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血令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41: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 2620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19
三〇

  走字出口,百花大人如柳絮迎風,點水蜻蜓一般,一長身,人已進了靈堂外的喪棚,沒見她著力凝氣,探手在伏案而臥的兩個堡丁腦後快如電光石火的點了睡穴,連一陣風也沒帶動,燭光毫無閃爍之下,又是一招“彩蝶穿花”,穿進了靈堂。

  常玉嵐怎敢怠漫,追蹤而起,展起無上輕身功夫,如同一隻飛猿,騰身落在靈堂的香案一角。

  果然,靈堂內僅僅有四個執刀的堡丁,已經被百花夫人做了手腳,愣愣的站在牆角,像是傳說中的定身法定在那裡。

  百花夫人攔門而立,監視著靈堂之外,一面指著棺木道:“快!”

  常玉嵐跨過供品,探手著力,棺木厚蓋應手掀起尺來高,不由心中暗喊了聲:“罪過!

  靈堂人臂粗高照的白色供燭照耀之下,棺內白績錦被覆蓋著,露出的人五絡花白髯鬚,劍眉微微上挑,閉著眼,口角微開,除了面如黃蠟之外,不是一劍擎天司馬長風還有誰?

  因此,他十分不安,內心有罪過的感覺,忙將厚厚的棺蓋小心翼翼的仔細蓋好,用手著力照那釘孔中按了個結實,騰身下了供案,拉著百花夫人的衣袖,口中低聲叫道:“走!”

  百花夫人百忙之中,還道:“看清楚了沒有?真是司馬長風?”

  常玉嵐連聲道:“沒錯!正是老莊主。”

  百花夫人猶豫了一下,嘆了口無聲之氣。

  常玉嵐又道:“夫人,你制了這些堡丁的穴道,只怕要露出破綻了。”

  百花夫人向著靈堂走去,口中卻道:“不妨事,我手下還有分寸,他們半個時辰的禁制,自然解除,可能他們以為打了一個盹,管它作甚。”

  兩人問答之際已來到了月洞門前花圃中間。

  百花夫人褪下身上的孝服,呸了聲道:“呸!真乃是晦氣!”

  常玉嵐不由好笑,一面褪下孝服,一面道:“如今,我們如何回去?”

  不料,百花夫人道:“來時容易去時難。”

  常玉嵐不解的道:“怎麼講?”

  百花夫人微微一笑道:“大大方方,隨著我,到荷風水榭聊天去。”

  更深,霜重。夜,越覺深沉。

  原來已停了的雪花,不知何時,又紛紛飛飛的滿天落了下來。

  臘鼓頻催,歲暮年殘。天寒地凍,田野間已沒有了生機。

  秋收冬藏,人們都在圍爐閒話,計算著如何過一個歡歡喜喜的新年。然而,武林之中卻不那麼悠閒。

  青螺峰狂大堡被人放了一把無情火,殺了堡主江上寒。

  少林寺被人放了一把火,燒了大半僧舍,除了藏經樓幸而保存之外,佛殿也被波及,成了斷垣頹壁。一代名剎,空前浩劫,唯一的線索,是藏經樓門上的桃花令符。

  武當的三元觀也沒例外,而最慘的是,歹徒放火之前,先行下毒在三元觀的飲水之中,觀內的道土中毒在先,躺在床上被燒死的十之七八,“鐵”字輩的老道士,幾乎在一場火中死亡殆盡,歹徒臨去留下枚桃花令符。

  緊接著,立冬之日,黃山的“九松道院”半夜三更突然來了十餘位紅衣漢子,逢人便殺。睡夢之中,黃山弟子雖也起身迎敵,但那些紅衣漢於,既不戀戰,也不發聲,匆匆忙忙的留一枚檀木的桃花令符。

  峨嵋派的總舵,遠在川中,算是沒有遭到意外,但是素來不問世事,不與江湖人往還。峨嵋的高僧慈雲大師,被人刺了十餘刀,陳屍在夏口江堤之上,陳屍的地上,留上一枚桃花令符。

  最為轟動武林訊息是崆峒派的朝山弟子,一十五人遠從雲貴登山涉水,苦行拜謁福建少林,就在返回滇邊路經襄陽投宿旅店之夜,十五人沒有一個活口,被人殺死在旅店床上,而致命的地方,全是五個桃花形的血孔,臉上也留下明顯的桃花痕跡。

  一時,腥風血雨,震驚了整個武林。

  江湖人人談起“桃花血令”,莫不恨之入骨。桃花血令,成了黑白兩道談之變色,也成了眾矢之的,恨不搏把發令之人生吞活剝,一洩群憤。

  然而,桃花令符的令主是誰,一直是一個悶葫蘆。

  雖然三月之際,桃花林邀請武林同道,宣佈桃花令符這件事。

  大家所知道的,宣佈令符的乃是“桃花仙子”藍秀,而真正的令主,卻是始終沒有露面,只在車中連話也沒說一句。

  桃花血令橫行江湖,既然引起了黑白兩道的一致惡感,自然有人提議群策群力,剷除武林的煞星,江湖的公敵。

  事情,終於有了下落。

  就在大除夕的當天,一十三省黑白兩道的武林,都接到一份邀請武林的帖子,上面挑明了是對付桃花血令令主的武林大會合,商討將桃花血令的令主逐出中原,或者是碎屍萬段。

  發帖之人乃是丐幫新任幫主的少年俊彥,武林英傑費天行。

  凡是接到帖子的人,莫不一喜一憂。喜的是有人出面對付桃花令符的令主。憂的是丐幫老幫主“九變駝龍”常傑伏刀自刎,費天行雖然功力不弱,只是一則初登幫主寶座,武林聲望不足,二則丐幫雖不是邪魔外道,究竟與八大門派尚有一些差別,難以領袖群倫。

  即使有些顧忌,但武林之中,仍然對此次大會寄予厚望,一則丐幫人手眾多眼線靈通,二則費滅行與司馬山莊關係深厚,甚至費滅行的作為,是受司馬山莊的授意也未可知。

  因此,凡是接到帖子的武林各門各派人士,都摒擋上路,不避風霜雨雪,在數九寒天日夜兼程向洛陽進發,生恐誤了燈節的大會。

  尚有未接到帖子的武林遊俠,江湖散人,也都得到信息,參加這次的武林大會。

  上元佳節。洛陽城燈中如畫,城開不夜,鰲山耀眼,煙火漫天,大街小巷,人潮洶浦,萬頭鑽動,都為賞燈。

  龍王廟丐幫總壇,早已粉刷一新,原本新幫主接掌幫主的盛典之時未久,總壇的歡樂氣氛尚在。而今,丐幫為首召集的武林大會,又是空前的熱鬧,發出一千五百張帖子,居然來了一倍還多約近丘千人,怎不教丐幫感到光榮萬分呢,

  一大早,龍王廟已經樂聲悠揚。

  穿了巨結綵衣的丐幫執事,有的張羅筵席,有的肅禮迎客,肖的安排住處,有的收受禮物,人人喜孜孜,個個笑哈哈。

  龍王廟的大殿之上,用主黃絨幕暫時遮閉了東海龍王的塑像,香案上供奉著一根翠玉打狗棒,一個九袋褡褳,一個純金飯缽,還有一代斑竹蓮花落的三塊板,這些都是丐幫的鎮幫之寶,精神的象徵。

  紅燭高燒,香菸裊裊。

  兩側殿堂,三山五嶽的英雄,八大門派的名人,熙熙攘攘的,有的三五成群紛紛議論,有的彼此寒暄,互道仰慕。

  但是,最多的話是說桃花血令的這種事。

  忽然,一聲清脆的鐘鳴。接著鼓聲三通。

  費天行依然一身鵝黃長杉,面容端肅,從後殿徐步而出。走到香案之前,先向祖師行過大禮,然後拱手齊眉,行了個籮圈禮,朗聲道:“費天行代表本幫一十三省幫眾,感謝各位光臨洛陽。窮家幫本來寒微,接待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各位武林前輩,江湖同道,多多海涵,不吝賜教!”

  他說到此處,略略停了下來,雙目梭巡左右側殿,然後又道:

  “請八大門派掌門師在左首就位!”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19
三一

  一陣互相謙讓,少林明心大師為首,率領八大門派高職長老在左首一字坐下。

  費滅行又朗聲道:“請一十二省各莊各院各派各會主侍人在右首就座!”

  但見司馬駿越眾而出,隨著是各路自成一家的知名之士,約莫也有二十餘人雁字入席。

  正在此時,忽然有人大聲叫道:“費大幫主,你這做主人的可不能漏了。”

  數干武林聞言,不約而同的向發話之處望去。

  那人早又叫道:“一邊是八大門派,一邊是中原一十三省的傑俠之士,那我該坐到哪裡?”

  一襲灰衣,瀟灑不凡,手中揚著雙紫玉橫笛,越眾而出,臨風站在正殿當中,面對費天行而立,等待費天行的分派。

  敢情是西北迴族的小王爺,人你逍遙公子的探花沙無赦。

  費天行不由眉頭一皺。然而,身為武林大會的東道主,此時此地,斷然不便有何岔子,縱然心裡叫白沙無赦是前來攪局的,存心雞蛋裡挑骨頭,面子上一定要保持主人的氣度。因此,抱拳帶笑道:“想不到沙探花也有興參加本幫相邀的大會,請恕幫眾疏忽,費某在此深致歉意!”他一句一笑,極盡忍耐之能事,也表現得謙和異常,誠摯萬分。

  不料,沙無赦卻不理會這些,只顧道:“道歉不必,只要給我一個坐處就行。”

  費天行略一思索,依然含笑指著右首那排坐位道:“沙兄在這邊落坐如何?”

  沙無赦應道:“好呀!可是……”他遊目梭巡一下右首的二十餘人,卻又接著道:“要我坐到最後一個座位嗎?”

  這是一個難題。論身份,沙無赦乃是知名的四人公子之一,回族王位的繼承人,又是欽賜的探花,比之在坐的武林知名之士,可說毫不遜色。論手底下的功夫,沙無赦內外修為雖沒登峰造極。卻不在一般武林之下,也算數得上的角色。

  但是,武林大會首重門派。沙無赦本來不屬於中原武林一脈,實在說,並排不上一個位置。

  但是沙無赦放蕩不羈,是攪和的能手,若是一言不合,說不定一個好生生的武林大會,弄得不歡而散,豈不成了笑話。

  有了這些顧忌,費天行才讓沙無赦在右首入席,再也料不到沙無赦認真的要追問該坐到第幾個位置,費天行怎能不為之氣結一時語塞呢?

  幸而,司馬駿連忙使了一個眼色,按奈下十分尷尬的費天行,一面拱手離座,向沙無赦道:“沙兄,許久未見,坐到這裡來,讓小弟與你親近親近如何?”

  司馬駿自認這是一個巧妙的安排,一則沖淡了排名秩序之爭。

  二則解決了費天行東道主的難題。

  誰知,沙無赦又有了花招,他先是連連點頭,一面步向右首,一面卻道:“少莊主,你既然稱我為兄,講不得,依你們中原的禮數,我可要坐到你的上首,也就是第一席了。”

  此言一出,司馬駿固然一怔,其餘右首二十餘位江湖豪客,也不由嘩然。

  就在此時,一個綵衣的丐幫弟子,匆匆跑了進來,朗聲稟道:

  “上啟幫主,金陵世家的常三公子到。”

  費天行忙道:“快請!快請!”

  常玉嵐大步跨進龍王廟的大門,帶笑朗聲道:“常某來遲,費幫主莫怪,各位前輩海涵!”他的人隨著笑聲,已邁步上了正殿,灑脫不凡,超群出俗。

  沙無赦一見,大聲喊道:“常兄來得正巧,來!來!這裡坐,這裡坐。”他一面喊個不停,一面將身側司馬駿擠到第三位,自己坐上第二位,把第一席讓給常玉嵐。

  常玉嵐一見,急忙道:“沙兄,別來無恙!”

  沙無赦笑嘻嘻的道:“上次丐幫大會見過一面,時間並不久,我們人家都應該沒有忘記吧,司馬少莊主,你應該記得呀!哈哈……”他說到這裡,一面狂笑連連,一面用手肘碰了下司馬駿,十分得意。

  沙無赦是一語雙關,要點明司馬駿,示意他若是一言不合,他要把司馬駿借刀殺人、刺死九變駝龍常傑的事給抖了出來。

  司馬駿不是白痴,怎會聽不出沙無赦言外之意,只有苦笑一交,強自按撩下來,把席位之爭,暫且擱在一邊,忍氣吞聲的坐了下來。

  其餘眾人眼看司馬駿不發作,也只有依次落座,好在坐在首席的並個是沙無赦這個化外野人,而是武林咸尊金陵世家的人。

  費天行的難題之困既解,接著朗聲道:“丐幫今天不自量力,飛帖恭請各位駕臨洛陽,唯一目的是要解除目前武林浩劫,也就是嗜殺凶殘的桃花血令令主!”

  此言一出,沸沸騰騰,數千人嘀嘀咕咕,嘰嘰喳喳,鬧轟轟的莫衷一是。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少林掌門明心大師單掌打著問訊,低沉沉的道:“各位大施主,少林浩劫,承蒙同道關注,老衲在此深深感激,只是冤冤相報,因果循環何時能了?出此,少林全寺,並不打算報復,阿彌陀佛。”明心大師語畢,緩緩入座,閉口垂睛,只顧數著項下的念珠,口中喃喃誦佛。

  又是一陣議論。

  武當鐵冠道長一按桌面,奮臂而起,怒沖沖的道:“貧道與明心大師的看法不同,殺惡人即是善念,桃花血令凶殘太甚,殺劫太重,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嗜殺成性,若是不加制裁,武林人人自危、說不定明天就輪到各位的頭上。”

  這位武當長老,雖然年高德肋,但那股怒沖沖的性格,絲毫與年輕時無異,他說話之時,一手不斷的在空中比劃,彷彿桃花血令的令主,就在他眼前似的。

  一眾武林人物眼見鐵冠逍長毫氣干雲,言語之際有與桃花應令誓不兩立的氣概,不山暴雷似的喝了聲:“好!”聚蚊尚能成雷,數千武林漢子的喝彩之聲,聲動邏跡,幾乎把龍王廟的房頂震塌下來。

  這時,崆峒門的二代俗家弟子何庸才越眾而出,十分悲淒的道:“本門退出中原,不涉武林紛爭,足足十八年之久。此次崆峒十五弟子朝山團,竟然一夜之間遭到毒手,請問費幫主,這桃花血令令主,究竟是何等人物,如此殘忍呢?”

  費天行嘆了聲道:“不瞞何兄說,事到如今,還沒有人見過此人,因此……

  一言未了。探花沙無赦忽然站了起來,手中紫玉橫笛虛劃了一個圓圈,大吼道:“在下看來,一定有人見過此人,費幫主,你信也不信?”

  費天行討厭他偏在要緊關頭出來橫樑駕事,因此沒好氣的道:

  “莫非探花你沙兄見過嗎?”

  不料沙無赦把手中橫笛搖個不停,酸溜溜的道:“非也!費幫主此言差矣,沙某所謂有人看過者,定非空穴來風,亦非揣測之詞,因有所見,斷非無中生有,務請幫主勿以等閒視之,則天下倉生幸甚,武林之福也!”

  他一陣之手者矣焉哉,把數千武林逗得要笑難笑,個笑非笑

  常玉嵐見他故做瘋癲,玩世不恭的神態,不由笑著道:“沙兄,你是朝庭的探花,盡可文皺皺的,此間可都是江湖人物武林漢子,還是爽朗點吧。”

  沙無赦自己也失聲笑了起來道:“耶!迂哉我老沙也。”

  費天行道:“沙兄。你又來了。”

  沙無赦一拍腦袋,面容不再敢笑,正正規規的道:“若要知道桃花血令的令主是怎樣的人,依在下看、只有問司馬山莊的老莊主司馬長風老前輩。或許能有些兒眉目也未可知。”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20
三二

  此言一出,數千武林漢子全是一怔,所有的眼神,全都落在司馬駿的身上。

  司馬駿平時威風八面,今天可算窩囊透頂,再也忍不住了,雙阿盯著沙無赦道:“小王爺,此事體大,關乎武林的生死,千萬不要出諸嬉笑怒罵的態度。”

  沙無赦認真的道:“我是一本正經呀。”

  常玉嵐心中明白,眾人所說的“桃花血令令主”,乃是十足的冒牌貨,桃花令符,也是假的。他今天來此,就是要找出“假令主”是誰?”所以,也插言道:“沙兄,你怎見得司馬山莊的老莊主見過那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呢?”

  沙無赦道:“自然有根有據。”

  司馬駿道:“請沙小王爺詳詳細細的說出來。”

  沙無赦乾咳了一聲道:“說來也是巧合,事情發生在襄陽城的旅店之內。”

  崆峒何庸才插口道:“是不是本門十五弟子被殺的旅店之中?”

  沙無赦點頭不迭的道:“不錯!那天傍晚,在下路過襄陽,就住在事情發生旅店的對面。”

  崆峒何庸才道:“本門弟子受難的旅店,店名是高陛客棧。”

  “對!”沙無赦緊接著道,“我住的店是五福居。因為崆峒弟子一行服飾特殊,招來許多百姓圍觀,在下所住是臨窗的房子,窗戶甚大,不免多看幾眼。”

  司馬駿笑道:“這與家父有什麼關係呢?”

  “當然有!”沙無赦又道:“掌燈時分,高陛店人吵馬嘶,我伸頭向外一看,但見司馬老莊主率領十餘堡丁,也住進高陛客棧。”

  司馬駿忙道:“即使住到一個店裡,誰會知道有一個煞星也住在店內?”

  沙無赦道:“所以,我井沒說老莊主是桃花血令的令主。但是,老莊主江湖經驗老到,武林閱歷多,見識廣。既然住下店來,對店內岔眼之人,或搶眼之人物,必會加以留意,或是印象深刻……”

  司馬駿紅著臉道:“理由也太牽強了。”

  沙無赦道:“老莊主功力修為,武林皆知,同一店中深夜殺了十五個人,怎的也瞞不過老莊主的,可能老莊主深知明哲保身,不願趟這渾水而已。我想,見是一定見過,不然為何天魚未明就率領手下匆匆上路呢?”他娓娓道來,歷歷如繪。

  眾人的眼光,再一次的落在司馬駿的臉上。

  司馬駿皺起雙眉、心中只犯嘀咕。忽然,他起身離座,面對沙無赦道:“沙兄,你沒看錯人?肴准了是我父親?”

  沙無赦笑著道:“兩下隔著一道街而已,在下的這雙眼睛還不瞎。再說,天下有幾個擎天一劍?我不會看走眼的。”

  司馬駿追問一句道:“事情發生是哪一天?”

  沒等沙無赦回話,崆峒何庸才朗聲道:“本門弟了受難,還是臘月初八,吃臘八粥的一天。”

  沙無赦忙接著道:“對!臘月初八。記得店東還送來一碗甜的八寶臘八粥,味道不壞。”

  “哈哈哈……”司馬駿仰天而笑,久久不絕。

  沙無赦愣愣的道:“有什麼好笑之事,少莊主你笑得如此開心。”

  司馬駿收起大笑,忽然臉色一沉,怫然不悅的道:“沙兄,你的話可能靠不住了。”

  沙無赦道:“何解?”

  司馬駿的臉色忽然變得非常悲淒,拱手掩面道:“非常不幸,家父在去年十月已經因傷發引起宿疾,已撒手去世,晚下遵照遺囑。沒敢驚動同道,只在家中舉哀奉靈,就此向愛我司馬山莊前輩友好,深深致歉!”他說完之後,低頭垂淚,走回坐位,不發一語。

  沙無赦略一怔神,追問道:“老莊主真的在十月已經西去了嗎?”

  司馬駿點頭,然後指著常玉嵐道:“這事常兄是知道的。”

  沙無赦回頭向常玉嵐道:“常兄,十月你果真到過司馬山莊?

  老莊主果然是在家停靈舉哀嗎?”

  常玉嵐好像著了魔一般,雙眼仰視,聽而不聞,陷入了沉思之中。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20
三三

  第九回 兄弟鬩牆

  原來,常玉嵐耳聞沙無赦之言,不由重新喚起心中的疑竇。假若沙無赦所說的不錯,那麼自己分明是看見司馬長風躺在銅棺之中,難道會看走眼?是司馬長風真的會避殼之術,一點呼吸也不用,而有龜息之法瞞過自己?最使常玉嵐信心動搖把持不定的是從沙無赦的為人來揣測。沙無赦雖然嬉笑怒罵玩世不恭,但遇到正事,卻不含糊,越是玩世之人,對正事越是一本正經,何況回族之人最討厭的就是謊言謊語,不打誑語是邊疆回教的第一教義,身為世襲王儲的沙無赫,個可能信口開河,無中生有的造謠生事。

  常玉嵐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深信,這兩件極端想左的事。必然有一方是真實的。是自己的眼睛騙了自己?還是沙無赦所說完全是一派謊言?沙無赦見常玉嵐一臉的猶疑,個由大聲道:“常兄!你陷入沉思之中,是在想些什麼?”

  常玉嵐被他驚醒,一臉茫然道:“沙兄,你……你是與我講話?”這種失常現象,在常玉嵐來說,是少有的。因此,臉上一陣發紅,神情極不自然,一連“哦哦”兩聲道:“不錯,去年十月既望,在下曾路過司馬山莊,親見老莊主的靈柩停放正廳,也見到少莊主服孝舉哀。”

  沙無赦不由喃喃的道:“咦!那是我沙無赦見到鬼了。”他一臉的疑雲,兩眼不住的看著常玉嵐,又看看司馬駿,充滿了驚奇之色。

  司馬駿可是得理不饒人,這時他寒著臉站了起來,冷兮兮的道:“沙無赦,不知對於常兄的活,你是信還是不信?”

  沙無赦再一次的望著常玉嵐道:“常兄的為人,我信得過!”司馬駿道:“那就好。既然相信他的為人,必然會相信他所說的話。”

  沙無赦直是一昧的點頭。

  司馬駿提高嗓門,朗聲道:“這是武林大會,可不是化外野蠻的牛羊大會。本來,你這化外之民,就沒有資格參加中原一十三省的武林大會。”他的話一句比一句高,態度也一陣比一陣凶,說到後來,聲色俱厲。

  沙無赦怎能任由司馬駿叱喝指著他大發脾氣,因此,也作色道:“司馬駿你前恭後踞,先前稱兄道弟,現在你發的什麼狂?”

  兩個年輕高手,四大公子的兩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前針鋒相對,正面衝突起來。

  論聲勢,當然是司馬駿佔了上風。因為司馬山莊的招牌響亮,而相對的,沙無赦便有點人單勢孤。

  費天行身為大會的東道主,原有排亂解紛的責任。可是,他壓根兒是站在司馬駿這一方的,故而先前由著司馬駿侃侃面談,大發議論數落羞辱沙無赦,到了沙無赦說話,也就不能加以阻止。

  常玉嵐一見他二人都站了起來,大有一觸即發,從口頭上互不相讓,可能演變成一場龍爭虎鬥,因此急忙道:“兩位何必為了小事而爭論呢?”

  司馬駿道:“這不是小事,常兄!桃花令符事關武林安危,不能由人信口胡言!”

  沙無赦也不休止的道:“沙某是就事論事,實話實說,並沒有所謂的信口胡言!”

  司馬駿怒吼道:“今天到會之人,各人有各人的根基門派,沒有根底之人,就是最可疑之人。”他說此話之時,突然面對正廳兩側的數千武怵之人,又高聲道:“各位,桃花令符是來自桃花林,發令的令主,說不定就是中原以外的高手,想要侵入中原,藉著桃花令符,打擊中原武林,這一點在下認為值得研究。”

  司馬駿的話明是要請大家“研究”,而骨子裡卻將箭頭指向沙無赦。

  眾人的情緒,原是容易激動的,況且,發話之人又是司馬山莊的少莊上,更加對眾人有鼓勵作用。因此,早有人大叫道:“對!

  名門正派是不會濫殺無辜的!”

  又有人應和著吼叫:“黑白兩道各有各的規矩,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放火殺人!”

  “對!少莊主說得對!”

  “一是中原以外的人幹的!”

  “問問他!”

  “不要放過沙無赦!”

  “沙無赦……”

  “沙無赦……”

  一步一步的變化,從司馬駿的暗示,到亂糟糟的有人明吼,沙無赦成了眾欠之的。武林大會,成了武林大亂,甚至有人高聲喊“打”。

  常玉嵐一見當前的形勢,似乎已全盤被司馬駿掌握,漸漸的受他的左右,顯然的對沙無赦非常不利。

  沙無赦處於勢孤人單的境況之下,雖然是司馬駿在言語之上有煽動的作用,但也是由常玉嵐一句話,證明司馬長風在十月已經去世而起。

  常玉嵐不能袖手旁觀。因此,他由右首第一席上離座而起,大步走向正廳簷前,朗聲道:“各位,各位,不要輕易鼓躁。今天的大會,不是要找出桃花令主這個人嗎?關於這一點,在下有獨到的消息,真實的線索,要在此向各位說明,”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又回頭對身為東道主的費天行道:“費幫主,可否允許在下在此嘮叨?”

  費天行忙道:“常兄有話儘管講。”

  常玉嵐微笑頷首,又向一眾武林人物道:“桃花令符確有一個令主,但是殺人放火,挑事惹岔,火夢少林,血洗武當,殺了崆峒十五弟子,燒殺青螺峰狂人堡,卻不是桃花令符,而是桃花血令,說明白一點,也就是假的桃花令符!”

  這是突然來的奇異消息。數千武林人士,聞言不約而同的發出聲驚異的聲音:“啊!”

  數千人的一聲如雷的驚訝之聲,倏的又忽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常玉嵐臉上,等著他說出下來。

  常玉嵐略一思忖,頓了一頓,才又轉面向少林明心大師頷首道:“大師,不知貴寺藏經樓大門之上留下的那枚所謂令符,可曾攜帶了來?”明心大師回頭對身後站立的徒眾道:“取出來,讓常少俠看看。”

  常玉嵐早又向崆峒派的何庸才道:“何兄可曾攜來?”何庸才從懷內膜出一枚檀木桃花形令符來。

  少林僧眾之一的也將同樣的一枚檀木桃花令符,送給了常玉嵐。常玉嵐左右兩手各用兩指捏著檀木桃花令符,揚起老高,迎空晃了幾晃道:“各位,這就是歹徒殺人放火之後留下的桃花令符,是血腥之物,我們應該把它你為充滿血腥的‘桃花血令’!”他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又將兩手的令符,高高舉起四下照會著,讓所有的武林群雄,都看清楚之後,才將那兩枚令符交還原主,重又回到大殿正中。

  突然,一道紫色人影,從龍王廟大門外疾射而至。

  南蕙俏生生的落在常玉嵐的站立之處,睜大眼睛瞧了一下,天真的伸了伸舌頭,嬌聲道:“喲,好多的人呀!總算趕上了這場熱鬧。”說完,又向費天行笑了一曉道:“費總管,你當上幫主了,恭熹!恭喜!”

  她旁若無人,把武林大會的莊嚴氣氛,全給攪散了不說,而數千武林人士,都正在等常玉嵐說出桃花令符的另一真主,也被她給打斷了。同時,左右兩側偏殿上一般武林,都沒同南蕙照過面,對她毫無認識。因此,大家沉默了一陣之後,又鼓噪起來。

  費天行一見,趕忙拱手向前道:“南姑娘,別來無恙。請坐!”南蕙笑嘻嘻的道:“啊呀!很多熟人嘛,敢情好。司馬大哥。

  還有……哦!少林寺的老和尚……”她一派天真,幾分嬌憨,指指點點的,似乎這個武林大會是為她一個人開的,眼睛裡彷彿沒有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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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司馬駿一見,急忙上前去道:“南姑娘,稍等片刻我再替你一一引見,此時,正在緊要關頭。”

  南蕙正在指點得有興趣,聞言又噘起櫻桃小嘴,不樂意的道:“什麼緊要關頭嘛?”

  費天行道:“常少俠指說橫行江湖的桃花令符乃是假的,大家都想知道真的是什麼樣了,還有究竟桃花令主是什麼樣人。”

  南蕙一聽,忽然笑了起來,接著高聲道:“哈哈!我道什麼緊要關頭,原米是這件事。”

  司馬駿吃驚的道:“難道南姑娘這件事你也知道嗎?”

  南蕙指著常玉嵐道:“他知道,他知道假的令符,也知道真的令符,連桃花令主是誰他也知道。”南蕙的話輕輕鬆鬆,彷彿不當回事。

  然而,數千武林人士的驚訝可想而知。

  常玉嵐本想借武林大會把假令符與真的令符的區別,詳詳細細的說出來,免得桃花林背這個殺人放火的黑鍋,至於其他的進一步事實,時機尚未成熟。料不到南蕙如飛將軍從空而降,口沒遮攔的說出常玉嵐不敢說的話,當著宇內武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明心大師原本閉目養神,久久不見常玉嵐開口,手中數著念珠道:“阿彌陀佛!常少俠,你就打開這個悶葫蘆,為宇內武林減少一分浩劫,我佛慈悲,必然佑你平安!”

  明心大師的話音甫落,其餘各門派稍有頭臉的人,也紛紛催促。

  常玉嵐騎虎難下,只好朗聲道:“據在下所知,真的桃花令符,一共只有九枚。各位,發令的令主,也不過僅僅有九枚,若是像這等殺一人留一枚,燒一處留一枚,到了九枚用完,哪個令主還怎麼當得成呢?”他說到此處,停了下來,眼神梭巡全場數千人,久久不語。

  眾人紛紛議論,嘰嘰喳喳半晌。

  常玉嵐感覺得到,他的話已有了預期的說服力,人人安靜的等待他再說下去,就是信服他的最好證明。

  常玉嵐微微笑道:“適才各位所見到的假令符,乃是檀木雕成,塗了彩釉。試想,假若令符是木雕成的,就該用桃木,顧名思義嘛?再說木雕彩釉,任何人都可以辦得到,一門一派的信物,豈能簡陋如此,人人可以雕畫,而且只需片刻就可以雕成,採用來做令符,豈不是天下第一荒唐至極的事,誰會幹呢?”他先從令符的質料上點破,自然是常玉嵐聰明之處,也是一眾群雄如夢初醒的當頭棒喝。

  常玉嵐接著又道:“說到這裡,各位該問我真的桃花令符是什麼樣子了。”

  眾人就等他這句話,因此,齊聲暴雷一般,異口同聲的叫道:“是的!”

  常玉嵐淡淡一笑道:“我可以告訴各位,桃化令符乃是一條桃花形的血玉分解而成,一共只有九枚,外形酷似一朵盛開的桃花,五個花瓣的色澤完全一樣無二,由深而淺的血色,也彷彿桃花的猩紅,那就是不折不扣真正的桃花令符。”他說到這裡,掀唇一笑,然後才道,“各位有誰見到過沒有?”

  武林群雄人人面面相觀,沒有搭腔。

  常玉嵐又道:“桃花令符重在信守,殺惡人,同然不需留下什麼表記,是善良之人,又怕什麼令符呢?在下言盡於此,但願各位同道互相珍重!”他說完之後,拱手為禮,含笑退後半步,又沖著費天行道:“在下有僭了!”

  不料,司馬駿突然跨步上前,拱手攔在常玉嵐前面,面帶微笑道:“常兄,你還有話,何不一起說明嗎?”

  常玉嵐心知他要逼自己說出“桃花令主”來,因此,也報之一笑道:“司馬兄的意思是……”

  司馬駿搶著道:“何不將發令人的大名當眾宣告,也是宇內同道急願知道的大事呀。”他城府甚深,說到此處,又面對數千人朗盧逅:“大家是否要請常兄明示?”

  “對!”又是轟雷一聲,數千人一致叱喝,聲動四野。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司馬少莊主可以說最能瞭解眾人的心理,也最能運用眾人心理的高子。”

  司馬駿的臉色一陣發紅道:“常兄,你千萬個要誤會小弟的用心。”

  常玉嵐沉吟了片刻,大聲面對一眾群雄道:“桃花令主確有其人,只是……只是此時尚不是揭開謎底的時機,各位遲早自然知道。”

  一眾群雄哪能被這三言兩語打發得了。因此,像一窩黃蜂似的,嗡嗡之聲此起彼落,又像煮沸了的一鍋粥,沸騰起來,雖沒像先前對付沙無赦那般吵鬧,但也頗不平靜。

  崆峒派的何庸才越眾而出,拱手道:“常少俠,雖然本門弟子是死在假的桃花令之手,但事出有因,還請明白相告。”

  鐵冠道長也起身道:“常公子,我們已有梁子在先,貧道並未忘懷。你既對桃花令符所知頗詳,盼能坦誠相告,冤有頭債有主,否則本門斷難認栽!”這老道話中帶刺。

  常玉嵐不悅道:“道長的意思是要唯我金陵常家是問,是也不是?”

  鐵冠道長道:“追根求源,只有你常三公子一條線索了。”這句話點明了是要找常玉嵐。

  常玉嵐更加不悅道:“鐵冠!我常玉嵐是你武當派的保鏢嗎?哼!武當一派連自保都無力,還說什麼找我這條線索,稱什麼名門正派!”他可是被逼急了,一股無名怒火,完全發洩在鐵冠道長的身上。

  鐵冠道長雖不是武當掌門人,但是他比掌門的白羽道長還要高一輩,乃是長老級的人物,武林咸尊的前輩高手,怎能任由常玉嵐在武林大會上搶白,甚至點明了吆喝。

  因此,“嗆”長劍聲震,人也彈身離座,橫劍當胸,沉聲道:“小輩!太也是無禮,武當是可以辱罵的嗎?亮劍!”

  常玉嵐不怒反笑,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亮劍?哈哈!哈哈!

  用得著嗎?你要是有興趣,當著宇內一十三省的武林同道,常某就用這雙肉掌,秤一秤你的三才八卦劍法,到底有幾斤幾兩重。”

  成名甚久,身為八大門派之一的武當長老,焉能受得了常玉嵐這等輕視?鐵冠固然老臉鐵青,武當十餘弟子,也全都怒不可遏,連聲叱喝之中,各自仗劍,躍身在正殿有限的空間之中,一字排開在鐵冠道長身唇,個個怒目橫眉,逼視著常玉嵐。

  常玉嵐氣定神閒,淡淡一笑道:“幸虧不是在武當山三元觀,不然,你們武當弟了群起而攻,哪還真能唬人。來吧!常某最不怕的就是人多。”

  司馬駿原本與常玉嵐貼身井站,此刻有意無意之中移退數步。大有隔山觀虎鬥的意味。

  費天行身為東道主,應該出面勸解,然而,他卻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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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卻是南蕙一見,跨步上前道:“怎麼?牛鼻子老道專門會打群架。常哥哥,我幫你!”

  常玉嵐聞聽她這句話,不由心中一動,鼻頭髮酸,幾乎滴下淚來,走上前去,執起南蕙的手,低聲道:“南蕙,好久沒聽到你叫我常哥哥了。”

  南蕙天真自然,但是,她感覺得到常玉嵐的一片真情,還有內心的情誼,不由道:“現在不要說這些廢話,打發了牛鼻了再講。”

  火敵當前,鐵冠道長等武當高於就等著出招,他二人還若無其事的聊起來,不說鐵冠怒氣衝天,一眾武林也覺著大出常理。

  鐵冠暴吼道:“常玉嵐!你怎的不敢亮劍?”

  常玉嵐本來佩看長劍,聞言反而摘了下來,順手交給沙無赦,十分從容的道:“沙兄,請你代為保管,等在下打發了他們再取回。”

  說完,又將一手按在南蕙的肩上,輕輕捏了一下道,“南姑娘,在一邊替常哥哥掠陣,看看常哥哥的功夫進步了多少。”

  常玉嵐這種悠悠自得的神情,把一個鐵冠道長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磐,當著天下武林,他已顧不得名門正派的架勢,手中長劍虛揚,大吼道:“你們把他同在核心,不要讓他跑掉,我讓他嘗嘗本門劍法。”他不說“大家一夥兒上”,卻拐彎抹角的點出來要群打群鬥。

  武當弟子聞言,暴雷似的發出吼聲,各展身形,四散開去,把個常玉嵐圍在核心。

  鐵冠道長仗劍前滑半步,腳下取了子午生門,八卦劍法已經起式,另手捏挽劍訣,厲聲道:“常玉嵐!貧道的劍法,不是好接的,你要小心!”氣歸氣,一代宗師的表面氣派,還要保持。

  鐵冠道長交代了場面話,長劍挽成斗大的劍花,一上來就施出武當劍法中的絕招“摘星換斗”,嗖!嗖!長劍抖得嗖嗖有聲,劍尖化成七朵銀花,儼如倒掛著的七星,分取常玉嵐迎面七大要害,端的凌厲無比。

  對於武當劍法,常玉嵐出道未久,就已在武當俗家弟子黃可依手下換過招了。三湘黃可依是武當年輕一代的第一高手,那時與常玉嵐相比,就稍遜一籌,此時的常玉嵐較初出道之時,武功修為不但有了掌劍之別,而且進步神速何止十倍。

  因此,常玉嵐冷冷一笑道:“武當的老套,常某讓你一招!”身隨活動,肩頭微晃,腳下突的疾動幾個碎步,人已飄出丈餘,閃在鐵冠的劍光之外。

  這一招巧到極點,妙不可言。

  一眾群雄全是行家,有的連看也沒看清楚,但眼見常玉嵐如同一條白色游龍,幾個晃動脫出劍芒,不由齊聲喊了聲:“好!”不像武林大會,也不像比拚過招。簡直是在看一場精采的表演。

  鐵冠道長一招落空,老臉已經掛不住了,何況在場之人齊聲為常玉嵐喝彩,更加引起他的怒火,咬牙切齒,急切收劍藉著收劍的剎那之際,突然劍身一橫,拓展“十面埋伏”,連人帶劍起了一個旋風式,寒芒夾看勁風,直將正殿五丈來寬的空隙,封個滴水不進。

  鐵冠道長數十年修為,劍招雖不是出神入化,但情急之下,乃是全力而為,形如怒濤排壑,狂瀾拍岸,招勢之猛銳不可當。

  武林群雄服見鐵冠道長使出武當絕招,莫不替常玉嵐捏一把冷汗。

  況且,武當十餘位高手,團團圍成一個圈子,雖沒出招進擊,但是每人長劍當胸,只要常玉嵐的人影一到,部會奮力一擊。

  也就是說,核心中五丈之地,都是鐵冠道長的劍風所及。五丈之外,十餘高手以逸待勞,伺機出手。

  常玉嵐被圍在核心,若不撤步向外疾退,必被鐵冠道長削砍兼施,若是向外躍退,可能數劍齊發,躲得一,躲不了二。

  南蕙一見,嬌叱聲道:“常哥哥,不要怕!我來……”

  沒等南蕙的話音落,突然,一聲龍吟,聲震長空,清越高亢。

  但聽常玉嵐長嘯盧中,忽的一仰身子,人像一道長虹,右手忽然一分,“雲龍探爪”硬把鐵冠道長出手的長劍,用拇、食二指,捏了個正著。另一隻左手,如同巨靈之掌,虛按在鐵冠道長的右肩“肩井”大穴之上,笑吟吟的道:“鐵冠,念你是名門正派,義與你無冤無仇,常某不為已甚!”

  這一剎那之際的變化,簡直不可思議,也令人不敢相信。

  以鐵冠道長數十年的功力,長劍出手,慢說是劍身,就是帶起的力道,何止千鈞,豈是血肉之軀的兩個指頭可以捏得牢的。再說,即使被常玉嵐控牢,難道鐵冠道長就不會推、送、刺、抽,將劍刺進或後撤嗎?顯然的,鐵冠有心無力,也就是說常玉嵐手上的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化境了。

  在場的群雄,人人呆若木雞。連明心大帥、司馬駿、費天行等一流高手,也膛目結舌,彼此互望一眼,人人做聲不得。

  南蕙把一雙手拍得震天價響,口中嬌聲歡呼道:“好!常哥哥。

  ‘踏罡步斗’秘籍神功,好!”她這幾句話是衝口而出,並且叫出了別人看不出常玉嵐的招式之名,這比常玉嵐使出來還要令人吃驚。

  群雄中有人高聲叫道:“‘踏罡步斗’是血魔伸掌的招式,血魔重現。”

  這聲吼叫,彷彿是滾油鍋裡潑下一瓢冷水。數千人之中,膽小的溜之大吉,膽大的吼叫不已,黑白兩道有頭有臉的急欲看個究竟,各門宗師更加心膽俱裂。一時,有的向廟外擠,有的向正殿沖。

  鐵冠道長的眉頭一皺,大聲喝道:“說不定桃花血令的花招,也是姓常的玩的把戲,”

  此言一出,群雄鼎沸!

  鐵冠道長更加提高嗓門道:“要消除武林浩劫,必須除掉此人。”

  武當弟子,首先跟著吼叫連天。

  常玉嵐不由皺起眉頭道:“原來武怵之中本是是非不分的,”群情激動,形如海濤奔騰,天崩地裂,哪裡由得常玉嵐分說,連他的話聲也被群雄吼嚷之聲壓了下去。

  就在此時,忽然一聲清越的鳳鳴之聲,發自廟外。接著,一個中年紫衣人,手執長鞭,由龍王廟的大門處,揮得僻啪作響,也不管有人沒人,只顧揮個不停。轉瞬間,人潮像刀切似的分成兩邊,正中,留出一條寬有七尺的通道來,像是一條人巷。

  先前吵吵鬧鬧的群雄,被這突如其來的紫衣人給鎮懾住了。

  常玉嵐略一思索,不由道:“此人好生面熟,在哪兒見過……”誰知,南蕙湊上來道:“樂無窮!他是暗香精舍的那個鬼總管,樂無窮。”

  常玉嵐恍然大悟,這不是百花夫人逼自己住進暗香精舍的時候,自己一再受他冷眼的樂無窮還有誰?想起樂無窮,不禁想起了為了使自己免於中毒,而又為了掩護自己進出暗香精舍,結果慘死在樂無窮腳下的翠玉來。常玉嵐暗嘆了口長氣,心想:“翠玉是個善良的少女,也是一個苦命的少女。”

  正在他一心唸著翠玉之時,龍王廟的大門敞開之處,百花門的八朵名花分為兩列,緩步穿過人巷,分左右肅立在台階兩側。接看,四個健婦推挽那輛常玉嵐常見的油碧香車,軲轆轆停在正殿台階之下。

  樂無窮長鞭迎空揮處,發出“吧”的脆響聲,對著正殿朗聲道:“各位朋友聽著,夫人駕臨,未得允許之前,任誰不得出聲。”

  說完,又朝常玉嵐沉聲道:“本門都護法,常玉嵐,還不上前迎接門主嗎?”

  常玉嵐不由一怔道:“都護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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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樂無窮!”油碧香車內嬌叱了聲,百花夫人的人已掀啟絨幕,露出半個上身,瞟了樂無窮一眼,輕言細語的道:“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八個侍婢百鳥朝鳳般的柵柵向前,十六隻手,有的拉開絨幕,有的扶好踏板,有的扶著車轅,兩個攙著百花夫人下了香車,步上台階。

  一眾群雄被這等架勢給鎮住了,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政出。

  百花夫人走上正殿,徑向左首席前,鸞聲燕語的道:“叫心大師,還記得我嗎?”

  原本閉目唸佛的明心大師,聞言緩啟雙目,忽然從坐位上肅立而起,撩起袈裟,搶上幾步,迎著百花夫人雙手合十。低頭道:“老衲失禮,夫人!二十年不曾拜見,自從大司馬他……”

  百花大人抬起只藕臂,搖搖蔥白似的五指,輕聲道:“還提當年作甚。”

  明心大帥急忙向費天行道:“費幫主,快,快請夫人就座!”這時,早有八朵名花之二的婢女,兩人抬來一個錦凳,安放在正中。

  費天行眼見明心人師對這位百花夫人執禮有加,可不知道她是什麼來人,湊著司馬駿耳邊道:“少莊主,此人是何來歷?”

  司馬駿搖頭道:“毫無所知。”

  南蕙卻插嘴道:“我知道,她是百花門的門主,叫做百花夫人。”這時,百花大人已側身坐在錦凳一角,回眸對鐵冠道長露齒一笑道:“當年的小道士,現在己是武當的高手,怎麼哭喪著臉,有柯為難之處嗎?”

  鐵冠道長也想不起來百花夫人是什麼路道。

  但是,明心大師乃八大門派之旨,眼看老和尚一反常態,甚為恭敬,所以也不敢冒昧,只好苦苦一笑,道:“請恕責道眼拙!”

  明心大師連忙道,“鐵冠老弟,這位就是八十萬禁軍都指揮,大司馬岳撼軍岳指揮使的夫人,你該不會一點也記不起來吧。”

  此言一出,不但鐵冠道長悚然而驚,連在場武林稍長的一代,也都訝異不已。

  八十萬禁軍都指揮使岳撼軍,官封大司馬,不但在朝廷中紅得發紫,而且他因是武家一脈,對江湖武林,尤其是一言九鼎,當年,大司馬府幾乎網羅了字內各門各派的高手,其中有四人特別受到禮遇,人稱為司馬府的四大金剛,功大都僅僅在大司馬岳撼軍之下。

  不知怎的,二十年前朝廷忽然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際,夜傳兒道密旨,將大司馬岳撼軍宣召進宮,就此大司馬的人如石沉大海。

  杳如黃鶴,一去沒有消息。

  傳言說大司馬岳撼軍涉及叛逆不道,已在宮中賜死,連屍體也下發還,只是朝廷因岳撼軍生前在江湖武林有深厚的淵源,因此並未進一步的抄家,也沒有追究他的屬下親族戚友。

  有的說大司馬岳憾軍因在宮中酒醉,跌到御河之中淹死,屍體隨波逐流都沒撈起來。

  甚至有人說大司馬岳撼軍練成了性,命雙修,像嫦娥一樣由大內出來憑空飛去,上了天,成了神。……眾口紛紜,莫衷一是。

  但足,從此大司馬八十萬禁軍都指揮岳撼軍,沒有了下落,則是事實。

  這是二十年前的事。

  二十年來,雖然也有人偶爾提起這件無頭公案,但因為牽扯到“叛逆”二字,都不願多發議論。二十年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下短,漸漸的,岳撼軍的名號,也就被人淡忘了。

  經過明心大師這麼一講,鐵冠道長急忙趨前幾步,一打問訊道:“無量壽佛!貧道不時到司馬府走動,向大司馬請教,還蒙夫人佈施,怎的會想不起啦!恕罪!夫人恕罪!”

  百花夫人展顏微笑道:“人世滄桑,誰料到我還活著。”

  鐵冠道長忙道:“實在說夫人你與二十年前一樣,可說絲毫沒變,這也是貧道眼拙,沒有認出來的最大原因。”

  百花夫人淡淡一笑逅:“真的嗎?”

  明心大師道:“阿彌陀佛!夫人秀外慧中,當年已是國色天香,義勤練秘籍的養生駐顏之術,難怪此時望來風采依舊。”

  這一僧一道只顧一塔一唱,可把數千武林群雄聽得如同神話,個個著了迷,無數隻眼神,全都一眨也下眨。

  常玉嵐這時才等了一個空隙,上前一揖道:“想不到夫人也來參加武林大會。”

  百花夫人扭身面對常玉嵐道:“我哪有這個雅興,再說,我既不立幫,也不成派,也沒有參加武林大會的資格呀,”她一臉的笑容,顯見的與常玉嵐講活的神情自然而親切,個似與明心大師、鐵冠道長兩人交談時的客套。客套,不正是疏遠嗎?身為武林永過主的丐幫新任幫主費天行,許久沒有發話的機會,此刻忙著趨前道:“晚輩不知夫人深閨,因此沒敢發帖恭請大人的芳駕,還請夫人海諒!”

  百花夫人端詳了許久,然後才緩緩的道:“費滅行,我今天並不是來參加武林大會的,乃是衝著你來的。”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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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回 夜尋元兇

  費天行心頭不由一震。

  百花夫人又道:“武林本身就是一個是非窩,武林永遠也不會安靜。武林的一個‘武’字,就注定了你爭我奪,不過,有的爭名,有的奪利而已,大會能平息紛爭?還是能圖個平靜?都不能,所以不開也罷。”

  費天行忙應道:“夫人教訓得是。”

  百花夫人轉面向樂無窮道:“你傳話,武林大會到此為止。”

  樂無窮應了聲“是”,然後跨步站立在台階最上一級,將手中長鞭揮出一聲脆響,朗聲道:“各位!武林大會到此為什,奉本門之令主諭,請各位立刻離汗洛陽。”

  一場武林盛會,原本熱熱鬧鬧,進而變成火火爆爆,就在樂無窮鞭影吼叫聲中,煙消雲散。結束了紛爭。

  但是,江湖上真正的紛爭,似乎永遠也無法結束。

  春雪初溶,春水來溫。

  “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江南陌上,也已有了些春意。

  長江,不若黃河的滾滾濁流。漢水與長江匯合雖不是涇渭分明,卻也一半黃,一半碧綠,直到出海才融為一體。

  平靜的江面,薰薰然的南風,送著一葉扁舟,春風,把帆吹滿,漲得鼓鼓的。

  “春風又綠江南岸”,但江北還留下一層遠山白頭的皚皚白雪,別有一番情趣。

  常玉嵐在船頭上迎風而立,人如玉樹。

  南蕙,緊靠著他,一面望著江中緩緩的流水,一面嬌憨憨的道:“常哥哥,這一回你帶我回金陵,你媽不會再趕我走了吧?”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誰趕你上來著,只是你自己瞎疑心。”

  南蕙撤嬌的道:“瞧,瞧,凡事你都怪我不好,你是不是偏心。”常玉嵐輕拂著南蕙被江風吹起的亂發,像長兄對調皮的小妹妹一樣,口中道:“偏心?我偏向誰?”

  南蕙毫不考慮的道:“偏向你媽媽呀。”

  “傻丫頭!”常玉嵐拍拍南蕙的頭道,“對長輩,我們做晚輩的講求個孝順,孝,就要順,順就足孝,談不到偏心不偏心。”

  南蕙側著臉只顧想右“孝順”與“偏心”有何不同之處,因此,並未說話。

  常玉嵐忽然把話題一轉,問道:“我忘了問你,紀無情服了丁老伯衣袖上團下的解毒藥方,病情好轉了一些沒有?”

  “唉!”南蕙不由嘆了口長氣,鼓起熟蘋果般的雙腮,不樂意的道:“毒,是好多了,性情,壞多了。”

  常玉嵐不解的道:“此話怎講?”

  南蕙又是悠然一聲長嘆,道:“說來話長,站得累了,坐下米吧。”她說著,抽出甲板上的一塊木板,一端搭在纜繩堆上,一端插進帆桅杆的夾縫中,先自行坐了下來。

  常玉嵐也與他並肩坐下,又問道:“紀無情的性情變成什麼樣兒?”

  南蕙道:“要找你拼向。”

  常玉嵐奇怪的道:“我倆乃是知己之交,又沒有結什麼梁子,無冤無仇,他找我拼什麼命。”

  南蕙道:“先說紀大哥的毒吧。自從你同那位藍姑娘離開巢湖。我按著你的囑咐,一連給他服了五天的藥,丁世伯果然不愧是‘妙早回春’,紀無情的毒再也不發了,平時毒發時口吐白沫,淚水鼻涕流個不停,現也都好了。”

  常玉嵐道:“你有沒有繼續配藥,要他斷了毒根?”

  南蕙點頭道:“又配了兩劑,十天服完,紀大哥不再面黃肌瘦,飲食也正常了。”

  常玉嵐頷首道:“那就是體內餘毒一掃而淨的結果,算得上毒性恨除。”

  南蕙緊接著道:“說也奇怪,毒性根除,他的神智也恢復了清明。”

  常玉嵐喜形於色的道:“那敢情好呀!”

  南蕙卻搖頭道:“先是每天不分日夜的練功,除了練功之外,一言不發,悶聲不響,每天不說一句話。”

  常玉嵐不由笑道:“他跟誰生氣?”

  不料,南蕙不假思索的道:“同你,”

  “同我?哈哈哈……”常玉嵐仰天長笑道,“紀無情既然小說一句話,你怎麼會知道是同我生氣呢?這不是天大的漏洞嗎?”

  南蕙依舊十分冷靜的道:“當然有道理。”

  常玉嵐緊迫盯人的問道:“你說出一個道理來。”

  南蕙天真的盈盈一笑,仰臉望著常玉嵐道:“我說出來你可個能生氣哦?”

  常玉嵐也好笑的道:“不會,我生什麼氣。”

  “好!”南蕙用一手指點點常玉嵐的鼻頭道,“紀大哥每天練功,用木頭做了一個假人當靶子,假人的身上用刀刻著三個大字。”

  常玉嵐好奇的道:“三個什麼字?”

  南蕙睜大眼睛逼視著常玉嵐,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常……玉……嵐!”

  這實在是令人費解,常玉嵐不由怔然不語。他想不透紀無情為何對自己恨到這種地步。

  南蕙見他久久不語,眉頭深鎖,不由道:“怎麼樣?常哥哥,你生氣了嗎?”

  常玉嵐忙搖頭道:“沒有!我只是想不透紀無情為何如此的恨我。”

  南蕙又道:“還不止呢,他每天黃昏時候,必然帶了刀,找一個無人之處,一口氣砍三十棵手臂粗的矮樹,每砍一棵,口中必然大吼一聲:“常玉嵐,三十棵砍完,才下山來洗澡吃晚飯,”

  常玉嵐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是你親眼日睹的?”

  南蕙道:“先前我以為他怕別人偷學他的紀家無情刀,直到我發現附近龍泉山一帶的矮樹被人砍得差不多,才偷偷的跟蹤他,一連幾天,毫不例外,即使是狂風暴雨,他也照砍,照喊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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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對於南蕙的話,常玉嵐是百分之百相信。對於紀無情的怪異行動,常玉嵐如墜五里霧中,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百思不解。

  反而是南蕙搖搖出神的常玉嵐問道:“常哥哥,依你想,紀大哥他為什麼恨你呢?”

  常玉嵐偏著頭想了一下道:“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他,除非是……”他說到這裡,忽然止住,瞧了瞧南蕙,欲語還休。

  南蕙見他欲言又止,催促著道:“說下去呀,為什麼不說呢?說嘛!”

  常玉嵐無可奈何的道:“也許是因為我與他同進百花門,他中了毒,我沒有中毒,因此,他對我有所不能諒解之處。”

  南蕙又問道:“是呀,為什麼他中了毒,而你卻沒有中毒呢?”

  她這一問,更把常玉嵐問得無話可說。因為,常玉嵐怎能把他中毒是由於男女發生不正常之關係的經過,說給南蕙這個黃花大閨女聽呢?縱然是和盤托出,實話實說,南蕙真能懂嗎?常玉嵐紅著臉道:“這是一言難盡,說來話長,遲早你會明白的。”

  南蕙的性情不肯輕易依允,只是纏著道:“你現在就說嘛,什麼遲早會懂。我不要!我不要!”

  常玉嵐被她又搖又推,一時想不出應付她的主意。忽然,他眉頭一展,笑著道:“我想起來了,紀無情可能為了女人對我不滿。”

  南蕙聞言,憨然的道:“女人?是不是我?”

  “噗嗤!”常玉嵐失聲而笑,連連搖頭道:“你扯到哪裡去了。你不是女人,你是小妹妹,你在我與紀無情心中,都是小妹妹。”

  南蕙不由氣鼓鼓的道:“我才不相信呢,小妹妹不是女人嗎?”常玉嵐真的拿她沒辦法,只好道:“女人與小妹,有大大的不同呀。”

  南蕙仍然刁蠻的,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耳朵,尖聲叫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忽然,常玉嵐突地弓身站了起未,以手遮住陽光,凝伸望著江面遠處道:“南蕙,你看見江心之中有一艘單人小船沒有?”

  南蕙也站前半步,凝神聚氣逼視江心道:“有,有一艘小船,好快。”

  常玉嵐又道:“船上的人是不是一身灰白衣褲?”

  這時,也不過一剎那的事。那小船已箭般的衝著常玉嵐的帆船駛來。

  常玉嵐有些不安,喃喃的道:“果然是陶林,一定有什麼緊急的書。”

  這時,後艙揚帆搖櫓的船家,已經在高聲嚷起來道:“喂!小船不要亂闖,撞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真的,那艘單人小船,果然眼看要撞上常玉嵐坐的帆船,只有毫釐之差。

  忽然,單人小船上的灰衣人猛的一長身,前腳伸向船頭,後腳著力踩穩。

  說也不信,飛滅般快的小船,船頭略略土抬,稍離水面,立刻又停落了下來,像被釘子釘在水面上一般,一動也不動。

  此時,兩船相隔,不過五尺左右。

  船上的灰衣人正是桃花林的桃花老人陶林。

  常玉嵐看清之後,先發話道,“陶林,有重大的事嗎?”

  陶林扶了扶頭上的斗笠,朗聲道:“上稟令主,金陵府上可能發生不測,藍姑娘命我稟告令主,快快趕回金陵,遲了恐怕不及。”

  常玉嵐不由大吃一驚,忙道:“藍姑娘可曾說明是什麼事?”

  陶林道:“沒有,只是囑咐小的飛船趕來,請令主不要耽擱,星夜由水路趕回金陵。”

  常玉嵐道:“辛苦你了,我知道了!”

  陶林又道:“藍姑娘之所以不能趕去金陵,可能因為桃花林也有警訊!”

  常玉嵐越發不安,嘆了口氣道:“有藍姑娘同你,桃花林大致不會出岔子,你快回去吧。”

  “小的這就走!”陶林說完,前腳用力一壓,整個身子前傾,後腳便提高船面,小船磨過水面,嘶——反向疾駛而去。

  常玉嵐與陶林的一問一答,南蕙都聽得清楚,她又見常玉嵐面色憂戚,雙眉緊皺,不由道:“金陵又會出什麼事呢?”

  常玉嵐道:“真是多事之秋,一波未乾,一波又起,我們趕路吧。”他對後艙的船家高聲道:“船老大,我們不要一路觀賞岸上的景色了,金陵家中有急事,日夜趕回,多給兩位酒錢。”

  南蕙見常玉嵐愁雲滿面,雙眉不展,也不再追問什麼。

  小船,扯滿了雙帆,日夜兼程。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黃昏的江上,一輪落口,滿天彩霞。幾點歸鴉,一片風帆。

  遠遠的,石頭城的城牆,靜悄悄的仰天矗立在繽紛雲霓的天際。

  久別金陵,常玉嵐有“近鄉情怯”之感。但是,恨不得插翅落在自己庭院之中,以抒遊子情懷。

  然而,看近實遠。帆船仍然在水上飄浮,雖然張起兩隻滿帆,在歸心似箭人的心裡,還覺著牛步一般的遲緩,這正所謂“心急馬行遲”。

  直到萬家燈火,小船才緩緩的駛進水西門。付了船錢,打發了船家。

  常玉嵐迫不及待的棄舟登岸,好在沒有行囊不用收拾,招呼南蕙兩人徑向莫愁湖上去。

  經過修茸的府第,依舊是富麗堂皇,做視江湖巨公大賈的住宅。

  常玉嵐見自己家門安然無恙,心頭的一塊大石才算落下,一面沿著湖濱緩步而行,一面喜孜孜的對南蕙道:“你還記得這條路嗎?”

  南蕙臉上並無喜悅之色,只道:“記得。”

  此乃人之本性,是勉強不來的。

  常玉嵐之所以喜自心底,因為金陵乃是他牛長之地,一草一木,有不可割離的情感,況且長年漂零,一旦回到兒時地方,怎能不禁喜形於色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23
三九

  而南蕙不僅是對金陵人生地疏,還有無親無靠寄人籬下的傷心事,喜從何來?兩人的心情不一樣,因此也就默默的走著,誰也沒再說話,因為彼此悶聲不響,腳下也無形加快。

  轉眼,已到了常府的門首。老管家常福的兒子常陛,正斜靠在石獅子上遙對著已經半涸了的湖水發呆。當常玉嵐到了切近,忽然像夢中旬醒側的揉揉眼睛,幾乎跳起腳來,欣喜若狂的叫道:“三少爺!三少爺!你回來了!”

  常玉嵐只覺得好笑,點頭應道:“常陛,你還認得我?”

  常陛連忙道:“小的怎能忘記三少爺,還有這位南姑娘。老夫人可把你念叨夠了,哪一天下記桂著,我這就去享告老夫人。”他接過了常玉嵐手中的劍,還有南蕙手裡提著個小包袱,快步如飛的向內跑。

  像一片靜靜的湖水,投下塊大石。常府早已熱鬧起來,僕婦、傭人、丫頭、家丁,穿梭走告。

  沒等常玉嵐走到院落,常玉峰已站在花廳的台階之上,掩不住滿臉喜悅,大聲道:“三弟,你總算回來了,沒把媽想壞。南姑娘,快,快到上房!”

  哪還等常玉嵐到上房。花廳上燈燭輝煌,如同白晝,常老夫人年屆花甲,但仍然健旺得很,在兩個媳婦陪伴,一眾丫鬟拱月似的傭著,已到了花廳。

  常玉嵐才與大哥見過禮,已聽見老夫人的聲音道:“玉峰,走廊上風大,還不叫嵐兒進來。”

  常玉嵐生恐又冷落了南蕙,拉著她的手,一面高聲道“媽,該兒就進來了。”跨進花廳,常玉嵐下由一陣鼻酸,顧不得南蕙,搶上幾步,撲倒在老夫人的懷裡,啞聲道:“媽,不孝的兒子回來了……”他再也沒什麼活可說。

  常老夫人老淚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腮邊流個不止,一子撫著兒子的後腦,口中卻連聲道:“回來就籲,回來就好!傻孩子,這麼大的人還哭。你看,媽都不哭,媽都不……”她的聲音鳴咽,喉頭咂塞,再也說不下去了。

  良久,常玉峰才道:“媽,二弟回來應該歡喜才對,我已吩咐下面準備了飯,二弟與南姑娘一定餓了。”

  常老夫人連連點頭道:“把飯開到暖閣裡,大家團團圓圓的吃一頓。哦!南姑娘,過來,讓我看看你長大沒有?可是一年多了。”

  一片歡愉聲中,全家人都到暖閣用飯。

  終年漂泊,常玉嵐雖然到處都沒有遇到困窘,然而,家的溫馨,是沒有任何的歡樂可取代的。

  一頓飯直吃到、更時分,才伴看老夫人回到臥房。外面的天氣雖然寒冷,常老夫人的臥房早已升起爐火,溫暖得很。

  侍候母親上了床,又安排南蕙與二嫂同睡,常玉嵐才回到後進書房。因心情的興奮,加上百感交集,竟然一時無法人睡。好容易漸入夢境,已經是三更左右。

  忽然,一片紅光,映在紙窗之上。接著,人盧吶喊:“救火!失火了……”

  常玉嵐不由大吃一驚,彈身起床,胡亂套上長衫,推開窗子,躍身到了花園長廊打量一下,暗喊了聲:“不好!”

  起火之處,乃是最後一進的祖先堂。祖先堂平時是沒有人進出的,當然更沒有人住,哪來的火呢?敢情是有人放火:常玉嵐一念未了,隨風飄來的煙霧之中,嗅得出有硫磺氣味。

  這越發證明常玉嵐所料不差。

  此時,整個宅院已都驚醒,鑼鳴人喊,四處暄鬧之聲貫耳,人影四下亂竄。

  常玉嵐哪敢怠慢,析身進了書房,滴下長劍,展功上了屋面。

  但見,火勢愈夾愈烈。火舌亂竄,濃煙衝天之中,出現了十餘個通身血紅裝扮的人影。那十餘條身影,在火勢中穿躍縱跳,身手個個不凡,而已每人手中一把寒光森森的軟刀,雖沒存心殺人,但偶爾也對救火之人施襲,順手傷人。

  常玉嵐心中已明白了幾分。因為這情形與江上碧口中所說青螺峰狂人堡遭遇完全一式無二。

  他再也不遲疑,一式“龍飛九滅”,越過三重院落,撲向祖先堂火場上空,口中厲聲喝道:“何方狂徒,放火殺人!都給我留下!”

  這時,常玉峰也仗劍指揮家丁們灌水救火。

  南蕙手中執著一把並不稱手的僕刀,也已發現了火場中穿梭的紅衣歹徒,她一見常玉嵐到了,嬌聲呼道:“常哥哥,這些人是有計畫而來的,他們不敢露面,只在火場中躲躲藏藏,氣死人了。”

  常老夫人乃是武林世家,當年何朔大俠“一盞孤燈”趙四方的愛女,並非一般弱不禁風的老婦人,她見自己兒子人在騰空,作勢向火海中撲去,連忙攔阻道:“嵐兒,水火無情,閃開!”她口中喝著,由袖中取出趙家獨門“追魂奪命子母連環珠”,認定在火場中縱躍的紅衣漢子射去。

  嗖嗖!嗖!唉!啊呀!一聲慘嚎,刺耳驚魂。一條血紅的身影應聲落於烈焰之中。

  薑是老的辣,常老夫人這一招“追魂奪命子母連環珠”既快又準,一招得手,接著是連番發出。慘呼連連,在烈焰燒紅了半邊天的夜空裡,已有三個歹徒,葬身在火窟之中。

  常老夫人的怒火並未稍熄,將手中空的連環珠筒,遞到二媳婦手中,含怒道:“再給我裝滿它!”

  常玉嵐一見,連忙上前,低聲道:“娘,算了,要他們的命沒用。”

  常老夫人氣呼呼的道:“他們要我們常家的基業,我就要他們的命!”

  常玉嵐忙道:“娘,這事不是要他們的命就算了的,我要找出這幫兇徒究竟是哪路的。”

  這時,南蕙也已憤憤的來到老夫人的身側,接著道:“對!找出禍根來,把它連根拔!”

  常玉嵐低聲道:“南蕙,你在這裡陪著娘,人哥專心救火,娘的連環珠逼使兇徒不再傷人,我溜到宅子後面,看他們落腳在哪衛,一定查得出來龍去脈。”

  常老大人道:“嵐兒,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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