雲趕到了安徽,趕到了九華,他有目標,他有遵循,他按圖索驥般的一下子就找到了地藏王菩薩廟!

  他踱了進去,裝著遊歷、裝著參觀,像士子似的背起雙手,像騷人似的搖首吟哦,在廟祝掉以輕心的時候,在廟祝疏於防範的時候,忽然間就閃入了山後的地獄門。

  麥小雲心中有了底子、有了準備,是以在邁進那個陰森森的“地獄”裡面、看見了恐怖的情狀、悲慘的景象的時候,就沒有麥無名那麼的緊張與顫寒。

  既然來了,何不飽一飽眼福、長一長見識,他就一一的瞻仰起來了,儘管心境平靜坦然,但仍然有慼慼的感覺。

  黑將軍果然是失了靈,低著腦袋俯著身,他威嚴盡丟。

  麥小雲伸首朝第二段的山洞中探了探,略一遲疑,略一躊躇,終於一腳跨了進去,

  好不容易挨出了這條陰冷、黝暗,狹窄的“幽冥路”,由不得長長地吐出了—口氣。

  “噢,是天堂嘛!”

  他連晉三級,霎時間由“地獄”升到了“天堂”,這人間的天堂。

  四面一陣觀望,鳥語、花香、青山、流泉……

  麥小雲滿心驚異,這裡會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谷地。

  踱出了草坪,經過了客舍,走入了一片桃林之中。

  他陶醉、他沉湎,一朵朵含笑的桃花都是伊人的笑靨……

  —首詩很自然的在他腦海中飄浮起來,那是一首很有名的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畫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仍舊笑春風。”伊人她在沈家莊,日前才將惜別,麥小雲隨口又加念了二句。

  徜徉、留戀,他踱蹀著有些捨不得離去,不只是桃花在迷惑著他,還有沈若嫻,沈若嫻的倩影,沈若嫻的笑靨,全在他的心湖中晃蕩著、縈繞著、牽引著……

  有時候,麥小雲把沈如嫻叫成沈若嫻,因為“若嫻”二字比較好叫,叫起來順口。

  有兩個黑衣漢子走了過來,他們一見到麥小雲不由怔了一怔,過了一會才雙雙躬下身子。

  “屬下見過特使。”

  麥小雲由沉醉中回醒了過來,他感到慚愧。

  “二位少禮、少禮。”

  “特使這麼快就回來了,有要緊的事?”

  “是的、是的……”

  麥小雲含糊回答著,他只有含糊,而且還要含糊不少的日子了。

  “可曾參見過菩薩?”

  “菩薩?哦!還沒有,還沒有。”

  “屬下就去替特使稟報。”

  說話的黑衣人是總輪值,他發覺特使似乎有些精神恍傯、心不在意。

  “麻煩你了。”

  禪房裡,還是和上次一樣,孤雲大師坐在上首的一張太師椅上,小和尚清心站在他的旁邊。

  其實,這只接見來人才是這樣,接見來人,他當然是坐在太師椅上了,每次都是,豈光是現在?

  “參見菩薩。”

  麥小雲一見立即恭敬地躬了下去,他並不知道什麼菩薩?誰是菩薩?但是,他生性聰明,知—反三,地藏王廟內的管理,陰曹地府的菩薩當然是地藏王菩薩了,黑衣人說帶他去見菩薩,那麼被見者也—定就是菩薩無疑的了。

  清心和尚面現喜容,孤雲大師心中感到詫異了。

  “小雲,你怎麼又來了,還有事?”

  “是的,晚輩有事相求。”

  孤雲大師聽了頓時覺得不對,麥小雲怎麼又改口自稱“晚輩”?他遲疑地說:“有什麼事不明?”

  “二十年前,太湖麥家……”

  孤雲大師眸子中神光連閃,口中旨定地說:“你……你是麥小雲,另一個麥小雲!”

  他目不稍瞬的看了麥小雲有頃,心中已經知道這個乃是另一個麥小雲,但是,憑他的修為,以他的閱歷,在麥小雲的臉龐上,還是找不出兩個麥小雲有什麼不同的地方,難怪江湖上會轟動,他也驚嘆出聲了。”

  “是的,晚輩麥小雲。”

  “不叫無名?”

  孤雲大師為神奇所幹擾,又明知故問的多問了一句。

  “晚輩麥小雲。”

  麥小雲也不得不再報一次名。

  孤雲大師依舊凝望著麥小雲,怎麼去了—個,又來一個,而對方問詢的也是太湖麥家,事情必有蹊蹺了。

  “太湖麥家怎麼樣?”

  “晚輩身世不明,冥冥中似與太湖麥家有關,但麥無名卻說他並無兄弟,不知內中是否另有隱情?”

  清心和尚在瞪眼、在咋舌,他謎惘,他震驚這個明明是麥小雲,競說不是那個師兄麥小雲……

  孤雲大師緩緩地說:“不錯,麥無名的確說他是一脈單傳,但是,看你們二人的長相,老衲也以為彼此之間或有牽連。”

  “所以晚輩不揣冒昧,不避艱辛來到了這裡。”

  “阿彌陀佛,你既然身世不明,怎麼會叫麥小雲?”

  孤雲大師口中不經意的念起彌陀來了。

  “家師在收養晚輩時,頸項上就掛有一塊雕有‘麥小雲’三字的銀鎖片,是以……”

  “那令師難道也不知道你的身世?”

  “不知道,家師為了這件事始終耿耿於懷。”

  “他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收養你的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2 16:02
六十九

  “二十年前的—個淒迷冬夜裡,他老人家在莫干山麓的一座破山神廟中,在一個奄奄一息的丐婦身旁抱走了我,他當時原是心生惻隱,免我凍斃、免我飢餓,事後從我身上的布包、頸中之鎖片發覺那個不是丐婦而是難婦時,再趕回去已是人去廟空,杳如黃鶴,家師一直守到過了年,依然不見家母的蹤影,這才怏怏地返回了他的居處。”

  孤雲大師感慨地說:“令師如何稱呼?”

  “家師名諱上枯下木。”

  孤雲大師雙目神光再現,他不禁輕笑出聲了。

  “枯木?呵呵……枯木,難怪江湖中兩個麥小雲俱是人中之龍。”

  “前輩……”

  麥小雲心中是喜憂參半。憂,當然是為身世似謎;喜嘛!有人褒獎,哪有不喜的道理?尤其他是一個年輕人。

  “老衲‘孤雲’,是另一個麥小雲的師伯,你年輕不知道,想令師必定不會陌生。”

  麥小雲聽了陡地—震,他不禁又行了一個禮。

  “晚輩知道。武林中雖只傳著‘南北二僧’,但家師卻告訴過晚輩,南北二僧之外,尚有一位聖僧,只足那位聖憎恬淡,避世,是以不為人知,他就是‘孤雲’。晚輩有幸,能在這裡見著了聖僧之面。”

  “令師抬舉了。”孤雲大師說:“你請坐,我們坐著再談。”

  “謝聖僧。”

  麥小雲就在下方坐了下來,清心隨之奉上了香茗。

  麥小雲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聖僧,你說麥無名的名字也叫麥小雲?”

  “是的,他也叫麥小雲,只因為你成名在他之前,他就無名了。”

  麥小雲一聽頓時震動了,這是好現象,這是好兆頭,他終於找對了地方,摸準了門路……

  “那聖僧能否讓晚輩見見麥……”

  他臉現迫切的面色,心中懷著希冀的神情。

  “你是說麥文岳?”

  “麥文岳”的名字麥小雲是頭一次聽到,但對方既然是這麼說,那麥文岳必定就是麥無名的尊翁,或許也是自己的父親!

  “哦!是的。”

  “麥文岳離開這裡也有二十年了。”

  又是一盆冷水,麥小雲心中第二個希望幾乎又要破滅了。

  孤雲大師見在眼內,思在心中,他似乎有些不忍。

  “你不要氣餒,也不必失意。麥文岳雖然是不知去向,但老衲卻可以告訴你另一個地方。”

  麥小雲迫不及待地說:“什麼地方?”

  孤雲大師卻賣起關子來了說:“你有師傅?”

  “星的。”

  “麥無名也有師傅呢!”

  麥小雲懂了,他說:“聖僧的意思是叫晚輩去找麥無名的師傅?”

  “可以這麼說。”

  麥小雲疑惑地說:“麥無名的師傅曾詳知麥無名的家譜流源?”

  孤雲大師並不回答對方的問話,他瞼上意外泛起了神秘的笑容。

  “麥無名的師傅或許不知道他愛徒的家譜,但是……”

  他又吊起對方的胃口來了,因為,他對這兩個麥小雲同樣地都有一份好感與喜悅,這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

  “但是什麼呢?”

  “你沒有母親,麥無名卻有,你找麥無名的母親,不是要比找麥無名的父親要來得直截了當嗎?”

  麥小雲一聽不由跳了起來,真是—言驚醒夢中人!

  他立即又楫了下去,歡然地說:“多謝聖僧指點,晚輩這就告辭。”

  “慢來,慢來,你可知道地獄門的規矩?”

  麥小雲愕然地說:“晚輩不知。”

  孤雲大師數說了陰曹地府的宗旨與規矩。

  麥小雲聞悉之下,頓時感到不安了:“這麼說,晚輩也要喝—下一碗‘孟婆湯’才能離去。”

  “也不一定,只要加入本門,盂婆湯就免喝了。”

  “那……”

  “那怎麼樣?你說呀!”孤雲大師又在挑逗了、調侃了、戲弄了…

  “晚輩必須要先去……先去……”

  麥小雲果然“先去”不下去了,他是高興得過了頭,以致忘記詢問麥無名的母親居住在哪裡了。

  “先去哪裡呀!你怎麼不說了呢?”

  麥小雲不由玉臉微微一紅,他窘迫地說、赧澀地說:“尚請聖僧示知晚輩,那麥無名的母親住在何處?”

  孤雲大師第三次不去理會對方的問話,他又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方鬼頭銀牌,面容肅然地汲:“麥小雲接旨,本座委你為‘地獄特使’,平時巡行在外。”

  麥小雲立即欣然地說:“屬下謹領佛旨。”

  他躬下身子用雙手接過了那面鬼頭銀牌,心中不由想起了南潯的情景,哦!范力仁所指的原來就是這塊銀牌呀!還好,幸而對方心急、敬上,不然的話,自己不是要當場出醜?當場露出馬腳了?汗顏呀!

  “麥無名的師傅住在普陀,他的母親也是。”

  孤雲大師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多謝菩薩慈悲。”

  麥小雲倒退著走出禪房,走出了地獄門,也走出了安徽的九華山……

  從此,江湖廣又多了—位地獄特使,原本平靜的江湖,將會更加風平浪靜了。

  麥無名離開了地獄門,他心中不由感到彷惶、迷惘和無助,孤雲大師的語聲不住的在耳邊縈繞著:“令尊麥文岳遭受了這次切身之痛,家毀人傷,妻離子散,雖然孩子尚未降生,聽他話意,已經是心灰意懶,可能會跳出塵界……”

  他既得到了父親的消息,卻又失去了父親的消息,天涯茫茫,何去何從?宇內的名寺大剎,何止千萬?小廟小寺、更似恆河沙數、叫他從何找起?從何找起啊!

  哎!那是海底摸針,那是椽木求魚,但他尋父的意志似鐵,也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麥無名蕩出了“中村”,既然是漫無目標,也就隨意而走、信步而行了。

  他首先到達了黃山,未得要領,再進入天目山中,還茫無頭緒,沿東而下,擬朝向括蒼山區進發,因為,天下廟寺大多遍佈在建築在高山峻嶺之內,而父親一旦看破紅塵,當不致會寄身在煩囂的市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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