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血令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41: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 26206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0
八〇

  常玉嵐沉聲道:“就是把地道整個翻了過來,我也要找到家父!”

  “你的孝心可感。”魚氏樂道:“可怕的是秘道機關重重,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常玉嵐道:“機關可怕,只是天下無難事,但怕有心人。晚輩絲毫不怕機關的危險,必要時押著司馬長風找他要人。”

  魚長樂道:“司馬長風已成氣候,他的擎天劍法並不輸給你常門的斷腸七劍,加上他的掌上功夫來自血魔,少俠不要輕估了他。”

  常玉嵐連連點頭道:“前輩說得是。”

  此時,忽然一聲,“錚!”的輕微響聲,好像十分遙遠。

  魚長樂微微動容道:“哎呀!今天該是送吃食的日子,有人來了。”

  常玉嵐道:“哦!有人就好辦。”

  魚長樂道:“我這裡海隔十天有人送二十個饃饃,一瓦罐清水,快了,快到了,你聽剛才啟動機關的聲音,現在是腳步聲。”

  果然——

  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之聲,由左側傳來,而且是漸來漸近。

  魚長樂指著左側的鐵欄杆道:“快到了,鐵欄杆已經移動了。”

  欄杆盡頭嘶嘶作響。看來十分堅固如同鑄成的柵欄,像是有暗藏的滑車輪,一寸一分的移動。

  常玉嵐一騰身,隱到柵欄動處的死角。

  鐵柵欄日久生鏽,移動許久,才閃開靠牆有尺五大小的一個空隙。

  “姓魚的,今天可以打打牙祭了。”粗聲粗氣之聲未落,空隙中擠出—個魁梧漢子,雙手用瓦缽盛著一缽饃饃,手臂上軟繩套著一罐水,彎腰放在地上,又喝道:“咦!魚老兒,今幾個你怎麼不開罵,人也站起來……”

  常玉嵐不等他直起身子,探手雙指點上那漢子玉枕大穴,沉聲喝道:“不要動!”

  突如其來,那漢子一凜之下,連身子也不敢動,就這樣哈著腰道:“你是誰?”

  常玉嵐並未認真點實他的大穴,撤回手指道:“你回過身來看看我是誰?”

  那漢子果然回過身來,一臉疑竇的打量著常玉嵐,濃眉上揚道:“好小子!你是……”

  “常玉嵐!”常玉嵐一個字一個字的報出名號,然後接著道:“要命的回答我的話,有半句虛假,我要你立斃當地,死無葬身之地!”

  那漢子聽後,並無懼怕之色,反而仰臉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死無葬身之地,那麼你呢?”

  常玉嵐怒道:“我要把地道翻了過來!”

  誰知那漢子十分凶狠的道:“憑你!”

  常玉嵐雙掌一挫道:“就憑我這雙肉掌!”

  “你配嗎?”那漢子口中說著,探手在衣襟上一摸,掏出一個三寸來長的蘆笛,塞進口中,吹得嗚嗚響。

  嗚——嗚嗚!嗚——嗚嗚!

  常玉嵐一見,心知這蘆笛必是警號,不是招人前來,便是要發動機關。招人前來不足為慮,萬一是發動機關的警號——

  常玉嵐—念及此,墊步向前,伸手抓住了漢子的肩井大穴,斷喝聲道:“少耍花槍!”

  “哈哈哈哈!”那漢子狂笑聲道:“老子可以陪著你死,你也活不成。”

  一陣地動山搖,軋軋之聲大作。

  魚長樂道:“小友,戒備!地道的機關已經發動了,這玩藝不好對付。”

  常玉嵐焉能不急,手上略一用力,大喝道:“帶路!”

  不料那漢子冷笑連聲道:“帶路,哼!我只知道帶你去鬼門關的路。”

  常玉嵐不由勃然大怒道:“你不怕死?”

  那漢子咬牙切齒的道:“老子別的沒有長處,就是天生的不怕死。”

  就在這一問一答之際,先前裂開的尺五空隙,忽然兩邊的鐵柵分兩下退縮,讓出五尺來寬的一個門來。

  那漢子的肩井雖然被制,卻不顧一切另一隻手卻伸出來硬抓常玉嵐,他自己反而竭力向常玉嵐身後躲。

  常玉嵐心知有異,大喝道:“你往哪裡去?”

  一言未了,五尺寬的門內,嘎嗖破風之聲暴起,無數枝羽箭,夾雷霆萬鈞之勢,勁道十足的射來。

  常玉嵐一見,冷冷一笑道:“正好拿你做擋箭牌。”口中說著,抓在漢子肩井上的手更加用力,另一手捏緊那漢子的腰,平推向前,幾乎把那漢子推提兼施的提離地面平推向前,活像一面盾牌。

  慘呼連聲,勁風破空的羽箭,都射在那漢子的身子,沒頭沒臉的,活像一個刺蝟。

  足有半盞熱茶時分,數以千計的羽箭,才停了下來,不再射出。可憐那個漢子早已氣絕,身軀的前面,找不出一寸大的空隙。

  常玉嵐雙手一撤道:“這是你自找死路,可不是我心狠手辣。”

  魚長樂冷漠的道:“這是小事一段,可能接著來的尚不止此。”

  話才落音,五尺來寬的門內,轟轟連聲,響聲震耳欲聾。但是,“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儘管響聲大作,卻沒有任何動靜。

  常玉嵐不耐道:“又是什麼花樣?”

  魚長樂沉聲喝道:“不要輕舉妄動,這秘道內神鬼莫測危機四伏,只有冷靜、沉著,不然可能中了圈套萬劫不復。”

  常玉嵐凝神向五尺寬的門內望去,但見黑黝黝的像是個無底洞,不由道:“不進去等到這兒不是辦法。”

  魚長樂道:“投石問路!”

  一言提醒了常玉嵐,就地提起那漢子的屍體,用力向門內丟去。

  “噗!”突然,黑呼呼的門內,快如電掣的跳出個恰好同門一般大的刀輪來,車輪大小的輪子,四圍鑲滿了白森森雪亮的牛耳尖刀,隨著輪廣的旋轉,化成一個寒光耀眼的球形弧光,將那漢子的屍體,像攪肉醬般,攪得血肉四濺,連骨頭都看不到一塊整的,這真應了“碎屍萬段”一句俗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0
八一

  常玉嵐嚇出一身冷汗,同時掩鼻不忍卒睹。幸而沒有冒然向門外衝去,否則,此時碎石如泥的不是別人,就是自己。

  魚長樂幽然—嘆道:“唉!孽!是誰設計了如此惡毒的機關。”

  此時,轟轟之聲停止,五尺大小的刀輪,篷的一聲,沉了下去,隨著升上來的,是一塊奇大的鐵板,看不出鐵板的大小,但是,已把門外填成平地。

  常玉嵐照料了一下,覺著並無異樣,拱手向魚長樂道:“前輩,你安心靜養,自己試著調息,晚輩打探到家父的下落之後,再來與你一同出困。”

  魚長樂道:“諸事小心為妙。”

  “多謝前輩關注!”常玉嵐口中說著,人已一躍穿進門去。他提高警覺,不敢冒然著力下墜,提起一口真氣,虛飄飄的用腳尖輕點在鐵板之上。

  以他的深厚功力,加上小心謹慎,整個人真像落花飛絮,只有四兩的力道,覺著腳下並無異狀,才回頭對門內注目而視的魚長樂招了招手,表示要他放心。

  誰知,就在此刻。忽然“咔喳!”一聲,門的頂端落下一塊鐵板,把門恰好堵了個正著。

  常玉嵐不由一震。

  幾乎是同時,覺著腳下的鐵板,也緩緩的下沉。

  四面都是光可鑑人的鐵板,又黑又亮。頂上,腳下,也都是鐵板。

  常玉嵐的人,像在一個鐵板鑄成的大匣子裡,除了磨光的鐵板發亮之外,看不出任何情景。

  下沉之勢雖然緩慢,但並沒有停止的徵候。

  常玉嵐這時除了聽其自然而外,沒有其他途徑,一顆心真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試著腳下一振,鐵板下沉之勢終了。

  常玉嵐心忖:糟了,自己分明已被困在這個大鐵匣子裡。一念及此,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忽然——鐵板再一次動了。不是下沉,而是微微的旋轉。

  方形的鐵匣竟會旋轉,而且旋轉的速度愈來愈快。

  常玉嵐雖在暗處,但因他凝神逼視,卻也看得清楚。

  “咚!”一聲清脆的銀鈴響聲,四方鐵匣的一角,忽然像裂開似的,冒出一支黃澄澄的銅色仙鶴,栩栩如生,又尖又長的鶴嘴,似開還合。

  咚!咚!咚!三聲同樣的輕脆銀鈴之聲接踵而起。鐵匣的另外三角,也冒出同樣的三支鋼製仙鶴,模樣毫無二致。

  常玉嵐隨著響聲四顧,但見每隻仙鶴展開的翅膀,隨著旋轉緩緩的搧動起來,作勢欲飛的樣子。

  他正在奇怪,忽然,仙鶴的嘴裡噴出了粉紅色的煙霧,細細一縷的煙霧,被仙鶴搧動的翅膀鼓動的散開了來,全向常玉嵐立身之處聚攏。

  煙霧漸來漸濃。常玉嵐不由有些膽寒,因為,忽然有一股奇異的香味直衝腦際,這怪異的香息非蘭非麝,如桂如馨,令人呼吸之間,難以忍受。

  這分明是歹毒機關之一,常玉嵐忙不迭屏息呼吸。

  但是,這怪煙彷彿無孔不入,鼻、眼、耳、口,甚至周身毛孔,都有一陣異樣感受,漸漸地,常玉嵐覺得腦門發漲,耳鳴、心跳,周身血液時慢時快,終至有些頭暈。

  常玉嵐暗喊了聲:“不好!”

  嗚——一陣尖銳的哨聲,起自耳畔。

  眼前,一陣金星跳躍,雙目發澀。

  鼻孔,香息像一陣狂飆,無可抗拒的衝了進來,

  腦袋,隨著香息漸漸沉重,昏眩。

  耳際——

  嗚——尖銳的嘯聲悠長的響起。

  空白,一切都是空白,常玉嵐連自己也感覺不存在,也是空白。

  夜涼如水,月暈星稀。

  荒草沒膝的亂葬崗,頹倒的大碑橫臥在蔓蘿之間,上面直挺挺的躺著“白衣斷腸”常玉嵐。一側,盤腿跌坐著丐幫幫主費天行。

  靜靜一片寂靜。遠處,犬吠,雞啼。

  天,漸漸的亮了。

  費天行低頭看了看鼻息微弱,面色緋紅像醉酒的常玉嵐,自言自語的搖搖頭道:“好深的毒!人,不能好勝賭強,要不是我冒險搶救,豈不是又斷送了一個少年俠者。”

  他探手在常玉嵐的胸口虛虛按了一下,又道:“心跳如此之快,只怕需要半個時辰才能醒來,太冷了吧。”說著,緩緩站起,解開腰上的束帶,脫下黃色袍子,小心翼翼的覆蓋在常玉嵐身上,替他取暖,自己重又跌坐下去。

  就在此時,唏唏!一聲冷笑,從另一個荒墳背後發出。

  費天行不由一愣,長身而立,低喝道:“什麼人?”

  噓噓!又是一聲冷笑,冷漠依舊,陰森異常。

  費天行縱身認定發笑之處躍去,口中吼道:“誰?”

  “老朋友!”三個字冷兮兮的,是吼非吼,是喝非喝,聲調不高,但字字如同冬天的冰塊,令人毛骨悚然。

  荒墳上,陡然現出一個瘦高漢子。

  那漢子瘦如竹竿,焦黃頭髮攪成一個牛心髻,似黃泛紅的長八字鼠須,臉上小圓眼塌鼻縮腮,真的像一隻大老鼠。

  費天行不由神情一凜,沉聲道:“過街鼠,是你。”

  “過街鼠”冷冷一咧嘴,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幫主,想不到我會在此等候吧?”

  費天行見他惡形惡狀,眉頭一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過街鼠淡淡一笑道:“沒有什麼意思,只是來侍候幫主。”

  “住口!”費天行不由怒喝道:“你已摘下五行袋,逐出丐幫,本幫已沒有你這一號,少來逞口舌之利,滾開!”

  ‘幫主!”過街鼠嘻嘻一笑,小圓眼連連眨動,嬉皮笑臉的道:“你的話不錯,我過街鼠吳乃漢是摘下五行袋,被那常老兒逐出門牆,如今常老兒翹了辮子,輪到你當家管事,所以我才來找你呀。”

  費天行戟指著道:“你姦盜邪淫犯了幫規,逐出本門,是老幫主的仁慈寬大,找我做什麼?”

  過街鼠吳乃漢冷漠的道:“找你收回逐我的幫諭,恢復我丐幫長老的榮譽。”

  費天行劈口道:“辦不到!”

  不料吳乃漢吼道:“辦不到也要辦!”

  費天行聞言既氣又怒,反而冷冷一笑道:“你?憑你有本事強求嗎?”

  吳乃漢搖頭道:“憑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並不在你之下,何況……”他說到此處,語氣一停,做出十分得意的神情,望著費天行把小腦袋不斷晃著圓圈。

  費天行勉強按撩下怒火道:“何況怎樣?”

  “你仔細聽著。”吳乃漢用右手食指點了一點:“第一,你此時已中了七彩迷魂煙毒。第二,你為了私人的恩情,打算出賣整個丐幫,用天下丐幫的名譽,換你娘的性命。第三,這兒是司馬山莊的秘道第三號出口,只要我一吆喝,後果你該可以想得到。”他侃侃而談,語帶威脅。

  費天行既厭惡又生氣,勃然大怒道:“本幫主我先斃了你!”人隨話起,平地一躍丈餘,直撲向站在荒墳之上的過街鼠吳乃漢。

  吳乃漢快速騰身,閃到另外一個墳頭,冷然的道:“沒那麼容易吧。不要忘了,你最好少用真力,七彩迷魂煙的毒性發作不是好玩的。”

  果然——就是這麼提氣騰身,費天行已覺著腹內五臟翻滾,頭重腳輕,勉強扎樁立勢,真氣浮動不實。

  吳乃漢盈盈一笑道:“如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0
八二

  費天行真如水牛跌進了井裡——有力無處使,咬牙切齒的道:“人的名字沒有錯起的,吳乃漢,你真的是無賴至極!”

  吳乃漢道:“咱們丐幫強要硬索,軟騙詐耍,基本上就有幾分無賴,你這位幫主還能不清楚?哈哈哈哈!耍無賴是我們丐幫的本行拿手玩意嘛。”

  “放肆!”費天行再也忍耐不住,顧不得體內餘毒未盡,探臂抖腕,全力向吳乃漢拍去。

  人影閃處,吳乃漢忽的一連幾個跳躍,早已飄身丈餘之外,嘻嘻笑道:“這是第一掌,幫主,我是尊重你為本幫之主。”

  費天行覺著心頭血湧如潮,呼吸極不自然,但是,他對吳乃漢的無賴,深惡痛絕,尾隨著他也點地彈身,另一隻手運力待發。

  吳乃漢又道:“八荒打狗棒法,幫主是頂尖高手,論拳掌功夫,屬下也有個三招兩式,並不在幫主之下,幫主也有些耳聞吧?”

  費天行被他激得連肺都快炸了,沉聲喝道:“我就要用這雙肉掌斃了你。”說著,挫步揉身,搶著連環步,捨命的拍出三掌。

  雖然費天行心氣不順,血湧力衰,但是這三掌怒極而發,迎面一丈七尺之內,勁風破空有聲,雖是三招,但如同掌山掌海,端的凌厲非凡。

  吳乃漢一見,不由大叫道:“喂,玩真的。”

  他儘管耍無賴,腳下可不敢稍慢,一個旋風掃,人如一個車輪,幾番滾翻,急切問閃開了來。

  他可是老奸巨滑,折腰擰身,竟然溜到倒臥石碑上昏沉不醒的常玉嵐身前,高聲道:“費大幫主,你這位朋友現在與我是同生死共患難的知己了。”說著,伸出如柴的一隻手,竟然虛按在毫無知覺的常玉嵐命門之上。

  費天行一時大意,不由心頭一震,大喝道:“卑鄙!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把你化骨揚灰!”

  吳乃漢冷笑道:“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吳某隻耍無賴,不會殺生害命。”

  費天行此時投鼠忌器,只好道:“你要怎樣?”

  “小事一樁。”吳乃漢十分得意:“五行口袋,丐幫長老。”

  費天行皺起雙眉,凝神逼視著吳乃漢,一時無法回答。

  因為“過街鼠”吳乃漢原是丐幫的五方長老之一,有五個口袋的輩份。無奈吳乃漢的為人奸狡異常,加之性好漁色,貪財酗酒,藐視幫規,聲名狼藉,被老幫主“九變駝龍”常傑逐出丐幫。

  如今,他要重回丐幫,雖不是一樁嚴重大事。但是,費天行不敢在常傑屍骨未寒之際,容吳乃漢這種敗類用要脅的手段達到目的。再說,費天行一心要重振丐幫的聲威,整頓猶恐不及,焉能再容忍這等敗類。然而,此刻常玉嵐的性命交關,情況不利。

  殊不知費天行對常玉嵐一向十分敬佩,假若常玉嵐有個閃失,自己急欲要見母親的心願,必定橫生枝節,即使找到金陵常家,順利的母子重逢,但對常玉嵐這等有恩於自己的人,也不能眼看他傷在吳乃漢的手裡。

  想著,不由有些洩氣,只好改變口風道:“吳乃漢,你離開本幫之後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不是很好嗎?何必再回來受幫規的約束。”

  不料吳乃漢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我姓吳的需要這個花子頭的名譽。”

  “哦!”費天行不解的道:“什麼意思?”

  吳乃漢咧嘴一笑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

  “喏!”吳乃漢不疾不徐的道:“天下大勢如此,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想,宇內武林的局勢你是知道的,即將有大的變化。”

  費天行一頭霧水,奇怪的道:“大的變化?”

  “嗯!”吳乃漢依舊神氣十足的道:“當然!五十年來洗手歸隱,或者是深藏不露的人物,都重出江湖,為的是什麼?”

  費天行越發糊塗的道:“為的什麼?”

  吳乃漢揚聲一笑道:“哈哈!為的是要在武林天翻地覆之中,再一次揚名立萬,誰不想插上一腳,就拿你來說吧,不是已經受聘了嗎?”

  費天行沒好氣的道:“我受誰的聘?”

  吳乃漢劈口道:“司馬山莊。”

  費天行臉上有些發燒,心中十分氣惱的道:“笑話!”

  吳乃漢臉色一正道:“幫主,不是笑話,你這一步棋算走對了。未來武林,是司馬山莊的天下,誰攀上司馬山莊,誰就是一時豪傑,任誰都看得出。”

  費天行不屑的道:“那你可以投靠司馬山莊,何必在乎本幫長老這個虛名呢?”

  “錯了!”吳乃漢搖頭不迭道,“幫主,論我吳乃漢三個字,既不是成名人物,也不是頂尖高手,沒有幫頭堂口,哪能爭得一席之地,我的意思是……”他說到這裡十分神秘的壓低嗓門接著道:“司馬山莊既然看上了我們窮家幫,幫主你必然大受重用。常言道:一人成佛,九祖升天。幫主,你不妨一方面答應率領本幫投入司馬山莊,暗地裡察看風頭,派我擔任丐幫與司馬山莊的聯絡人,司馬山莊若真的統一了武林,本幫就是旗下的第一功臣。到時,哈哈……”

  費天行見吳乃漢得意忘形的樣子,打心眼裡厭惡。但眉頭一皺,心中有了主意,表面上也隨著幹笑一聲道:‘哈哈!到時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坐司馬山莊的第三把金交椅。”

  “對!”吳乃漢雙手啪的一拍,“我嘛,或是主管丐幫一枝,或是你費幫主在司馬山莊老莊主面前美言幾句,擔任總管提調天下武林,豈不是名利雙收,兩全其美。”

  費天行佯裝動色,微微的點頭道:“看不出你的眼光看得卻很遠。”他口中說著,腳下不留痕跡的緩緩前移,慢慢向吳乃漢接近。

  吳乃漢也忘形的比手劃腳道:“屬下我還有更知心的話,尚未盡所言。”

  費天行道:“你有話儘管說出來。”

  兩人不知不覺的已漸漸接近。

  吳乃漢神秘的道:“人不能沒有退步,萬一司馬山莊失敗了,幫主,丐幫仍舊是你的,我在司馬山莊裡應外合……”

  “好小子!”不等吳乃漢說完,費天行突然發難,搶上一步,探手抓住了吳乃漢的右手腕脈,冷峻的道:“你沒算到這一招吧,現在你的退步在何處?”

  他這一抓把隱忍了半晌的一股怨恨怒火,全放在掌力之上,力道之勁,可想而知。

  吳乃漢冷不防之下,只覺右手腕如鋼夾夾住,痛入骨髓,整個半身痠痛軟麻,驚呼一聲,雙眼發直,哀聲道:“幫主,你……”

  “我要你這條不值一文錢的命!”費天行咬牙切齒,肩頭微震,力貫手臂,五指如同五柄鋼鉤,探入吳乃漢的手腕薄薄的皮肉之中。

  吳乃漢額上的汗水黃豆般大,滴滴流了下來,臉色由紅而白,由白面黃,由黃而青,混身的肌肉都在發抖,青筋抽搐不已,漸漸的兩眼翻白。

  費天行狠聲的道:“吳——乃——漢——你——”

  嗵!嗵!吳乃漢仰天跌下,七孔流血。費天行雙眼發直,嘴角滲血,也平空倒在當地。吳乃漢不用說,是經不住費天行大力抓牢了腕脈,全身血液受阻,難以暢流而溢血送命。

  費天行一時急怒攻心,施出全身力道,情急之下恨不得將吳乃漢立斃當地。

  然而,由於他用力過度,通身力道聚於經脈、體內的七彩煙毒,便也隨之聚於丹田,上衝心臟,毒攻五內,暈厥昏倒。

  荒煙蔓草之中,躺著三個人。

  夜梟淒厲的旋空慘啼。

  大地,也像死了般沉寂。

  忽然,一陣清風掠過,分枝拂葉,像一個幽靈似的,“宇宙雙瘋”之一的“活濟公”賈大業拖著一隻靴子,一隻草鞋,歪歪斜斜的鑽了出來,搖動破蒲扇,嘴裡流著幾寸長的唾沫,咧嘴齜牙的嘀嘀咕咕道:“好傢伙!死了一個無賴,昏了一個幫主,迷倒一個桃花血令令主,可惜,這麼熱鬧的一場戲,三個人唱,只有老大一個人看。”

  他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到吳乃漢屍體之前,用穿草鞋的腳踢了一下喝道:“可笑世人心太貪,貪花貪酒貪色又貪錢,早知三寸氣口短,不如快快樂樂活幾年,哈哈哈!”

  這個破鑼嗓音的歪歌唱著興起,一面朝費天行走去,一面又唱道:“這位幫主年紀輕,丐幫掌門有名聲,若是老夫不到此,屍橫荒郊喂餓鷹呀,喂餓鷹。”

  口中唱著,探手向費天行左手腕虛捏一把,忽然面色凝重,喃喃的道:“噫!這是什麼毒?連五臟六腑都睡起覺來不動了?”

  說著又撥開費天行的眼皮,然後放在他鼻孔中試試道:“人還沒死,氣沒斷呀。”

  一面自言自語,一面走向靜靜的躺在石碑上的常玉嵐,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住手!”嬌滴滴的一聲斷喝,起自身後。

  “活濟公”賈大業悚然一驚,像只嚇透了的猴子,縮頭弓腰,彈身躍出三丈之外,小眼睛不斷眨動,四下打量,低聲叫道:“誰?是人是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0
八三

  賈大業在當今武林,可算得是頂尖高於之一,成名在三十年前,“一殘二瘋三大怪”,可不是等閒之輩。

  他之所以驚慌失措,是太意外了。

  因為憑賈大業的修為,數丈,甚至十丈之外,有一點風吹草動,也休想瞞得過他的耳目,就是一片落葉,也會聽得清楚看得明白。

  如今,竟然有人在他身後喝止,居然事前毫無所覺,豈不是天下怪事。

  賈人業口中叫著,放眼搜尋。

  這時,才看出,煙霧瀰漫之中,一個俏麗的白衣宮裝女人,正在自己先前立身之處,常玉嵐躺著的石碑之前,正在將一粒藥丸納入常玉嵐口中,並不理會也不搭腔。

  這個白衣女人像是來無影去無蹤,簡直神乎其神,不知來自何時,來自何處。

  別人來到身後,自己渾然不覺,等於是栽了個大跟斗,因為若是敵人,自己的命可能已斷送掉了。

  喝問不答,乃是目中無人,根本沒把喝問之人放在眼內。

  “活濟公”賈大業當然忍不下這口氣。

  他一擺手中蒲扇,凌空虛渡,跨步而前,像靈貓似的落實在白衣女人身前五尺之處,沉聲道:“我問你聽見沒有?”

  白衣女人連頭也沒抬,轉身移動一下,彎腰將另一粒碧綠的藥丸,塞進費天行的口中。

  賈大業更是覺著老臉掛不住,蒲扇一揚,大聲吼道:“你是啞巴!”他口中吼著,人也不自覺的跨前一步,揚起的蒲扇,幾乎接近了白衣女人的鬢角。

  白衣女人此刻才仰起臉來,嬌聲道:“賈老瘋子,你想動手?”

  賈大業面對白衣女人,忽然神色一變,急忙收回蒲扇,肅容躬身退了半步,一改嘻嘻哈哈的口吻,低聲道:“原來是夫人,小的放肆,不知不怪。”

  百花夫人螓首微頷,低聲道:“虧你還認得我。”

  賈大業十分靦腆的道:“夫人,昔年寄食門下,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夫人的恩賜,大司馬他……”

  百花夫人以手示意,阻止了賈大業的話,也微有戚容的道:“樹倒猴猻散,當年的事還提它幹什麼?你大哥他可好?”

  賈大業應道:“多承夫人下問,大哥頑健,我們自拜別之後,深隱荒山,本來不打算再出扛湖,只因……”

  “接到了武林帖子。”百花夫人接著說。

  “是!”賈大業連連點頭,“大哥要我先出來打探目前江湖的形勢,再決定行止。”

  百花夫人喟嘆了一聲道:“你兄弟雖然各有怪癖,但都算一位高手,不世武功,老死泉林未免可惜。”

  賈大業道:“可是,再想追隨當年大司馬那樣的主子,又到哪裡去找?等閒之輩,我兄弟也不屑去侍候。”

  百花夫人道:“天下之大,英雄輩出,你兄弟也不必太固執。”

  賈大業搶著道:“夫人,現在好了,我們願意聽夫人的驅策,為夫人效勞。”

  百花夫人微微展顏一笑道:“驅策不敢,眼前可真有件事請你代勞。”

  賈大業色然而喜道:“夫人吩咐!”

  百花夫人指指地上躺著的常玉嵐同費天行道:“這兩人中了七彩煙毒,我灌了他們解藥,但也要七天七夜才能去盡體內餘毒,在餘毒未盡之前,絕不能絲毫用功行氣,否則終身難以根絕。”

  賈大業道:“夫人要我在此守他們七日七夜?”

  “不!”百花夫人道:“怎能讓他們在風吹雨打日曬夜露之下躺七天七夜。”

  “那……”

  “林外有一輛軒車,還有五百兩散碎盤費,煩勞你送他二人去一趟金陵。”

  “金陵?”

  “路程恰好是七天七夜,一路上你辛苦點,不要借宿,不要住店,這二人有仇家,也有敵對高人,可全仗著你了。”

  “夫人放心!”

  “到了金陵,送到金陵世家,他們的毒也痊癒了,你的責任也完了。”

  “就這麼著,夫人,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就不多言謝了。”

  “夫人,你這簡直是罵我老瘋子,也叫我消受不起,還談到謝字嗎?”

  “交給你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百花夫人語落,白色長袖微拂之下,人已飄然遠去,像一陣清煙。

  賈大業喟然一聲長嘆,眼望著百花夫人去處,久久如一尊濟顛石像。

  良久,他才將費天行駝在肩上,雙手捧著半軟半僵的常玉嵐向荒墳外大步走去。

  林外,果然停著一輛軒車,整潔寬敞的大車,醬色遮陽,棗紅駿馬。

  賈大業將常、費兩人放在篷車軟鋪之上躺好,自己坐上車轅,長鞭“巴噠!”一聲劃空脆響,棗紅馬灑開四蹄,向官塘大道絕塵而去。

  一陣濃煙似的浮塵,揚起老高。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0
八四

  第十九回 百毒天師

  白浪滔天,風狂雨驟。

  一艘艘漁船,都找個避風所在,泊在靠岸的隱蔽之處,漁人乘著這個難得休歇的日子,在蓬艙裡睡個飽。

  巢湖,就是這麼怪異的一個澤國,涸水期沙洲處處,蘆葦叢叢,潮滿時草長平湖,漫淹數百里,無邊無際的看不到盡頭。

  湖上平時的點點帆影,此時完全看不見了。

  然而,狂人堡的大廳,火災後煥然一新。

  司馬駿坐在首席上,高舉白玉酒杯,滿臉堆笑,慇勤的朗聲道:“紀兄,小弟不管你怎麼想法,我們可是金蘭之交,情如手足的好兄弟。”

  “黑衣無情刀”紀無情滿臉愁容,緊皺雙眉,勉強的端起面前半杯酒道:“小弟慚愧的是殺家血仇在身,此仇一日不報,心中一日不安。”

  司馬駿連連點頭道;“當然!殺家焚宅,南陽世家如今只剩下你紀兄一點薪火,還是要保重。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在一旁打橫陪坐的江上碧關心的道:“西門懷德絕口否認,難道說那枝三角祖師令旗,果然是假的不成?”

  紀無情微微頷首道:“依情況判斷,極可能是有人嫁禍江東。”

  司馬駿的眉頭一掀道:“嫁禍江東?無情兄,假若真的有人嫁禍,這件事就麻煩了。”

  “麻煩?”紀無情道:“司馬兄的意思是……”

  司馬駿道:“殺人放火之人,有此能耐,有此膽量,有此狠毒,為何要嫁禍他人呢?”

  紀無情道:“要挑起我與崑崙門的火拚。”

  不料,司馬駿胸有成竹的不住搖頭道:“依小弟看來,這事不是如此單純。”

  “司馬兄的高見?”

  “凶手的對象不止於紀兄與崑崙門。”

  “啊!”

  “恐怕存心點起中原武林的一把火。”

  “目的何在呢?”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漁翁是誰?”

  “這就是我們要追查的。”

  司馬駿將面前的半杯酒一飲而盡,略一沉吟道:“紀兄,依小弟看來,崑崙門沒有這個膽量,同時,也沒有理由。再說崑崙門泥菩薩過河,在武林中自身難保,豈敢再惹事生非,在兩大世家之一的南陽找碴。”他一面說,一面窺視著紀無情。

  紀無情低頭沉思,傾聽到這裡,不由道:“依司馬兄之見?”他疑望著司馬駿,接著又道:“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小弟實在想不通是誰這等心狠手辣?”

  司馬駿道:“我認為這是一樁天大的陰謀,也是有計畫的行動。”

  紀無情嘆了口氣道:“唉!小弟就不懂了。”

  司馬駿淡淡一笑道:“宇內武林可能從此就是多事之秋,紀兄難道看不出嗎?”

  紀無情也點頭道:“從數十年隱匿的魔頭紛紛重出來看,似乎很不平凡。”

  司馬駿一拍手道:“這就是了,紀兄,八大門派成了破落戶,正是英雄創時勢的時辰,誰不想趁此大好機緣,開山立萬,自立門戶。”

  紀無情不明白的道:“這與我們南陽世家有何干係呢?”

  司馬駿忙道:“不做一兩樁驚天動地的大事,怎麼會揚名天下?”

  紀無情為之氣結,久久講不出話來。

  司馬駿又道:“紀兄可能問,為何拿南陽世家做為惹事生非的幌子?對不對?”

  紀無情一拍桌子道:“對呀!”

  “你聽小弟分析。”司馬駿煞有介事的道:“紀兄,桃花林曾經發出武林帖,昭告宇內武林,啟用‘桃花血令’,探花沙無赦入中原,關東三老進了山海關,一殘二瘋三大怪紛紛露臉,還有百花門在一十三省遍佈眼線。紀兄,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象徵。”

  他侃侃而談,說到這裡,抓起酒壺,先替紀無情斟滿了酒,也替自己倒上道:“來!幹了這杯!”

  紀無情仰脖子喝乾了杯中酒,憤憤的道:“不是在下的氣短,我關心的只是殺家之仇。至於江湖的大事,武林的糾葛,實在是顧不了許多。”

  司馬駿正色道:“紀兄,此言差矣!”

  “何差?”紀無情急忙的問。

  “紀兄。”司馬駿大鼓如簧之舌,緩緩的道:“今日請酒,往日有意,今日動手,往日有氣,府上的事,就是訌湖中事,武林的事,也就是府上的事。”

  紀無情並不明白的道:“殺家滅門,難道與整個武林有所關連?”

  司馬駿道:“豈止關連而已,簡直是一件事。紀兄,所以我勸你,要報府上血仇,先要消除武林的動亂。”

  “這……”

  紀無情—陣猶豫,沉吟不語。

  司馬駿緊迫著道:“紀兄,請你不要見怪,司馬山莊在江湖上眼皮雜,消息靈通。據我所知,南陽府上的血腥事件,就是江湖殺劫的序幕,絕對不是單獨私人恩怨。這一點,紀兄,你應該比小弟更明白。因為你南陽世家,在武林中從來沒有敵人,哪來的私人恩怨?”

  紀無情覺著司馬駿的話並非毫無道理,不由道:“依司馬兄之見,難道就罷了不成?”

  “不!”司馬駿斬釘截鐵的道:“殺家之仇,滅門之恨,怎能就此罷休!”

  紀無情道:“那……”

  司馬駿單指一比,阻止了紀無情的話,十分認真的道:“紀兄,要先解開大結,小結不解自開。”

  “司馬兄的意思是?”

  “先把江湖動亂之事理出頭緒來,你的仇家就浮出水面,躲也躲不住了。”

  “可是……”

  “紀兄,江湖中事,江湖人管。不瞞紀兄說,司馬山莊早已有了萬全準備。”

  “萬全準備?”

  “聯合各路高手,阻止這場殺劫!”

  “怎樣阻止呢?”

  “紀兄,我是因此而來狂人堡。”

  “啊!”

  “紀兄,小弟是專程來接你的。”

  “接我?”

  “一切詳細的情形,我司馬山莊都有準備妥當的安排,假若紀兄信得過小弟,無論如何,隨我去一趟司馬山莊。”

  “一定要我去貴莊?”

  “有位老前輩,他想見見你。”

  “見我?”

  “也就是要替紀兄完成報仇雪恨的心願。”

  “真的?”

  “假不了!若是紀兄屆時認為不可信,可以一走了之,誰也沒有天大的膽子,留得住你。”

  “嘻嘻!”紀無情冷冷一笑,略一沉吟,然後不住的點頭道:“好!風也小了,我們說走就走。”

  運槽鎮橫臥在運河東岸,雖然是個小小市集,只因為往來水路的船隻帆桅相接川流不息,卻也十分熱鬧,除了六街三市之外,碼頭是最繁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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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咿呀連聲,一隻雙櫓小艇,分波連浪,從船與船之間的水道,梭射而來。

  小船離岸尚有十來丈遠,只因有幾艘大船泊在靠岸之處,小船無法停進碼頭跳板台階之處。

  忽然朗聲道:“紀兄,我可是酒癮發了,等不及船攏岸。”話聲中,一道大鵬般人影,穿過竹林似的桅杆,騰空上射幾丈,徑向碼頭落來。

  “好吧,這樣才快。”司馬駿的人才落實地面,紀無情也如影隨形尾跟著落在碼頭邊一堆雜糧包如山的集貨棧上。

  這兩個少年高手露出虛騰功夫,碼頭上的人可都呆了,一個個停下正在干的活兒,瞪著大眼用既羨慕又奇怪的眼神盯著他倆,幾平把他二人當成“飛來”的天上神仙,愣了一下,轟雷似的鼓掌喝彩。

  紀無情淡淡一笑。

  司馬駿招招手道:“紀兄,且先去痛飲個飽。”口中說著,從如小山般的雜糧堆上飄身下地。

  不料——司馬駿才腳落實地,雜糧堆的空隙中突然冒出—個十分骯髒的道人來。

  那道人一頭黃髮,挽了個小小牛心道髻,總共不到平常人一十的疏疏落落頭髮,挽成髻的不到三分之一,其餘二分之二長短不齊,凌亂的像荒草,又尖又瘋的臉,看不到一寸有肉的地方,幸而眼睛分外有神,不然像個枯骷髏,咧齜眥的白牙,整齊潔白得可怕。

  那身千孔百補的道袍,分不出是什麼顏色,可以斷定的是年代太久了,灰不灰,白不白,肘間、領際、衣角,都被雨打風吹日曬夜露,形成一片片,朽腐得實在不成為‘道袍’,全仗著他腰間用青草纏著,才能不滑落下來裹在身上。

  褲子,一個褲管長長的拖在地上,泥濘濺滿,另一隻短在膝蓋以上,也破得可以。

  一隻枯手此刻正伸到司馬駿的身前,乾咳聲嘶啞的叫道:“活菩薩,發個慈悲,給我牛鼻子幾十兩銀子喝酒吧。”

  司馬駿一見,不由劍眉緊皺,不住的揮手道:“去!去!我們是人,不是什麼活神仙。”

  道人哀聲道:“不要騙我,不是神仙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

  紀無情這時從懷內摸出一串銅錢,笑著道:“好,拿去!夠你醉一頓了,沒想到咱們也是同好,都喜歡喝—杯。”他說著,向對街一座酒樓指了指。

  誰知,那道人瞧著手心的銅錢,不屑的道:“我這麼點錢,還想我喝一個醉?太小看我的海量了。”

  司馬駿笑道:“要多少才夠你一醉呢?”

  道人不悅的道:“我已經說過,要幾十兩銀子,難道你二人沒聽到?”

  紀無情哈哈一笑道:“呵!好大的口氣,幾十兩?不說多,就說十兩吧,好酒也要買個三五壇,你喝得下三五壇嗎?”

  道人咧咧嘴角,扯動一臉的干皮,眯起眼睛道:“出名的桃花露,我老道一口氣喝過三壇,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狀元紅、竹葉青、汾陽高梁、汴梁大曲、貴州茅台、玫瑰露,五七壇我也不在意中。”他說時,似乎十分陶醉,不但搖頭晃腦,而且不住的舔著嘴唇,真的像酒癮大發。

  司馬駿這時才發現道士的一雙眼睛與常人有異,雖然他是眯眯的只露出一道細縫,但也掩飾不住那份精光閃閃的神韻,一身瘦骨,像是紙紮的一般,卻沒有病容疲態,最少是江湖上的奇異之士。

  但是,搜盡枯腸,卻想不起黑白兩道有這麼一個人物。

  因此,他生恐紀無情拒絕了道士的話,一面施了個眼色,一面含笑道:“道長真的有此海量,我也願意做一個小東。走,咱們一道喝個痛快。”說著,單手略一謙讓,自己領先向酒樓走去。

  紀無情先前井未留心,他見司馬駿的眼色,也對道士滿意,這時才發覺道士異於常人之處,也道:“酒逢知己飲,來,喝一杯,道長,你可以儘量,請!

  那道士抹抹嘴,嘖嘖有聲道:“我可付不起賬。”說著,隨在紀無情身後踢踢蹋蹋的一步一趨。

  司馬駿原是走在前面,紀無情緊跟在後,那道士本來尾隨。

  不料——司馬駿來到酒樓門前,不知怎的,那道士卻斜倚在酒樓門框一側,咧著嘴皮笑肉不笑的道:“二位才來呀!”

  司馬駿不由一愣,然而,他是個深沉而富心機的人,在司馬長風調教之下,養成了不動聲色的個性。因此,心中雖然大為訝異,表面上卻只冷冷的道:“道長的腳步快,請吧!’

  道土並不謙讓,大步進了酒樓,徑向雅座的房間走去,朝首席大位上踞傲的坐下來,抹抹嘴,大聲吼叫的道:“小二!好酒好菜只管捧上來,快!快!”

  司馬駿不由皺起眉頭。

  紀無情苦苦一笑。

  這時,店家早已端整了四色菜餚,隨著送上四壺高梁酒來。

  司馬駿苦笑道:“道長,這四壺恐怕喂不飽你的酒蟲吧?”

  那道士一面斟酒,一面用鼻子嗅了嗅道:“酒也不錯,少了點是真的。”

  紀無情向門外店小二叫道:“店家,抬兩壇來,這四壺不夠倒兩碗,咱們三個人怎麼分,帶三隻大碗來。”

  “妙!”道士這時早已三杯下肚,一隻手扶著酒壺,另一隻手重重的向桌子上拍了下道:“大碗,要大碗才有意思!”

  店家真的抬了兩罈酒,送上三個大酒碗。

  紀無情的酒量甚佳,經常與常玉嵐豪飲終日。

  司馬駿雖然不喜豪飲,但他憑著深厚的內功修為,可將酒的力道透過呼吸吐納發散了去,也不會像普通人般爛醉。

  原來泥封的上好高梁酒,打開時酒香四溢。

  那道士竟然一個人抱著一壇放在膝蓋上,自顧倒向右手的大黃磁酒碗中,一碗一碗的像牛飲般大喘氣的喝起來,並不理會司馬駿與紀無情。

  紀無情一面端詳,一面搜盡枯腸,想著這個行為怪誕道士的來龍去脈。

  想著,不自覺的端起面前的一小杯酒,就向唇邊送。

  不料——司馬駿突然大聲喝止道:“紀兄,那酒不能喝!”

  紀無情一愣之下,原本到了嘴邊的酒,陡然停下,道:“司馬兄,這酒……”

  司馬駿此時離座而起,指著正在不斷猛灌老酒的道士沉聲喝道:“你還在裝神弄鬼,少莊主早已看穿了你的把戲。”

  紀無情道:“司馬兄,他是……他是哪一個道上的?”

  那道士不等司馬駿回話,一面咕嚕聲吞下大口的酒,一面吸著口角流出的酒來,嘻嘻一笑道:“我是施蠱放毒一道上的祖師爺,二位才知道嗎?未免太遲了吧?”

  紀無情被他一言點明,大吃一驚道:“你是百毒天師曾不同?”

  道士用手輕輕敲著半空的酒甕,發出嗡嗡怪響道:“紀無情,算你猜對了,道爺是如假包換的曾不同!”

  司馬駿厲色道:“你跟著我們欲意何為?”

  “百毒天師”曾不同冷冷一笑道:“誰跟著你們來?”

  司馬駿沉聲道:“不是你糾纏著要來,難道是我們拿紅白帖子請你來?”

  曾不同聞言,瘦枯的臉上五官緊皺在—起,沒好氣的道:“雖然沒有下帖子,可是,你們口頭再三邀我來喝老酒的,難道耍賴不認賬。”

  紀無情道:“不錯,但是,那是後半段的事,前半段你為何不提?”

  曾不同道:“前半段?嘿嘿!前半段還是不提的好。”

  司馬駿:“為什麼?”

  曾不同又倒下酒罈子裡面剩下的半碗酒,一口氣牛飲下去,把空罈子向地上一拋,大聲道:“你們兩個小輩,狂妄的也算到了極點!”

  紀無情怒道:“不要倚老賣老!”

  曾不同道:“武林的規矩,告訴你,不管是司馬長風,還是紀飛虎,跟我窮道士可都是兄弟般,叫你們一聲後生小輩,不算賣大。”

  這話,的確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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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南陽世家雖不“混”江湖,但與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有多多少少的來往,即使沒有交情,可大都有見面之緣,聞名之雅。

  至於司馬山莊,則更加不用說了,黑白兩道常有往還,即使宵小的不入流的江湖朋友,也與司馬山莊攀得上關係。

  江湖武林,有一種互相尊重的不成交法,就是“尊師敬祖”。

  任何門派的戒規法條之中,必定有“不得欺師滅祖”這一項。換一句話說,江湖武林的“輩份”,人人尊重,並不管什麼出身高低,或是武功修為深淺,即使是黑道與白道之間,要麼就是冤家對頭,見面水火不容,否則也必須要尊卑有序,長幼有別。

  因此,司馬駿與紀無情只有苦苦一笑,兩人互望了一眼,不置可否。

  “百毒天師”曾不同又接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碼頭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人多口雜之地,你們毫無顧忌的施展輕身功夫,驚世嚇俗,這是誰調教的?身為武林的我,是被你們逼出來的。”

  他說著,臉上一本正經,居然義正辭嚴的道:“也許我不如你們兩人那麼高明,假若咱們江湖上可以毫無忌憚,偷、扒、搶、奪,百事可為,唉!真是愈來江湖上愈沒有規矩了。”

  司馬駿不由心中好笑,暗忖:你這老小子,是像煞有介事,訓起咱們來了,要是換了個僻靜之處,少莊主早已讓你嘗嘗老拳的滋味,豈能任由你在此喋喋不休大發議論。但是,表面上含笑道:“你說得對,我與紀兄急欲上岸,沒想到驚動世俗。”

  紀無情卻道:“直隸一帶習武的風氣很盛,我們這點輕巧功夫,可能說不上驚世嚇俗,既然你百毒天師這麼講,這頓酒算是賠禮吧。”

  曾不同的小眼一翻道:“既然賠禮,現在就坐下來陪我痛痛快快的喝呀。”

  司馬駿已不願與他多打交道,因此淡淡一笑道:“抱歉得很,在下與紀兄不能陪你盡興。”

  曾不同偏著頭奇怪的道:“咦!為什麼?”

  司馬駿道:“不為什麼。這兒的酒錢,我付了,你一個人儘量喝吧。”

  曾不同更加奇怪的道:“剛才你們不是說早已想盡興喝一頓嗎?”

  司馬駿點頭道:“一點也不錯!”

  曾不同道:“此時為什麼改變主意呢?”

  紀無情見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翻來覆去的鬥嘴,心中不耐,急忙插口道:“乾脆說明白,司馬兄,你何必礙口。”他回頭苦笑著,對曾不同道:“說穿了你別著惱,請想想,誰願意與一位‘百毒天師’在一塊喝酒,時時刻刻要防著你弄蠱下毒,那有多蹩扭。”

  “哈哈……”“百毒天師”曾不同仰天狂笑起來。

  紀無情道:“我是直性子,快人快語,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對!完全對!”曾不同連連點頭,面露十分得意的神色,掃視了司馬駿與紀無情一眼,然後慢條斯理的道:“英雄出少年,二位算是機警得很。”

  司馬駿道:“遇上你這種‘前輩’,咱們可是不能不防著些兒。”

  誰知,曾不同更加笑的厲害,許久才收起笑聲道;“可惜你二人已經遲了一步,慢了半拍!”

  紀無情與司馬駿幾乎是同時一驚,齊聲喝道:“此話怎講?”

  曾不同紋風不動,坐在席上若無其事的道:“老夫睡覺的地方,七尺之內在入睡前,就動了點小小的手腳,撒下一點點的‘隨風飄’。碰巧,司馬少莊主,你就從糧堆上穿過了那—片禁地,中了我的隨風飄,哈哈!這可不是我存心的喲。”

  司馬駿吃驚的道:“什麼?隨風飄是什麼?”

  曾不同淡淡的道:“當然是毒呀!百毒天師沒有別的本領,只會弄毒,還能有什麼。”

  紀無情喝道:“無緣無故,你放的什麼毒來?”

  曾不同道:“我可是申明在先,睡覺要保身,保身只有放毒,是我保命自衛,多少年一向如此,誰闖進我的禁區,那是自找麻煩,與我無關。”

  紀無情聞言,真是既氣又惱。

  司馬駿內心幾乎連肺都要氣炸了。

  但是,衡量此時的情勢,可不能魯莽。因此,兩人互望了一下,只有苦苦一笑。

  從司馬駿的眼光裡,紀無情可以看出他因是受毒的“當事人”不便出口,因為若是出口,不但氣勢上居於下風,而且要用“哀求”的姿態,當然不是司馬駿所願意的,用眼神來示意要紀無情從中撮合,要曾不同取出解藥來,先除去“隨風飄”毒再說下一步。

  紀無情與司馬駿原有金蘭之好,交非泛泛,同時兩人互有默契,焉能看不出司馬駿的心理。因此,紀無情面帶微笑,拱手向曾不同道:“原來前輩有這個夢中防身習慣,這就怪不得了。”

  曾不同道:“我沒怪誰,是你們怪我呀。”

  紀無情笑道:“誰也不怪誰。前輩,這隨風飄的毒可有解藥?”

  曾不同毫不遲疑的道:“有!”

  紀無情恐他節外生枝,忙不迭單刀直入的道:“前輩,可否賜一些兒,以解司馬少莊主之毒。”

  曾不同翻著小眼道:“解司馬少莊主之毒?難道你自己的毒不要解?”

  一言既出,紀無情大出意外,不禁奇異的道:“我也中了毒?”

  曾不同不由搖頭嘆息道:“年輕!年輕!我的隨風飄是一陣風,顧名思義,風到毒到,你與司馬駿同在下風,是免不掉的。不然,我這百毒天師的字號,豈不是虛有其名,哈哈!你替他討解藥,哈哈!忘記了自己也不例外呀,哈哈!”

  紀無情不由一愣,睜大眼睛道:“我?我什麼時候中了你的毒?”

  曾不同冷冷一笑道:“什麼時候?你少見多怪。隨風飄,隨著風飄,你還問時候,未免……哈哈!未免太天真了吧!”

  紀無情哪裡肯信,忽然仰天一笑道:“曾不同,你這一套不要在我面前耍。”他回頭又向司馬駿道,“司馬兄,他這是心理戰,唬人的玩藝。”

  司馬駿半信半疑的道:“這姓曾的有幾套鬼畫符,真真假假,可是,寧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

  不料,曾不同乾咳一聲道:“老夫從來不玩假把戲,你們看看你們自己身上。”

  紀無情深恐這是要他們分神的鬼計,一雙眼只盯在曾不同的臉上,也看著他的雙手。

  司馬駿是真的在看自己的。

  曾不同早又道:“司馬駿,你白色衣襟上看不清楚,紀無情黑色衣衫上的細如針芒的黃色斑斑點點,就是隨風飄的痕跡。”

  果然,紀無情拿眼一掃,衣衫上果然有細砂般的小斑點,淡黃的顏色,微有暈印。

  司馬駿也省視了一下衣衫,隱隱約約也有無數斑點,灑滿前襟。

  曾不同得意的道:“這隨風飄要是初染上,你們脫下衣衫也就是了。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毒性透過衣衫,已經映到你們皮肉之內,奇怪,你們真的沒感覺到皮肉有些發麻,有些發癢嗎?”

  說也奇怪,經曾一同這麼一說,兩人真的覺著前胸及雙腿有些癢酥酥的,也有些兒發麻。

  紀無情不由勃然大怒道:“曾老道!無冤無仇,甚至連面都沒見過,為何暴施毒手?”

  “哈哈哈!”曾不同先是狂笑幾聲,然後一點人道:“這是老夫的性情,常言道:有毒不放非君子。老夫放毒成了一定之規。”

  “老不死的!接招!”司馬駿早已怒不可遏,人沒動,掌已發,暴吼聲起,雙手左掌右拳,彈身向曾不同撲去。

  曾不同並不是弱者,身如靈猴,就司馬駿喝叫聲中,人已坐姿不變,上衝數尺,竟然以“倒座蓮台”的功夫,霍地退出丈餘,口中叫道:“要動手,道爺我在碼頭上等你兩個小輩。”人隨聲渺,他已從竹簾高卷的樓窗穿身而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紀無情道:“司馬兄,這老兒看樣子不太好鬥,你覺著身上有何異樣嗎?”

  司馬駿道:“只是有騷癢難耐的味道,料來不妨事。”

  紀無情道:“只要制下老雜毛,不怕他不拿出解藥來。追!別讓他跑了。”

  誰知,“百毒天師”曾不同,去而復返,從窗戶外伸進一個腦袋,咧嘴道:“跑不了,道爺還怕你們不敢追來呢。嗤!”說完,滑稽的扮個鬼臉,奸笑一聲,掉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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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司馬駿可真的氣極了。中原武林,提起司馬山莊,人人敬畏三分,司馬駿以少莊主的身份,可以說到處受到尊敬,哪曾受過這等窩囊氣。

  因此,他道:“紀兄,追上老牛鼻子,讓小弟好生懲治他,你替小弟掠陣。”

  紀無情道:“這牛鼻子玩毒,卻是小心點的好。”

  “知道了。”司馬駿二字尚未落音,人也從窗戶中射出。

  紀無情摸出一把散碎銀子丟在桌上,人也尾隨而出,徑向碼頭上尋去。

  此時,碼頭上鬧哄哄的,人來人往,川梭熙攘,哪裡有“百毒天師”曾不同的影子。

  司馬駿越發的著惱,不住的蹬著腳道:“曾不同,少莊主抓到你把你碎屍萬段!”

  紀無情道:“他會在人煙稠密之處嗎?順著河堤找找看如何?”

  司馬駿點點頭,悶聲不響,向河堤奔去。

  河堤上蘆葦搖曳,哪有半點人影。

  忽然——蘆葦分處,劃出一隻破舊的小漁船來,船頭,抱著一罈酒,半躺半臥的,正是“百毒天師”曾不同。

  這個老道也真夠怪誕的,他一面喝酒,一面拉開破鑼嗓子唱起道情來。

  這小船距離堤岸,估計著有二十來丈之遙。

  司馬駿斟量著無法施功躍得這麼遠,紀無情也只有搓手的份兒。

  而那曾不同的歌聲,卻聽得清楚,他唱道:

  江湖險,

  江湖險!

  江湖朋友見識淺,

  口口聲聲講義氣,

  虛情假意爭名又奪權,

  司馬山莊名聲好,

  南陽世家數代傳。

  中了老夫隨風飄,

  保管斷了好香菸,

  若要起死回生術,

  除非是暗香谷裡求靈丹,

  暗香谷裡求靈丹。

  曾不同的歌聲愈來愈低,小漁船愈去愈遠。終於,只剩下一點黑點,在濁濁滾滾的水域裡飄浮著,最後看不見了。

  對著東逝的河水,司馬駿氣得咬牙有聲,臉都漲得泛紫。

  紀無情只有攤攤手,苦苦一笑道:“老雜毛是水遁而去。司馬兄,咱們不習水性,都是旱鴨子,只好眼睜睜的任他調侃了。”

  司馬駿悶聲不響,舉起攥得緊緊的拳頭,迎風揮了一揮,咬著牙道:“暗——香——谷!”

  幾點歸鴉,滿天落霞,映在河面上。

  還有兩個拖得老長的俊逸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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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第二十回 桃花令主

  恰巧,也是黃昏時候。

  金陵城頭斜陽落日,餘暉映在城垛上泛著既紅又黃的色彩。

  莫愁湖煙波茫茫。

  秦淮畫坊的陣陣笙笛,隨著晚風飄來,令人有軟綿綿的感覺。

  湖堤上,一輛蓬車,快速的奔過。

  拉車的馬,身上發亮,分明是趕路兼程跑出了汗水來。

  駕車的,是一個十分骯髒的窮和尚,一手勒著馬韁,一手不停的搖著枝破蒲扇,也似乎十分疲倦。

  他正是“活濟公”賈大業。一連七天七夜兼程趕路,這位一殘二瘋二大怪之一的奇人,也不由有些疲倦。

  他順著湖堤顛顛簸簸的駕車疾馳,片刻已瞧見了金陵世家門前斗大的氣死風燈籠,急忙收緊韁繩,勒馬停車。

  那馬正跑得有勁,突然停住,不由前蹄人立,聿!發出一聲長嘶。

  賈大業一面跳下大車,一面道:“畜牲!你是還沒有累是嗎,到了。”

  金陵世家在武林中是塊金字招牌,本是無人不知的地方。

  賈大業也不生疏,搶上前去,大嚷道:“常老夫人在家嗎?快去稟報,就說她的賈二哥來了,多準備一些好酒。”他這一嚷。常府大門裡湧出四個護院,人人手捧朴刀,分列兩旁。

  常玉峰大步跨出,拱手道:“在下常玉峰,請問這位是賈老前輩嗎?”

  賈人業咧嘴一樂道:“常玉峰,你是常玉嵐的什麼人?”

  常玉峰忙道:“玉嵐是我三弟,他現在人在哪裡?”

  賈大業緊接著道:“他現在躺在大車裡。”

  “啊!”常玉峰失聲驚呼,雙眼發直,口中說可不出話來。

  這時,大門內常老夫人匆匆忙忙的趕出來。

  原來賈大業嚷嚷叫叫的喊著要見常老夫人,又口口聲聲自稱賈二哥,早有人傳入內宅,稟報老夫人。

  而恰巧老夫人聽到賈大業說:“常玉嵐躺在大車內。”因此,常老夫的人未跨出內檻,戰抖抖的問道:“嵐兒他……他怎麼啦?”

  賈大業一見,搶上半步,大嚷道:“趙家大妹子,還認得髒兮兮的賈和尚嗎?”

  常老夫人揉揉眼睛,不由色然而喜道:“你呀,你瘋瘋顛顛的,燒成灰我也認識呀。怎麼,這多年你還沒死呀?”

  常玉峰見老母與故人相見,喜孜孜的,趨前半步,低聲道:“娘,這位前輩說,二弟現在……”

  一言提醒了常老夫人,忙道:“賈瘋子,你說我家嵐兒他……”

  賈大業道:“他現在躺在大車裡,快叫人把他抬下來。”

  常老夫人臉色大變,失聲道:“嵐兒他怎麼樣了?”

  賈大業道:“放心!沒有什麼,只是中了毒。”

  常老夫人愛子心切,急忙邁步下了石階,向人車走去,一面道:“中了什麼毒?是誰下的毒?要不要緊?”

  這時,常玉嵐忽然掀起車蓬,探出一個頭來,笑嘻嘻的道:“娘,不要緊!孩兒已經好了。”

  原來,百花夫人的解藥果然神效,七天七夜賈大業不敢投宿打店,星夜兼程,到了金陵。正好七天七夜。

  常老夫人見愛子安然無恙,不由轉悲而喜,嗔聲道:“這孩子,都二十好幾了,還這麼頑皮,下車呀。”

  常玉嵐道:“娘,孩兒還帶來了一位朋友。”說著,他與費天行雙雙躍下車來。

  費天行先向常老夫人行禮道:“丐幫費天行,見過老夫人。”

  常老夫人微微頷首,臉上毫不著色,因為費天行賣身投入司馬山莊充任總管,在武林中人盡皆知。

  一般人認為能在司馬山莊擔任總管之職,乃是得來不易,甚且是求之不得的榮譽。但是,常老夫人乃是武林世家,父親是當年譽滿河朔的“一盞孤燈”趙四方。嫁到金陵世家,更是遠超過名門正派的武林門弟。

  因此,對於費天行的“叛幫”,不免有不屑之感,所以才不敢顯著近乎,只是淡淡的道:“費幫主,你是忙人,連你令慈大人的事也沒功夫管,大概是既忙司馬山莊的事,又忙丐幫的事,真是大忙人。”

  費天行不由臉上發燒,低頭道:“多承老夫人教誨,晚輩罪該萬死!”

  常玉嵐怎能看不出母親的意思,更加覺著費天行難堪,急忙上前一步道:“娘,此事說來話長,一路上多承賈老前輩照顧,進大廳再謝過吧。”

  賈大業道:“總算想到我瘋老頭子了,七天七夜都啃窩窩頭,該大喝一場了嗎?”

  “饞嘴瘋子!”常老夫人笑著道:“少不了讓你黃湯灌飽,我來帶路。”說著,向大門內率先而行。

  大廳上早已安排好豐盛的酒宴。

  “活濟公”賈大業一蹦一跳像個頑皮的娃娃般,搶著上首座,半蹲半坐的道:“趙家大小姐,常老夫人,論什麼我都不能上座。

  可是,我千里迢迢救了你的命根子回來,這論功勞嗎,我可是當仁不讓。來!大家圍著坐,圍著坐。啊呀!好香的酒!”他口中說著,手上也沒閒,一手執壺,一手抓了半隻雞,啃一口雞,喝一口酒。

  常老夫人不由盈盈一笑道:“瘋子就是瘋子。”說著回頭對常玉嵐道:“嵐兒,你陪客人喝幾杯,我就不奉陪了。”

  常玉嵐卻道:“娘,你要到哪兒去?”

  常老夫人瞄了費天行—眼,又道:”到後面陪費老太太去。”

  費天行聞言,紅著臉,訕訕的道:“老夫人,家母她……”

  常老夫人冷冷的道:“本來是在秀嵐上苑享福,前天接她到金陵城來散散心,怕她在郊野荒僻悶著了。”

  費天行不由鼻酸,兩行清淚不由淌了下來。他趨前一步,撲地跪倒,匍伏當地,嘶啞聲道:“晚輩不孝,累及家母,多蒙老夫人收留,粉身碎骨難報大恩大德!”

  常老夫人一見,連忙道:“這禮我可受不了,費總管,老身我不氣你別的,氣你以身事仇,你替司馬山莊做牛做馬,而司馬山莊卻把你娘囚禁在雨花台的地牢裡,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糊塗?”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1
八九

  這時,費天行已泣不成聲。

  常玉嵐忙解說道:“娘,費天行是真的不知道。還有,他投靠司馬山莊,原也是為了打探母親的下落。”

  費大行才忍住悲淒道:“我原疑惑家母是被司馬山莊擄來當成人質,怎奈狡兔三窟,幾年都沒打探出一點蛛絲馬跡。”

  常老夫人道:“司馬山莊竟然如此神秘?”

  常玉嵐正色道:“不錯,孩兒我親自進入秘道,的確機關重重,

  外人固然難窺堂奧,就是他們本莊的人,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常老夫人聞言,緊張的道:“嵐兒,你為何要冒險進入,萬一……”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常老夫人道:“你得到了什麼?”

  常玉嵐搖頭道:“不但沒得到什麼,而且失去了一個道義之交的好友。”

  常玉峰插嘴道:“誰?是紀無情?”

  常玉嵐道:“不!是回疆探花沙無赦,他陷在地道之中,生死未卜。”

  常老夫人擔心的道:“那你是怎麼出困的?”

  常玉嵐指著兀自跪伏在地上的費天行道:“我觸動機關,引發了七彩煙毒。”

  常老夫人大聲驚呼通:“啊!”

  常玉嵐—見,忙笑著道:“娘,兒現在不是活生生的站在你老人家面前嗎?”

  “阿彌陀佛!”常老夫人念了聲佛,才道:“真是菩薩保佑!”

  “不是菩薩保佑。”常玉嵐笑著道:“是費天行把我救出來的。”

  “哦!”常老夫人臉上有些尷尬,望望地上跪著的費天行,回頭對常玉峰道:“峰兒,還不把客人扶起來。”

  常玉峰忙走了過去,拉起費天行。

  常玉嵐又向老夫人道:“娘,費老太太現在哪裡?我們母子見面,也該讓他們母子團圓呀。”

  “對!”常老夫人帶笑應了一聲,又道:“費老太太這兩天身子骨不太好,這回恐怕已經睡了。這樣,丫頭們,帶費幫主到後面靜室去,也好讓他們母子說幾句貼己的話。”

  費天行巴不得立刻見到母親,聞言謝了一聲,隨著丫頭向後宅去了。

  這時,首席上的“活濟公”賈大業已喝完了三、四壺玫瑰露,一面啃著半截魚,一面哼哼嘰嘰的道:“無聊!無聊!一個人喝悶酒,簡直是無聊透頂!”

  常老夫人見他一臉風塵,滿嘴油污,不由笑道:“賈瘋子,我看你是真瘋了。”

  賈大業一仰脖子,幹了面前的酒,正色道:“好了!酒醉菜飽,該說出正經的了。”

  常老夫人道:“你有正經的?恐怕這一輩子你不會有正經話吧。”

  賈大業十分認真的道:“真個的,我聽說幾件事,不知真假,既然來到余陵,不能不問個明白。”

  常老夫人見他一本正經,不像他一貫玩世不恭的神情,才道:“哪幾件事情?”

  賈大業凝神道:“聽說你們常老爺子半年前突然失蹤,不知此事當真嗎?今天又沒見到他,這件事……”他說著,一雙眼不停的翻動,掃視著常老夫人與常氏兄弟。

  常老夫人不由眼角眨了幾眨,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常玉峰恭身起立道:“前輩,家母為了此事,寢食難安,幾至終日以淚洗面。”

  常玉嵐悲慼的道:“只因晚輩不肖,在外與八大門派中的武當門起了誤會,家嚴外出查訪,誰料一去就渺如黃鶴石沉大海。”

  “這……”賈大業又向常玉嵐問道:“聽說少俠你有意開山立萬,另成一支,並且與桃花林互相聲援,頒發桃花血令,意欲獨霸江湖,領袖武林,不知確否?”

  此話一出,大廳上又沉寂下來。

  因為組幫立派,乃是一樁大事,尤其是常玉嵐,乃是金陵世家,原本望重武林。

  但是,常家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不是由於門派而起,一則常家歷代簪纓,均有武功,二則以道義為根廣結宇內武林健者,三則常家武庫冠蓋各大門派,對於江湖上來龍去脈,武學中起根發苗知之最詳,更因常家“斷腸劍法”列入海內一絕。

  有這些條件,金陵世家不用組幫而蓋過幫,不用立派而優於派。

  於今,一旦要組幫立派,不但壞了世家的清譽,而且必然在武林中引起軒然大波。

  因此,常玉嵐一時未便回答。

  常老夫人更加無法答覆,因為常玉嵐常年在外,音訊稀少,雖也有些耳聞兒子在外有此舉動,但始終無法求證事實的真相。而且,“活濟公”賈大業所問的,也正是常老夫人急欲要知道的。

  故而,常老夫人淡淡一笑道:“嵐兒,賈瘋子雖然瘋瘋顛顛,與為娘的可是世交,不算外人。”她這話雖未說明什麼,實際上已經有追問常玉嵐的內涵,也就是說:有無此事但講無妨。

  常玉嵐怎會聽不出母親的言外之意。他略一思索道:“孩兒不敢欺騙娘,江湖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他說到這裡,突然探手懷內摸下一把,快逾閃電追風的揚腕向三丈以外的檀木屏風抖去。

  嗖!嗖!嗖!嗖!嗖!疾風掠過之處,刺耳驚魂。

  黑漆漆的屏風正中,五片玲瓏血玉,排成一朵桃花,每片間隔如巧匠鑲嵌的一般,分釐不差,嬌豔欲滴的桃花栩棚如生。

  常玉嵐道:“這是我第一次亮出桃花令符。”

  他這突然而發的動作,實在太快了,也實在使在場之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吃驚。

  賈大業愕然道:“如此說來,你組幫立派是半點不假囉?”

  常玉嵐面含冷笑道:“尚在未定之天,目前言之未免過早。”

  這更是令人意外。

  常老夫人也不由道:“嵐兒,連令符都定下來了,還說什麼言之過早?”

  木吶的常玉峰也不禁道:“二弟,這種事茲事體大,應該三思而行,最少,要稟明娘首肯才行。”

  常玉嵐點頭道:“大哥教訓得是,在世稟明母親之前,小弟不會冒然行事,這也是我在千驚萬險之時,也不敢檀發桃花令的原因。”

  沉思不語的“活濟公”賈大業掀起一撮三角眉道:“常世兄,你可曾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話一出,常玉嵐不由有些不悅,豪氣干雲的道:“前輩這話含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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