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血令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2 13:41: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 26212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0
一四〇

  他吼到後來,才感到一派掌門,應該冷靜,與長輩說話,要有分寸。

  於是,低頭垂首,單掌當胸,略為緩和的道:“恕弟子冒失!”

  鐵冠道長苦苦的一擺手道:“這時還講什麼禮數,我也激動得很,只是,事到臨頭,不能自己,即使氣死,也是於事無補!”

  白羽道:“依師伯之見,本門應當如何?”

  鐵冠道長緩緩踱開幾步,徐徐的道:“難道說百花夫人所說的武林大劫已經開始了嗎?”

  白羽皺起眉頭道,“師伯的意思是要把今天的事告知百花夫人?”

  鐵冠點頭道:“這是整個武林的事!”

  “這……”

  白羽大為不然的道;“此事一旦張揚出去,武當門還有顏面見人嗎?師伯!”

  鐵冠道長道:“我何嘗願意?只是,紙裡包不住火,事實總有一天會人盡皆知,掌門,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適才那歹徒的身手……”

  他無可奈何的,攤攤雙手。

  白羽道長也不由低下頭來。

  當著一些下代弟子,一派的長老與掌門人,任怎地也不便說“技不如人”。

  但是,內心的痛苦,兩人乃是沒有二樣的。

  白羽尤其傷心。

  他忽的趨前幾步,“咚!”雙膝落地,伏跪在鐵冠道長面前,聲淚俱下的道:“弟子無德、無才、無能,使武當蒙羞,應該一死而對武當列祖……”

  說著,探手一抽寶劍!

  鐵冠道長大吃一驚,來不及用手奪劍,順勢揚起右腳照著白羽抽劍手臂踢去。

  嘯聲掠空。

  白羽已抽出的長劍飛出數丈,他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完全不防的一腳,踢個仰面朝天。

  數十名武當弟子,原已隨著掌門跪下,此刻全都伏地飲泣,淒楚至極。

  鐵冠道長也含著淚道:“此時何時,風雨如晦,本門應該益加惕厲,面對空前浩劫,豈能自行喪志,任武當一派由此而斷?”

  他說著,挽起倒地的白羽,然後揮揮手,對跪在身後的徒眾朗聲道:“眾志成城,你們都起來,武當要聯合宇內武林,共商消滅邪魔的大計,回觀!”

  話落,大踏步向通往三元觀的路上率先而行。

  華山一夜之間,傳出了九大護法死五傷四的驚人噩訊。

  雪山大弟子慧美,被人發現陳屍在風陵渡口,屍身上貼著“統一教”的血令,指定華山一門立即解散,從此不准在江湖行走,否則的話要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衡山上院,掌門人虛懸,幾乎有三年沒有衡山門人出現,但也沒逃過浩劫,朗朗白晝,也被紅蟒紗帽的統一教主血冼,死傷數十聚在一起的徒眾。

  到此——

  七大門派無一倖免。

  江湖上人人談虎色變。

  提到“統一教主’,莫不悚然而驚,任誰也不敢吭一聲。

  血雨。

  腥風。

  許多小門小派,都掩口葫蘆,不但不准門徒對外提到本幫本會,除非萬不得已,不約而同的,嚴禁自家子弟在外露面。

  於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三星會,是江湖上半黑半白的小組織。

  說他半白,是因為他有一家三星鏢局,設在咽嚨要地的徐州府,也有一點小小的名聲。

  鏢局的總鏢頭許不久,因為慣使一對月牙短柄斧,手底下算是有些玩藝,因此,混了個外號叫做“追命斧”。

  其實,骨子裡,他也就是三星會的總瓢把子。

  算是小有成就的白道朋友。

  說三星會是黑道,因為“追命斧”是獨行大盜出身,一些舊日手下並未散夥,暗地裡依舊做些偷雞摸狗、攔路打劫的勾當。

  甚至“三星會”與“三星鏢局”,兩下里一搭一擋,明保暗盜,“演雙簧”騙些無知的“肥羊”。

  只是,關防得很嚴,保密功夫做得紋風不透,沒人料到干鏢局的會是盜匪歹徒而已。

  “追命斧”許不久在這種情形之下,真是名利雙收,他最“拿手”的‘招是能夠使僱主歡歡喜喜的把錢交出來,而且千恩萬謝。

  方法說來很簡單。

  周圍三百里之內,除了三星鏢局的鏢,從不失手之外,無論大小數十家鏢局的鏢,或明劫、或暗盜,沒有不出麻煩的,當然都是三星會的把戲。

  還有,凡是丟了鏢,出了事,只要三星鏢局出面,沒有擺不平的。

  當然,也是三星會的把戲。

  日子既久,貨主凡是有生意,莫不找上三星鏢局。

  三星鏢局乘機便在保費上加碼。

  雇客為了貨的安全,貴一些也只有認了。

  更由於一些氣派不夠,實力差勁的小鏢局,甚而在接下鏢貨之後,轉交給三星鏢局,奇怪的是,三星鏢局不派一人押鏢,只要將黑底繡著三顆星的鏢旗插上一枝,著原鏢局押鏢上路,也就平安無事,賺進白花花的銀子。

  當然,內裡的文章也很明顯。

  可是,儘管三星會的這些奸詐手段不難被人看穿,可是,雇客為了安全,小鏢局為了生意,也都彼此心照不宣,或是敢怒而不敢言。

  “追命斧”許不久的名氣越來越大,志得意滿。

  這天,也是合該有事。

  三星鏢局保了一票紅花,從徐州到安慶,不用說,是大宗買賣,又是交貨清白,大大賺了一筆。

  由總鏢頭許不久親自在徐州府最大的鴻運酒樓設下慶功宴。

  席間,不免談起最近江湖上出現統一教的事。

  “追命斧”許不久三杯老酒下肚,不由得意忘形的狂笑叫道:“要想統一武林,除非是由我的三星鏢局出面,不然,都是狗屁!”

  一些三星鏢局的人自然歡聲雷動,紛紛狂叫道:“對!對!只有總鏢頭才有資格統一武林!”

  更有些不三不四的混混,錦上添花的湊著道:“真的!總鏢頭,你該挑明了找那個不知死活的統一教教主較量較量!”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0
一四一

  “追命斧”許不久被這陣恭維沖昏了頭。

  他仰脖子幹了杯中酒,朗聲道;“較量?哈哈哈……那他還不配!我是懶得管他媽的閒事,不然!哈哈哈……我的斧頭不認人,叫他吃不完兜著走,哈哈哈……”

  十幾桌,百餘人,聞言不由暴雷似的鼓掌叫好。

  聲動整個酒樓。

  就在這層樓角落裡,坐著一個身材魁梧,長發飄飄的老者。

  然而,他不動聲色,推開面前的酒杯,閃身離去。

  三星鏢局的慶功宴正在熱鬧的高潮。

  猜拳、行令、敬酒,外帶自吹自擂的說大話。

  把一個“追命斧”許不久捧到三十三層雲裡霧裡。

  把眾人談之色變的統一教說得半文不值。

  這頓酒宴已吃到三更時分,雖已杯盤狼藉,興致依舊不減。

  有的已當場回席,吐了滿地。

  有的東倒西歪,說話舌頭打結。

  那位三星會的總瓢把子外兼三星鏢局的大鏢頭,也已薰薰大醉,嘴裡喃喃不休的道:“許總鏢頭……只是……不……不出面……不然……統一……統一教……算屁……都不臭……我……”

  他說著,突然從腰際抽出他成名的一雙短柄月牙斧,就在席前揮舞了一陣。

  又是一聲炸雷也似的歡呼。

  “追命斧’許不久舞得興起,突然左腕上揚,著力揚臂外摔。

  “嘶——”

  利斧破風飛出。

  “咔!”

  那柄短斧,不偏不倚,咔的—聲,砍在大門的左首門神的臉上。

  眾人鼓掌歡呼。

  但見“追命斧”許不久緊接著右臂外甩!

  右斧破風出手。

  “好!”

  眾人照例喝采。

  不料——

  “啊!”

  這聲“啊”字的驚呼,不如“好”字聲高。

  原來,門首突然出現了一個紗帽紅蟒赤面長發人。

  那人右臂微抬,食中二指若不經意的,正拈著許不久摔出的那柄短斧,輕巧至極,好比繡花的大小姐用的一根繡花針一般。

  大廳上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連“追命斧”許不久也愣在當場。

  酒,似乎也醒了一大半。

  紗帽紅蟒的赤面人拈著短斧,一步步緩緩的向大廳走近,一言不發。

  然而,那赤紅臉上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令人不敢仰視,像是兩柄利劍,冷森森的。

  他跨上大廳,仍舊緘默不開口。

  走到“追命斧”許不久身側,從鼻孔裡哼了半聲,就用兩指將拈著的短斧隨意一丟。

  呼——

  錚——

  說也不信,那柄短斧正巧丟向先前許不久丟出釘在門上的短斧之上。

  “錚”的一聲,赤面人丟出的短斧,竟然將釘在門上那柄短斧劈成兩半。

  最“玄”的是——

  被劈成兩半的短斧依舊釘在門上,並未掉下來。

  而赤面人丟的短斧也沒落地,而是“擠在兩片”被劈成兩片的中間。

  這不是力量的大小。

  而是准、穩、狠、巧、妙、絕。

  力量拿捏的恰到好處,也是力量用的分釐不差。

  大廳上眾人瞠目結舌。

  “追命斧”許不久目瞠口呆。

  赤面人雙目精光如電,掃視在場之人,然後落在“追命斧”許不久的臉上。

  他目光所到之處,令人打了個寒顫,通身起雞皮疙瘩。

  “追命斧”許不久總算有些見識。

  他神情一懍之後,立即面帶笑容,拱手道:“這位朋友,好功夫!請問上下是……”

  他雙手微拱作式,用“上下?”二字是江湖上的規矩。

  赤面人冷然一瞪眼道:“上下?”

  許不久帶笑道:“是請教閣下怎麼稱呼?”

  赤面人不怒反笑道:“哈哈哈……”

  他的笑聲高亢入雲,然後嘎然而止,沉聲喝道:“你不認識我?”

  許不久笑道:“少見!少見!”

  赤面人厲聲道:“那是因為你不配見我!”

  平日,養尊處優的“追命斧”許不久,怎的也受不了這等的話語。

  然而,他竟然能充“兩面人”當然是有兩面的個性。

  此刻,他笑容滿面,低聲道:“也許!可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閣下的台甫,說出來,說不定與我們這一行多少有些淵源!”

  “哼!”

  赤面人鼻孔中哼了一聲道:“淵源?只怕沾不上一點邊兒!”

  許不久是“能屈能伸”,厚著臉皮道:“四海之內皆兄弟……”

  “住口!”

  赤面人怒喝道:“少來套交情!”

  許不久語窮了,只好吱吱唔唔的道:“那……那……”

  “什麼那呀!這呀!”赤面人犀利的目光陡然暴漲,朗然道:“我就是狗屁不值的統一教主!”

  此言一出,大廳上如同一塊冷冰。

  眾人不知不覺的腳下後移。

  “追命斧”像是晴天霹靂,一下子給打悶了。

  他彷彿不信的道:“你……你……統一教……教……教主?”

  赤面人冷冷的道:“要不要比劃一下論斤兩?”

  “追命斧”許不久忙不迭搖頭擺手道:“不!不!不!許某是久聞大名,如雷灌耳……”

  赤面人喝道:“我不喜歡聽這一套江湖上俗而不能再俗的老詞!”

  許不久恨不得四腳向下爬在地上,笑著道:“你……不!教主……教主!你聽我把下情說均勻!好不好?”

  他那種哀怨的神情,真的如搖尾乞憐。

  赤面人道:“說!”

  許不久忙道:“小的從聽人提到統一教那天起,就立誓要投入統一教,聽候教主的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絕無二心!”

  “哈哈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0
一四二

  赤面人狂笑不絕,笑聲初停,雙目一凌,緩緩的走近許不久,口中一個字,一個字的道:“統、一、教、用、不、到、你、這、角、色!”

  說著,人已到“追命斧”許不久對面只尺之處,探手可及。

  許不久臉色死灰,額頭只冒涼汗,哼哼唧唧的一面微微後退,一面道:“教……教主……你……你老人家……要我……什……什麼?”

  突然——

  赤面人雙目冒出火花,吼叫聲道:“我要你的命!”

  “命”字尚未落半,他的右手突的前伸,五指張開,照著許不久胸前抓去。

  “嘶——”

  衣襟裂帛之聲。

  “啊——”

  慘烈的刺耳驚魂嚎叫。

  血、肚、腸,灑得四下飛濺。

  赤面人毫不為意,就用手上抓著的破布片,沾著“追命斧”許不久屍體上的鮮血,在大廳正面的粉白牆上,龍飛鳳舞的寫著:

  天下武林歸統一

  統一之外無江湖

  有人違反統一教

  從此人間把名除。

  鮮血,隨著他的字跡滴滴下流,觸目驚心。

  等赤面人一口氣寫完打油詩,大廳上的人早已溜得半個也不剩了。

  赤面人仰天發出一陣聲動屋瓦的狂笑。

  笑聲,淒歷驚魂,久久不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1
一四三

  第三十回 統一教主

  幽靜,寧肅。

  風吹動竿竿湘竹,發出簌簌之聲,像細吹細打的樂章,像細語呢喃的怨女。

  沿著河,一隻大船,緩緩駛來。

  因為水淺,又沒有碼頭,船吃水深,很難駛靠岸,不得不用纜夫著力的拉。

  纜夫們為了整齊腳步,用力一致,發出了沉悶的哼聲:“嘿!嘿喲!嘿!嘿喲……”

  因為這兒是小河細流,現在雖是洪泛期,水也是淺淺的淙淙川流,船,也沒鼓起浪,又有高山阻擋,風小,也揚不起帆。

  這只大船,為何駛進這個並不通航的水道,實在是令人難解。

  船艙的竹簾掀起。

  八個紅衣“血鷹”,魚貫而出,八字形,排班肅立在船前甲板兩側。

  艙內,傳出一聲沉悶有力、帶著嗡嗡之聲的回音,問道:‘怎麼?船耽了淺?”

  這話,悶沉沉的十分有力,顯然,發話之人內力修為高極。

  為首的血鷹雖沒見到人,卻十分恭謹的、肅立朗聲回話道:“上稟敦主,這條河本不能行船,現在全憑幾人在拖!”

  艙內人喝道:“為什麼不早說!”

  語落,人也掀簾而出。

  紅蟒、紗帽、赤面、長髯,從略矮的艙門出來,顯得特別高大。

  那棗紅色的臉上,木然的,沒有一絲表情,卻是兩個精光碌碌的眼睛,射出電芒也似的寒光,攝人心魄。

  此人出艙。

  八個“血鷹’肅聲道:“還差一箭之地,才有一個小小堤岸可以泊船。”

  赤面人不耐煩的道:“就在此處泊船!”

  “是!”

  八個“血鷹”應了一聲。

  沒等他們掠出船,一箭之外,一匹駿馬如飛奔來,掀開四蹄,跑得好快,轉瞬之際已來到切近。

  馬上人尚未到,聲先到,高喊道:“哪裡來的瞎眼王八羔子,偏偏在這兒泊船!”

  他的聲如鶴鳴,力道不凡。

  話落,人已到了大船的停泊之處。

  此刻——

  赤面人已坐在船頭虎皮太師椅上,雙目電射,沉聲道:“是百花門的人嗎?”

  聲音不高,但字字如同鋼板上釘鐵釘。

  馬上人順手抽出纏在腰際的鹿皮長鞭,迎風抖出“吧噠!”一聲,盛怒的罵道;“混賬東西,開口百花門,閉口百花門!百花門是你叫的嗎?”

  赤面人不怒反笑,仰天打了個哈哈,聲動四野,笑聲甫收,懍然喝道:“叫百花夫人出來,老夫有話要與她說!”

  “你配?”岸上人長鞭揮動,人從馬背上陡地上射,落實地面,叱聲道:“送死也不是這等送法!”

  八個“血鷹”不由跨步……

  赤面人左手微抬,止住八人躍躍欲試之勢,反而冷兮兮的道:“你是百花門的什麼人?”

  馬上人也報之以冷兮兮的道:“暗香精舍大總管,樂——無——窮!”

  “沒聽說過!”赤面人搖了搖頭,一對紗帽翅顫巍巍的抖動不已!

  眼高於頂的樂無窮,怎能不勃然大怒,長鞭喇的一聲,照著船舷掃下。

  “啪!”木屑亂飛,梨木船沿留下一道五寸深淺的鞭痕。

  赤面人鼻孔中冷哼聲道:“小輩……憑這一鞭,就注定了非死不可!”

  樂無窮揮鞭出船,原本是習慣動作,當然也含有施功示驚的意思,盛怒之下的結果,聞言不由道:“哦!我看未必吧!”

  赤面人已緩緩站了起來,慢步走向船邊,一面不經意的道:“我沒打算出手,衝著你這鞭,我卻要改變我的初衷了!”

  樂無窮道:“原來你以為暗香精舍都不堪一擊!”

  他顯然的誤會了。

  他以為這一鞭已展示的深厚的功力,表面是為了“看得起他”,才改變不出手的原意。

  不料——

  赤面人忽的怒道:“憑你這分狂傲,憑你傷了我的船,不得不要你知道厲害!殺殺百花門的囂張之氣!”

  樂無窮羞怒交加,肩頭動處,長鞭如同靈蛇,咻的一聲收回,然後呼的一聲,像一條怪蟒,認定赤面人連纏帶掃,快如電光石火。

  赤面人怒火從兩眼之中暴射,大吼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放肆!”

  話未落,人已起。

  凌空如履平地,寬大的紅蟒,衣袂都沒振動,已由船上移位到了堤岸,正是樂無窮坐下駿馬之旁。

  那匹高大的駿馬,被這突然落下的紅影,驚的前蹄人立,長嘶不已!

  赤面人似乎十分生氣,一言不發,左掌忽的一揮,照著那匹馬遙遙拍去。

  呼——

  勁風如同狂飈。

  那匹高大的駿馬,像是紙紮的一般,被赤面人所發的掌風,震得四蹄離地,跌出五丈之外的河堤之下,半晌爬不起來”

  這也有施功示驚,敲山嚇猴的意味!

  樂無窮心頭不由一懍。

  然而,他並不氣餒,喝道:“外門蠻力,也敢到暗香精舍來唬人!”

  赤面人冷峻的道:“那麼你是要看看內功修為囉?”

  樂無窮氣極道:“樂爺爺指教你幾鞭!”

  鞭隨聲發,話落,一條長鞭又已刷了一個大圈,變成一條硬挺挺的鐵條,蒙頭蓋臉的襲出。

  赤面人絲毫不動,不閃不躲,但等鞭影到了眼前,力道隱隱襲至,左臂突的抬起,硬向鹿皮鞭抓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1
一四四

  樂無窮心中暗喜。

  因為,這條鹿皮鞭與一般用的長鞭不同,它鞭身一丈二尺,卻在鹿皮縫裡,夾有一百零八個看不見的鋼鉤,倒刺尖銳,鋒利無比,這是樂無窮獨門的陰招。

  他知道使鞭的人,往往為對方大力手法抓牢了,雙方較力,往往是使鞭的吃虧,所以把鋼鑄的小小倒鉤,編織在花紋縫裡,要存心抓鞭之人一招失著,甚至雙手被鋼鉤勾得血淋淋,負下重傷。

  有了這個原因,樂無窮不但不收鞭撤招,而且越加下掃。

  誰知——

  赤面人似乎已知道鞭中有詐,他抬臂高舉,並不抓鞭,忽的略略偏身,用手臂的小臂迎著長鞭擋去。

  長鞭乃是軟兵器,遇硬即轉。

  整個長鞭竟然有一小半纏絞在赤面人的小臂上。

  小臂有寬大的紅蟒衣袖在外,小小鋼鉤縱然勾上衣袖,對赤

  面人是絲毫無傷。

  樂無窮心中暗喊一聲:“糟!”急忙抽鞭。

  可是,為時已晚!

  赤面人纏著鞭身的小臂,忽然一式千斤墜垂了下來,冷笑道:“要看內功,可以開招了!”

  樂無窮心裡有數。

  他只見赤面人這一氣呵成的舉臂、繞鞭、施功、著力,已經是扎手人物。

  然而,樂無窮生性驕傲,又豈肯在沒見真章之前,就豎白旗。

  他握鞭之手,不由暗暗用力,緊握鞭柄,口中卻道:“在下也願一試,不過,你還沒亮出字號之前,是否師出無名呢?”

  這句話,乍聽是十分大方,但是,骨子裡已有了怯意,緩合了僵局。

  赤面人雙目似睜還閉,淡淡的道:“真要知道我是誰!”

  樂無窮道:“你怕人知道?”

  赤面人道:“你嘴皮子很強!”

  樂無窮應道:“誰都會有此一問!”

  “也好!”赤面人點頭道:“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免得做個糊塗鬼!”

  “哼!”樂無窮哼了聲道:“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數!”

  “聽著!”赤面人朗聲道:“至尊統一教教主!”

  樂無窮心頭大震。

  因為,七大門派之事,已在江湖傳開,百花門的眼線也有回報。

  但是,他故做不知,搖頭不迭的道:“還沒有聽說過!”

  赤面人怫然不悅,沉聲道:“沒聽說過不打緊,讓你見識見識!”

  話落,纏著軟鞭的手臂立即帶到胸前,厲聲喝道:“你能收回此鞭,老夫回船就走!”

  一道隱隱的力道,順著軟鞭,如潮水般湧了過來,綿綿不已。

  赤面人的眼神中由精光閃閃到凌厲逼人,接著是冷森陰沉!

  樂無窮只覺著原來綿綿的力道,陡然之間如同怒濤拍岸,洶湧澎湃。握鞭的一隻手,有些發抖。

  他急忙懾定心神,全力貫注。

  名家交手,就是分釐之差,這一絲一毫的分釐之差,就是生死交關。

  樂無窮的手臂整個在抽搐,筋酸、肉麻、背痛。

  他咬緊牙關,勉力支撐著。

  他自料,不能再支撐下去。

  因為,手臂的痛楚,已到了肩頭、喉間、五臟……周身的骨節都被震動著,像是要拆散開來。

  一股熱的、腥的、酸的、鹽的味道,直衝喉嚨!

  樂無窮不能鬆手。

  他深深的瞭解,只要他一鬆手,周身的力道消失,整個人重則血充大脈,像火藥爆船化為粉碎,輕者七孔出血屍橫河堤!

  然而,他沒有任何方法能逃過這一劫。

  棋高一著,縛手縛腳。

  他只有閉目等死,掙扎得—時是一時。

  他施出最後的一點力道,捨命的抓緊軟鞭。

  “咔!”

  輕輕的,短促的一聲脆響。

  鹿皮軟鞭從中斷為兩截。

  樂無窮頹然跌中在原地,口角滲血,執鞭的一隻手,皮開肉綻,血流、肉翻。

  赤面人紋風不動,瀟灑的旋臂抖落繞在小臂上的半截軟鞭,揮揮紅蟒衣上的皺紋,冷冷的道:“內功,這就叫內功,你也見識過了吧!滋味如何?”

  樂無窮的語窮了!

  他不是沒有話說,而是沒有說話的力氣。

  可是,他心中的惱怒、憤恨,從他已經失神的眼光之中,表露無遺,假若他此刻還有力氣,恨不得把赤面人—口吞嚥下去,或是像撕一張廢紙,撕個粉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1
一四五

  赤面人並不立刻送樂無窮的命,像狸貓在吃老鼠之前,戲弄個夠一樣。

  此刻只要他上前跨一步,用一個手指在樂無窮周身任何地方輕輕一點,樂無窮就得真氣洩盡,變成一個臭皮囊,洩了氣的臭皮囊。

  他沒有,雖然也跨前一步,卻用手掌處按上樂無窮的命門,緩緩輸出溫暖的真氣,口中談淡的道:“樂朋友!你還不能死,我本來不打算叫你到了這個地步,因為我並無意找你,只怪我高估了你,誰知你這等不堪一擊!哈哈哈……你還不能死!哈哈哈……”

  每一句話像一把刀,每一個字像一枝箭,刀刀刺在樂無窮的心頭,箭箭刺在樂無窮的臉上。

  樂無窮此刻真到了“欲死不能”的田地!

  他破口大罵道:“有種的就殺了我!”

  赤面人笑道:“我說過,我意不在殺你!”

  樂無窮吼叫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狼,叫道:“你要怎的?”

  樂無窮儘管狂吼驚叫。

  赤面人卻不慌個忙的道:“我找的是你的主子,百花夫人,她現在何處?”

  “哼!”

  樂無窮冷哼一聲,並不回答。

  赤面人大聲道:“說!她現在何處?”

  樂無窮咬牙切齒,一言不發,一雙眼珠,幾乎要突出來,惡毒的盯著赤面人。

  赤面人有些兒不耐的道:“再不說,你會後悔!”

  樂無窮反而說話了!

  他厲聲吼道:“有種把老子立斃掌下,只怪我學藝不精死而無怨,要是再威逼老子,老子做鬼也饒不了你!”

  赤面人不由哈哈一笑道:“哈哈!立斃掌下?天下有這等便宜的事嗎?”

  口中說著,虛按在樂無窮命門之上的一隻手,忽然快逾電掣的化掌為抓,滑落到樂無窮右肩的琵琶骨上。

  樂無窮不由心如刀攪,雙目冒火,吼道:“你要怎麼樣?”

  “拆骨縮筋!”

  赤面人的目光,比樂無窮更加可怕。

  果然,他口中的“拆骨縮筋”,比武林中“錯骨分筋”手法更加惡毒,更加殘酷。

  “錯骨分筋”不過是將人的骨節錯開,主筋分離,雖也使身受之人痛苦至極,但事後,骨接原位,筋歸脈絡,仍然無損不殘。

  “拆骨縮筋”就不然了。

  它是用“穴脈相連”功大,將身受者周身的三百六十個骨節,統統拆了開來,自然傷到軟骨。

  軟骨,就是骨與骨接合的膠著素,軟骨受損,兩骨之間沒了接著之處,再難接得上,即使接上,也缺少活動的物體,而骨硬碰硬的磨研起來,痛楚可知。

  至於“縮筋”,簡言之就是把全身靠著拉張的筋,完全收縮成一團,失去彈力。

  骨散了,筋縮了!

  一個人立刻成為“軟體肉球”,比死實在更加難受。

  樂無窮不由破口大罵起來!

  赤面人不怒不叫,手指輕輕一扭一擰一旋。

  “啊……”

  刺耳驚魂,樂無窮的人縮成一團,在當地抖動不已。

  他之所以“抖動”,真的是在拆骨縮筋手法之下,連滾動的力量也沒有了。

  赤面人冷酷的一笑道:“自討苦吃!”

  他不理會連哼都哼不出來聲音,在地上發抖的樂無窮,自言自語的道:“她真的不在暗香精舍?那……她到哪裡去了呢?”

  他略一沉吟,連地上的樂無窮看都不看一眼,擰腰彈身離地,人在空中一旋,已回到船頭甲板之上,就先前的太師椅上坐下。

  揮手對八個“血鷹”喝道:“分途去搜!”

  “遵命!”

  八個紅衣“血鷹”一齊拉下頭套。

  赤面人又叮嚀道:“發現正主兒,不准隨便出手,那是送死!”

  “是!”

  八個紅衣“血鷹”應了聲,各自展功,躍向岸邊,向竹林深處,暗香精舍撲去。

  船上只剩下赤面人,他推了推紗帽,照料了一下天色……

  忽然——

  一隻雪白的飛鴿,由天際飛來。

  赤面人不由雀躍般的離座而起,捏唇發出一聲裂帛入雲的尖哨!

  那白鴿忽然凌空改變了飛行方向,收起揮動的雙翅,像墜地流星,帶著破風之勢,落在甲板上。

  赤面人緩步向前,招招手。

  那隻信鴿頗通人性,跳著躍著,跳上赤面人伸出的手臂。

  赤面人一手抓住信鴿,另一手在信鴿的爪子上輕輕地拉開一個細小的紙條,略看一眼,口中狠狠的道:“我管不了許多,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不能讓你壞了我的大事!”

  他的目露凶光,咬牙切齒。

  血、毛,從他手中不斷的落在甲板。

  原來,他忘了手中捏著信鴿,咬牙切齒之際,力道難以收束,忘情的把小小信鴿,捏成泥漿一般。

  “呸!”

  丟下信鴿的爛泥毛骨,仰天發出一聲長哨。

  哨聲甫落。

  八個紅衣“血鷹”像飛鷹般越過竹林落回船上。

  赤面人揮揮手道:“她的人不在此地,現在金陵,走!船發向金陵,停泊莫愁湖!”

  說完,回身向艙內鑽去。

  八個紅衣“血鷹”尾隨進艙。

  “哼呀!嘿——嘿呀!嘿!”

  縴夫,又拉起纜索,一步步吃力的前進。

  莫愁湖的夜,淡月疏星。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1
一四六

  遠處,吟嘯閣的影子,靜靜的映在水上,像是一個黑衫的舞者,隨著水紋搖曳生姿。

  夜湖,是寧靜幽美的!

  然而,好景不常。

  櫓聲咿呀,波紋陡漲。

  一艘巨船,鼓浪而來,就停泊在葉嘯閣這個詩情畫意的角落裡,內湖最隱蔽的地方。

  夜已深沉。

  天上,忽然彤雲密佈,黑壓壓地,也像低了許多,彷彿重重的壓了卜來。

  那艘船上的燈火,也突然熄了。

  夜色太濃,看不清楚四周的一切,但是,船上一條條的人影,卻明顯的看得出來,從船尾一個個躍身而起,藉著吟嘯閣做為接腳跳板,魚貫的落在堤上。

  一共是九個人。

  為首的,反是最後離船的一個,他到了堤上,卻又是最先的—個。

  九個人的輕功,都是上乘,如同落絮飛花,全沒有半點聲息。

  像一陣清風,沿著堤岸飛鳥掠水般向“金陵世家”奔去。

  金陵世家的一大片房舍,也是半點燈火也沒有,重門深鎖,聲息全無!

  九條夜鷹也似地人影,在為首的一揮手之下,立刻收勢停聲。

  這時,才看出,那為首之人紗帽紅蟒、赤面長髯,威風凜凜。

  他瞧料了一下,一雙眼,不住的閃動。

  這太不可思議了。

  金陵世家在六朝金粉的寧國府,可是響噹噹的簪纓世家。雖不燈火如畫,也必是宮燈高懸,而且,值更守院的守丁、護院巡查的武師,無論如何是少不了的。

  為何如同一座無人空屋?

  因此,赤面人在離常家尚有一箭之地的暗處停了下來,猜不透是什麼道理。

  他沉吟一下,自言自語的道:“難道說他們已知道老夫今晚要來?”

  說著,大踏步踱了幾步。

  忽然——

  他大聲道:“既來了,入寶山空手回不成,過來!”

  對著身側的一個“血鷹”低聲囑咐道:“進去,看看他們為什麼做縮頭烏龜?”

  “是!”

  紅衣漢子,應了一聲,一個箭步槍前三步,平地一個弓腰,人已上了常家的大門門樓。

  就在輕輕借力一點,落向內院!

  片刻——

  紅衣漢子折返,低聲向赤面人道:“上稟至尊教主,宅內除了下人房有一對老傭人之外,的確沒有第三個人!”

  “有人就有訊息!”赤面人冷冷的道:“進去!”

  說著,他不用箭步衝刺,平地上拔三丈,向常家大門撲去!

  “風擺殘荷”的式子,赤面人恰巧落在樓簷的邊邊上,搖了幾搖,點腳尖、擰雙肩,又已到了獸角飛簷,姿態之美,功力之深,實屬少見。

  八個“血鷹”,眾星拱月似的,也上了門樓。

  赤面人一言不發,二次上起,幾個躍縱,就落向箭道的盡頭,也是二門的大廳。

  他行雲流水的片刻已搜完了常家一連五處宅院,哪有半點聲息。

  回到大門,不再躍上門樓,就在粉白明壁之前落實地面,對先前那個“血鷹”道:“去!把那兩個老傭人抓來。”

  紅衣漢子趨前應道:“現在已被屬下捆綁在明壁後的假山邊梧桐樹上,等候發落!”

  赤面人鼻了裡哼一聲,大步走向院落。

  假山石側的梧桐樹幹之上,一男—女,都有七十來歲,白髮蒼蒼的老人,雙手背剪的捆了個結實,他們的老態龍鍾,本已振作不起精神,此時,低著頭,蒼白而多皺紋的老臉上雖無懼怕之色,卻有疲倦不堪的神情。

  赤面人走上前去,抓住那個老頭的半禿白髮,沉聲喝道:“你是常家的什麼人?”

  老者已發禿齒落,又乾又癟的嘴唇吃力的動了一動,才道:“常義,金陵常府負責打掃祖先堂的老傭人,七歲由親生父母賣到常家來,今年七十六歲,還差半天就整整七十年!”

  赤面人大喝道:“嚕嗦!誰問你這些!”

  老者又道:“她是我的老伴!”

  他用下巴桃了挑,又接著說:“本來是上房的丫頭,五十年前,老太爺賞給我做媳婦,我們拜堂到昨天恰巧是五十年!”

  “呸!”

  赤面人啐下一口唾沫怒道:“我只問你,常家一家人都到哪裡去了?”

  常義勉強地翻了一下眼皮,又道:“你們找常家做什麼?”

  赤面人大喝道:“這個你不要管!”

  不料,常義苦掙著咧咧嘴,似笑又笑不出來的道:“既然說不要我管,我就不管!也就不要來問我!”

  年紀大,睥氣不小,說完,仰面朝天,一語不發。

  赤面人的眼神一閃,冷哼一聲道:“小小的一個下人,竟敢賣弄口舌。”

  想不到常義忽然雙目暴睜,大聲道:“下人?下人又怎麼樣?死!活!老漢這把年紀,死活早已嚇不倒我了!你們真的不知死活!夜入民宅,捆綁我這個下人,還有王法嗎?還算英雄好漢嗎?”

  他侃侃而講,本來有些憔悴老態,突然變得氣概非凡,豪情千丈!

  常義這個老管家,真的足足在金陵世家做了七十年的差事,從小廝到跟班,毫不含糊。

  赤面人似乎有些惱羞成怒,跨前一步,伸手向常義摑去!

  “啪!”

  這一巴掌雖然沒有用上真力,只是隨手一揮。

  然而,以赤面人的武功,加上常義的老邁,怎生消受得起?

  “哇!”

  常義雙目失神,噴出一口鮮血。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1
一四七

  另一棵梧桐樹上綁的老婦人一見,“哇”的聲哭了起來,口中叫道:“你們這幫強盜,是漢子應該找我們主子,打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奴才,你們要臉不要臉?”

  她哭哭啼啼的喊著!

  八個“血鷹”不由互望了一眼!

  赤面人也覺得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下人,真的毫無來由。

  可是,常義嘴角血跡尚在滲流,卻撐著道:“讓他們打吧!我在金陵世家七十年,跟隨三代老爺,見過的英雄好漢數不清,沒見過這樣的小人!”

  赤面人原本消下的怒火,聞言又暴發起來,大吼道:“小人?誰是小人?”

  常義突然重重的呸了聲道:“呸!你就是小人!呸!”

  重重的一呸,將口中淤血猛力向赤面人臉上吐去。

  一個小小的血塊,正巧吐在赤面人的眼睛上。

  赤面人勃然大怒,右手五指戟張,奮力抓向常義的面門。

  “啊!”

  慘叫聲刺耳驚魂。

  常義已面目全非,整個頭分不出五官,像個稀爛的西瓜。

  情況之慘,令人鼻酸而不能卒睹。

  老婦人一見,頭忽的一垂,昏了過去。

  赤面人一不做二不休,斜移半步,探手用單指點了婦人的靈明穴,口中喝道:“說!常家母子到什麼地方去了?”

  老婦人被他用點穴法從昏到醒,不由嚎啕大哭,口中罵道:“你們這些殺千刀的強盜,你把我也殺了吧!”

  赤面人冷冷的道:“不說出常家母子一家人的下落,你也活不了!說!”

  揚掌待發,雙目凶焰畢露。

  老婦人哭嚎著道:“老夫人去了秀嵐上苑!有本事你去找她!”

  “秀嵐上苑?”

  赤面人略一沉吟又喝道:“秀嵐上苑在什麼地方?”

  老婦人的精神似乎完全崩潰,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我也不知道!”

  “嗯!”赤面人哼了聲道,“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就要你的命!”

  老婦人抽泣的道,“要我的命我也不知道!”

  真的,這老婦人只聽說常老夫人帶同兒子媳婦等去了秀嵐上苑,至於秀嵐上苑究竟是在伺處,她實實在在的一無所知。

  可是,赤面人並不相信,狠狠的道;“你膽敢再說一句不知道,我就要你的命!”

  誰知那老婦人忽然止住悲泣,大聲道:“要了我的命最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就要你的命!”

  赤面人被老婦人的三聲不知道激起怒火,毫不考慮的右手並指一點,戮向老婦人的喉結大穴。

  那老婦人“咯”的一聲,頸子下垂,眼見活不成了。

  赤面人的怒猶未息,狠聲道:“不怕找不到別人!走!”

  他揮手就待率先起勢!

  “走?慢點!”

  忽然一聲冷冰冰的斷喝,從二門院牆上傳來。

  喝聲未落,一道青影“唰!”哨風聲中,幾乎刷到赤面人的臉上。

  赤面人不由一怔,冷不防之下,被逼著退躍三步,手忙腳亂。

  一個禿頂的中年漢子,執著根青竹鉤竿,沒見他從何處來,已站立在院落假山石上。

  禿頂漢子用眼一掃捆在梧桐樹上常義夫婦的屍體,不由三角眼一皺,手中漁竿指著赤面人道:“啊!真有你的,九個人殺一對不會武功的糟老頭,還要捆起來動手,我金四禿子算是開了眼了,各位真露了臉了。”

  赤面人被他出乎意料的一竿逼退,已經怒火如焚,又聽他一頓挖苦,更如火上加油,怒吼道:“你是什麼人?”

  金四淡淡一笑道:“我?我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我姓金排行老四,別人都叫我金四禿子!’

  赤面人遲疑了一下道:“沒聽說過……”

  金四禿子不等他說下去,緊接著道:“不打緊,我本來就是無名小卒,各位一定是響噹噹的大英雄、大俠士、大丈夫、大武術家囉?”

  赤面人怒道:“你想知道?”

  “當然!”金四禿子冷笑道:“不知道怎麼替各位今晚的事傳名呢?”

  赤面人雙目如電,冷森森的道:“等我報出名號來,可能你已沒有機會替老夫傳名了!”

  “會嗎?”金四禿子冷笑如舊。

  赤面人道:“因為你也會像這梧桐樹上兩個老廢物一樣!”

  金四全然不在乎的道:“哦!要不要先把我捆綁在樹上呢?”

  赤面人喝道:“用不到!”

  金四道:“不捆綁起來,可能沒那麼容易啊!”

  “納命來!”

  赤面人聲出掌隨,迎面單刀直入,逕取金四禿子的面門。

  “哼哼!”金四禿子冷冷一笑,撤回右手的鉤竿不用,左掌一揚,反向赤面人的手腕削去。這是上乘手法,反守為攻。赤面人不由一怔,急切間縮手撤招,人也隨之倒退三步,沉聲喝道:“你是哪一門的?”

  金四禿子冷冷一笑道:“我正要問你,你是哪—門哪一派的?”

  赤面人勃然大怒道:“放肆!”

  “放四!”金四禿子更加調皮的道:“還放五呢?放四!你可以問我,我問你就算放肆?”

  赤面人雙目之中,陡的射出懾人心魄的凶焰,悶聲道:“不報出門派,也免不掉一死!”

  金四禿子聞言,仰天打個哈哈:“哈哈!我是學你剛才抓人的手法,血魔神掌之一的‘魔爪揚威’!你是不是明知故問!”

  明顯的,赤面人的神情一凜。

  因為,他的功夫被人看出,等於看出他的來歷,這是他一百個不願意,也是他最大的禁忌。

  因此,哈哈一笑道:“姓金的,你算是死定了!”

  口中說著,忽然略一矮身,立樁起式。

  八個“血鷹”之一的快上幾步,捧上那似劍非劍,似笏非笏的奇異兵刃。

  “嗆!”

  彈簧聲響,赤面人已探手抓了過來!

  金四禿子一見,大嚷道:“好傢伙,這柄追魂奪命血魔笏,怎會到你手裡?”

  赤面人的目光有驚、有奇、有十分詫異的神情。咬著牙齒道:“你知道的還真不少,你可能不知道,這就是你一定要死的原因!”

  “未必吧!”金四禿子忽然側跨半步,手中的釣竿一頓,揚起一溜勁風。

  就在他一順竿之際,前面不足三尺的釣索,帶起倒刺鋼鉤,直對準赤面人的眼睛勾去。

  這一招既快,又准,既妙、又奇,完全出乎赤面人的意料之外。

  急切之際只有兩個化解的手法。

  一是抽身急退。

  一是揚起追魂奪命血魔笏連架帶削。

  赤面人性如烈火,傲氣十足,怎肯抽身退後。

  因此,他一揚手中笏,連挑帶削,認定釣竿揮去。

  可是,在他驚異之下,不免遲了一步,分秒之差,並沒削上釣索,卻挑了個空。

  這並不是赤面人的功夫稍遜一籌,而是金四禿子見機得早,先一剎那之間,力貫釣竿的末梢,不著痕跡的將釣索帶高了一尺。追魂奪命血魔笏又比—般刀劍略短,故而落空。

  一招落空,赤面人怒火更盛,挫步前欺,揚笏橫地裡照著金四中盤掃左。

  這一招頗見功力,而且辛辣之極。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1
一四八

  因為,金四的釣竿乃是略長的外門傢伙,凡是較長的兵器,最怕敵人近攻,對方一旦逼近,長傢伙自然施展不開。

  金四禿子不是弱者,焉能不明白這個竅門。

  他忽的一旋身,滴溜溜一個空旋,像一條滑極的魚,人已斜飄五尺之外。

  更巧妙的是,藉著旋身側飄之際,手中的釣竿像一支靈蛇,也找赤面人的中盤。

  赤面人冷冷一笑道:“這招‘回水挽波’是有些功夫,可惜你遇上老夫,算你命中注定!”

  但見他腳下不閃不躲,整個人在原地不動,原本掃出的血魔笏突的撤回不揮,守株待兔,等著金四的釣竿纏來。

  “不好!”金四禿子人叫一聲,整個人忽然撲身倒在地面。

  人既撲倒地面,手臂自然下垂,手中的釣竿也快如閃電般平著地面。

  但是,旋轉之力並未消失,直掃赤面人的腳踝。

  原來,金四禿子大叫“不好”,乃是誘敵之計的虛招,佯做失手,若是對手以為真的得手,自然不防下盤被攻,少不得著了道兒。

  無奈,赤面人卻是個大行家,洞燭先機,已經看穿了。

  他冷哼一聲道:“彫蟲小技!”

  斷喝聲中,一墊步,用右腳照著沿著地面掃來的釣索,同時手中的血笏也沒閒著,探臂長伸,連刺帶劈,端的威力十足。

  金四禿子的倒地出招,原是萬不得已,並未存有一招得手的僥倖之心,因此,就在出招之際,魚躍龍門,人也彈離地面。

  幸虧他彈身得早,若是想真的釣上對手的足踝,不免彈起遲緩,且彈起時,人在空中,正送到血魔笏的白刃之下,免不掉來一個大開膛。

  饒是如此,但聽“呼!”的一聲,血魔笏的勁風貫斗,一溜寒光沿著中庭二穴滑下,分釐之差。

  金四禿子嚇出一身冷,喊了聲:“好險!”

  赤面人冷冷的道:“你算躲過一劫!再來!”

  血魔笏得了先機,舞成一團寒芒,唰!唰!唰!綿綿不絕,像迅雷奔電,挾萬鈞之勢,一連三十六招,銳不可當。

  金四禿子失去先機,加上功力的確稍遜一籌,完全成了挨打的局面,守多攻少。

  赤面人的喝聲連連,笏影翻飛,把金四禿子的整個人都罩在一片笏影之中。

  金四禿子的釣竿,已失去作用,眼看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金四既是百花夫人手下的五條龍之一,當然也有其獨到之處。

  但聽“喀!”一聲脆響!

  敢情那枝釣竿原是兩截的裝置,百忙之中,變成兩截,像是一支短鞭、一支判官筆。

  金四禿子左手判官筆鵝毛刺的後半截釣竿,右手前半截釣竿,招式也異常奇特。

  赤面人不由一怔。

  就在他一怔之際,金四禿子右手半截釣竿的倒釣,已捲上赤面人的頸子。

  赤面人不由大吃一驚,手中血魔笏,全力前探,直刺金四的心窩。

  金四右手猛的上挑,大喝道:“看看你是誰?”

  原來赤面人的“紅臉”,乃是人皮面具,被釣鉤鉤到半空之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

  赤面人的血魔笏已插進金四禿子的胸膛。

  金四禿子臉上的肌肉扭曲,尚自咬牙叫道:“我猜到是你!果然……”

  赤面人忙用左手大袖掩住了面門,右手血摩笏猛送急抽,口中大喝道:“回船!”

  語落,人已越過二門,八個血鷹同時跟進。

  “嗵!”

  金四禿子的屍體,撲倒在地。

  夜風,吹起一片血腥,飄散在空際。

  遠處,梟啼!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6:42
一四九

  第三十一回 百年苦戀

  竹籬,茅亭。

  玲瓏天成的石山,點綴著矮松,偶而,一兩棵高矗入雲的杉樹,像是比山還高。

  沿著淙淙的小溪而上,曲折婉蜒。

  在綠蔭濃處,一角紅樓飛簷,看來特別趣味,完全沒有半點塵囂,說它是天堂卻也未必,說它幽靜典雅,出俗安詳半點也不為過。

  事實上,紅樓底層的“苑廳”,不但不安詳,而且關係到一場殺劫,一場武林空前未有的大計,正在這兒計議、安排。

  百花夫人與常老夫人並肩坐在上首。

  藍秀、南蕙坐了主位。

  常玉嵐傍著常玉峰並肩坐在客位上。

  廳外侍立著的,是“桃花老人“陶林、神鷹全老五、五條龍的老二、獨角蛟劉天殘。

  常老夫人神情凝重的道:“為了拙大夫事,再加上之小兒東闖西蕩與人結的怨恨,要是引起偌大的殺劫,實在是罪孽深重。”

  百花夫人苦苦一笑道:“這種情勢的造成,並非一朝一夕,也不是某人某事所引起,司馬長風的一個自大貪念、狼子野心,乃是禍根,雖然不發生在金陵世家,也會因其他門派的事形成導火線,老夫人勿須自責。”

  藍秀點頭道:“事有必然,多病久病的人,一旦入了膏肓,勢必有個結果!”

  常玉嵐道:“目前我們既不能遏止這場浩劫,應該如何著手?”

  南蕙插口道:“依我之見,大家闖進司馬山莊,殺他一個雞犬不留,一切都解決了!”

  百花夫人笑道:“南姑娘倒乾脆!”

  藍秀淡淡一笑道:“司馬山莊必定要去,只是要謀定而後動!”

  常老夫人搖頭道:“殺個雞犬不留,是否反應過於激烈呢?”

  南蕙搶著道:“你不殺他,他就殺你。不把禍根剷除,事情還是不算了結!”

  常玉嵐深恐大家都反對南蕙的意見,使她難以下台,甚至她一使性子,單獨跑到司馬山莊,其後果不堪設想。因此,微笑道:“南姑娘的話,是有些道理,只是,愚兄以為,這事要統一行動,我們願意聽聽百花夫人的卓見,也請夫人主持!”

  常老夫人點頭道:“嵐兒之言不錯!這是大事,千萬不可各自為政!”

  她特別對著南蕙點頭不已。

  南蕙當然明白,不由笑道:“老夫人放心,我不會那麼魯莽,要是初出洗翠潭,就不一定了!”

  說完,她自己也忍俊不住,吃吃的掩口葫蘆,笑了出來!

  常玉嵐道:“南姑娘,茲事體大,必須謀定而後動的見解是對的!”

  南蕙淡淡一笑道:“你與藍姑娘的意見完全一樣,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原來南惠在金陵一呆就是半年多,常老夫人也教了她一些詩詞歌賦,再不是洗翠潭的野丫頭了!

  當然,女孩子大了,心中也就不同,對於常玉嵐,雖然也有仰慕之情,但是,她也知道常玉嵐對藍秀愛慕至極,藍秀對於常玉嵐,也十分心儀,因此,言語中不免有些調侃的意味。

  南蕙生性耿直,並沒有酸溜的味道!

  百花夫人深恐藍秀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忙把話題撇開道:“我們不必說誰指揮誰作主,只是目前我們要分成兩撥,分途辦事!”

  常玉嵐道:“分成兩撥?”

  百花夫人道:“一撥去司馬山莊,一撥去暗香谷!”

  藍秀也點頭道:“對!這兩下必有牽連!”

  常玉嵐雖然不瞭解藍秀所說的“牽連”指的是什麼,但是,他對陷在暗香谷的紀無情與司馬駿,實在難以忘懷。

  因此,他試探著道:“那麼都是誰去暗香谷,誰去司馬山莊呢?”

  常老夫人不加思索的道:“老身要去司馬山莊!”

  常玉嵐不由道:“娘!千里迢迢,歲暮年殘,此地苦寒,你老人家……”

  “怎麼?”常老夫人的臉色一正,攔住了常玉嵐的話,十分悲淒的道:“感謝夫人探聽出你爹現在司馬山莊,我不去誰去?”

  常玉嵐忙正色道:“娘,兒子的意思並不是不去,而是應該由兒子去!”

  常玉峰也恭聲道:“由孩兒同三弟去!”

  不料——

  百花夫人微笑道:“你們誰也別去,司馬山莊只有我去!”

  常老夫人忙道:“這萬萬使不得,常家欠你的太多了!何況,我救夫,他兄弟們救父,怎能再勞動夫人你的大駕?”

  百花夫人搖頭道:“這是整個武林的大事,救夫也好,救父也罷,只是附帶的一環!”

  常老夫人依舊堅持道:“老身不去,一輩子心中不安!也對不起嵐兒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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