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血令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41: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 2620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1
九〇

  賈大業正色道:“武林門派各有淵源,不是任何人想上幫就立幫,想組派就組派。”

  常玉嵐微微一笑道:“武林門派雖然各有淵源,但是替天行道一節,人人有心就好,況且人各有志,前輩以為如何?”這話不亢不卑,義正辭嚴。

  賈大業雖然略略點頭,卻又道:“只怕武林各門不會隨便承認你的幫派。”

  常玉嵐道:“我若真的另立幫派,並不在乎別人承認或不承認。”

  賈大業追問一句道:“相反的要是海內武林群起而攻之,你自以為雙拳可敵四手?”

  “哈哈……”常玉嵐豪邁的仰天一笑道,“既然開飯店,不怕大肚漢。我若一日組門立派,就不會顧及許多了。”

  賈大業不由一愣,瞪眼望著常玉嵐,緩緩的將眼神移到常老人人的臉上。

  常老夫人深知“宇內雙瘋”的性情是在善善惡惡之間,輕易不能得罪的棘手人物。因此,含笑道:“嵐兒年輕,賈瘋子,瞧在老婆子面子上,不要聽他狂妄之言,”常老夫人乃是一句場面上話。

  誰知,大廳外聲嬌滴滴的道:“老大人不必謙同,既然組幫立派頒發令符,就能擔待一切的挑戰,雙瘋也好,三殘也好,兵來將擋,水水土掩!”說著,四個宮裝少女,跨步進了大廳。

  藍秀蓮步款移,施施的也走了進來。

  她淡掃蛾眉,薄施粉脂,一身水色宮裝,清雅出俗,直如天上凌波仙子,月裡蟬娟,微微向常老夫人襝衽為禮,卻不理會上席的“活濟公”賈大業,只顧對常玉嵐微露貝齒展顏一笑道:“算著你該回來了,有許多許多的話要向你說。”她好像眼睛沒看見別人似的,一面說,一面緩緩地向常玉嵐身邊走去。

  常玉嵐也雙眼凝神,臉上色然而喜,那種既興奮又喜悅的樣子,真的無法形容。

  賈大業一見,不由皺起眉頭,向常老夫人問道:“此是何人?”

  沒等常老夫人回言,藍秀的柳眉微動,杏眼斜瞟道:“桃花林藍秀。”

  賈大業何曾受過別人這等對待,因此,一按桌面,長起身子道:“沒聽說過。”

  藍秀的風目突然暴睜,嬌聲道:“沒聽說過不打緊,要見識見識嗎?”

  這是當面挑戰。

  賈大業焉能忍耐,厲聲喝道:“丫頭,好狂!老夫今日是在常府做客,不然……”

  “就看在你是常家的客人。”藍秀不等說完,搶著說道:“否則,沒見姑娘我的面,已有苦頭給你吃了。”

  賈大業氣極反笑:“哈哈!五十年沒吃過苦頭了,真想嘗嘗苦頭的味道如何。”

  “那就敬你一杯!”藍秀口中說著,右手離桌面足有五尺左右,不經意的遙遙一拂。

  咻——破空之聲隱然而起,桌面上一隻純銀酒杯,像—只蝴蝶般,箭也似的向對桌首席的賈大業面門飛去,帶起勁風之聲,可知力道不凡。

  賈大業冷冷一笑道:“叨攏你一杯,咦!”他探手去接憑空而來的酒杯,覺著虎口一震,雖沒疼痛難當,但卻覺著有千斤之重。

  因此,他“咦”了一聲,立刻臉上變色。

  這時,常老夫人忙道:“藍姑娘,賈瘋子不是外人,不要誤會。”

  說著,又向賈大業道:“誤會!藍姑娘是我常家的恩人,她……”

  “活濟公”賈大業老臉上可掛不下去,但是表面上笑了笑道:“這位姑娘實在高明,老瘋子倒要討教討教。來!來!大廳外寬敞。”

  他說著,一個提腰,平空裡躍出大廳,當門而立,揚聲道:“藍姑娘,老瘋子在這候教。”

  只急得常老夫人與常玉嵐、常玉峰兄弟無計可施,無法轉圈。

  因為江湖人睹的是一口氣。

  賈大業忍不下這口氣,但是他這種指名叫陣,常家母子也不能勸藍秀不出面。

  藍秀若無其事的淡淡的一笑道:“要我動手,沒那麼容易的事。”她說著,人可沒停,在四個少女擁護之中,出了大廳,俏立在石階之上,又道:“要我動手,先得有一些份量才行。”

  賈大業肺都要氣炸了,沉聲喝道:“什麼份量?你少耍貧嘴。”

  藍秀道:“先要勝了我的老傭人。”

  賈大業莫名其妙的道:“老傭人,你的老傭人在何處?”

  藍秀並不問答,雙手輕拍兩下。大門外應聲躍出了“桃花老人”陶林。

  陶林一躍而入,衝著藍秀恭謹的道:“老奴在此伺候,姑娘有何吩咐?”

  藍秀略一頷首道:“這位要領教領教。”

  陶林朗聲道:“交給老奴!”說完,一回身,面對插腰而立的“活濟公”賈大業。

  賈大業一見陶林,不知怎的,忽然倒退一步,失聲驚呼道:“是你?”

  陶林也彷彿十分意外道:“賈捕快!”

  賈大業像洩了氣的皮球,先前凶巴巴的氣勢像已煙消雲散,墊步上前,恭聲道:“陶頭兒,四十年沒給你打躬行禮了。”

  陶林也嘆息聲道:“咱們從前是名捕,現在是朋友。免了吧!”

  賈大業低聲道:“頭兒,這位姑娘……”

  “閒事少管!”陶林也低聲回答,然後提高嗓門大聲道:“要領教就動手,不然,請便吧。”賈大業咧嘴一笑道:“還領教個屁!改天見。”他的話末落,人已騰身而起,空中翻跌,穿過大門的屋頂絕塵而去。

  常老夫人不由揚聲而笑。

  常玉嵐兄弟也被賈大業的話逗得哈哈大笑。

  笑聲,在夜風裡飄散四野。

  月亮,羞得躲進雲層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2
九一

  第二十一回 暗香精舍

  夜色深沉。

  司馬山莊像一隻老虎,一隻沉睡的虎,蹲在夜空裡一動也不動,出乎意外的沉靜。

  這是表面的現象,地面上的外表。

  地下,完全不同。

  火炬,發出一閃一閃的火苗,引起縷縷黑煙,把原本不太透氣的地下空間,彷彿籠罩在雲霧之中。對面,也看不清彼此的面貌,當然,更加瞧不出誰的喜、怒、哀、樂了。

  首座上一隻豹皮墊滿了的太師椅,司馬長風怒沖沖的一雙眼瞪得幾乎要凸出眼珠來。

  左右各有四個“血鷹”,神情凝重。

  司馬駿臉上神情木然,低聲道:“爹,當時實在是小船離岸太遠,加之有個紀無情……”

  司馬長風像是怒到極限,用手猛拍太師椅的椅背,沉聲道:“紀無情,紀無情,你口聲聲的離不開紀無情,難道紀無情在,你什麼事都不能做嗎?”

  司馬駿嚅嚅的道:“爹,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呢?”

  司馬長風冷哼聲道:“哼!你教我怎能不生氣,既然在運漕遇見了人,為何不把他請過來,難道你不知道我想盡了方法要找有這等能耐的人嗎?”

  司馬駿顯然是誤會了父親的意思,而有喜色的道:“我已經把他帶到奉莊來了,只是沒有爹的允許,不敢冒然帶到地道秘室來。”

  司馬長風沒好氣的道:“你說的是誰?”

  司馬駿:“紀無情呀。”

  “哎喲!”司馬長風氣極的道:“紀無情算什麼?他不過是一般高手而已。駿兒,我目前需要的是像“百毒天師”曾不同那種人才。”

  司馬駿不由一愣道:“爹,本莊素來不是最惱恨施蠱放毒嗎?爹常說那是下三門的黑道卑鄙之流嗎?”

  “駿兒!”司馬長風冷峻的斷喝一聲,接著陰兮兮的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對於爹爹這短短八個字,司馬駿已經明白了。

  當年司馬山莊是以“正義”為號召,懾服武林同道,除了“功力”之外,還要有令人折服之處,那就是所謂的“正派”,只有正派,才能在江湖上聲名遠播,受人尊敬。這就是司馬長風口中所謂的“彼一時也”。

  但是,“此一時也”為何義要拋開“正派”?這是司馬駿所想不通的。

  因為司馬山莊從司馬駿有記憶起,都是威風凜凜,顯赫至極,到處受人尊敬,時時被人歡頌,白道的從八大門派起,凡事莫不以司馬山莊的馬首是瞻,至於黑道的江湖,輕易不敢捋司馬山莊的鬍鬚,而且以能與司馬山莊攀上一絲關係為榮。

  平時,司馬長風提到下九流的放蠱施毒,莫不怒形於色不齒其所為。而今,竟然要“結納”像百毒天師曾不同這等知名的放毒人物,怎不使司馬駿納悶呢。

  因此,他一改平時惟命是從的情形,低聲道:“爹,你說的此一時也,兒子我還是不明白。”

  “蠢!”司馬長風扳起面孔,十分鄭重的道:“司馬山莊最終的目的,是要領袖武林,君臨天下。”

  司馬駿道:“爹已經做到了,提起司馬山莊,誰不豎起大姆指。”

  “哦!”司馬長風也有得意之色,淡淡一笑道:“那是名門正派的事,我已經做到了。我問你,你出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黑道呢?”

  司馬駿不由沉吟了片刻才道:“爹,你不是教訓孩兒,要孩兒不要與黑道中人交往嗎?”

  “不錯!”司馬長風點了點頭,緊著又道:“一旦你與黑道交往,名門正派避之惟恐不及,誰還與你打交道,誰還尊敬你這個少莊主?”

  司馬駿帶笑道:“那麼,現在呢?”

  “現在不同!”司馬長風道:“武林中有黑白兩道,正像乾坤陰陽一般,司馬山莊要揚名立萬,白道的朋友捧場也就夠了,要想統一武林,君臨天下,少不了黑白兩道都聽命於我,像做皇帝—般,百姓中有好人,也有壞人,你該明白了吧。”

  司馬駿哪裡明白,但是不敢爭辯,只好點點頭道:“孩兒明白,爹要做江湖的龍頭,武林中的皇帝。”

  不料,司馬長風微笑搖頭道:“不!要比皇帝還靈光,還威風,哈哈!”他的笑聲淒厲至極,回音在不太透風的地下秘室搖曳激盪久久不絕。

  接著,他的笑聲一斂,又道:“皇帝老倌只管百姓同官吏,管不到江湖。我不但管江湖,也管官吏同百姓,哈哈!”

  他的乾笑未了,司馬駿不由道:“爹,官吏我們管得了嗎?”

  “傻孩子!”司馬長風由於說到得意之處,神情緩和了許多,“現在的官吏,對於江湖也懼怕幾分,江湖黑白兩道何以欺官壓民。你呀,真是多此一問。”

  司馬駿只有點頭的份。

  司馬長風又補充道:“在這方面來說,黑道比白道更有用,白道人講假仁假義,遇事有幾分顧忌,只有黑道朋友敢做敢為,官府要保住烏紗帽,不聽黑道的行嗎?”

  司馬駿是愈聽愈糊塗,只有苦苦一笑道:“爹的意思是……”

  他愣著雙眼,既然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好等待爹爹的回答。

  司馬長風壓低嗓門道:“百毒天師曾不同,是毒門的通天教主。我要用這一門,只要是把他網羅在本莊,宇內的一大堆毒蠱,不怕不聽我的指使,黑道就掌握了一大半了。”

  “哦!”司馬駿道:“依孩兒看,曾不同老奸巨滑,恐怕不容易聽咱們的。”

  “對!”司馬長風點點頭頻頻的道:“不說不容易,這個老毒物不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找到他都不容易。”

  司馬駿不山道:“爹,現在他有了落腳處,要找他就不難了。”

  司馬長風道:“落腳處,你指的是暗香谷?”

  司馬駿忙道:“是!”

  誰知,司馬長風嘆了口氣:“唉!暗香谷!你對暗香谷知道多少?”

  “這……”

  “駿兒!暗香谷的名字好聽,谷分前、中、後三進,暗香谷的當家是何等人物?”

  “孩兒愚昧,爹,你老人家該知道。”

  “只是耳聞,暗香谷名震江湖之時,你還沒出世不說,連我也沒混出名堂來,所以我只是耳聞。”

  司馬駿對江湖的掌故,武林逸事最感興趣,聞言不由興致勃勃的道:“爹的見聞……”

  司馬長風道:“暗香谷在伏牛山主脈之中,前谷、中谷、後谷三谷連結,但又是自成—個幽谷。總谷主是一個女的,江湖都叫她‘絕代妖姬’。當然,她自己把‘妖’字改為‘仙’字,稱做‘絕代仙姬’,這些都僅僅耳聞,至於她是什麼樣子,人言人殊,有的說她美如西施,有的道她醜比無垠。我所知,也就是這些,其餘的,只有用神秘莫測四個字來形容了。”

  一席話娓娓道來,司馬長風臉上有少見的變化,時而皺眉,時而瞪眼。顯然是異常關心這件事,在司馬駿記憶中,爹爹從來沒有這等“不安”過。

  因此,他不由自己的道:“爹,孩兒願意去一趟暗香谷。”

  “你去暗香谷?”,司馬長風幾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十分激動。

  “是的!”司馬駿正色道:“一來探一探暗香谷的究竟,二來找曾不同。”

  “這……”,司馬長風沉吟了一下,終於搖搖頭道:“爹不願意讓你去冒險,可是……”

  司馬駿接著道:“爹,你不是要孩兒多磨練磨練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2
九二

  “磨練?”司馬長風乾笑一聲:“哈哈!磨練可不是玩命,暗香谷的磨煉,除非你是金剛不壞之身,大羅神仙,齊天大聖。”

  他的話一字比一字沉重,雙眼逼視在司馬駿的臉上,有說不出的關愛,也有掩飾不住的期盼。

  司馬駿自然猜不透其中的意味,豪氣干雲的大聲道:“爹!為了司馬山莊,孩兒願意走一趟暗香谷。”

  “你?”司馬長風凝神盯視著兒子。

  司馬駿道:“爹,孩兒我真的有心一試,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邀紀無情一同去,彼此有個照應。”

  不料,司馬長風的眼睛突然一亮,喜不自禁的大聲道:“對!我怎麼忘掉有這麼一步棋。”

  司馬駿也色然而喜道:“爹,你答心孩兒與他一同前去暗香谷?”

  “不!”司馬長風冷冷一笑道:“他一人去,不是與你一起去。”

  “爹。”司馬駿才喊了—聲。

  “去!去!請紀無情來。”司馬長風對侍立在一邊如同半截木頭的血鷹揮了揮手,血鷹之一應聲而去。

  司馬駿搶著道:“爹,紀無情能去,孩兒也就能去,難道說爹認為紀無情武功修為比孩兒我……”

  “他並不比你高明。”司馬長風微笑著:“甚至他比你還差一截。駿兒,人,都免不了一個自私的私字,還要我多說嗎?”

  話未落音,紀無情跨步已進了秘室,深深揖禮,朗聲道:“晚輩紀無情,見過老伯。”

  “哈……呵……”司馬長風仰天大笑,十分高興的欠了欠身子,朗聲道:“免了,免了。紀賢侄,聽說貴府發生了慘絕人寰的血案,歹徒實在是心狠手辣,令人髮指!”

  紀無情痛心的道:“小侄只要有三寸氣在,誓必查出凶手,為全家報仇!”

  司馬長風的臉色一凜道:“這就是我要駿兒邀請賢侄到本莊來要商量的事,老夫與令尊素稱莫逆,你又與小兒有金蘭之好,本莊一定盡力為此事效勞。”

  “多謝世伯!”紀無情感激的拱手,接著又道:“血海之仇不共戴天,小侄不才,要手刃兇徒,血祭全家大小二十四口在天之靈!”

  ‘唉!”司馬長風忽然臉色沉鬱長嘆一聲,“賢侄,自貴府血腥慘事發生,江湖混亂之局已定,本莊雖然平息有心,但無奈力量有限。”

  紀無情忙道:‘世伯望重武林,一言九鼎,此言未免謙虛了。”

  司馬長風正色道:“不!賢侄,老夫有意重整武林的一些老規矩,只是……唉!白道朋友諒來都樂觀其成,而黑道的牛鬼蛇神,並不是好相與的。”

  紀無情不禁道:“世伯的令譽,司馬山莊的威名,晚輩覺著並不致礙手礙腳。”

  “賢侄的意思我明白。”司馬長風微笑著道:“殺一若能儆百,老夫我也願一試。但是以殺止殺,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紀無情也帶笑道:“世伯的意思是……”

  “提綱挈領!”司馬長風點出他要講的話:“天下黑道,惡毒莫過於暗香谷。我想請賢侄代我去一趟暗香谷,試探暗香谷的意圖,然後才定行止,賢侄豪氣干雲,南陽世家威震武林,而這件事茲事體大,為了武林殺劫,我想賢侄你不致於推卻吧。”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彷彿竟猶未盡,雙目放出期待的神情,凝視著紀無情,等他的答覆。

  紀無情是血性漢子,北國兒女的性格,一方面望了一眼身側的司馬駿,一方面已慷慨的道:“世伯之命,小侄怎敢推卻。只是,怕的小侄是晚輩後進,暗香谷會認為我不夠份量!”他的話在模棱兩可之間,沒有大包獨攬的承擔,也沒有推辭。

  司馬長風朗朗一笑道:“哈哈!賢侄,黑衣無情刀早已譽滿宇內,還客氣怎的?”

  不料,司馬駿忽然插口道:“爹,既然紀兄這等謙辭,孩兒願意與紀兄去一趟。”

  紀無情聞言,緊接著道:“若能由少莊主同行,小侄願意做為副將。”

  司馬長風還待分說。

  司馬駿又道:“爹,孩兒與紀兄同行,遇事也好有個商量,不致冒然誤事。”

  “好吧!”司馬長風臉色略有不悅,但卻揮揮手道:“這就去,見機而作好啦。暗香谷不亞於虎穴龍潭,小心為上!”他說完,打了個“哈欠”。這是他送客的習慣。

  暗香精舍的花盛開了。

  辜負了“暗香”兩個字,照眼明的紅花,一叢叢像是一堆堆的火,愈發把竿竿翠綠的茅竹,襯托得出色而喜人。倒影映在綠的溪水上,卻不減搖曳生姿的婆娑風韻。

  景色是如此之美,溪水岸上卻不相襯的充滿下殺機。

  五條人影,糾纏在一起,四對一殺得難解難分。

  暗香精舍的總管樂無窮,手中一條長鞭,揮舞得“吧噠”連聲,像上元節的火炮,一聲接—聲,夾在帶起的勁風嘶嘶之中,分外清脆。

  但是,樂無窮的鞭法雖然像—條怪蟒,而圍著他的四個對手,好似精靈鬼怪,閃、躍、騰、挪、奔、縱、跳、蹦,在霍霍鞭影之中,兀自不斷出手,專找樂無窮搔癢之處捏、掐、摸、抓、戳、擰、扭、搔。招招都不是傷人制命的手法,卻戲弄得樂無窮五內如焚,冷哼連連,喘氣如牛。

  最奇怪的是,那四個精怪的人,非常刺眼。

  每人不足三尺高,清一色的一身刺眼深紫的緊身娃娃裝,頭上翹著五寸來長的衝天小辮子,哪裡像是逞兇鬥狠的武者,完全是並角娃娃一般。

  尤其是四人分為四方聯手,一面施展怪異的招數,一面嘻皮笑臉的調笑不停,圍著樂無窮滴溜打轉,像煞是盞走馬燈。

  五人都是快手,過招如同閃電,鞭到紫影四散,鞭起人影乍合。

  眼看已是盞茶時分。

  樂無窮的鞭影,已不如先前凌厲,勁風哨哨顯然的疏落。

  四個紫衣娃娃的笑聲,相反的增高加多。

  突然——一聲嬌叱,由溪岸的懸岩之上喝道:“樂無窮,退下!少在這兒丟人現眼。”

  一道白色倩影,從崖頭虛飄飄的落下,凌空御風,真的像雲端裡落下的九天仙子。

  百花夫人已腳踏實地,紋風不起,浮塵未動,這份輕功,令人咋舌。

  樂無窮對百花夫人的聲音,當然不會陌生,長鞭旋動,人已飄退丈餘。

  四個紫衣娃娃也急地停勢收招,不約而同的倒退七尺,一字排開,八隻眼,一齊落在百花夫人身上。

  樂無窮乘著這一剎那的時間,收起長鞭。在手臂上纏了幾轉,跨上二步,拱手恭聲道:“暗香精舍總管,見過夫人。”

  百花夫人並沒有理會樂無窮,一雙鳳目凝視著四個紫衣娃娃,粉面含嗔的道:“你四人侵入暗香精舍,意欲何為?難道對我百花門的禁忌故做不知,甘願前來送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2
九三

  四個娃兒聞言,彼此互望一眼,並沒回答。

  百花夫人生嗔道:“啞巴嗎?”

  四個紫衣娃娃好像眼裡沒有百花夫人這個人一般,四人齊聲“嘻嘻”一笑。

  其中最左邊的一個,反而向另外三個道:“兄弟們,這是正主兒露臉了。”聲音的蒼老,像七老八十的老頭,與他的一副娃娃臉大異其趣。

  百花夫人聞聽之後,忽然若有所悟,嬌叱聲道:“原來是燕家的四矮,你們還沒死。卻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四個紫衣娃娃聞言,又是齊聲一笑。

  百花人人臉一寒,含怒叱道:“你們還笑得出來嗎?”

  被稱做“燕家四矮”之中的燕小大,雙手一拱,嬰兒般的先是一聲怪笑,尖著聲音道:“燕家四小,終生不老,整天嘻嘻笑,愈笑愈不老。”

  百花夫人沉聲道:“我聽了幾十年了。”

  燕小二接著道:“夫人,你是咱們兄弟的熟人,這幾句兒歌,當然不知聽了多少遍。”

  燕小三咧嘴一笑道:“夫人,咱們兄弟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今天到這裡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百花夫人點頭道:“當然!有什麼事,現在就明說了吧。”

  燕小四邁步上前道:“只有—個小小要求,夫人若是能以答應,咱們兄弟是回頭就走。”

  “哦!”百花夫人的蛾眉微動,哦了聲道:“說吧,不要拐彎抹角繞圈子。”

  燕小四大拇指一豎道:“乾脆!名門貴族,夫人的氣派依舊當年。老大,咱們就直說吧。”

  燕小大未語先笑:“嘻嘻!不瞞夫人說,今天我們兄弟奉命而來,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就是請你把“暗香精舍’的‘暗香’兩字換一換,別的沒有任何條件。”

  百花夫人的杏眼眨動幾下道:“暗香兩個字換一換?”

  燕小二忙道:“對!只換兩個字而已。”

  百花人人道:“為什麼?”

  燕小三道:“理由很簡單,夫人!對於暗香谷應該有所耳聞吧。”

  “哦——”百花夫人長長的哦了一聲,冷竣的笑了一下道:“暗——香——谷!四位是奉了妖姬之命,來找碴生事,是不是要伸量伸量我的這點功夫有沒有進境?”

  燕小大忙搶著道:“不!不!我們兄弟是來商量,商量而已。”

  燕小二也笑笑指著百花夫人身旁的樂無窮道:“想不到碰見這位總管大人,一言不合,他搶起長鞭就動起手來。嘿嘿!夫人……”他的神情十分令人生厭,出為,有輕視、有倚老賣老的味道。出自一個娃娃樣般人的口裡,更加有‘賣好討乖’的樣兒。

  偏生燕小三又緊接著道:“夫人可問你們的總管大人,咱們兄弟可是逗著他玩兒,沒有—招是真打實斗,樂總管,你憑心而論。”

  這無異是說,假若真的要動手,樂無窮早已沒命。

  樂無窮的臉被氣得鐵青。只是,他礙於百花夫人在此,依百花門的規矩,他不敢插口說話。

  百花夫人怎能聽不出燕氏兄弟的言外之意,因此,雙眉微動,沉聲道:“你四人是吃了熊心豹膽?還是恃仗背後有妖姬撐腰?”

  燕小大忙道:“夫人……”

  “住口!”百花大人嬌聲怒喝道:“你們不必囂張,你們聯手可以制樂無窮於死地,多年不見,不知你們有沒有能耐接我幾招,要是自認不行的話,立即退出暗香精舍,免得惹我生氣。”

  她雖然雍容高貴儀態萬千,但臉色一沉,立刻有一種不可逼視的威力,難以抗拒的氣勢,由溫文典雅,變成了不可侵犯的威靈顯赫。

  燕小大連忙搖手道:“夫人,你誤會了!誤會!”

  百花夫人道:“沒有誤會不誤會,我沒找你們,是你們找上暗香精舍的。”

  燕小人臉色鐵青道:“我們的來意已經說明白,並沒有惹事生非的惡意。”

  燕小二湊上去道:“只是請夫人把暗香精舍兩個字換一換。”

  “辦不到!”百花夫人沉聲斷喝,側臉向樂無窮道:“百花門的臉被你給丟光了,站到一邊去!”

  她說完之後,粉面鐵青,真的怒不可遏,一改嬌柔的風韻,未見起勢遊走,僅只肩頭微動,人已斜地飄出丈外,雙袖揚起又道:“四個小妖,有什麼曠世絕學,就盡力施展吧,本夫人給你們一點面子,親自指點你們兄弟幾招。”

  燕家四小互望了一眼,一貫嬉皮笑臉的態度,竟然笑不出來了。

  百花大人冷如冰霜的又道:“幾招或許我說得太多了,不要損害到你們數十年的修為,就是三招吧,三招之內,你們四人要沒有任何一個血染當地,我答應把暗香精舍的暗香二字取消,讓你們回暗香谷討功受賞,不然……哼!那隻怪你們的命該如此!”

  “嘿嘿!嘻嘻!”燕小大陪著笑臉,不住的頷首道:“夫人,你生這麼大的氣,燕家兄弟實在該打。可是……我兄弟憑著老臉前來,只不過是請夫人改變兩個字而已……”

  百花夫人不耐的道:“我為什麼要改?”

  燕小二嚅嚅的道:“因為……”

  百花夫人道:“因為冒犯了暗香谷?”

  燕小大忙道:“不是冒犯,是雷同,雷同。嘻!”

  “雷同?”百花夫人冷冷一笑道,“哼哼!暗香兩個字是暗香谷的特權?專用?獨霸?”

  燕小大連聲道:“不!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2
九四

  百花夫人道:“這就是了,既然不是,為什麼要我改?”

  燕小大嘻嘻道:“這,嘻……”

  百花夫人又道:“暗香谷不但不是金字招牌,而且臭名滿天下,早知與它雷同,取名暗香精舍,我後悔已經來不及。”

  燕小二趁機道:“既然如此,夫人若能答應改,一則免得被人誤會與暗香谷有淵源,二則給兄弟一個小小的面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哦!”百花夫人冷冷的道,“可惜是你們來要我改,我的個性是不受別人指使的,你明白嗎。說明白點吧,你們要我改,我是偏偏不改。”

  燕小四真的急了,大叫道:“不改暗香二字,你夫人是吃了秤錘鐵了心了?”

  百花夫人的鳳目一愣,逼視著燕小四道:“我也可以改呀。”

  燕小四也有些氣惱的道:“要憑功夫。”

  “對!”百花夫人道,“閒話少說,四人聯手吧。來!我今天的話說得太多了。”她說著時,眉頭略略掀動,雙掌已將長長的衣袖拂了一拂,腮邊也泛起一抹紅暈。

  燕小大不由神色一凜。因為,他知道這是百花夫人運用功力的唯一形諸於外的徵候。

  百花夫人悠閒的撩了一下裙裾的環珮,微笑道:“來!十五年沒有活活筋骨了。”

  呆立一邊久未發言的樂無窮,前趨幾步,低聲道:“門主,你犯不著與這幾個小子過招,還是屬下……”

  “退下!”百花夫人面上雖帶微笑,可是動了真氣,沉喝—聲,右手的紗袖已經拂起,認準燕家四小低沉沉的道:“想走都遲了,小心!”

  喝聲甫落,人巳虛虛渺渺的前趨丈餘,眨眼之際,逼到燕家四小前面。

  燕小大厲叫了聲:“兄弟們快閃!”

  白影連番,勁風劃空。

  啊……慘嚎聲起!

  百花夫人的人,俏立在崖前—叢野蘭之前,面如冰霜,凝神不語。

  燕家四小如痴如呆,每個人雙手都掩捂著自己的耳朵,手指縫裡,潺潺的滲出血痕,順著手指,已流向每人的手腕處,凝成血塊。

  百花夫人微嗔道:“削去每人雙耳,略示薄懲。回去!告訴你們主人,就說暗香精舍的名字,永遠也不台改變的!可以走了!”

  她說完,探手扯動裙子的飄穗,吊起一個白玉珮來。

  玉珮上兀自流著鮮血。百花夫人幽然道:“污了這麼好一塊白玉。”一面說,伸出另手一指,拈起玉珮未沾血跡的邊,毫不經意的輕輕捏了一下。

  “咔!”清脆的一聲輕響,白玉珮應聲粉碎,玉屑像碎末一樣灑在地上。

  此刻——燕家四小像夢魅初醒,一個個將血淋淋的雙手,伸到眼前,凝視片刻,忽然發一聲喊,八隻血掌,一齊向二丈之外的百花大人撲去。

  百花夫人原本氣足神閒,料定薄懲四小之後,燕家兄弟必會知難而退。誰知四小情極拚命,被百花夫人用白玉珮削去雙耳氣恨交加,捨命反擊。

  因此,百花夫人盈盈冷笑道:“真的要找死!”

  白棱水袖拂起。

  “夫人稍退,讓老奴效勞。”灰褐影子如同一隻龐大的蒼鷹,凌空夾著呼呼破風之聲,落向當場。

  灰褐人影在半空之中,並未立刻落實地面,像龍捲風似的憑空迴旋。

  但見掌影幡幡如山!

  轟!轟!噗!嗵!落葉滿天,沙石橫飛,斷枝殘芽,被這陣灰褐色的旋風捲起老高,被轟雷似的掌力震開數丈,地上一個土坑連一個土坑。

  燕家四小,躺在地面土坑之中,排得整整齊齊,像是四個花瓣,紫色的花瓣。

  灰褐人影這時才快逾追風的落實地面,撲身拜倒在地,衝著百花夫人低聲道:“前八十萬禁軍乾字營都領,京師都捕,陶林給夫人叩頭!”

  “陶……林……”不知怎的,向來矜持的百花夫人,竟然像無限悲淒,語下成聲,眼中的清淚斷線珍珠樣,滴滴流過粉臉,語音嗚咽帶泣。

  伏在地上的陶林並未拾頭,低聲道:“夫人,你……你若是因為老奴冒然到此而引起傷感,老奴是罪該萬死,甘願就地自決贖罪!”

  “不!”百花夫人忍住悲痛,“我……我是喜極而泣。陶林,你不能死,許許多多的事,都需要你好生生的活著,否則……否則,真的今生今世也……也說不清楚。陶林。你起來。”

  “多謝夫人!”陶林挺身而起,仍舊是低頭垂手。

  百花夫人道:“多年不見,你的修為越發的有了進境,燕家四小也算黑道的一流高手,竟被你立斃當地,可真不容易。”

  陶林低聲道:“上稟夫人,陶林未奉夫人之命以前,怎敢要他們的命,不過是拍了他們的昏穴,等候夫人你的發落。”

  百花夫人聞言,不由粉面通紅。

  武家出手,分寸至為要緊,百花夫人的功力,遠在陶林之上,只因一時為突如其來的變化分神,故而並沒有看清楚陶林的手法。

  此時,被陶林點明,無異是自己看走了眼,有些兒難以為情。

  陶林自知失言,忙道:“老奴不成章法的招式,才能騙過這四個鬼靈精,夫人不要見笑。”

  百花夫人噗嗤一笑道:“老實人也會說謊,乾脆說我摸不到你神鬼莫測的掌法不是直接了當嗎?”

  陶林有心轉變話題,朗聲道:“啟稟夫人,這四個小鬼如何處置?”

  百花夫人道:“他們受人差遣,身不由己,饒他們一死,也好帶信回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2
九五

  “夫人慈悲,必有好報!”陶林口中說著,折身去向躺在地面土坑中的燕家四小,對每個人的左胸右肋輕拍兩下。

  像是巫師耍弄玄奇幻術似的,燕家四小隨著一個個疊腰坐起,如夢似幻,痴呆呆的發愣。

  陶林大聲道:“燕家娃兒!四個人聽著,夫人饒你們不死,叩謝過了快點滾吧!”

  燕小大眨眨眼睛,悵然若失,指著陶林,半晌才道:“你?你……”

  陶林朗聲道:“燕小大,聽明白了沒有?”

  燕小大揉揉雙眼,彷彿不信。然而他瞧瞧一下四周,卻又是活鮮鮮的事實,因而不怒反笑道:“好在我們兄弟早已洗手,捕頭也奈何我們不得。”

  陶林怒道:“放肆!捕頭只能逮捕你,現在我可以斃你。”

  燕小大把舌頭一伸道:“還是當年的狠勁。”

  燕小二定了下神咬牙道:“姓陶的,我們是前輩子有緣,今生總是碰頭!”

  陶林沉聲道:“善惡不兩立,冤家路窄。”

  百花大人道:“陶林,早點打發他們走,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是!”陶林恭身應了一聲,轉面對四小道:“夫人與你們過了招,算是你們天大的榮耀。借你們的口,轉告暗香谷的谷主,就說夫人的老奴才我還活得硬朗,有事,衝著我來。隨時接,隨時候。滾!”陶林說到後來,雙腳前挫,掌勢向外連連揮動不已。

  他並不是像一般人揮手示意。他在揮手之際,帶起一陣陣隱隱勁風,一掌比一掌強勁,一掌比一掌凌厲。

  這是示威,是警號。

  它——那陣陣隱隱勁風,代表著多重意義,最主要的是:你們不服,可以要你們的命。

  燕家四小已經領教過陶林的手下功夫,常言道:“光棍眼睛亮”,又道是:“光棍不吃眼前虧!”

  燕小大點頭道:“好!咱們走!暗香谷要如何,反正有你陶捕頭,後會有期!”語未落,人已一躍而起,彈身向溪堤上游穿去。

  其餘三小如影隨形,銜尾追上。

  百花夫人向身後的樂無窮道:“見過陶前輩!他可是我的故人。”

  樂無窮拱手齊眉道:“晚輩見禮!前輩慈悲!”

  陶林忙道:“少見!樂總管的大名,陶林早已耳聞,果然英雄出少年。”

  樂無窮尚未答言,百花夫人已蓮步輕移,施施然道:“陶林,隨我來。”

  陶林恭身讓路,隨著百花夫人身後,進了花廳錦堂,轉過屏風,百花夫人方才就花凳上落坐。

  “咕嗵!”陶林不由分說,雙膝落地,直挺挺的跪在地面,語帶淒楚的道:“老奴今日前來,有一樁事要向夫人稟明,而且要夫人俯允,不然老奴今天跪死在地上,今生今世也不起來。”

  百花夫人不由花容失色,忙道:“陶林,二十年不見,怎麼一見面就這等樣兒?快快起來。”

  陶林低頭道:“除非夫人答應老奴的請求。”

  百花夫人忙道:“究竟是什麼事?你不說清楚,要我如何答應。”

  “這……”陶林吱唔了—下,望著欄杆外的樂無窮。

  百花大人心中明白,遙遙的對簾外侍立的樂無窮揮揮手。

  樂無窮恭禮退出。

  百花夫人道:“此地再無別人,有什麼話可以站起來說啦。”

  陶林仍舊長跪不起,仰臉道:“老奴是為一個身世飄零的女孩兒求情。”

  百花夫人更加不解的道:“女孩兒,身世飄零的女孩兒求情?”

  陶林朗聲道:“是的!她是當年大司馬錦衣侍衛藍天倚的么女兒,也是老奴現在的主子,藍秀。”

  “她!”不知怎的,百花夫人忽然從座位上一驚而起,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雙手扶著椅子的扶手,半坐半立的欠著身子,許久沒有動彈,如痴如呆,彷彿泥塑木雕般不發一言。

  陶林哀聲道:“老奴自從大司馬府慘變,就隨同夫人二妹進入桃花林,二小姐不但傳授了桃花造酒秘方,而且潛修武功,控制了惡毒蜂群……”

  百花夫人這時才悠然的道:“這些我都知道。”

  陶林又道:“二小姐因練武入魔,經了多年的挑選,才將畢生功力傳給了一個身世飄零的女娃。天緣湊巧,這小女兒竟是藍侍衛的親生女兒。”

  料不到百花夫人連連搖頭道:“不!不是他親生的女兒,是……”她忽然忍住。停下話來,略一沉吟道:‘你繼續說下去。”

  陶林雖知有異,但是,他養成了東主威嚴,向來不敢發問,只是緊接著道:“二小姐性子向來急進,為了培育傳人,不分日夜將本身功力傾力傳授,終至力竭仙逝。”

  他說到這裡,悲不自禁,老淚縱橫。

  百花夫人也滴下幾滴淚來,無限淒楚的道:“二妹她……太也的性情急燥。”

  陶林道:“二小姐臨終之前,再三叮嚀老奴,要我全力侍侯藍姑娘,老奴也曾發誓,願意犧牲性命,為藍姑姬驅策。”

  百花夫人強打精神道:“這並沒有什麼不對。”

  陶林仰臉道:“二小姐的功力,源自夫人,老奴請求夫人高抬貴手,不要插手管桃花令符之事,使二小姐的遺志得以發揚。”

  百花夫人連連點頭道:“這件事我本來不管,而今知道桃花令符是我二妹桃花仙子的遺志,不但絕不橫加阻撓,而且要全力從旁協助,以慰二妹在天之靈。”

  “多謝夫人!”陶林頷首為禮又道:“有夫人這句話,無異百萬雄兵,老奴不虛此行。”

  百花夫人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起來了吧,還跪著幹嗎?”

  誰料,陶林又道:“還有一件事,也請夫人惠允。”

  百花夫人道:“哦!說吧。”

  陶林遲疑片刻,久久不語,像是十分為難。

  百花夫人道:“說呀!有再難之處儘管說。”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2
九六

  陶林抹抹額頭上的汗珠,緩緩的道:“金陵世家的三公子,常玉嵐,夫人對他印象如何?”

  百花夫人不由一愣,不解的道:“怎會提起這個人來?陶林,常玉嵐他人品不差。”

  陶林忙道:“上稟夫人,藍秀姑娘情有獨鍾,對常三公子朝夕不忘,所以……所以……”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及其少也,則慕少艾,男女之間兒女之私乃是常情,這何必大驚小怪,又與我有何牽連呢?”

  陶林伏地道:“老奴大膽,據傳言大人對常三公子也是愛護有加……”

  “哈哈……哈……”不等陶林說完,百花夫人仰天而笑,花枝招展不可抑止的道:“哈哈……原來如此,藍秀這孩子怎會想到這一層!陶林,你跪了半天,打了一陣,該餓了,隨我去一面吃飯,一面再談,起來。”她說完,率先起身,向錦堂迴廊走去。

  陶林不能再跪在地上,也只好起身,尾隨著繞過屏風,轉入迴廊。

  天柱山橫亙在江淮之間,整年雲霧瀰漫。

  斷魂崖就在天柱山群峰之中。

  由於山勢險惡,樵獵斷路,慢說是斷魂崖,就是天柱山通往山裡的崎嶇羊腸,也少有人來。

  然而,近一個月來就大大不同了。因為相傳天柱山斷魂崖的懸崖之上,有一畝大的平地,長有百十株異種奇茶,由於常年霧靄濃濃的沒有開朗的時候。這種茶就叫做“雲霧仙茶”。據說喝了“雲霧仙茶”不但生津止渴,還可延年益壽美容養顏,雖不會長生不老,卻真的可以培養元神,怯病驅邪。

  光是這些,還不足為奇。

  江湖人都知道,無論中了任何邪毒,即使是毒入內臟傷及脾腹,只要飲用“雲霧仙茶”,也能解毒化邪不藥而癒。換一句話說,有了“雲霧茶”,中了任何毒,也勿須解藥。

  這是一個天大的誘惑。

  多年來,有數不清的江湖人物,打白道的、黑道的、邪門的、正途的,不少人進入天柱斷魂崖,也沒有一個可靠的消息。

  因此,十餘年來,再沒有人提到斷魂崖。

  滄海桑田,十年風水輪流轉。

  一個月來,尋取“雲霧仙茶”的—陣風,又吹開了來。

  原因起於工湖山雨欲來,黑白兩道誰都想到了仙茶的妙用。所以,天柱山的荒徑山路。不時有三山五嶽的訪客,不分日夜的隱伏急走。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3
九七

  第二十二回 天柱斷腸

  月明星稀,林木蕭蕭。

  忽然,一陣得得的蹄聲,由山麓漸來漸近。

  好生怪異,由於天柱山斷魂崖的神秘莫測,往來的武林,都是輕裝便服。即使有同伴,也是悄聲無息的試探著向傳言的山徑摸索,誰會騎馬駕車呢?

  不是馬,不是車,卻是一匹烏雲罩雪的健驢,轉過山腰,矯健的向山徑深處小步慢跑。

  驢上的人一身桃紅勁裝,披著鵝黃的披風,披風連著個寬大的風帽,緊緊的套在頭頂,看不出驢上的嘴臉,山風甚大,把鵝黃披風揚起老高,像一幅杏黃旗,隨風招展。

  健驢去得好快,轉眼已到了兩峰腰際的一片干坦荒草窪。

  通身汗流如洗的健驢,被地上半青半黃的野草引誘得步子停了下來,低頭啃著荒草嫩葉。

  驢上人似乎也趕路趕得乏了,騰身躍下驢背,掀去頭上的風帽。

  眼前一亮。敢情那驢上人是一個剛健中帶幾分婀娜,妙曼裡帶幾分英挺的女子。

  女郎最大的特點是皮膚黝黑,黑得發亮。

  一雙大眼睛神光炯炯,粗而濃的兩道眉,不凶,但卻給人種威棱棱的感覺。身材柔和中另有一番風韻,應該是弱不經風的外形,神韻卻顯出英姿煥發的男子氣概。

  她翻身“片馬式”躍下驢背,微笑道:“畜牲,也該祭祭你的五臟廟了,兩天兩夜不歇的趕路,委屈你這一陣,歇下來再好生補償你。”

  她在對驢子嘀咕,又像自言自語,一面從鞍袋裡取下一個牛皮水袋,抓出碗大個乾糧杷,選了一塊平整的大石坐下,捧著水袋仰臉就喝得咕嘟作響,然後才咬了口乾糧。

  她一口氣吃完了整個乾糧粑,抹抹嘴,然後對著黑呼呼像一匹蹲著的巨獸般天柱山望了一下,不由深深一嘆,自言自語的道:“天哪!斷魂崖究竟在哪兒哩?唉!只有瞎摸亂闖了。”

  一面說,一面走向正在低頭啃草的健驢。

  剛剛將水袋掛在驢鞍側的掛鉤之上,忽然一轉身,戟指著左側雜樹叢,嬌聲喝道:“什麼人?鬼鬼祟祟地,給姑娘滾出來!”

  她一面嬌叱,一面已探手在驢鞍下面取下一柄光可鑑目的紫銅琵琶。

  錚——未見她揮指撥弄,已發出聲金聲玉振的脆響,聲音不大,但是清越出奇,回聲在夜空中來往蕩漾,久久不絕於耳。

  “呵!這玩藝可不簡單,不是中原的把式。”草堆裡果然有人說話了,話音甫落,奇醜無比的“八荒琴魔”花初紅應聲而出。

  先前的黑姑娘一見花初紅,竟然“噗嗤”失聲一笑道:“啊呀!我的媽呀!天下哪有這麼醜的人?你,你是人嗎?”

  這可犯了花初紅的大忌。因為花初紅並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尊容實在其醜無比,然而偏生最恨別人說她醜,江湖黑白兩道,凡是知道她的禁忌,見面不但不說她醜,反而要讚美她一兩句話不由衷的違心之言,誇她的美豔。

  積非成是,天長日久,花初紅真的忘了自己夠丑。而今,當面鼓對面鑼的有人說她“醜如鬼魅”,怎能忍耐得下這口氣。

  她的圓滾滾身子顫動一下,通身的肥肉抖個不止,尖著嗓門叫道:“女娃兒,你敢赤口白牙的說姑娘我醜。”

  黑姑娘聞言,冷冷一笑道:“老太太,你自稱姑娘?弄錯了吧,天下有你這麼老的姑娘?”她的話,特別把重點放在一個“老”字上,這又是花初紅不願意聽的。

  二大怪之一的“八荒琴魔”花初紅不怒反笑。

  她氣極的笑,令人聽來汗毛倒立,笑聲突的一收,大吼道:“娃兒!姑娘名叫花初紅,正像一朵鮮花初開放一般。你呀,不是瞎了便是色盲,報名受死!”

  花初紅在動手之前,還要把自己的“美”解說一番。說完,眉頭一卸,將長長的皮囊取在手中,解開囊口,亮出一柄銅木鑲翠七絃琴來,目露凶焰,面帶獰笑,道:“在你臨死之前,讓你飽飽耳福,聽一曲本姑娘的八荒瑤琴,也算你沒有白活這一世人。”

  口中嘮叨著,竟然就地盤膝而坐,將那柄斑駁蒼古七絃琴,橫放在面前地上,仰臉道:“女娃兒,你報上名來!”

  那黑姑娘彷彿被花初紅的怪異行徑迷糊住了。她愣愣的道:“老太婆,你……”

  花初紅的白臉鐵青,喝道:“報名!”

  黑姑娘嘀咕的道:“中土武林比武,敢情要先來一段文雅的……”

  花初紅原已放在琴上的手,忽然收回,睜大眼睛道:“怎麼?你?你不是中土上人?哦!難怪你看不出本姑娘的美在哪裡,敢情你是化外之民。是苗?是瑤?是番?”

  “都不是!”黑姑娘柳眉掀動道:“你應該知道一位銅錚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兒吧?”

  “這……嘻嘻……”花初紅嘻嘻一笑道:“你再說一遍。”

  那姑娘果然又道:“銅錚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兒。”

  “天哪!”花初紅苦苦一笑道,“這像繞口令。你,分開來說好不好。”

  “呸!”那姑娘“呸”了一聲道:“銅錚公主,黑百合,耶律香兒。懂了嗎?”

  “哦——”花初紅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她長長的哦了一聲,左手五指瑤琴面上一撥,叮!咚……

  然後咧嘴—笑道:“人稱銅錚公上,綽號黑百合,姓耶律名叫香兒。”

  黑百合耶律香兒不由喜孜孜的道:“一點兒也不錯,你總算明白了。”

  花初紅又道:“那不用說,你是回疆人了?”

  “對!”黑百合點頭不迭。

  花初紅道:“我曉得你到中土來的目的何在了。”

  “啊!”耶律香兒愣愣的道:“你知道?”

  “當然!”花初紅故做神秘的道:“你是來找你哥哥沙無赦來的,對不對?”

  而黑百合耶律香兒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笑著道:“對一半而已。”

  “對一半?”花初紅疑惑的問。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3
九八

  “沙無赦不是我哥哥。”黑百合耶律香兒說道:“他姓沙,我姓耶律,怎會是我哥哥?”

  “哦!”花韌紅訕訕的道:“他是小王爺,你是公主,我忘了你們不同姓,是不同族的對不對?”

  “對!”耶律香兒接著道:“另外你說我進入中土是為了找他而來,算是說對了。”

  花初紅道:“找到了沒有?”

  “找是找到了。”黑百合耶律香兒一臉的愁雲,滿面憂容的道:“只是他中了毒,又沒有解藥,所以我好不容易找到天柱山,要討些雲霧仙茶,為他解毒。”

  “難!難!”花初紅大眼連連眨動,一連說了兩個難字,又照料了遠處的天柱山道:“雲霧仙茶若是任由人找得到,便不能成為至寶了。”

  耶律香兒聞言道:“你……你好像對雲霧仙茶知道得很清楚。”

  “當然!”花初紅道:“我也是為了採取仙茶而來,怎會不清楚。”

  “這就對了。”耶律香兒天真的道:“既然你能來找,我當然可以找得到。”

  花初紅不明白的道:“為什麼?”

  不抖耶律香兒微微一笑道:“假若根本找不到,你還會來找嗎?既然你來到天柱山,當然有幾成把握才來,你能有幾成把握,當然我也有,說不定呀,嘿嘿!比你更有把握。”

  “哈哈……”花初紅被她一席話說得哭笑不得,不由仔細打量著這回疆的異族公主。

  但見黑百合耶律香兒,人材十分出色,雖然皮膚較一般為黑,卻正配搭上她婀娜剛健的體態,豐腴適度的體形。尤其一顰一笑,不但天真無邪,而且大方自然,毫無羞答答的小家氣,也沒有江湖皆染的圓滑味,像一塊未鑿的璞玉,更是練武的上上之材。

  花初紅不由想:找這身武功,至今沒有收徒,尤其在兵器上,必須要懂得音律的內行,才能傾囊相授,至今沒有合意的傳人。

  另外,“八荒琴魔”四個字,在江湖上是“黑”道的魔頭,白道的人同然不願投師學藝,而規規矩矩的世俗人更加難找,眼看就要失傳。

  她自然的覺得眼前的耶律香兒是最合宜不過的了。

  一則,黑百合耶律香兒來自回疆,與中土黑白兩道都沒有淵源,對“八荒琴魔”的過去尚無所知。二則,耶律香兒驢上掛著銅琵琶,一定懂得音律。三則,從香兒的行為看,武功根底一定打得十分紮實,是一個上駟之材的好胚子。

  花初紅想到這裡,彷彿耶律香兒已經是她的徒兒一般,招手笑眯眯的道:“來!你過來,我看看你……”

  誰知耶律香兒硬生生的道:“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花初紅眉頭—皺計上心來,帶笑道:“我可以替你到天柱主峰,採取或向茶圃主人要一包雲霧仙茶給你。”

  “真的?”黑百合色然而喜,真是大出意外的上前一步,連蹦帶跳的跑到花初紅身前,盯著她叫道:“你不騙我?”

  花初紅被她逗樂了道:“我怎會騙你呢?”

  黑白合耶律香兒竟然一把抓著花初紅的左臂,搖個不停的叫道:“那就去呀,快點去取給我呀!”

  花初紅卻道:“去可以去,假若我把雲霧仙茶拿給你,你要怎樣謝我?”

  黑百合耶律香兒忙道:“紅花、牛群、羊群、紫草、毛氈,要什麼都可以。”

  花初紅笑道:“我不稀罕這些。”

  “銀子。”耶律香兒點頭道:“你要多少?”

  花初紅連連擺手,卻道:“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耶律香兒道:“什麼事?先說來聽聽,但凡能答應的,我一定答應。”

  花初紅道:“你一定辦得到。”

  耶律香兒道:“既然辦得到,一定答應你!”

  花初紅一改往日的脾氣,十分溫和的道:“我要你答應做我的徒兒。”

  “這……”做夢也沒想到問題是如此,黑百合耶律香兒不由呆了,她雖然天真無邪,但是明白投師收徒,乃是武林的大事,江湖上“師訪徒三年,徒訪師三年,師徒互訪三年”要經過為時九年的漫長考驗,才能定出師徒的名份。

  況乎,黑百合論身份是回族的一酋公主,論武功,自命本就不凡,怎能答應改門改派,拜一個萍水相逢的醜老婆師門下為徒呢?

  因此,她嚅嚅的半晌道:“這……這……這太那個了吧。”

  花初紅笑道:“太那個是什麼意思?”

  耶律香兒道:“太冒然了,我個知道你的功力,你不知道我的修為。”

  “那容易。”花初紅原本已站了起來,聞言重又坐回瑤琴後面,也就是先前跌坐之處,緩緩的道:“你坐穩了,就在那塊大石之上,聽我彈奏一曲,一曲終了,你毫無感覺,就是我的功力不夠教你,若是你感到難以抵受,就拜在我的門下,你看如何?”

  耶律香兒天真直率的道:“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假若你輸了呢?我也不要你拜在我的門下,只要你取一包雲霧仙茶給我。”

  花初紅道:“你的意思是我兩人同時施為,你彈琵琶,我撫瑤琴?”

  “對!”耶律香兒點頭道:“公平!誰也不分先後,誰也不吃虧。”

  “就這麼一言為定!”花初紅自認確有把握,“彼此公平竟爭,都不要後悔。”

  耶律香兒將銅錚抱在懷內道:“請!”撥動銅弦。

  叮咚!

  花初紅道:“這就開始。”

  當!咚!叮!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33
九九

  夜色深沉,浮雲飄蕩。

  林木森森,山色朦朧。

  花初紅琴韻如千軍萬馬,曲子彈的是“旱天雷”,音調十分霸道,像是兩軍對陣嘶殺,震天動地,金鼓之聲此起彼落,煞是驚人。

  耶律香兒琵琶如怨如聽,曲子奏的是“深閨怨”,哀怨纏綿,淒清時令人鼻酸,哀惻時使人落淚。

  兩人都沉心靜慮,埋首在瑤琴與琵琶之中,一面依曲譜演奏,一面將畢生的功力透過十指。接入琴弦,發於音律。

  荒山中宿鳥驚飛。

  林蔭間落葉繽紛。

  花初紅自以為憑自己大半甲子的修為,只需十拍之內,必然能使耶律香兒情關衝動,心血沸騰,五內如受千軍萬馬的衝擊,拋卻琵琶聽命於己。

  殊不知,耶津香兒的功力雖遜一籌,一則她深懂音律,只把動人的琴音認為是音律之學,感染雖甚強烈,一時尚不致動了真氣傷及內力。二則,她也一心以為自己琵琶上的修為冠稱回族,全力全心投入“深閨怨”之中,哀感的精、氣、神,化解了大半的外來衝激。

  故而,雙方的曲調雖都奏了半闋,但彼此尚能把持得住。

  花初紅好勝心強,眼見耶律香兒冗自氣定神閒,琵琶發出的音韻正常自然,不由暗暗吃驚,心忖:這女娃有如此功力,幾乎輕敵大意了,非要降服她不可。有了這個念頭,丹田真氣激為一道巨流,輔入十指,彈得越加著力。

  耶律香兒也在暗暗吃驚,心想:老太婆雖丑,內力修為勝我甚多,勢須小心應付。想著,也收起斂起雜念,不想“旱天雷”的曲子,一心一意的輸功演奏。

  然而,武功一道,強者自強,弱者自弱,是絲毫勉強不得的。

  雙方的曲子“長短”彷彿,眼看就要終了。

  花初紅除了臉色凝重之外,並無二樣。

  再看耶律香兒,鬢髮已如水洗,一縷縷的貼在腮邊,一雙大眼睛神光已斂,喘息之聲可聞,手中的銅琵琶已不知不覺的滑離胸前,仍一分一分的向下移動,手臂抵不起的樣子,撥弦的手,五指漸軟,雖然撥動有聲,但已去了調門。

  勝負就在一剎那之間的事。

  幸而花初紅目的只在懾服耶律香兒,愛惜她的人材,否則只要在這要緊要關頭稍微趁勝追擊,耶律香兒必然落一個五臟離位七孔流血。

  正在此刻——林子左側忽然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笑聲。

  好怪的笑聲,連瑤琴琵琶的樂聲,也被這笑聲掩蓋下去。

  笑聲未落,衣袂連振。林邊颯颯風響,四個中年美婦,一字排列,連竄帶跳,到了當場。

  其中一個妖嬈動人的嬌笑聲道:“夜半琴韻,想不到天柱山成了雅士薈萃之地了。”

  另一個媚眼撩人的接著道:“琴音不錯,可惜人嘛,離雅字太遠了。”

  這時——花初紅早已收起將完的調子,提著瑤琴站了起來。

  耶律香兒似乎已疲乏不堪,坐在原地,軟軟的手臂拖著銅錚,暗暗調息。

  四個美豔少婦說著,已蓮步款移,向花初紅走去,先前首先發話的那個道:“妹子,彈琴就是雅士,為何在人頭上加評語,雅不雅總是彈琴呀。何況,花家的姐姐咱們可不陌生。”

  花初紅此時已看清了來人,咧嘴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

  她說到這裡,忽然仰天一笑道:“恕我口沒遮攔,原來七大惡婆竟然來了四位。”

  因此,四人之中的一個沉聲喝道:“花初紅,給你臉不要臉,忘記了你也是魔字號的嗎。”

  花初紅仍然不惱道;“不錯!八荒琴魔,我是魔字號的,我是琴魔,是從‘魔音穿心’起家,所以有人叫我八荒琴魔,我並不反對。”

  四人中的個又道:“魔,就是魔鬼,魔鬼有什麼好東西。”

  花初紅冷冷的道:“魔比惡要好得多,你們七姐妹被稱七大惡婆,我花初紅代你們叫屈。”

  四人中的一個道:“關你什麼事,你何必貓哭老鼠假慈悲。”

  不料,花初紅忙道:“據我所知,你們七姐妹沒有一個出嫁過,怎的就做起婆來,最多嘛……叫你們七大惡女而已。”

  其中一個搶著道:“本來就是七大惡女……”

  “二妹!”惡婆的老大,知道自己人失言,喝止道:“二妹!少與她扯談,談談正經的,把她趕出天柱山就是了。”

  “對!”二妹紅著臉道:“大姐,先禮後兵,告訴她我們的來意。”

  七大惡婆的老大冷漠的對花初紅道:“姓花的,你可知道咱們姐妹的來意?”

  花初紅搖搖頭道:“我不用知道。”

  “我們一定要告訴你。”七大惡婆中的老二插上一嘴。

  天真的耶律香兒,只是血氣不順,略加調息已經復原,聞言大聲道:“我知道,是來探雲霧仙茶的。”

  “哈!呵……”四個美豔少婦,不由同時大笑。

  笑聲甫收,又不約而同的齊聲道:“聰明!小娃兒,你猜對了,咱們姐妹正是為了雲霧仙茶而來。”

  耶律香兒聞言,天真的叫道:“那太好,我同你們一起。”

  七大惡女之一的道:“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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