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血令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41: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 2621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7
一二〇

  留香妖姬再也無法控制,如同一隻瘋虎,咬牙咯咯作響,一言不發,掄起蠶絲帶,認定窗前含笑而立的藍秀第三次出手。

  藍秀的笑容依舊,探手一掀雕花窗櫺道:“到外廂來,讓你見識見識。”話落,未見擰腰彈腿,人已由窗戶中穿了出去。

  留香妖姬哪肯緩慢,就著窗戶尚未關上的片刻之間,一招“乳燕出巢”,人也如飛矢般銜尾追出。

  皓月當空,碧天如洗。

  藍秀對著月光下站立的常玉嵐道:“把妖姬交給我,紀無情與司馬駿該醒了,你進屋去瞧瞧他們,毒氣初盡,要人保護。”

  常玉嵐斜眼望瞭望剛追出來的留香妖姬,見她已穿上勁裝,不由尷尬的一笑道:“交給我吧。”

  藍秀道:“啐!難道要我去侍候兩個公子。”

  留香妖姬見他二人好整以暇,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內,心中氣惱可想而知。隨揚起蠶絲綵帶,一振手腕,攔住去路道:“誰也別想活著出暗香谷,不知死活的小輩!”

  說時,綵帶掃向常玉嵐的腰際。

  藍秀嬌聲道:“閃!不要用手擋,它會纏上不放!”

  常玉嵐道:“我知道了!”

  他在百忙之中,斷腸劍已經出手,迎著掃來的綵帶著力削去。

  若是平常的綵帶,這一劍早已斬為數十截,即使是鋼絲鐵條,也難逃削斷的命運。

  然而,蠶絲綵帶可繞指,堅逾精鋼。

  但聽,錚!蠶絲綵帶竟繞在斷腸劍之上,一連繞了三圈。

  藍秀一見,嬌叱聲道:“不要撒手!”

  常玉嵐一劍出手,兵器被人纏住,既氣又惱,也沉聲道:“較內力嗎?你拿錯了主意!”

  果然——留香妖姬存心要試試常玉嵐的份量。

  她故意的放鬆橫掃之力,將自己的蠶絲綵帶纏住了常玉嵐的斷腸劍,且不用蠻力抖動。因為,從藍秀內功修為上看,可以知道她的同伴——常玉嵐絕對不是弱者。

  假若自己著力一抖,說不定力有未逮,反而抖不動對方,屆時騎虎難下,甚而被對方借力摔倒當地。

  她有了這個盤算,因此,纏上之後,緩緩的用力,微微向懷內牽引。

  此時,只要常玉嵐有一絲動搖立樁不穩,留香妖姬必然猛的一扯,常玉嵐連人帶劍,不立即摔倒,也會立樁不定,撲向前來。

  那時,留香妖姬會突然立扯為拌,像在室內摔大丫頭一樣,將常玉嵐摔在假山石上,非死必落個骨斷筋折,甚而摔成一個肉餅。

  殊不知,常玉嵐自幼深受庭訓,金陵世家的家學淵博,加上不斷的鑽研“血魔秘笈”,尤其受藍秀“桃花髓”的鍛鍊,在不斷的精進,已是當前不世高手,豈同小可。

  無奈,常玉嵐是“魚在水中不知水”,他本身並不完全知道自己無形中的長足進步,因此,尚在“施展不開”狀態之下。

  可是,人在急切之間,一切潛在的力量,往往能發揮到極限。

  這時,常玉嵐耳聞藍秀的嬌聲叮嚀,面對頑強對手的壓力,心中受榮譽感與生死關頭的逼迫,一股無盡的熱力,明顯的由丹田暴發而起,如潮洶湧,遍及全身,終於,集結於執劍的右手臂上。

  他不撤劍,不著力,只是穩穩握著劍柄,力透劍身,再漸次的用到纏在劍身上的蠶絲帶上。

  一條蠶絲綵帶,像筆桿一樣的直,像弓弦繃得緊緊的,隱隱有—絲絲吃吃之聲,漸來漸烈。

  初時——留香妖姬只受著從蠶絲綵帶上傳來的力道不可抗拒,不留如縷。

  片刻——覺著手指發熱,腕間痠痛。

  再來——力道直透手臂,筋骨咯咯有聲。

  終於——整個身子血流不暢,酸麻僵硬,通身的肌肉收縮,好似要皺在一起,痛苦難當。

  汗水,從額頭滴滴滴落。

  兩眼,金花亂散。

  手中的蠶絲綵帶,再也把持不住,一直向外滑,像被一股大力抽的般,怎的也定不下來。

  藍秀在一邊道:“妖姬!識相一點吧,快快鬆手,或者乘著尚有一點力氣,放開蠶絲綵帶的圈子,不然,五臟離位,血染當場,後悔不及!”

  除了依照藍秀的話去做,留香妖姬別無第二個選擇。

  然而,她擔心就在撤招收勢的一剎那間,常玉嵐若是快如閃電的乘機一擊,到時怎的也閃躲不開。

  因此,她勉強的腳下微微後移,眼看已到了窗外之下,手中綵帶全力抖動,讓纏繞在劍身上的圈套解開,百忙之中一個“倒翻元寶”,人搶著穿進窗子,到了室內。

  常玉嵐並無非殺留香妖姬的心意,所以,留香妖姬這一招也出平他意料之外。

  藍秀一見,忙道:“不好!這妖姬要在紀無情二人身上下殺手!”

  常玉嵐不敢怠慢,仗劍而起,人劍合一,也向室內撲去,快逾飛虹,疾比流星。

  室內——留香妖姬已從壁上摘下一柄長劍,尚未出鞘。

  常玉嵐已跟蹤而至,不等她有片刻的緩衝之機,劍身一長,已抵在留香妖姬的後腰叻間,口中大喝道:“你待怎樣?”

  這時,紀無情與司馬駿也被這聲斷喝驚醒,想是解藥已經生效。

  兩人不約而同的一咕嚕坐了起來,環顧室內,像夢幻似的,茫然四顧,不知所云。

  常玉嵐一見,朗聲道:“二位毒性未盡,不可用力運氣。”

  就在常玉嵐說話之際,略一分神。

  留香妖姬一斜身子,閃出常玉嵐的劍尖之外,“嗆啷”長劍出手,招展“靈鳳揚翅”,反劃常玉嵐的肩頭。閃避、出劍、制敵,一氣呵成,銳不可當。

  常玉嵐在不防之下,不由大吃一驚。

  噹!一聲脆響,火星四濺。

  留香妖姬覺著執劍的手虎口大力一震,劍尖斜地飄出尺餘,“叮咚!”一聲輕響。

  這突如其來之舉,留香妖姬心頭大凜,以為劍尖折斷,急忙抽收長劍,仔細省視,幸而長劍無恙。

  地上的輕響,原來有一隻翠綠的耳墜子。

  以一個豆大的翠綠耳飾,竟然卸去了長劍的前刺之勢,而且震得劍抖斜飛尺餘,實在是令人驚訝的一件事。

  藍秀的人在窗外探出個頭來,冷然的道:“乘人之危,好毒的劍法!”她說話之時,臉上含著一層微慍之色,又向常玉嵐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臨敵對陣,你不傷敵,敵必傷你!”

  真的,假若常玉嵐在出劍之時,稍一狠下心腸,留香妖姬縱然不血灑當地,也必嚴重受傷。慢說回手,連出劍的機會也絕對沒有。

  常玉嵐玉面生霞,紅著臉道:“這就是正邪不同的地方,黑白兩道的分別!”

  這時,紀無情的雙眼發直,盯著窗外的藍秀,大聲叫道:“藍姑娘!藍秀!”

  藍秀微微一笑,尚未來得及回話。

  突然——留香妖姬一個箭步,挺劍而起,劍尖快如飛星,已抵上半坐半臥的司馬駿背後,正是心臟地位,要命的所在,尖聲叫道:“常玉嵐,丟下長劍,不然……哼!我先要了他的小命!”

  司馬駿毒雖化解,功力未經調息,乃是虛弱不勝,覺著背後劍尖力透衣衫,臉色大變。

  常玉嵐一見,勃然大怒道:“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要你碎屍萬段!”

  窗外的藍秀卻道:“那也不必,留香妖姬殺人是家常便飯,多殺—個司馬駿又算什麼!我們與司馬駿非親非故,本來是兩碼事,就讓她先殺司馬駿,常三公子,你再殺妖姬也不遲。”

  留香妖姬本是要脅之意,也不過是挾人質找逃生之路,聞言不由銀牙咬得吱吱響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他?”

  “敢!”藍秀淡淡的道,“沒有人說你不敢。可是,我提醒你,司馬駿可是司馬山莊的少莊主,司馬長風的獨生子,司馬山莊能善罷甘休嗎?不把暗香谷踏平了才怪呢!”

  常玉嵐也道:“留香妖姬,這後果要仔細的考慮,否則的話,你算惹了天大的麻煩。”

  不料——留香妖姬把臉色一沉,橫著心道:“司馬山莊又如何?少來嚇唬本谷主!”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彼此顧忌之際。

  “三谷主,慢點動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7
一二一

  第二十六回 龍爭虎鬥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聲如狼嗥之聲,由庭院中傳來,話音未落,枯骨子長拂揚處,人已由門外一穿而入,如同一具會走路的骷髏。

  他的一雙怪眼,掃視室內情形,將拂塵一甩,大剌剌的道:“武林四大公子,怎麼部到暗香谷來了,真是風雲際會,江湖上的盛事。”

  常玉嵐不由冷冷的道:“一看就是邪門外道,牛鬼蛇神!”

  紀無情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咕嚕從床上躍下來,大喝道:“雜毛老道,有本事真力真槍與你家少爺比劍,靠著施蠱放毒是下三流的卑鄙手段!”

  枯骨子陰沉沉的道:“你連那隻無情刀都保不住,還逞什麼強,常言道敗兵之將不足言勇。”

  真的,紀無情此刻連刀都沒有,兩手空空,談什麼拚鬥比劃。

  因此,他臉上發燒,氣得半晌講不出話來。

  常玉嵐與紀無情雖沒有利害關係,但是,兩人之間由掙鬥到同遊,不期然有一份深厚的情誼,加上同為性情中人。

  眼見紀無情受人奚落,不由長劍一領,沉聲喝道:“紀無情受毒失刀,由我代領教你幾招如何?”

  “好!”枯骨子指著窗外道:“我在院落內候駕,不過,有話必須先說明,不然就沒有意思了。”

  常玉嵐道:“有什麼話?快說!”

  枯骨子道:“先讓你佔一個便宜……”

  常玉嵐道:“常某一向不喜歡佔別人便宜,講求的是公公道道!”

  枯骨子不由點頭道:“金陵世家後代,果然很有氣魄!”

  “嗨!”常玉嵐不耐的道:“閒話少說,直接乾脆的說吧!”

  枯骨子冷兮兮的道:“你們中間任挑一人,此人能勝了老夫,我做主,立刻放你們出暗香谷,要是勝不了老夫手中拂塵,哼哼……”

  常玉嵐道:“你要怎樣?”

  枯骨子陰森森的道:“全給我留下來!”

  常玉嵐道:“好狂的老道!”

  枯骨子道:“我的話還沒說完,要你們留下來,並不是要殺你們,所以你們也不必擔驚受怕。留下來在老夫的麾下,算是老夫的入門弟子,也算你們的大幸。”

  常玉嵐勃然做色道:“你在做夢!”

  枯骨子道:“做夢也好,不做夢也好,你們可以選出一個接得老夫三、五招的出面。”

  “我!”

  “我!”

  常玉嵐搶著挺胸朗應。

  窗外的藍秀幾乎與常玉嵐不約而同的嬌聲高喊。

  枯骨子道:“群毆群鬥?”

  藍秀搶先一步,在窗外道:“我已在院落裡等著你,放心,對付你,還用不到兩人連手,十招之內,要你心服口服。”

  桀傲不馴的枯骨子,一方面狂慣了,另一方面當然有他的打算。因此,對著持劍逼在司馬駿身後的三谷主留香妖姬一施眼色道:“三谷主,麻煩你替我掠陣,瞧著些兒,也準備慶祝貧道一日收四個美女俊男為徒的大喜日子。”

  留香妖姬滿臉的疑雲。

  她料著枯骨子雖然手底不不弱,但是,酌量情勢,可能不是藍秀的對手。因此,她搖頭示意,口中卻道:“道長,這幾個毛頭小輩奸詐得很呀!”

  枯骨子又以目光斜視一下,分明是表示自己有萬全之策,要她放心。

  留香妖姬並不瞭解枯骨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事到如今,只好應道:“好吧!”說著一收長劍,躍出窗子。

  藍秀生怕常玉嵐搶著與枯骨子對上,忙道:“老道,我可是等得不耐煩了哦!”枯骨子慢吞吞的道:“閻王要你三更死,並不留人到五更,老夫這就來了。”話落,人起,一點地,人已箭射到院落之中。

  常玉嵐也如影隨形,尾隨躍出。

  藍秀仍舊沒事人兒一般,迎著常玉嵐道:“常少俠,你在涼亭之上,坐著看我怎麼降伏這個白骨精,更深露濃,亭子內比較好。”

  常玉嵐雖然一百個不樂意,但是,他無法反對藍秀的話,尤其無力拒絕藍秀深情款款海一樣的那種眼神。只有依言向亭子走去,口中卻叮嚀道:“邪門外道的詭計多端,你可要小心!”

  語重心長,一股關懷的溫馨,出自常玉嵐的口中,直達藍秀的心的深處。

  月亮在微笑,星星在眨眼。

  雖然,面對著一場生死的搏鬥,性命交關的情勢,在藍秀與常玉嵐的心頭,打如春風拂面,冬陽廣被。

  月已西斜,斜得好比掛在西山嶺的一盞孤燈。

  星星,東一個,西一個,疏疏落落的排在如洗的穹蒼,閃爍、閃爍、閃爍一陣,又沉入茫茫蒼蒼之中,後來,漸少漸稀。

  院落雖然寬敞,但是,月已偏西,灑篩下來叢樹的影子,幾曠遮掩了一大半。

  枯骨子插腰站在一片花圃之前,冷喝聲道:“女娃兒,先報上姓名師承來。”

  藍秀螓首微搖,也冷然道:“那就不必啦!”

  枯骨子沉聲道:“為什麼?”

  藍秀道:“今日既非門派之爭,也無個人恩怨,只是一場小小的賭個東道,何必多此一舉!”

  “好!”枯骨子道:“乾脆!到時候老夫我自然會知道。”

  藍秀道:“可能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因為你根本勝不了我,尤其可能你會逃不過今天一斗,唯一的顧忌是姑娘我今天沒有興致殺人。”

  “嗯——”枯骨子一聲“嗯”,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分明十二萬分不樂意的道:“亮出兵器!”

  藍秀腳下緩走兩步,意味索然的道:“用不著,你動手吧!”

  “嘿嘿!你不要後悔!”枯骨子的雙目泛出碧綠的殺氣,拂塵揚起,“唰”破風厲嘯,直掃橫掃,虛晃一招。

  他像老鬼吃人之前的一吼,又像描兒撲鼠之前弓腰嗚叫。

  藍秀毫不動容不說,甚至連正眼也不瞄他一眼,只微微一笑道:“力道用的恰到好處,出手之前,是要先試一招半式,一來運運本身力道,活筋動骨,二來給對方—個下馬威,心理上先給對方壓迫。”她像是一個老師教徒弟似的,解說枯骨子這一招的用意,—半指點,一半評講。

  枯骨子喉嚨內咯咯有聲,像是有吐不盡的濃痰,在內面翻攬,令人噁心。這是他動用自己本門的“枯骨功”的前奏,外人不得而知,除非是與他交過手的一方。

  藍秀雖然並不熟悉枯骨幹的功力,也不瞭解他的淵源,但卻本能的眉頭緊皺道:“令人作嘔,這功夫居然有人學,豈非怪事。”

  對於枯骨子,真是一種天大的侮辱。他再也不能忍耐,原先要等著看藍秀出手,瞧出她的門道的企圖至此煙消雲散,肩頭微振,手中拂塵挽出丈餘大小的寒光,像一棚銀杏花似的,向藍秀立身之處撲到。

  藍秀雙目凝神,忽的一扭。白影由月光斜照之下,已移位到山蔭之處,快如脫兔,比脫兔還要快。

  枯骨子成名多年,對於藍秀摸不清底細。

  而今,一招出手,敵影即逝,心知這年輕的女郎,輕身功夫已練到了飛絮落花的地步了。不是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項背,加上五行步位的交換生剋,越發難以捉摸。

  因此,枯骨子冷笑一聲,心中暗喜。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7
一二二

  他之所以沒有被藍秀神妙難測的移位功夫吃驚,反而心中暗喜。

  是由於他料定藍秀之所以不亮兵器,一定是在兵器上修為不足,全仗著閃躍騰挪,輕巧的走避來使敵人摸不到邊際。另外,藍秀曾誇說“十招之內”,含義是要累倒對方,相機還擊。

  最令枯骨子滿心欣喜的是,他認為白己是道家,陰陽八卦、五行生剋,自己滾瓜爛熟,算得是專家,不難利用這一點,來使藍秀就範。

  因此,他冷笑連聲道:“班門弄斧,在關老爺面前耍大刀,看你往哪裡走!”喝聲之中,一招“回水換波”,先是斜掃,半途中間忽的收招猛然平掃。

  這是一招雙式,虛實交用。也是由坎門忽轉兌宮,五行中‘生”“死”交替的狠毒招數。

  換一句話說,先用“掃”式引起藍秀的閃躲去路。讓出“生”門來,招演半途,“掃”式不變,已由斜地裡化為平掃,也把八卦圖形“扭動”,將“生”門完全封住,留下“死”門,引藍秀上鉤。

  藍秀若呈硬往“生門”移位,無異自投羅網,送到枯骨子的拂塵之下,根根拂塵,如同根根鋼錐,迎面砸下,大羅神仙也難消受。

  藍秀若是隨機應變,折腰扭身,正好將整個後背獻在敵人的拂塵之下,硬接一招,難逃骨斷根折的厄運。

  枯骨子分明見到藍秀已被罩在拂塵影中。

  因此,越發得意,自信所料不差,一拂落實,用了七成以上的內力,拚命連掃帶砸,口中吼道:“著!”

  “轟!”

  “嘩啦!嘩啦!”

  “砰!噗噗噗……嘶……”

  一聲大震,一陣亂響,怪異的嘶嘶不絕。

  水花四濺,瓦片紛飛。

  一個偌大的金魚缸,被這一拂塵砸得稀爛,幾隻龍頭鳳尾的暴眼金魚,冗自在落葉滿地上跳蹦個不已,連枯骨子也濺滿了水,還有一些水草。

  他這失手—招,乃是很難堪的事。

  更難堪的是,藍秀卻在他身後道:“可惜這一缸名貴品種的金魚,在深山裡再也找不到第二缸了,何必拿無知的魚來出氣呢。”

  這比一耳光打在他的臉上還要令他難過。

  枯骨子咬牙切齒,一聲暴吼:“氣死我也!”他已顧不得武家的規矩,翻身回手,拂塵漫天花雨的兜頭砸下。

  藍秀冷冷一笑道:“道人,你的真功實學,姑娘我已欣賞到了,把你原來的陰謀詭計使出來吧!”

  她口中說著,雙掌一合,略一凝神,忽然前推急兮。

  柔和地,緩慢地,一大片隱隱而出的力道,像一面牆,一面盾牌,一朵淡談的雲。

  把枯骨子拂塵的力道,不但完全抵制住,而且化解掉,每根拂塵上的長鬃,本是夾著無比力道,好比鋼錐。但這時都立刻垂了下來,像盛夏正午烈日照耀之下的柳枝。

  枯骨子怎能不心膽俱裂。他忙不迭倒退三步,失神的吼道:“你!你這是什麼功夫?”

  藍秀微微而笑道:“桃花初綻!”

  “桃花初綻?”枯骨子喃喃的說著,雙目中碧綠光芒不停閃動。

  藍秀又道:“桃花九轉的功大之一,桃花初綻,不過是一招起式,要是用到‘桃花怒放’,可能你更要消受不下了!”

  枯骨幹眼神不住的轉動,隱隱中一股殺氣騰騰的意味,隨著他閃爍不定的眼神愈來愈濃,也令人不寒而懍,難以逼視。

  亭子上的常玉嵐一見,朗聲道:“藍姑娘,這老怪眼神有異,小心他放毒!”

  藍秀不由眉頭緊皺,心想:我豈不知道他要放毒,你這一喝破,只打提醒他早點而已,毒!又不是可以預防!

  她心中又想:他這樣提醒我是好意,從他急呼呼的喊叫上可以明白他對我的關懷!

  一絲甜蜜蜜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泛起層層漣漪。

  少女的心,是羞,是喜。因此,桃腮生緋,櫻唇帶笑道:“怕毒,就不到暗香谷來了!”

  枯骨子聞言,沉聲喝道:“狂徒,老夫不信你有什麼天大的能耐!”他一面暴吼連天,一面已將手中拂塵揚起,畫著圈子。

  —連二個越畫越快的圈子,枯骨子的人忽然騰身高地五尺,凌空探臂,人像一隻怪鳥,手中拂塵舞得像陣狂風。

  一縷黃色煙霧,從拂塵影裡向外噴射。

  常玉嵐大驚喊道:“毒!毒!”。他喊聲中,竟從亭子上疾撲而下,人在空中,單掌認定枯骨子壓去,竟然不顧黃色煙霧的劇毒,搶著攔在藍秀前面。

  藍秀一見,不由粉面生寒,心跳神動,嬌叱了聲道:“傻瓜嘛!誰要你插手!”

  她一面叫,人也不慢,突的折腰而起,平地冒起丈餘,藕臂舒處,竟已摟定常玉嵐的蜂腰,硬把昂昂七尺的常玉嵐,單臂挾起。

  丹鳳棲梧,一個翻騰輕巧的落在亭子的飛簷獸之上,略微借力虛點腳尖,折回亭子內,將常玉嵐重重的向石桌—上一放,嬌聲的道:“我的好令主,誰讓你插手來管,這不是增加麻煩嗎?”

  這一招,說快,快到如同閃電,說妙,真的是妙不可言,在當時,電光石火,乃是一眨眼之際而已。

  常玉嵐愣愣的道:“我是……我是怕你中了毒呀。”

  “嗨!”藍秀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怕你自己中毒嗎?”

  “我?”常玉嵐不由愕然道,“我當然也怕,可是……”

  “好了!”藍秀苦苦一笑道,“不要可是了。”

  常玉嵐認真的道:“我是個大男人,中了毒最多是一個死,可是你……你不同呀。”

  一片真誠,令人可感。

  “唉!”藍秀不由喟然一嘆,撇著嘴唇道:“我因為不怕雜毛老道的毒,所以才敢跟他鬥,就是怕你中毒,所以才將你安排在亭子上,主要是這裡是上風,不怕毒氣會飄來呀。”

  “你……”沒等常玉嵐再說話,枯骨子揚起拂塵在右,留香妖姬仗劍從左欺來。

  兩人打個招呼,分兩側攀上假山,意圖夾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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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藍秀—見,生恐他二人一起連手施毒,更怕他二人一對一的放毒,到時常玉嵐落在他們手中,便難以處理了。

  因此,她低聲囑咐道:“你不要動,看我的!”話起,人已射出亭子,向右先搶上前去,揚起寬長的水袖,全力向撲來的留香妖姬拂去。

  勢如驚濤拍岸,怒浪排壑,曠地掠起的一陣狂飈,硬把前撲的留香妖姬,逼退了三丈之遠,回身跌落在一叢萬壽菊花圃之後。

  藍秀一招逼退了留香妖姬,蜻蜒點水式反彈兩丈來高,硬從涼亭的頂端越過,對已攀上假山的枯骨子嬌叱聲道:“你還有什麼花樣?”

  枯骨子鼻子裡冷哼一聲,手中拂塵又開始畫起圈子來。

  藍秀冷笑聲道:“鬼畫符的法寶,對桃花林中的人是沒有用的!”嬌笑聲中,人如一縷清煙,轉身出招,直向枯骨子拂塵影中穿去。

  此時,枯骨子的拂塵之中,已噴出陣陣黃霧,根根鬃須,也如鋼針般散開了來,夾雷霆萬鈞之勢,煞是驚人。

  藍秀長袖拂處,和風一片。

  但見根根挺直的拂塵鬃須,像被烈火熾溶一般,軟綿綿的分向四方垂去,顯而易見的,把枯骨子貫出力道,完全卸去。

  枯骨子雖也有了怯意,但是口中卻道:“你仗著那門氣功,化掉力道,化不了老夫的獨門神霧。”吼叫聲中,人也不停,挺起“無”功‘無”力的拂塵,連刺帶扎,迎著藍秀獨力施為。

  藍秀見他一味蠻橫,毫不講求人性,其凶狠殘暴的神情,意在不擇手段制人於死地,從心底起了厭惡之心,冷笑道:“怙惡不悛,要你吃些苦頭!”

  但見——枯骨子的拂塵柄中的黃霧濃得由黃變烏。

  藍秀的白色身影穿過烏黑黃濃的黴霧,竟然若無其事,雙袖認準枯骨子筆直掃去。

  “嘭!”—聲震天價響,人影乍合即分。

  黃霧被沖得四下飄散,化為灰淡煙塵。

  枯骨子的一付骷髏,陀旋後飄五丈,彈在透花院牆之上,再反彈回來丈餘,落在水池之內。

  “噗嗵!”水花四濺,菱菱飛起。

  藍秀白色的人影,已飄回到涼亭之上,指著正要二次來襲的留香妖姬道:“識相點,枯骨老道就是你最好的榜樣!”

  留香妖姬自料修為在成名多年的枯骨子之下,自己所恃仗的,不過是一些邪門毒藥,眼見藍秀對毒霧如同沒事的樣兒,先自有了幾分怯意,又見枯骨子的下場,更加膽寒。

  然而,江湖人輸命不輸嘴,留香妖姬狠聲喝道:“是你找上暗香谷,暗香谷並沒找你!有什麼絕學,本谷主全接!”

  口中這樣說,手卜腳下可都沒有動,色厲內荏,顯然可見。

  藍秀淡淡一笑道:“我並沒想到要找你們暗香谷,是我們令主要找你們。”

  “令主?”留香妖姬雙眉緊皺,不解的道:“你們的令主是誰?與本谷有何過節?”

  藍秀盈盈一笑,順手向亭內指著仗劍而立的常玉嵐,朗然的道:“喏!我們的令主就在這裡,你可以自己當面問明。”

  留香妖姬心頭既驚又奇。

  因為,從藍秀的氣質、人品、功力、風采,都如同天人一般,連自視極高的留香妖姬,不但自嘆弗如,而且自慚形穢。

  而她自己口口聲聲尊那仗劍少年為“令主”,那麼令主的功力必然更加高不可測。

  然而,從各方面觀察,仗劍少年分明是“金陵世家”的常玉嵐,他雖名列“武林四大公子”。

  但是,紀無情、司馬駿已經是自己的階下囚,固不待言。

  而“探花”沙無赦據枯骨子談及,也不過是與司馬駿紀無情等量齊觀而已,怎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呢?

  她心中自己忖念,人不由如痴似呆的雙眼盯著常玉嵐,久久無語。

  常玉嵐被藍秀這一奉承,本已有些羞愧,加上留香妖姬的一雙眼一眨也不眨的凝視著,更加玉面通紅,手足無措。

  藍秀不由嬌嗔的道:“咦!一個不言,一個不語,這算哪門子事兒?”

  常玉嵐的臉越發漲得由紅發紫,吶吶的不知從何說起。

  留香妖姬的鼻子裡“嗤”了聲道:“唏!好一位英俊的令主,難怪手下有美豔如花的美人胎子。”

  藍秀一見,不由怒道:“少東扯西拉,只問你該問的,小心惹起姑娘的脾氣。”

  常玉嵐這才回過神來,仗劍而前,肅聲道:“常某好友司馬駿、紀無情、沙無赦,還有一位回族姑娘,都被你們使用邪毒歪道迷倒,留在暗香谷,常某是來向你們要人的!”

  留香妖姬聞言,嬌笑不已,花枝亂抖,前仰後合的浪態十足。

  藍秀實在看不下去,怒叱道:“不要賣騷,問你的話怎樣?”

  留香妖姬道:“我沒怎麼樣呀!他……哦……你的令主說是向我們要人。”

  “對!”常玉嵐大聲道,“向你們要人!”

  留香妖姬嬌笑依舊道:“請問,你是什麼時候把人交給我的?不然憑什麼向我要人?”

  常玉嵐沉聲道:“我沒交給誰。現在已有兩個人你的房間,我就要向你要。”

  留香妖姬不服的道:“憑什麼?”

  常玉嵐豪氣干雲的道:“講義氣,我是憑著武林一脈前來要人,不然,就要憑厲害了。”

  留香妖姬搶逼的道:“憑厲害又怎樣?”

  常玉嵐大力一按劍柄,朗聲道:“憑常某這個浪跡天涯的夥伴。”

  誰知,留香妖姬存心調笑,顧左右而言他,冷冷一笑,對藍秀瞟了一眼道:“敢情就是這位不怕劇毒的美麗姑娘?”

  常玉嵐大怒道:“憑常某手中的斷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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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話未落,“嗆!”簧扣輕響,常玉嵐的長劍出鞘,挽出一個劍花,寒氣巡入,劍光耀目。

  不料——留香妖姬毫不為意的道:“慢點!還沒到動手的時候,未免忒也的性急了吧,難道大令主是急色兒?”她的態度輕佻,語意雙關。

  “啐!”藍秀急得啐了一聲,低下頭來。

  常玉嵐也怒道:“什麼是動手的時候?”

  他眼見藍秀的氣惱嬌羞,也不由恨得牙癢癢的,抬臂振腕,揚劍躍身出了涼亭。

  留香妖姬冷冷一笑道:“本谷主先把話交待明白,然後再動手不遲。”

  常玉嵐怒不可遏的道:“說!”

  留香妖姬好整以暇,喃喃的道:“首先我要提醒你,咱們暗香谷可是以毒聞名的,放毒,是我的老本行,要想我動手不放毒,恐怕是辦下到!”

  常玉嵐盛怒之下,喝聲道:“儘管你!”

  留香妖姬道:“我再告訴你,你不要恃仗那位姑娘,她所以不怕枯骨子的毒霧,不過足手中握有本門的乳香液解毒靈藥而已。”

  此言一出,不但常玉嵐對藍秀不怕毒霧的疑團頓解,而最吃驚的是藍秀本人。

  因為她的秘密,不料被留香妖姬揭穿了,臉上有些兒掛不住。

  留香妖姬又娓娓的道:“乳香液可以化解許多本穀神毒,可是,我可以告訴你,真正本門至高劇毒,乳香液是沒有用的。”

  她話才落音,竟從腰際取出一個三寸來長的皮管,舉到眼前,提高嗓門又道:“看看清楚,這個小玩藝,就是乳香液不能化解的。”

  常玉嵐雖然不知留香妖姬於中的劇毒皮管究竟惡毒到什麼地步,但暗香谷一谷的谷主,必須有些絕頂劇毒是可以想見的。

  他回眸看了一下藍秀的神情,心知留香妖姬所說的話必然不錯,對於藍秀之所以能不畏懼枯骨子的毒霧一事,也恍然大悟。

  然而,此時此刻,常玉嵐已沒有第二個考慮,任它是刀山油鍋,既然出面叫陣,可不能就這樣縮頭,落下一個可恥的話柄。

  他寒著臉沉聲大喝道:“無恥的賤婦,竟然誇口你的毒物,有本事的真刀實槍,與你家三少爺見個真功實學!”

  留香妖姬笑道:“你認為是歪道邪門,就是本谷的真功實學。”

  沒等她的話落音。

  常玉嵐長劍揚劍,寒光閃閃,斷腸劍法起勢就透著不同凡響。

  留香妖姬一見,斜跨半步,閃出劍光之外,嬌笑聲道:“慢點!”

  常玉嵐劍勢既成,從不罷手。

  但是面對的乃是“女性”,正是斷腸劍的三大禁忌之一。

  斷腸七劍第一不攻冷招,對完全不防敵人,從不搶先出手;第二,不攻血親,因為劍名斷腸,一旦牽扯到血親,未免“斷腸”;第三,不攻孕婦,因為孕婦身懷六甲,不可能表達真正的功力,而且胎兒無辜,不應在未出娘胎之時,就有殺身之危。

  在“不攻冷招”的忌禁之下,常玉嵐收劍停勢,喝問道:“又有什麼花招?”

  “不!”留香妖姬冷冷一笑道,“我有話一定要交待清楚。”

  常玉嵐怒道:“也太嚕嗦了!”

  留香妖姬拈了拈手中的皮囊細管,冷森森的道:“這不是毒煙,也不是毒霧,不是毒器,它是活的,活生生的九節蜈蚣。”

  此言一出,常玉嵐不由一愣。

  站在一邊的藍秀也不得不凝神而聽。

  九節蜈蚣乃是五毒之中少見的毒蟲之王。

  傳說,九節蜈蚣生在雲、貴、川的邊錘苗疆,雖然也是蜈蚣中的—種。

  但由於深山懸岩,原始林莽之中,它所以爬得快,跳得高,飛得遠,蜈蚣之中俗稱“飛天蜈蚣”者,就是這一種。

  僅只是能爬、能跳、能飛,還容易對付,因為無論多快、多高、多遠,也逃不出輕功絕高常玉嵐的斷腸劍之下。

  可是,“九節蜈蚣”由於生在人跡罕到之處,專吃那瘴氣毒沼處所生長的百毒花草,通體含有劇毒。慢說被它咬上,就是它所過之處,也會散發出一種奇毒的氣味。

  它身上所排泄的糞便粘液,所染之處寸草不生,禽鳥潰爛。

  人,當然也消受不起了。

  留香妖姬握著小皮囊,十分得意的又道:“怎麼?二位也知道這個活寶的可愛了吧!它的寶貴之處就是直到現在連本谷也無法化解,現在拿來伺候你們兩位,也算是兩位的莫大光榮,哈哈哈……”她仰天一陣狂笑。

  笑聲突然收斂,立刻把臉一沉,厲聲叱道:“是棄劍投降,還是要嘗嘗九節蜈蚣的滋味,我數一二三,你們決定好啦,現在起,——一”

  常玉嵐對江湖瑣事,武林野史,乃是如數家珍,對於“飛天蜈蚣”的歹毒,當然知之甚詳。

  他回頭向藍秀凝視一下,口中雖然沒有說話,但分明有向藍秀討教的意思。

  藍秀此刻正在凝神思索對策。囚為,她也深知“飛天螟蚣”的厲害,一時又無計可施。

  常玉嵐見藍秀並無表情,當然是沒有主意。他豪氣干雲的朗聲一笑道:“妖姬!常玉嵐一正壓百邪,就是不怕毒!”

  留香妖姬雙目殺氣畢現,大聲喝道:“二!”

  常玉嵐挺劍搶上一步,怒喝道:“我的劍不容你再數到三了!”

  人劍合一,掠起一股勁風,白衫飄動,已經欺到留香妖姬身前五尺之處。

  相距五尺,探手可及。

  留香妖姬一扭腰,閃開劍鋒,另一手就向小“皮囊”一端拉去。只要她輕輕一拉,“飛天蜈蚣”就會破囊而出。

  藍秀驚叫道:“快退!”

  常玉嵐勇往直前,哪有後退的打算。

  “三谷主,慢點!”尖銳刺耳的一聲嗥叫。

  百毒天師曾不同矮小的人,已由窗櫺中虛飄飄的撲了出來,人沒到,聲先發。

  話落,人到了當場,面露陰沉的奸笑,衝著留香妖姬稽首道:“無量壽佛,奉大谷主之命,有話向二谷主傳達。”

  留香妖姬只好握住小皮囊道:“道長!大姐有何交代,煩你這位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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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曾個同並不回答留香妖姬的話,反向常玉嵐道:“金陵世家的傳人,果然人如玉樹臨風!”

  常玉嵐對江湖一切,都瞭若指掌,冷冷一笑道:“百毒天師葉落歸根了嗎?”

  這話對曾不同來說,真如打翻了五味瓶,酸、辣,苦、甜、咸,什麼味道都有。

  曾不同成名最早,一向獨來獨往,自視更高,在黑道之中,曾以“放毒祖師爺”自居。

  而常玉嵐這句“葉落歸根”等於是說他“歸順”了暗香谷,換句話說,也就是說他是暗香谷的走卒嘍囉。這對自命不凡的曾不同,當然是一種侮辱。

  因此,他髒兮兮的臉上,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惡狠狠的道:“小輩,不要逞口舌之利,先看看你的同伴。”

  他說完,連拍三掌。啪!啪!啪!擊掌之聲甫落,留香妖姬臥室的簾攏掀起。

  四個健婦,兩人一個,分別扶著紀無情與司馬駿,而兩人全都是用透明三股牛筋扭成的粗索五花大綁,形同死囚。

  常玉嵐一見,不由勃然大怒道:“曾不同!你憑什麼?是江湖的規矩?還是皇家的王法?”

  曾個同冷冷而笑道:“一不是手法,二不是規矩,他們侵入暗香谷,暗香谷就有權這樣做。嘿嘿!連你也不例外。”

  常玉嵐更加氣惱的道:“你不配!”

  曾不同搖頭道:“道爺憑功夫,贏不了你,你也許不會輸給我,別忘了咱們三谷主手中本谷的絕門活寶。”

  常玉嵐喝道:“無恥!”

  曾不同道:“無恥也罷,有恥也好,識相的規規矩矩聽我把話說下去。”

  常玉嵐道:“你還有什麼說要說?”

  曾不同指指被捆綁的紀無情與司馬駿道:“你們武林四公子,有一半現在我的手中,我想,常二公子自認為是講義氣,夠朋友,相信你不會眼巴巴的看著好友就這樣被我們給結果了吧?”

  常玉嵐略一沉吟,朗聲道:“你是要威脅我?”

  “不!不不不……”曾不同搖頭擺手,一連說了不知多少個“不!”字。

  然後慢條斯理,回帶陰笑道:“同你商量,同你商量,你若是點頭,我們暗香谷以上賓之禮對待這三位,你若是不點頭,老道士我也就做不了主。”

  常玉嵐皺眉道:“又是鬼話連篇!”

  “不!”曾不同一臉的慘笑道:“只要你答應替暗香谷辦一件事,老道代擔保,立刻放人!”

  “要我替暗香谷辦事?”常玉嵐不怒反笑道:“哈哈!做夢,我常玉嵐不是任由別人指使的,更不像你這等甘自下流……”

  “得啦!”曾不同尖聲叫道:“罵夠了吧!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暗香谷不敢希望你別的,只請你辦一件事而已,也是條件,不能讓你白白的把這兩位大名鼎鼎的公子帶走。”“條件?”常玉嵐衡量眼前的情勢,不由猶豫了一下。

  第一,留香妖姬手中的“飛天蜈蚣”蓄勢待放,一旦放出無法抵擋,萬—傷害到藍秀……

  在常玉嵐的心目中,藍秀的一切安危,都比任何天大的事重要,甚至寧願自己的性命犧牲,也不願見到藍秀受到傷害。

  第二,紀無情與司馬駿現在面對面的在別人手裡,只要自己點頭,他二人就可以山階下囚變成座上客。否則,在黑道魔頭的手上,可能血染深谷。

  雖然,常玉嵐與司馬駿沒有深交,但是,在常玉嵐記憶裡,司馬駿有多次的援手之恩,這份情誼始終未報。而今,應該是投桃報李的時候。

  尤其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常玉嵐與他乃是“惺惺相惜”的道義之交,以武會友的知己朋友。

  再者呢,在百花門中的一段往事,常玉嵐內心深處,從未消除付紀無情的歉意。

  況且,紀無情身負滅門血仇,豈能眼看他血染暗香谷,斷了南陽世家的煙火。

  想著——

  常玉嵐不免“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暗喑的嘆息一陣才接著問道:“什麼條件?說來聽聽,常某做事,一向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曾不同點頭道:“簡單!”

  常玉嵐怒聲道:“爽快些。說!”

  曾不同道:“殺一個人。”

  常玉嵐不覺大吼道:“把常玉嵐當做殺手?”

  此刻,久未發話的藍秀卻插口道;“殺人?何不先問問他殺什麼人?”

  “對!”曾不同笑著道:“該殺的就殺,不該殺的,咱們再商量。”

  常玉嵐望了一下藍秀。

  藍秀的妙曼依舊,嫵媚姿容不改,微笑似有若無。這是她在“用腦”時的神韻。

  因此,常玉嵐隱忍下來,問道:“暗香谷視人命如草芥,殺人不眨眼,還用到我去替你們動手?”

  曾不同得意的道:“只談條件,不問理由。”

  常玉嵐直覺的認為,一定是不平凡的人物,否則暗香谷是不會提出要自己替他們動手的。

  溯憶當初自己落在百花門中,百花夫人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也是“殺人”,要自己去殺司馬長風。

  而今,暗香谷也提出要自己殺人的條件,莫非也是要我去殺司馬長風?

  想著,好奇的道:“要殺的是誰?”

  曾不同淡淡的道:“百花門的門主。”

  常玉嵐不由心頭一振道:“百花夫人?”

  “對!就是百花夫人。”曾不同說完,凝神逼視著常玉嵐,等候他的答覆。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

  常玉嵐從來沒想到暗香谷要殺的人竟然是百花夫人。

  百花夫人要自己殺人。

  現在又有人要自己殺百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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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第二十七回 血紅玉珮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這兩件事是因果?還是巧合?

  或則是有極為微妙的關連。

  常玉嵐凝神的想,當然,怎麼也想不通。

  曾不同等了片刻,不見常玉嵐回答,追問道:“常玉嵐,你該認識百花夫人吧?”

  常玉嵐隨口應道:“當然,豈止於認識而已。”

  曾不同道:“那麼,這件事……”

  常玉嵐不假思索的朗聲道:“辦不到!”

  曾不同的臉色一寒道:“你要是不答應,後果將不堪想像的。”

  “你威脅我?”

  “沒有,絕對沒有威脅的意思,你常少俠豈是受人威脅的人!”

  “既然知道就好!”

  “只是……嘿嘿……”

  沒等曾不同答聲落音,一邊的藍秀卻施施然蓮步輕移,上前—步對曾不同道:“真的不能說明為什麼要殺百花夫人嗎?”

  曾不同道:“我已經有言在先,只談條件,不問理由。”

  常玉嵐不願藍秀傷神,搶著道:“我已經訴你,辦不到!”

  不料——藍秀卻淡淡一笑,右手微抬,示意常玉嵐不要再說,卻對曾不同道:“假若常少俠答應去殺你們要殺的人,代價如何?”

  曾不同色然而喜,大聲道:“立刻將你們的朋友紀無情、司馬駿大吹大擂恭送出暗香谷。”

  藍秀不由一掀柳眉道:“這就是殺人的報酬?”

  曾不同道:“還有,可以由你們二人出谷。”

  “這卻不用。”藍秀收起笑靨,悶聲道:“暗香谷並沒有能力攔得住我們。”

  留香妖姬一臉的不服,尖叫道:“我……”

  藍秀並不等她說下去,鳳目一瞪道:“我同道士說話!”

  曾不同打料著藍秀已有答應殺“百花夫人”的意思,生恐又節外生枝,笑著對留香妖姬道:“三谷主,容貧道與她理論。”說時,還對留香妖姬施了一個眼神,意思要她忍耐一下。

  藍秀才又帶笑道:“但願你言而有信,善待常少俠這兩位朋友!”

  曾不同喜孜孜的道:“你是說答應條件,去殺百花夫人?”

  藍秀點頭道:“嗯!”

  曾不同目視常玉嵐道:“可是常三公子他本人……”

  藍秀忙道:“我可以做主。”

  曾不同哪裡肯信,追問常玉嵐道:“常三公子,這位姑娘的話……”

  常玉嵐朗聲道:“她可以決定!”

  “哈哈……”曾不同仰大大笑不已,一面道:“多謝常少俠賞臉,咱們以一個月為期,百花夫人的命,來換貴友的命,一月後再會!”

  就在他鬼哭神嚎的吼叫聲中,忽然破蒲扇一揮。眼前,濃煙如同山霧,剎時伸手不見五指。

  藍秀探手一拉身側的常玉嵐,低喝近:“退!快!”兩人起勢彈身,後退數丈。

  敢情這濃霧只是一個煙幕,掩護他們退回房去而已,並無劇毒,濃霧斷散,曾不同等人影也渺如黃鶴。

  常玉嵐怒氣衝衝的道:“好雜毛,也太的奸詐。”說著,作勢向前,就朝屋內撲去。

  藍秀探臂攔在前面道:“走!今天是沒有結果的,出谷再說。”

  語落,人已虛空飄起。

  常玉嵐雖然一百個不願意,但他不由自己的撐腰彈身,追蹤著藍秀的一縷白影,箭射而起。

  山澗流水依舊。

  晨霧從山崖緲緲升起。

  清晨,山區。

  曉風,殘月。

  兩條白色的身影,如同飄花落絮,輕無聲息,但是,快如驚鴻,星飛丸射的向山下奔跑。

  好快,轉眼之際,已到了山腳。

  阡陌縱橫,田野尚無人跡。

  野村犬吠,炊煙,從遠處的林莽間縷縷上升,化作淡淡的輕紗,與飄浮的白雲混成一體,分辨不出是雲是煙。

  柳林沿著一灣小河一望無際。

  涵簾,橫挑在柳樹梢頭,隨風揚曳。

  藍秀緩下身子,落實地面。

  常玉嵐隨著收功停身,微笑道:“你今晚的性情為何與平常不同?竟然忍得住那雜毛老道的威脅?”

  藍秀也報之以微笑道:“光棍不吃眼前虧!”

  “這……”常玉嵐苦笑道:“這就是你的理由?那更與你的個性不合了。”

  藍秀幽然一嘆道:“飛天蜈蚣是天生毒物,留香妖姬所說的並不是嚇唬我們的話,假若我們憑一股匹夫之勇,絕對討不了好去,更勿論救紀無情與司馬駿了,何苦來哉。”

  常玉嵐道:“難道就這樣罷了不成?”

  “沒有呀。”藍秀一味的含笑,“我並沒說就此罷了呀。”

  常玉嵐追問道:“那你想好了對付他們的方法?”

  藍秀俏皮的道:“已經有了。”

  “有了?”常玉嵐不禁睜大了眼睛,逼視在藍秀的臉上。

  藍秀更加笑得蜜甜,緩緩的說:“是呀,百毒天師曾不同不是已經告訴了我們嗎。”

  常玉嵐更加不解,急道:“他告訴了我們?難道說你真的要去殺百花夫人?”

  “要找她,不是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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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那……”

  “曾不同已經迷了心竅,即使我們真的殺了百花夫人,他們也未必守信承諾放了紀無情與司馬駿。”

  “對!那魔鬼們根本不會有信用。”

  “這一點我當然明白。”

  “那……那找百花夫人幹嗎?”

  “坐下來。折騰了一整夜,也該休息—下了。”

  “前面有涵簾,一定有野店。”

  “對!去飲—杯泉水粗茶,一定別有情趣。”

  兩人一問一答之際,信步穿過柳林。

  林蔭密處,一片小小的草坪,茅舍半間,涼棚一抹,兩三付座頭,原木褐黃紋路可見,瓦窯的茶具,黃竹的筷杯,卻也有另一種趣味。

  此時店家初起,正在掃除涼棚內的滿階落葉,一見藍秀與常玉嵐連袂出現,不由一愣,持著竹梢紮成的掃把,站在棚子內發呆。

  常玉嵐揮揮長凳上的浮塵,先讓藍秀坐下,才對店家道:“店家,水該開了吧,先泡壺茶來。”

  店家被他一語驚醒,應道:”是!是!客官,你們是……是……”常玉嵐覺著好笑道:“路過,路過,我們是從暗香谷來的,路過這兒。”

  店家似乎大吃一驚,半信半疑的道:“暗香谷?好遠!”他忽然像醒過來,連連點頭,臉上有十分驚懼的神色道:“哦!是的,這荒村野店,除了暗香谷哪會有客官你們這等的一表人材。”

  藍秀不由露齒一笑道:“暗香谷的名頭不小。”

  一言未了,柳林裡—聲鶯聲燕語道:“兩位真的是暗香谷的人嗎?未必吧。”

  車聲、蹄聲。香車緩緩在柳梢拂協之下馳了出來。

  藍秀低聲道:“巧!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常玉嵐也色然而喜道:“百花夫人。”

  車,停在涼棚外。

  百花大人一色鵝黃宮裝,掀起簾幕,如履平地的從車內步出。

  四個清麗少女,也由車後棚內躍出,隨伺在大人兩側微後。

  駕車健婦,放下轅鞭,抱著個錦凳,搶先安放在涼棚之內,木桌上首。

  常玉嵐搶上一步,拱手齊眉道:“想不到在這荒村小店會見到夫人的芳駕。”

  百花夫人儀態萬千,雍容的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說著,施施然走向端坐未起的藍秀,十分和靄的道:“藍姑娘,別來無恙?”

  藍秀從容的久起了身子,端肅的道:“多日不見,夫人風儀依舊。”

  “老了!”夫人淡淡一笑,就著錦凳坐了下來。

  那健婦早又捧出一個錦漆食盒,兩個少女接過來打開,取出了四色甜食,一壺“玉壺碧螺”熱茶,三個官窯茶盅,替三人各斟一杯直冒熱氣的香茶。

  “嗆啷!嘩啦……”在場之人全都一驚。

  但見店家雙手空空,還做個捧茶架式,泥塑木雕般站在茅屋門前。

  地上,茶杯瓦壺,跌得粉碎,茶水順著凹凸不平的地面四流。

  他真的被嚇住了,不知是為了暗香谷的惡名,還是為了這野店中突然來了“神仙”。

  百花夫人不由展顏一笑道:“我們是否有驚世駭俗之罪?”

  常玉嵐帶笑道:“夫人本是天人,加上香車美侍,鄉野之人怎的不驚。”

  藍秀瞟了常玉嵐一眼道:“常三公子的酸味可夠瞧的。”顯然的,她對百花夫人有“難以描寫”的酸味。

  常玉嵐哪裡有這等細心,也因為打心底也沒有這等想法,所以又加強語氣道:“我是出自內心的話,並沒有半點虛假奉承的意思。”女兒家的意思,常玉嵐更加不解。

  藍秀對於常玉嵐,是芳心已許。而對於常玉嵐進入百花門那段往事,雖然頗能諒解,也清楚常玉嵐仍然是“清白”的。

  但是,百花夫人對常玉嵐的“關懷”,藍秀總覺得“不是味道”,甚而覺著“過分”了點。

  當面鼓,對面鑼,常玉嵐一再“奉承”百花夫人的風度氣質,內心一股異樣的感受,實在難以抑止。

  但是,又不便發作。

  只是揚起柳眉,十分凝重的道:“該談談正事了吧。這麼巧不期而遇,也是一種緣份。”她把“緣份”兩個字特別加重語氣,提高了語調。

  常玉嵐愣愣的點頭道:“對!對!實在是緣份!”

  百花夫人心細如髮,又是女兒之心,焉能看不出藍秀的神情,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櫻唇略動欲言又止。

  藍秀沒好氣的望著常玉嵐,表面上雖沒發作,內心中已像一團火。

  一個人心中的七情六慾,雖然可以壓抑,但要想表面上半點不露,乃是非常困難的事。

  眼前百花夫人凝眼不語,藍秀的神情有異,常玉嵐可不是西廂記裡書呆子張君瑞,免不得覺著“氣氛”不對,只是不知由何而起。他急忙話頭一轉,拱手對百花夫人道:“夫人怎會在曙色初起就來到了荒野?”

  百花大人盈盈一笑道:“接你同藍姑娘呀。”

  常玉嵐固然是一愕。

  藍秀也不由大感訝異,插口道:“請問夫人,是戲言還是?”

  百花大人道:“我會戲言嗎?不是我倚老賣老,在你們兩位之前,總是一個前輩,甚而是長輩。”說著,又爽朗的一笑道:“哈!藍姑娘,這你該放心了吧?”她是語意雙關。

  常玉嵐只覺得她是要藍秀放心她的話是真的。

  而藍秀呢?彷彿自己心事被人看穿,感覺著自己多疑而“小家子氣”,不免一陣臉上發燒,雙頰紅暈。

  好在在百花夫人又接著道:“我的預料是到暗香谷接你們,可沒料到我們在這兒見面。”

  藍秀道:“百花門果然耳目靈敏,就知道我同常少俠進了暗香谷。”

  不料,百化夫人螓首微搖,先呷了一口面前的“玉壺碧螺”,才緩緩的道:“百花門哪有你口中所說的那樣耳聰目明,二位進暗香谷的消息,乃是回族探花沙無赦告訴我的。”

  常玉嵐不由道:“沙無赦,他……”

  百花夫人道:“他沒有與二位碰面是麼?可是,二位的‘桃花令’是並無分號,只此一家,瞞不住人的。”

  常玉嵐不由上面飛紅,十分尷尬的苦苦一笑道:“原來如此!”

  百花夫人又道:“憑你們二位的修為,慢說是暗香谷,放眼當今武林,沒有人可以攔得住你們。只是,暗香谷是不論功力修為的,所以我義不容辭,要去一趟暗香谷,替兩位壯壯膽,掠掠陣。”

  她侃侃而談,語氣誠摯,慈愛之情表露無遺,關切之殷使人感激。

  藍秀心中益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粉面通紅,低聲道:“如此厚愛,愧不敢當!”

  而常玉嵐卻接口道:“夫人,幸而你沒有進入暗香谷。”

  百花夫人道:“哦!怎樣呢?”

  常玉嵐略為頓了一頓道:“暗香谷一心一意要加害於你,甚至派人刺殺你。”

  “哦!”百花夫人神情自然依舊,只是道,“他們指派誰來刺殺我?”

  “我!”常玉嵐的我字出口,自覺猛浪,臉上由紅變紫,顯然的內心不安。人雖坐在百花夫人的對面,恨不得立刻走開,避過百花夫人的眼神。

  百花夫人沉穩得很,只淡淡的道:“你?我想不會吧!”

  藍秀的心境已平靜下來,微微一笑,將坐下的長凳略為移向百花大人,輕聲道:“常少俠語焉不詳……”

  她略為將暗香谷發生之事,大要的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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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然後道:“我同常少俠,原本是要去找夫人您的,因此適才我冒昧的說出‘緣份’二字。”她一面述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面夾著“解說”之意,這就是她聰慧之處。

  百花夫人當然瞭解,因此,她慈愛的一笑,轉面向常玉嵐道:“你找我很難,我找你,比較容易得多,假若殺了我,能解決你的閒難,我也樂意讓你殺,哈!哈哈!

  笑聲,十分複雜,有心情的流露,也有打哈哈的玩笑意味。

  但是,常玉嵐十分不安,忸怩至極,吶吶的,不知如何是好。

  百花夫人舉起面前的官窯細磁樓金茶杯,向藍秀照了照道:“這玉壺碧螺春,可以清心解渴生津,嘗一嘗。”

  藍秀一向自視甚高,但對於這位百花夫人的一舉一動的安祥高貴,也不由打心眼裡讚佩,舉杯淺嘗一口,才帶笑道:“要找夫人是我的主意。”

  百花夫人道:“哦!是嗎?”

  “是!”藍秀不疾不徐的道:“首先說明,不是想對你不利,而是要向你討教。”

  百花夫人臉上的笑容始終不變道:“討教?”

  “夫人。”藍秀扶了扶被風吹動的鬢角,慢條斯理的道:“世間之所以有殺人的念頭,不外是出於兩個原因,一個是‘怕’,一個是‘恨’,因為怕,殺了所怕的人,減少自己的不安,因為恨,殺了所恨的人,以消心頭的仇憤。”

  不料,百化夫人就在藍秀語意稍停之際接著道:“還有一個原因是‘愛’,為愛而殺的事,並不是沒有,這就是俗人所謂的‘愛得要死’。”

  藍秀雖然也為之動容,但並沒有停止她的語意,又道:“暗香谷為何要處心積慮殺夫人,假若我揣想的不錯,必然是因為暗香谷‘怕’夫人。”

  常玉嵐聽到這裡,恍然大悟道:“噢!所以你說曾不同告訴破暗香谷的方法,原來如此。”

  藍秀不理會常玉嵐,卻向百花夫人道:“依我的井蛙之見,夫人不可能與暗香谷谷有深仇大恨,必然你是暗香谷的剋星。”她說到這裡,一對大眼睛凝視著百花夫人,等著她的回答。

  百花夫人淡然道:“暗香谷的彫蟲小技,是古老的放蠱施毒方法,記得我曾涉獵一本子抄的小冊子,名叫做‘萬毒歸宗笈’,記載的有放毒之術,也有解毒之方,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許就是他們視我為肉中刺眼中釘的原因吧。”

  藍秀喜孜孜的道:“果然被我料中。”

  常玉嵐更加喜不自禁,對著藍秀朗聲道:“藍姑娘蘭質蕙心,難怪你,原來成竹在胸。”他一臉的愉悅之情,加上毫不掩飾的開朗神志,越見其是性情中人。

  百花夫人幽然的道:“幸而我會一些解毒之方,否則恐怕要用性命去換你的兩位好友了。”

  常玉嵐掙紅了臉道:“怎麼會,怎麼會呢?拼著我自己的命不要,也不會對夫人您不利。”

  “夠了!”百花夫人以手示意,卻對藍秀道:“藍姑娘,幾時你能有閒暇的時候,我們倆好好的聊一聊。”

  藍秀道:“隨時都可以。”

  “不!”百花夫人搖搖頭道:“暫時還沒有機會讓我們閒聊,況且,時機也沒到。”

  百花夫人又用手勢攔住了藍秀的話,轉面向常玉嵐道:“我親自到暗香谷找你,要轉告你三件大事。”

  常玉嵐道,“三件大事?”

  “第一,”百花夫人道:“我已打探出你父親的消息,這算不算大事?”

  “算!算!”常玉嵐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

  父子親情,加上老母高堂,更由於父親的失蹤,是由自己而起,常玉嵐焉能不關心激動。

  百花夫人又道:“第二件,武林中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漸漸成熟,將帶來血腥浩劫,首當其衝的可能就是桃花林。藍姑娘,你有何打算?”

  藍秀頷首道:“事情一定會發生,想來為時不遠,到時還請夫人援手。”

  百花夫人沒置可否,又肅容道:“再過五天,常少俠與人的約會到期,該不會忘記吧。”

  常玉嵐像是晴天霹雷,不由按桌面起道:“該死,我與八大門派有三月之約。”

  “對!”百花夫人道:“據我所知,八大門派的高手,稍有地位的武林高手,都已兼程趕赴金陵,你這位正主兒,卻在這荒村野店遊山玩水,也算糊塗得可以了。”

  有責備,有關懷。

  常玉嵐心神不健,擔心在約會之前,八大門派中一部分激進毛燥的江湖,到莫愁湖惹事找岔。

  藍秀也為金陵常家的安危擔心。但是,卻安慰他道:“金陵有你大哥,加上南蕙,諒來不致受到騷擾,不必急在一時半刻。”

  百花夫人也道:“我已命全老大,兼程趕到金陵,會合金四禿子,不動聲色的在你家左近掩護,八大門派的一般高手,還沒法興風作浪。”

  常玉嵐聞言,肅之一揖,正聲道;“慚愧!為了寒舍的事故,累到夫人費神,實在不知如何才能表達我內心的感激。”

  百花夫人卻道:“不要有世俗之見,男子漢,更不要婆婆媽媽。”

  藍秀也道:“依夫人的意見,目前常少俠當務之急是立刻返回金陵?”

  “對!”百花夫人道:“事有輕重緩急,至於暗香谷之事不足為慮。而且,我要讓司馬駿在暗香谷多呆一些日子,這對於某些事反而有益。”

  常玉嵐聞言道:“萬一暗香谷狠下心來,撕掉人質……”

  “不會!”百花夫人斬鋼截鐵的道:“陰謀,是一項陰謀。”

  常玉嵐道:“夫人能不能再說明白一些?”

  百花夫人道:“水落才能石出,如今,水沒落,我說水底有一大堆石尖,都於事無補。”

  藍秀點點頭道:“夫人所言甚是,我雖不知道內情,但是我相信夫人的真知灼見!”

  百花夫人輕聲道:“有你這句話,我比什麼都高興,你真是……”她說到這裡,原本喜之不勝的面容,忽然罩上一層濃雲密霧,不勝悲淒,一雙朗星般明亮的眼睛,似乎有一層濕潤的水痕。

  接著一她忽然探手抓住藍秀項際用七彩絲絨繫著的一塊飛鳳血玉珮,緊緊的握著道:“這玉珮古樸純真,血絲活絡,乃是漢時的古物。藍姑娘,你帶著它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8
一二九

  藍秀正色道:“這是家傳的古物,出生之日佩帶,沒有片刻或離,至於它的來源,就一無所知了。”

  百花大人不住的點頭,一面已緩緩站起。

  常玉嵐一心記掛著金陵家中的安危,恨不得插翅飛回。但是,又不便催促百花夫人與藍秀,對於這兩個女人談的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古玉血佩之事,尤其不耐。一臉不安之色苦苦的笑容,令人一見就知他心急如焚。

  百花夫人不由微笑道:“常少俠,你好像心事重重,對嗎?”

  常玉嵐點頭不迭道:“八大門派齊集金陵,不是家兄可以應付的。”

  藍秀道:“五天足夠了,應該放心!”

  百花夫人起身離座緩緩走向軒車,一面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奉陪了!”

  說完,已跨上車轅。

  藍秀不由暗想:她的功力已臻化境,僅只看她衣袂不動,跨上三尺餘高的車轅,彷彿平地前跨一步,就可看出是至上的修為。

  常玉嵐盼望百花夫人早點上車,自己也好趕路。因此不等百花夫人回過身來,拱手朗聲道:“恕不相送了!”

  ‘慢點!”偏生百花夫人喊了一聲,從車內取出一個精緻的錦囊,隨手丟向常玉嵐道:“接好!”

  常玉嵐探手接了個正著,正要問這錦囊盛的是什麼?

  百花夫人一聲“起車!”

  駕車的健婦長鞭迎風一揚。

  “吧噠!”車輪滾動,雙馬掀蹄向梆林外奔去,千株柳樹,濃蔭遮日,轉眼不見蹤跡。

  常玉嵐抓著錦囊,目送百花夫人的軒車去遠,才自言自語的道:“無緣無故的丟個錦囊是什麼意思?”

  藍秀失笑道:“唉!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我真笨!”

  “不是笨,是糊塗!”

  “唉!”

  常玉嵐喟然一嘆,已拉開了錦囊的封口。

  竟然是一塊血玉古佩,大小型式,與藍秀胸前所佩帶的那塊完全一式無二,唯一不同的是玉珮上的花紋不是飛鳳,而是一蟠昂首吐珠的蟠龍。

  他不由將玉珮送到藍秀眼前,晃了晃,又與她所佩的那一塊比了比道:“這是一對,甚至是一塊玉分割開的,你看。”

  藍秀不由紅著臉道:“是的,可是……”

  常玉嵐見她久久不語,問道:“可是什麼?”

  藍秀凝神遠望,喃喃的道:“她怎麼會有這塊古玉血佩呢?”

  常玉嵐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你有,就不許她也有嗎?”

  藍秀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常玉嵐道:“你的意思是……”

  藍秀接過玉珮,與自己胸前懸掛的一塊翻來覆去的比了又比,並了又並。真的,連古玉本身的血紋都非常吻合。

  她交回給常玉嵐道;“帶起來吧,古玉是可以避邪保身的。”

  常玉嵐道:“我能帶嗎?”

  藍秀道:“為什麼不能?”

  常玉嵐道:“一龍一鳳,別人看到了該怎麼說?”

  藍秀露齒一笑,嬌羞的道:“你想別人該怎麼說?”

  常玉嵐道:“當然會說我倆是親兄妹喏。”

  “親兄妹?”藍秀撇著嘴,久久不言。

  常玉嵐也愣愣的盯著藍秀胸前迎著朝陽光耀奪目的玉珮,在陽光反射之下,那隻飛鳳栩栩如生,真的要凌風飛去的一樣。

  藍秀被他盯瞧著胸前,不由一蹬腳道:“發什麼呆,要不要趕路?”

  常玉嵐忙道:“要,要,當然要。”

  藍秀道:“那還呆頭鵝似的愣在那兒幹嗎?”

  常玉嵐陪著笑臉道:“我在想這塊玉珮要不要佩帶起來。”

  “帶不帶由你。”藍秀沒好氣的說著,也不向常玉嵐招呼—聲,騰勢向柳林外躍去。

  常玉嵐忙叫道:“喂!等我,等我。”

  回聲,在林野間四下飄蕩。

  太陽,升起了老高,陽光,普照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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