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夢幻之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3 15:09: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9 24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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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夢幻之刀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洞房花燭夜,美麗嬌柔的妻子在一種莫名力量的役使下,突然手持利刃將熟睡中的丈夫殺死。這件發生在揚州的新房血案,立即引起揚州知府及刑部的重視。因為被殺者是手握十萬精銳水兵的江南水師提督馬長山之子,而殺人者卻是揚州十大富豪之首的金百年之女。如果不使血案得到妥善解決,勢必會引起一場血鬥。

  而新房血案不過是宮廷權力之爭——另立太子陰謀的一個序曲。圍繞這一血案,刑部總捕頭程小蝶率領東、西、南、中四大刑部分司司主千里下江南,明查暗訪,以便獲得這一陰謀的確鑿證據。在查訪真兇的過程中,他們遭遇了各路江湖高手,這其中就有被人嫁禍的夢幻之刀及神秘的黑衣蒙面人、殺手之王、銀衣人等。這些人武功高強、神出鬼沒,使整個緝兇過程撲朔迷離、險象環生……

  揚州的繁華冠全國,也匯聚了全國相當多的財富,錢多人作怪,自然地發展出了很多五光十色的玩樂文化,雲集了各地的美女,南國佳麗媚,北地胭脂香。

  也許,她們來這裡不是出於自願,但大多數的美女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錦衣玉食,笙歌不綴的奢華生活。也學會了虛情假意的騙人把戲,這方法賺錢容易呀!

  揚州好玩,但要花大把的金錢,所以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詩句,十萬貫究竟是多少錢?恐怕很難作一個具體的界定,但絕對是表示很多的意思。

  不坐馬車要騎鶴,是標準的騙人謊言,要多大一隻白鶴,才能馱動十萬貫的錢,一百隻、一千隻也不行。

  但中國的讀書人都能瞭解這兩句話是一種寓意,是一個托想,也是一種諷刺,黃鶴一去不復返。當然十萬貫的錢財留在揚州,人能不能生離揚州,就要看你幾時能醒揚州夢了?得有點慧根才行。

  千句歸成一句說,在這裡要全身是錢才好玩。揚州的畸形繁榮,也招來江湖上各行各業的頂尖人才,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也常常發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奇怪事情。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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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7:20


  第 一 章

  揚州的繁華冠全國,也匯聚了全國相當多的財富,錢多人作怪,自然地發展出了很多五光十色的玩樂文化,雲集了各地的美女,南國佳麗媚,北地胭脂香。

  也許,她們來這裡不是出於自願,但大多數的美女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錦衣玉食,笙歌不綴的奢華生活。也學會了虛情假意的騙人把戲,這方法賺錢容易呀!

  揚州好玩,但要花大把的金錢,所以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詩句,十萬貫究竟是多少錢?恐怕很難作一個具體的界定,但絕對是表示很多的意思。

  不坐馬車要騎鶴,是標準的騙人謊言,要多大一隻白鶴,才能馱動十萬貫的錢,一百隻、一千隻也不行。

  但中國的讀書人都能瞭解這兩句話是一種寓意,是一個托想,也是一種諷刺,黃鶴一去不復返。當然十萬貫的錢財留在揚州,人能不能生離揚州,就要看你幾時能醒揚州夢了?得有點慧根才行。

  千句歸成一句說,在這裡要全身是錢才好玩。

  揚州的畸形繁榮,也招來江湖上各行各業的頂尖人才,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也常常發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奇怪事情。

  揚州知府王少卿,是個精明幹練的人物,既能長袖善舞,也知見風轉舵,腹中有文章,胸中有韜略,在是非日日有,夜夜奇案多的揚州城,王知府已幹了三年,任期已滿,再咬牙苦撐一些時間,一兩個月之內,就可能調任京官。從此,青雲直上,前途不可限量了。

  所以,王知府非常小心,他禮賢下士,使幕下幾位文案師爺,都能各展所長,齊心效命,把不少棘手的大案子,處理得圓潤得體,化干戈為玉帛,消於無形。

  王少卿也深知江湖中事,別有蹊徑,不是憑仗官威和讀書多、明是非,就能辦的完美。所以,除了府衙中的班頭捕快,儘量選精任能之外,還重金的聘了一些奇人高手,暗中幫助,偵破了不少兇案,也處決了一些悍匪大盜,政聲官譽,都有著相當高的評價。

  事實上是王知府也會要錢,如果清廉的一介不取,單是禮聘的文案襄助,江湖高人,就非他的俸銀所能支應,只是他要錢要的有分寸,要得人心甘情願。

  當然,這種事也不用知府大人出面,有一位文案師爺出頭就行了。

  數十年來的揚州知府,幹得最久的是上一任的一年半,那位知府的背後,有兩位王爺撐著,靠山夠強,但還未能完成他兩年揚州知府的心願,就搞的灰頭土臉下了台,可是王少卿已幹了三年,是絕無僅有的高手了。

  這裡是遍地黃金,但要有高明的才慧、出色的技藝,才能賺到大錢,才能賺得輕鬆。

  今天是王少卿就任揚州知府的三年大慶,王大人一早就傳下一道令諭,不準有任何慶祝的活動,照常值班理事,和平常一樣,受理訟案。

  過了今天,就算任期屆滿,就等著接調職的皇命了。

  抬頭看看正午的陽光,王少卿伸個懶腰,籲一口氣,暗暗忖道:又過去了大半天,今天太陽下了山,就算法定任期已滿,雖然皇命末到之前,他還是揚州知府,但在王少卿本人心中,卻劃定一個法定任滿的界線。這上午他一口氣批覆、處理了十八件公事,他要在心理的界限上,作到案無積牘。

  該休息一下吃午飯了,王少卿緩步行出了公事房,這個最有財勢的天下第一知府,讓自負才華的官場新秀羨慕,一旦成真,卻又膽顫心驚,公私壓力大,凶險隨時來,可能腦袋搬了家,還不明白是怎麼死的?

  一道聖旨拿問下獄、解京候審,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這裡有舉國最多的富豪,財產無可數計,也建立了通往權勢的網路,也有人重金禮聘了江湖上異能奇才之士,以保護他們安全,拓展他們的財勢,手段冷厲,陰險萬端,身負一方治安責任的知府大人,也就不勝負荷了。何況,還要擔心自身的安全,這個官就當得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了。

  守在公事房門口的兩個守衛,一個是值班的捕頭,官服佩刀,頗有點威儀。一個穿青衣的漢子,足蹬薄底快靴,收拾的很俐落,但卻赤手空拳,不見兵刃。

  但內行人,稍一留心,就可以看出他腰中圍有兵刃,是一把緬鐵軟刀。

  能用這種兵器的人,內功要有相當的基礎,才能運勁役刀,操控自如。

  兩個人一著捕快的官服,一著便裝,但同時移動腳步,迅快地擋在了知府大人的身前。行動敏捷,也有些緊張。

  王少卿皺皺眉頭,道:“王堅,出了什麼麻煩?”

  穿著官服的捕頭,微一躬身,道:“是鐵總頭兒的交待,要屬下天天小心保護大人。”

  “所以,你這個副總捕頭就親自跑來值班了?”王少卿有些感動地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昨夜有夜行人進入了府衙,”王堅望了那青衣人一眼,接道:“我和鐵捕頭聞驚趕到,來人已被何大光兄打跑了,還讓來人掛了彩,留下他一片衣袖。”

  鐵捕頭是指揚州府的總捕頭鐵翎,王堅是揚州府的副總捕頭,何大光是王少卿請的私人保鏢。王大人公私分明,覺得帶著捕快作保鏢,行動也不太方便,何大光是鐵翎的朋友,身手矯健,刀法一流。鐵翎費了不少口舌,才說動他屈就王知府的私人保鏢。

  事實上,鐵翎、王堅,都是武林高手,王少卿花了很大的工夫才說動兩人出任揚州正、副總捕頭,就是捕快中,也有不少高手,衝著鐵翎、王堅的面子,進入了府衙。

  他們武功高強,才把天下最難治理的揚州府,保持個水不揚波的局面,至少是表面上如此。

  王少卿回顧了何大光一眼,道:“大光怎麼不通點訊息給我呢?”

  “鐵翎說大人的法定任期,今日屆滿,要府衙中平平安安度過今天。”何大光笑一笑,道:“有事情明天再說,所以,就暫時瞞住了大人。”

  “只怕不止是這一件事情吧?”王少卿道:“那混入府衙的夜行人,很可能別用心……”

  “大人說的對,看來這件事是瞞不住了。”鐵翎快步行了過來,接道:“鐵某人一點小小心願,竟然無法得償,唉!案子太大了,鐵某人扛不起來。”

  王大人腹中的飢餓,突然消失了。輕輕籲一口氣,道:“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用怕它,走!咱們到房裡談。”

  “大人,請先吃飯吧!時已過午了。”王堅道:“大人日理萬機,身體要保重啊?”

  “把飯菜開到公事房來,三位也該吃點東西了,咱們邊吃邊談。”

  王少卿表現出體恤下屬的情意。

  鐵翎連口水也未喝,已迫不及待地道:“是一椿很麻煩的大血案……”

  “死的是什麼人?”王知府也有點緊張了。

  “水師提督馬長山的獨子馬敬文……”

  王少卿心頭劇跳了一下,道:“凶手呢?”

  “揚州巨富金百年的女兒金小眉,兇案就發生在兩人新房中……”鐵翎道:“親家變成仇家,馬提督帶了百名水師精銳驍刀手,要抓金小眉,亂刀分屍好為子復仇,金百年也帶了數十個護院保鏢,保護金小眉,不准人抓,雙方劍拔弩張,對峙不下。”

  王少卿聽過案情,只覺頭腦脹痛,一個腦袋兩個大。水師提督馬長山,統轄數萬水軍,近年來連剿了洞庭、太湖兩處湖匪,帝眷正隆。

  金百年是揚州巨富之一,手眼通天,京中關係廣多,不少將相王侯等一品大官,都是他的好友,府中也聘養著不少武林高手、江湖奇人。放任這樣兩個人對上干,只恐揚州城也要被他們翻地三尺。

  “鐵翎,”王大人鎮定了一下心神,道:“不能讓他們動手衝突,傷亡太多,仇恨結深,這座數百年的繁華名城,也許要毀在他們手中……”

  “屬下已集合了三班捕快,暫時把兩方分隔,刑房張師爺,也帶著兩位在現場調解……”鐵翎道:“仵作班房,也都到齊,儘量保持了命案現場,就等大人親臨指揮排解了。”

  “立刻備轎。”王大人來不及更換官服、袍帶冠冕,就在轎中穿戴了。

  命案就發生在結婚的新居中,新居建築在揚州城東北方一片廣大的土地,花樹環繞,鬧中取靜,用心看,可以看出來花樹都是整棵的移植而來,房舍也都是新建而成,是徹頭徹尾的新居。

  新居外刀槍排列,映目生輝,數百名精銳軍士,弓上弦,刀出鞘,排成了攻擊的隊形,就等著主帥一聲號令,就開始衝鋒陷陣了。

  大概是馬長山又調來大隊軍士,已把新居團團圍困了。

  揚州城中雖然無奇不有,但像這等大軍排列,形同攻城的場面,可也是從未有過。

  王知府下了轎,四顧一眼,除看到壯盛的軍威之外,倒是未見到圍觀的民眾。

  大概揚州人都很聰明,瞭解到這等大軍衝殺,一旦開戰,場面很難控制,看熱鬧,拎著腦袋看,就大大的劃不來了,所以,大家都退避三舍。

  鐵翎當先開道,一面高聲喊道:“揚州知府王大人到。”

  排列的水軍,讓開了一條過道,王少卿在鐵翎、王堅、何大光的護衛下進入新居庭院。

  庭院中花軒、水榭,設計的幽美、雅緻,但氣氛的緊張,尤過門外大軍周圍的形勢。

  水師提督馬長山,站在大廳前面台階下,兩側身後整齊的排列了百多名驍刀手,三尺六寸的厚背薄刃長刀,都已出鞘,到加上一尺二寸銀絲纏繞的刀柄,看上去刀光如雪,殺氣濃重凜烈,十分駭人。

  金百年一襲錦緞長袍,站在台階上大廳門外,兩側分立著四個黑衣勁裝大漢,腰中一條四寸寬的皮帶上,分插十二把閃亮的無柄飛刀,手中卻各執著一根九尺以上的蛇頭杖,服色兵刃相同、年齡相若,都在四十上下。

  這是江湖上不常見到的兵刃,更少見到的是很多人同時施用。

  因為,這種奇形的外門兵刃,大都是獨鬥技藝,兵刃上也有它的秘密妙用,不適宜多數人同時練習。

  蛇頭打造十分逼真,驟看上去,就像四人手中各提了一條近丈長的黑色大蛇。

  何大光緊隨王知府的身側,低聲道:“大人,那蛇頭杖內藏有毒針,非常的歹毒,馬提督這批驍刀手,是水師中的精銳,但真要拚起來,傷亡定然十分慘重,最後的結局,就很難控制了!”

  王少卿呆了一呆,道:“你是說這一隊水師精銳的驍刀手,還不是金百年這批護院武師的敵手?”

  “是的!”何大光低聲道:“就何某觀察所得,金百年這些護院武士,不少是高手,人數雖然不多,但如任他們放手施為,那就會殺成血滿溝渠,屍積庭院的景況,恐非大人能夠扛得起案子了……”

  “對!不能讓他們雙方動手……”王少卿口中說著,人已舉步向馬提督,抱拳說道:“提督大人,揚州知府王少卿,來晚了一步,失禮呀!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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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長山回顧了王大人一眼,道:“那就亡羊補牢吧!請貴府先下一道令諭,把殺害犬子的凶手金小眉抓起來……”

  “馬提督,令郎遇害,誠屬不幸!”王知府決心把事情扛下來,以免雙方發生械鬥,鬧出更大的血案。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兇案發生在揚州地面上,本府職司所在,自是責無旁貸,但案情尚未明朗之前,無法認定金小眉就是凶手……”

  馬提督臉色一變,冷冷接道:“新居之中,只有他們夫妻兩人,門窗密閉,未遭破壞,犬子被殺,一刀畢命,新婚之夜,新娘子暗藏利刃,早有殺害犬子之心,自已定論,兇嫌尚在新房中……”

  “慢來,慢來,”王知府打斷了馬提督的話,接道:“令郎和金姑娘是早就結識呢?還是近日中憑媒妁之言撮合成婚?”

  這時,金百年在一個中年道人陪護下,步下台階,行近五尺處停了下來。

  王少卿只對金百年點點頭,目光卻轉到那中年道人的身上,王大人雖非江湖中人,但卻很瞭解揚州城內,隱居著不少江湖高手,一個跳出三界外的道士,竟然不避人耳目,以保鏢的身份,出現在官府捕快面前,不怕人尋根究底,必是位技藝卓絕,孤傲自負的人物。

  細看他道袍佩劍,長髯垂胸,面如滿月,長眉人鬢,確也有一點飄飄仙風的樣子。

  只聽金百年接道:“小女和馬公子結識已有兩年之久,年輕人情投意合,馬公子知書達禮,富學有為,金某人也衷心喜愛。所以,馬提督遣媒提親,金某就一口允婚,且不惜巨資,替他們修築了這座儷影小築,我雖是個俗氣的商人……”

  王知府一抬手,阻止金百年說下去,卻轉望著馬提督道:“長山兄,金百年說的是真是假?”

  “真的,”馬長山道:“不過,這和加害小兒的事,有何關連呢?”

  “大人這話就有點牽強了……”王少卿道:“如是全無動機,金小眉如何下得了手?何況是新婚之夜,正該男歡女愛……”

  “新婚之夜,門窗未損,房中只有他們兩人,小兒被殺,血染羅幃,”馬長山冷冷接道:“金小眉手握利刃上,血跡尤在,事證明確,金小眉如不是凶手,貴府給我找個凶手出來?”

  “長山兄,可曾勘查過新房?!”王知府沉聲道:“門窗確然無損麼?”

  “門窗由內房加拴,”馬長山冷然說道:“本督和金百年同時入房查看,還是金家護院武師,用掌力震開房門,我們同時進入房中,目睹小兒慘死之狀,本督肝腸寸斷,下令中軍召集人馬,金百年也召來了金家的護院武師……”

  “金員外,”王知府打斷了馬長山的話,道:“馬提督說的,金員外全都聽到了?”

  金百年點點頭,道:“都聽到了。”

  “可有虛假之詞?”

  金百年搖搖頭。

  王知府回顧了身側的刑房文案道:“張師爺,記錄下來。”

  “大人和馬提督、金員外的交談對話,都已字字記明,句句落案,”張師爺謙恭道:“大人放心,不會有一句遺漏。”

  馬提督心頭一顫,忖道:久聞王少卿幹練多才,果然是個厲害人物,他要小心一些了。

  有此一念,強壓下了胸中的悲痛、怒火,臉色也變得好看多了。

  “金某人儘量保持了現場的完整,以憑大人勘查,連馬提督和金某進入新房的痕跡,也未打掃。”

  “金員外果然是大有見識的人,那就帶本府去看看現場吧!”

  這兩句話,聽似讚揚,但又含諷刺,聽得金百年臉上一熱,轉身向前行去。

  新房雙門緊閉,兩個身著勁裝的護院,分左右站立兩側。

  金百年推開房門,側身退了一步,道:“府台大人請,馬提督請。”

  他忍氣吞聲,屈己從人,旨在保全女兒性命,馬提督手握軍權,官階三品,擁有水師數萬之眾,縱橫五湖長江,金百年雖有巨大的財富,但如纏夾下去,未必能穩操勝券,富不與官斗。

  何況,死的又是馬提督的獨子,這等錐心刺骨的傷痛,也很難怪他胸中怒火無名,措施乖張,竟要殺掉金小眉,為兒償命。

  金百年目睹血案之後,已存下忍讓之心,只要能保住女兒不受傷害,餘事皆可讓步。

  鐵翎搶前一步,先行進人新房,目光轉動,看清了新房形勢,才讓王大人步入新房。

  金小眉十分秀美,只是神情太過憂苦哀傷,臉上淚痕交錯,雙目赤紅腫脹,木然地坐在床上,身側站著一個青衣小婢,也是滿臉愁苦,靠床頭一張白玉案上,放著一把牛角作柄、精巧又鋒利的匕首,利刃上血跡猶存。

  “大人,”金百年跟上一步,道:“小女文弱,手無縛雞之力,絕非凶手,案情詭奇,還請大人明察秋毫,為小女洗去嫌疑?”

  王少卿未置可否。事實上,他一見金小眉,心中已排除她殺夫行兇的想法,只看她那種如痴如呆的憂苦神情,絕不是裝作出來,而是真的傷心欲絕,只怕已因哀痛過度,傷到身體了。

  鐵翎兩道炯炯的目光,一直四下打量,不放過任何細微的地方,希望找出一些可疑的痕跡。

  王知府拿起白玉案上的匕首,仔細看了一陣,道:“好一把鋒利的匕首……”

  “就是這把匕首,刺入了小兒的心臟要害,深沒及柄,好凶狠的一刀啊!”

  說話的馬提督,跟進了新房之中。

  “長山兄,能肯定這把匕首就是利死令郎的凶刀?”

  王知府表現的擔當氣勢,一絲不苟的辦案精神,已使馬提督心中折服,不敢稍存輕忽之心,點頭應道:“本督進入新房之時,刀柄仍握在金小眉的手中,金姑娘伏在小兒屍體上哭泣。事實如繪,歷歷在目,金百年也是親目所見,知府大人,這該是鐵證如山了。”

  王知府輕輕籲一口氣,道:“金員外,這把匕首……”

  “確為金某所有,小女愛其輕巧鋒利,常用他削食水果,怎麼會出現在新房之中,金某亦是思解不透……”

  “金員外,進入新房時,此刀是否仍握在令嬡手中,有如馬提督述說情形。”王知府打斷了金百年之言,接道:“刀刃深入在馬公子的心臟要害,刀柄握在令嬡手中?”

  金百年點點頭,道:“景像確如提督大人所述,但這也不能認定,小女就是凶手……”

  王知府沒有理會金百年,卻回顧室外,大聲說道:“王副總捕,帶宋仵作進來驗屍!張刑案入房錄記案情。”

  錄記案情,不只是筆記口供,舉凡現場中人,一言一行,都要錄記下來,用作辦案參考。

  馬提督、金百年都不是好惹的人物,王知府亦不敢有絲毫輕忽大意。

  這也使得馬提督和金百年暗中心生警惕。

  目睹金小眉的憔悴神情,王知府甚是同情,本想要金百年帶走愛女,先行延醫診治,以免哀傷成疾,但又恐引起馬提督的不快,只好忍了下來。

  王堅帶著宋仵作和張師爺步入新房,仵作立刻展開工作,先掀開蓋在屍體上的一條紅綾棉被。

  原來,馬敬文的屍體,仍然仰臥床上,沒有移動,上身光赤,只穿著一條黃色綢絲的短褲。

  傷口在前胸心窩上,似是流血不多,淡藍色的床單上,只有兩片手掌大小的血跡,傷口雖然清晰可見,但流血已然凝結,屍體仰臥,似已僵硬。

  王知府高聲說道:“宋仵作,我要你當苦主之面,直說驗屍情形,鉅細無遺,不得隱匿。”

  “卑職遵命,”宋仵作俯身看了屍體一陣,道:“利刃穿心,一刀斃命,”翻動屍體又看了一陣,接道:“外傷只此一處。”

  “還會有內傷麼?”金百年心中一動,接道:“勞請宋師父仔細查驗了?”

  竟然稱仵作一聲師父,這金百年實是一位能屈能伸的人物。

  “是否還有內傷,需得仔細查驗,不是一眼能夠辨明,”宋仵作道:“事關人命大事,仵作不敢妄言。”

  王知府把玉案上的匕首,遞了過去,道:“查驗一下,這把匕首,是否就是凶刀?”

  宋仵作接過匕首,伸量過後,手按傷口,作了一番比試,道:“傷口和刀型吻合,正是殺人凶刀。”

  王知府接過凶刀,交給王堅,道:“宋仵作,你估算一下,馬公子死亡有多久了?何以流血不多。” 

  轉動下屍體手指,又看看凝結血色,宋仵作道:“馬公子被殺時間,應該是四更和五更相交時分,刀刺心臟要害,正是行血回聚之處,流血不多,是因為馬公子沒有掙扎,刀又未及時拔出,出血大部沉人內腹。”

  “本督身經百戰,”馬長山道:“看過不少被殺害的人,一個身受重創巨疼的人,在那瞬息之間,大都會全力反擊或奔逃,怎麼會不作掙扎?除非……”突然住口不言。

  “除非那人身上受了禁制,失去掙扎的能力,”金百年道:“這還得大人下令仵作,詳作驗明,馬公子是否已先受禁制,再遭殺害?”

  這就不是滿腹經倫、學問的王知府所能判斷了,皺皺眉頭,道:“鐵捕頭,你的看法呢?”

  鐵翎行近木榻,仔細地打量屍體一陣,道:“金府護院中不泛高手,天楓道長更是劍術、點穴名家,何不請他和鐵某會同勘查,以免失之偏頗。”

  “鐵總捕頭如此看重天楓道長,金某自當從命。”提高了聲音,道:“快請天楓道長進來。”

  其實,天楓道長就在新房外面,王堅和何大光阻止馬提督四個執刀從衛入內,也阻止了金百年的護院武師進入新房。一聽召喚,立刻步入,先對知府、馬提督、金百年立掌為禮,才微微一笑,道:“鐵總捕頭,還記得寒山舊友否?”

  “言重了,一人公門,身不由己,連故人舊友,都疏於探望,道兄,別來無恙乎?”

  天楓道長耳目靈敏,人在庭院中,已聽到他們在新房中的交談,步入新房後,直趨榻前,口中應道:“托鐵總捕頭之福,貧道無病無恙,活得倒也逍遙。”

  “道兄傲嘯少林,過的是清風明月的神仙生活,”鐵翎道:“此番重履凡塵……”

  “老友敘舊,晚點不遲,眼下最重要的救人要緊。”天楓道長雙目炯炯逼注在鐵翎的臉上,道:“以鐵總捕頭目力之強,早該看出金姑娘因哀痛太深,已傷到中元,再不及時施救,只恐又增加一樁命案了。”

  “知府大人,”鐵翎嘆口氣,道:“金姑娘嬌弱之軀,不宜再拖,確需要及時救治了。”

  王知府點點頭,轉望著馬長山道:“馬提督的看法呢?”

  “小兒的命案,已由貴府接下,本督不願再作干擾。”馬長山道:“如何處置金氏父女,本督也不願再作過問,我要的是殺害小兒的凶手,貴府只要給本督一個破案的限期,我立刻撤走人馬。”

  王知府暗暗籲一口氣,笑道:“三個月本府當向馬兄有個交代!”

  “三個月的限期,雖然長了一些,但知府大人已開了口,本督只好從命了,長山就在提督府中候傳,告辭。”轉身向外行去。

  事實上,這一陣冷靜的觀察,馬長山也看出了金小眉不是凶手,這件案子,就顯得十分的複雜了,要破案只恐要大費周折。王知府接了案子,何不來一個順水推舟,一股腦全推在王知府的頭上,既可藉機下台,亦可以苦主的身份催逼破案,馬提督心中明白,王少卿是個能吏,手下的捕頭都是高手,論偵辦刑案能力之強,可不是他統率的數萬精銳水師能及。

  馬提督離去,也帶走了隨同前來的驍刀手和水師兵勇。

  原本劍拔弩張的局面,完全鬆弛下來,但王知府的心情,反而繃的更緊了。這番扛下了破案的承諾,無異是自找麻煩,馬提督不是好惹人物,三個月如是無法破案,別說青雲直上,調職京官,能不能離開揚州地面,也根難估算了?

  王知府想心事,想的如醉如痴,鐵翎不便驚擾,回顧了張師爺一眼,皺起了眉頭,道:“怎麼辦?”

  “鐵兄,大人早已同意了救人要緊。”有了張師爺這句話,鐵翎立刻出手,抓住了金小眉的右腕,玉腕入握,鐵翎心頭一涼,敢情金姑娘已右腕冰冷。

  總算鐵翎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沉得住氣,沒有失聲而叫,但內心中卻十分惶恐,如若金小眉再死於新房之中,這件命案,又添新愁,以金百年愛女之深,財勢之雄,豈肯善於罷休。

  天楓道長也看出了苗頭,暗暗籲一口氣,伸出右手握住了金小眉的左腕,他瞭解金小眉是金百年的掌上明珠,寄愛之保,尤過自己於生死,如若金小眉已不幸死亡,絕不宜在這樣一個場合說出來,激動絕望之下,實難預料金百年會作出什麼驚天動地、大逆不道的事。

  這兩大江湖高手已有了共同的認知,對望一眼,緩緩運氣、循著金小眉脈穴攻入。

  王知府已由沉思中清醒過來,目光立刻投注在金小眉的身上。

  他讀書萬卷,極端聰明,一看到鐵翎和天楓道長凝重神色,小心模樣,已判斷出金小眉傷勢危惡,心中也有點焦慮了。這金小眉如是不幸傷重死亡,金百年可能遷怒他人,不肯合作,這椿命案就越發難辦了。

  金小眉在兩大高手真氣催動了靜滯的行血之後,開始了反應,嬌軀微微顫動。

  天楓道長暗吸一口真氣,一掌拍在金姑娘背心要穴之上。

  金小眉櫻口啟動 連吐了三口淤血,才緩過一口氣,睜開眼睛叫道:“爹爹……”

  “乘女兒,你嚇煞老父了。”金百年快步行了過來,道:“快躺下,不要動……”

  “東主,扶小姐下床走動幾步,讓她早些活開行血,”天楓道長道:“再送小姐回房休息。”

  金小眉突然流下淚來,道:“爹爹,我要為敬文報仇!”

  “爹答應你,銀子化成水,流到北京城,我也要把凶手追出來,為你出了這口氣。”

  話說的有點狂,但也宣示了金百年的決心,他是揚州巨富之一,拚上全部家當干,可是一股驚天動地的力量,算算看,這筆億萬財富,能請出多少江湖高人參與緝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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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少卿暗暗忖道:看來,這椿命案,確和金百年無關,原來心中的一點懷疑,頓然消退,但也更顯得這件命案的詭秘奇幻,下手無處了。

  王大人這樣想,專司刑案的師爺張寶善也在想,金百年嫌疑消減,這件命案就越發的棘手了。

  金百年備了酒席,請人入席,王知府想到連午餐還未進過,腹中正感飢餓,也不推辭,立刻入席,金百年想趕來陪客,也留下了天楓道長。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王知府放下筷子道:“命案奇詭,金員外和天楓道長有何高見教我?”

  話雖說的爽氣,但卻是單刀直入,一針見血的問法,實不便推托,只能據實回答。

  “百年和幾位高明的武師談過,人不入新房,只有在室外飛刀……”

  “飛刀穿窗而入……”鐵翎道:“糊窗的白綾上應該留有刀痕,但白綾完好,不見破損,鐵某仔細查過,也不見破損的痕跡。”

  金百年道:“如果換上一整塊新的白綾呢,就不見痕跡了……”

  “倒也可能,”鐵翎道:“白綾是由內室裱在窗子上,除非有人在室內動手換裱?”

  金百年不講話了,他細想歷經過程,不可能留給人被整窗戶的空間?難道這世上真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能操控人的神志,使小眉在不知不覺中下手殺了馬敬文……心中頓生警驚,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接觸過不少江湖奇人,深知風塵中息隱了不少高手,具有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奇異能力。

  “大人,”一直沒有開口的刑案張師爺,突然接了話,道:“命案詭異,為寶善就任刑案以來,從所未見。但水由源來,樹從根起,只恐源流深長,超出我揚州一府管轄之地,屬下斗膽建議約請專辦大案的江南刑捕分司協助緝兇,他們經驗豐富,人手眾多,再由刑部江南分司介人,也可分擔去揚州府不少責任!”

  “對!久聞江南刑部分司社望月,技藝精湛,辦案能力奇強,”王知府道:“寶善,你立刻辦個呈文,由王堅副總捕頭,親自跑趙金陵,邀請杜司主親自下一趟揚州。”

  張文案離開餐桌,起草呈文,走筆如飛,片刻而就,王知府看得很快,一掠之後,點點頭交還張寶善。

  呈文人封,王堅已在側候命,接過如飛而去。

  金百年冷眼旁觀,看的大感敬服,暗暗忖道:久聞王少卿是個能吏,把這個天下最難治理的揚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條,只看這些文案班頭,行動之迅快,就足以令人佩服了。

  天楓道長突然幹了面前的酒杯,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王大人是能吏,屬下也都是高手,如能官居要津,理天下政事,實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道兄,不敢相瞞,大人的知府任期已滿,升任京官,本已在望,但這件命案不破,青雲之路,恐將為這件命案堵塞了,道兄既有惜才之心,”鐵翎道:“還望大人大力成全。”

  由鐵翎推崇備至的語氣中,王知府已感覺到這天楓道長是一位武林中極受敬重的高人,嘆口氣,道:“時也,運也,命也,王某人縱有為萬民造福之心,但天意不從人願,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貧道也仔細地看過現場,這件命案雖然看上去詭異難測,但如有較長的準備時間,精密的配合,作到如此完美的犯罪境界,也實非太難的事。”

  “不論殺人的過程如何精密俐落,都會留下破綻!”鐵翎道:“天下沒有絕對的完全犯罪,問題是如何能找出來?”

  “留下的犯罪痕跡,應該就在這方圓數文之內,至多不會踰越這座新房。”王知府道:“鐵總捕頭心中如有疑慮之處,可以再仔細地搜查一下?”

  “對!請工匠把這幢房子拆了,慢慢細活地拆……”金百年道:“我就不信找不出一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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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章

  天楓道長突然站起身子,奔向新房。

  原來,幾人已移至西廂中,食用酒飯。

  王知府低聲對張師爺道:“馬公子的屍體該如何處置?”

  “最好是原地保存,但這恐怕不容易?”張寶善道:“只是保存屍體不腐壞,就要大費周折。”

  “大費周折的意思是……”金百年道:“要花費很多錢,還是需要些珍貴的藥物?”

  “都需要,花銷的龐大,恐非一般人所能負擔,揚州府雖然有錢,但那都是公款!”張寶善道:“耗用過度,很難交代,再說一些珍貴藥物,也不是花銀子就可以買到……”

  “張師爺,銀錢花費上,不用擔心,由我金某人承擔,你放心大膽地支用,至於珍奇的藥物,我們金家收藏不少,你開個清單出來,只要揚州城中有的,我可以高價購買……”

  “好,有金員外這番話,事情就好辦多了。”張寶善道:“屍體不壞,常存於此,是用黃金堆出來的成績,馬提督也會明白金員外這番情思深重的心意。”

  這時,天楓道長已匆匆走了回來。

  鐵翎起身迎了上去,低聲道:“道兄,有什麼發現?”

  天楓道長神情肅然,未理會鐵翎,卻望著金百年道:“東主,近月中,可有人到府中拜望過你?”

  這番話問的突然,但看天楓道長的嚴肅神情,就知道這位武林高人說的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連王知府也凝神傾聽下文。

  “你是說武林中人?”金百年道:“還是一般的訪客?”

  “是武林中人,東主也未必能看的出來,”天楓道長道:“他該是一個很會隱藏自己的人。”

  “這就無法說的清楚了。”金百年道:“近月中,我至少接見十位客人,七位是生意上交往的朋友,兩位是京裡來的夫子先生,他們都是十多年來的老朋友了,絕對不是武林中人。”

  “還有一位呢?”天楓道長道:“不是老朋友吧?”

  “不是,是第一次見面的訪客,一個年輕的姑娘!”

  “東主向不單獨見客,尤其是見陌生人,不知這次是哪一位陪在東主身側?”

  “總管賈英,近月來都由他陪我見客。”

  “很好,很好,”天楓道長接道:“賈英膽大心細,技藝精湛,應該會看出一些苗頭才對,我要和他談談?”

  “我差人叫賈英,要他一道留在家中,”金百年道:“我擔心是馬提督到家裡抓人。”

  一直忍耐著未再多言的鐵翎,再也忍不住了,冷冷道:“天楓道兄,你究竟要說什麼,何不暢暢快快說出來?”

  道兄上加了天楓的名號,鐵總捕頭顯然是有些火了。

  “鐵兄聽過鬼刀的傳說麼?”

  “聽過一些,只是聽得不多,說他的刀術已入化境,殺人於不知不覺之中!”

  “鬼刀也到了揚州府,”接口的竟是王知府,道:“也就是殺害馬公子的凶手麼?”

  “鬼刀,又稱夢幻之刀,殺人的技巧,已經到了不著痕跡的境界,”天楓道長道:“能利用人、鳥、花樹,佈置下各種巧妙的殺人方法,使人防不勝防!鬼刀之名由此而生,此一奇技,前無古人,也未聽過江湖上哪個門派有過這門技藝。”

  “利用花樹殺人,雖是聳人聽聞,但花木果樹,都是植物,任人擺弄佈置,”王少卿道:“利用飛鳥殺人,就得有一些特別的技巧了,用人殺人,倒是順理成章,多埋伏一些殺手,擇機出手……”

  “大人,如是這樣簡單,鬼刀還有何可懼?也不配稱作夢幻之刀了,”天楓道長長吁口氣,道:“殺手也無法接近他要殺的人,只有最親密的人,才能殺的不著痕跡,使人無法防範!”

  “就像這件新房血案一樣,”王大人道:“你我都認為金姑娘不是凶手,但卻無法幫她洗脫嫌疑。”

  “抓到了鬼刀,就可以查個水落石出了,”鐵翎道:“道兄如能提供鬼刀其人的形貌,鐵某人願盡出揚州府捕快精銳,全面追緝他到案。”

  天楓道長沉吟一陣,道:“沒有人能夠指出夢幻之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甚至無法確定他是男是女?……”

  鐵翎接道:“可是,道兄斷言鬼刀已到了揚州,難道也是臆測之詞了。”

  “那倒不是,”天楓道長:“鬼刀有兩個特別怪癖,一是不殺初度會面的人。也就是說他出手之前必須先要見被害人一面……”

  金百年打了一個冷顫,道:“老夫不是見過他了?”

  “你見的那位姑娘,是不是鬼刀的幻變形像,貧道不在現場,無法斷言,但賈英定會瞧出一些痕跡……”

  “馬公子是被害人,一定見過鬼刀了。”金百年道:“小女呢?是不是也算是被害人呢?”

  “當然是!”王大人接口道:“殺人嫁禍,金姑娘成了第一嫌犯,如論被害之謀,似應在馬家之上,只是一個大家千金,深閨佳人,又怎麼會涉入這些恩怨之中呢?”

  “大人!這只是一件殺人命案,只是過程詭異,案情棘手,”張刑案道:“未必就會牽涉上鬼刀這等江湖怪人,屬下再三的推想,一直都想不出鬼刀涉案的因由何在?”

  “也沒明確的證據,說明夢幻之刀已到了揚州府城。”鐵翎道:“這檔事只是推想……”

  “有證據,在你鐵總捕頭之前,貧道如無三分把握怎敢妄言。”

  果然是請將不如激將,這老道士人雖跳出三界外,但心仍留在凡界中,擺不脫名利枷鎖,鐵翎心中忖思,口中說道:“道兄,證據何在?”

  “這就談到鬼刀其人第二個怪癖了,刀過不留痕,人到必留名。”緊握的右手緩緩張開,道:“這就是鬼刀標誌,如是他涉案殺人,必會在原地停留一月,三十天之後,才會飄然遠去。”

  是一個小小的玉雕人像,一手拈花,一手執刀,長發散開,眉如彎月,雕工精緻,栩栩如生,仍然給人一種迷濛的感覺,你無法由玉雕人像上,判定他是男還是女?

  “道兄,能確定他仍在揚州中,”鐵翎道:“兄弟就要下令各路線民,配闔府中捕快,全面搜查了。”

  天楓道長微微一笑:“聽說,你早已在揚州城中佈下了天羅地網,各路的雄梟幫會,都在你之下,才把這座天下第一府,治理的風平浪靜……”

  “慚愧呀!慚愧,風平浪靜,又怎會發生如此重大的血案,牽累所及,很可能斷送了惠我很深的恩官前程,”鐵翎道:“翻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來。”

  “鐵翎,我不太瞭解江湖中事,但用不著急於找尋鬼刀,”王知府道:“就算找到了,也不能證明他是凶手,何不再等一兩天,等金陵的杜望月到了再作計議,配合行動。”

  “大人說的是,”張寶善道:“沒法證明鬼刀和血案有關,似乎用不著去招惹這麼一個江湖怪傑。”

  鐵翎點點頭,道:“師爺說得對,屬下一切遵命行事。”

  “道長,你看這件事咱們是否要插手進去?”金百年道:“先查出鬼刀的落足之處,一切照江湖人規矩行事,不和官府扯上關係,就不用有太多的顧忌了!”

  “東主追查鬼刀行蹤,貧道倒不反對,不過,等貧道和賈英談過之後,東主再下令行動不遲。”

  這時,一個四旬左右中年人,急快步行了進來,看著他人入庭院,只不過一眨眼間,人已進入了廂房,對著王知府做一躬身,卻轉向金百年:“東主急令召見,不知有何指教?”

  “是天楓道長找你,”金百年微微一笑,道:“你們好好地談談吧!”

  王知府一直暗中打量賈英,只見他身軀修長、雙目中神光逼人,想到了剛才行動的神速,心中暗暗讚道:又一位江湖高手,這金百年府中聚集的高手實力,只怕要強過揚州府了。

  “道長召見賈英,有何指點?”

  “這近月之中,都由賈兄陪著東主,接見賓客,個中是否有可疑人物?”

  “道長是指七天之前,東主接見的一位婦道人家?……”

  “慢慢慢,是姑娘家的裝束,還是一位少婦?賈兄請仔細回想一下?”

  “桃紅夾衫,水紅長褲,褲腿拖地,掩住了雙足,裡一件玄色披風。”賈英凝目思索了一下,道:“濃眉大眼,長發披肩,左眉中有一顆紅痣,小如粒米,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沒有女人的嫵媚,卻多了一份逼人的英氣,仔細地品評一下,就很難說她是男是女了?”

  “以賈兄目力之強,閱歷之豐,也無法辨出她是男是女麼?”

  “她雙手一直隱在披風之中,我擔心她會突然有不利東主的舉動,吸引了我大部分的精神,未作更仔細觀察,粗略的印象,就是如此了。”

  “東主向不輕易見客,怎會接見這麼一個人物呢?”

  “來的太快了,”金百年道:“下人通報,我還未來得及回絕,她人已進了書房,幸好賈總管及時而至……”

  “貧道記得東主身側應都有從衛,寸步不離,怎會讓她衝入書房中?”

  “事後,我仔細地查問過這件事情,那天,負責守護書房的是飛刀康三,一直守在書房外面,竟不知有人衝入書房。”賈英嘆息了一聲,道:“康三的武功不錯,飛刀更是一絕,當今之世,能由他身側經過,不為他發覺的人,只怕是很難找出幾個!”

  “這麼說來,那人十之八九是鬼刀本人了?”金百年道:“老夫無怨無仇,怎麼會一到揚州就找上老夫呢?”

  “東主,那一天,他和你談些什麼?”天楓道長道:“要據實而言,有不得一點錯誤遺漏。如果那個人真是鬼刀,你們已經見過面了,下一步很可能是出刀,貧道希望能在兩位的交談過程中,聽出一些蛛絲馬跡,既可預作防範,也可以用作下定決心的參考!”

  下定什麼決心?天楓道長未說清楚,但如金百年感覺到確有危險時,必不甘坐以待斃,很可能先發制人,動員高手,全力一搏。

  王大人明白這個意思,張師爺和鐵翎,也聽得心中明白,但卻無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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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老夫一雙千年老參,一顆石珠,一柄短劍,”金百年道:“這些東西,都是老夫花盡心血,收購到手的東西,豈肯割愛,所以,一口回絕了她。”

  “千年老參的功能能起死回生,本府也只是聽人談過,從未見過……”王大人道:“但石珠一顆,短劍一把,能值幾何?金老怎會如此吝惜呢?”

  金百年雙目轉注在王知府的臉上,瞧了一陣,道:“大人可是要盤盤老朽的底子麼?”

  “言重了,”王少卿道:“如是有不便之處,那就不用說了。”

  “東西雖然是貴,但入老朽之手的經過,卻十分清白。”金百年道:“我是花用大把金銀買來的,而且,都有憑證,大人如果想追查來源,老朽願提供全部的證據。”

  “那倒不用了,”王大人道:“本府只是感到好奇,什麼樣的石珠和短劍,能價值連城,讓你金員外如此地珍惜?”

  “劍名魚腸劍,石珠叫水火相濟……”

  “是專諸刺僚的魚腸劍?”王少卿有些吃驚地道:“那可是傳世之寶,據說能切金斷玉削鐵如泥。”

  “是的,大人,徑寸鐵條,一揮而斷,迎風斷草,吹毛離刃,”金百年道:“是一把好劍,不能讓它淪落江湖之中,用作殺人利器。”

  “金老有此一念,已具仁人之心,本府好生佩服。”

  “大人淵博,無所不知,想必對水火相濟石珠,亦有所知了?”金百年道:“我雖然珍藏了此珠,只因它的外形奇特,是否還有別的作用,就一無所知了,那疑作鬼刀的女人,指名索求此珠,想來絕不是用來把玩鑑賞了。”

  王大人沉思了一陣,道:“珠名水火相濟,應該由兩種顏色組合而成了,一種是紅色,另一種是……”

  “白色,白的比雪,紅的火紅,兩種完全不同的顏色結合成一體,初看似是由人工黏合而成,但你仔細查驗,完全沒有人工結合的痕跡,自然界造物之奇,絕非人力可及,”金百年道:“渾然天成,紅白合壁,老朽曾和一些對山石古玉,有過研究的人,把玩過數次,多次商談之後,覺著它是石中之膽,可以合藥,是治療風癱的珍品。”

  “可惜本府讀書有限,又少務雜學,也想不出石珠來歷,不過,金員外如真想尋根究底,倒非難事。”

  金百年道:“大人指點。”

  “魚腸劍切金斷玉,也許能切開這石中之膽,”王知府道:“石膽雖然破裂,但應無損它的合藥效用。”

  他讀書萬卷,智謀反應之快實非這些江湖人物能及,但江湖中事,別有規範,有些事,王少卿雖然早已領悟,而且也想出了應變之法,但卻能藏收機鋒,隱忍不說,以免鋒芒過露。

  水火相濟這等天材地寶,可遇而不可求,也引動了王少卿強烈的好奇之心,如能誘使金百年切石查看,就算別無發現,但卻無損它的合藥價值。

  鬼刀能探出此石下落,必然花費了不少工夫,指名索取,絕非用以合藥,這個石珠的價值,就非同小可了。

  “大人說得是,切開瞧瞧,也許能看出一些玄機。”心念既定,高聲說道:“和那女子談話,就是這些了,道長替金某拿個主意,該如何應付?”

  “她要你三樣東西,你一樣也未應允,難道她就未作表示,轉身走了?”

  “賈英已到我身側,康三也在她身後出現,手中還握著飛刀,殺我的時機,已暫消失。”金百年道:“不過,她臨去之時,倒是說了兩句話,語意含混,似詩似偈,不知她表示的什麼?”

  “王大人是一代狀元之才,博覽古今,還有什麼解不開的詩偈?”天楓道長:“也許那兩句偈語,才是她表達的真意。”

  金百年沉吟了一陣,道:“三寶屬禍首,繁華盡成空,劫火連十居,泣血一名城。好像就是這四句了,當時我還暗暗背誦了兩遍,應該不會有錯。”

  “這算不上詩,也不是偈語。”王知府緩緩站起身子,道:“而是一個訊息,一個血淋淋的警告,只不過,還有兩點本府見解不透!……”

  “說說看,老朽或能提供一些幫助。”

  “三寶屬禍首,那是說你金員外持有的寶劍、石珠、老人參,是引起這次劫難的起因。”

  金百年點點頭,顯是已接受了王知府的推論,道:“繁華盡成空呢?”

  “這裡的繁華將成往事雲煙,一去不再。”王知府道:“劫火連十居,這裡的居字應該當家講,揚州城千家萬戶,為什麼只有十家有此劫難呢?”

  “這個,我知道。”金百年道:“揚州城中有十大富豪,他們的財力合起來,應能超越過揚州城所有的財富七成以上,這本是相當機密的一件事,竟被他鬼刀打聽的清清楚楚,鬼刀這個人的確可怕極了。”

  “泣血、名城,是指這場劫難之後,這座富冠一國的名城,繁華落盡,變成一處令人傷心泣血的廢墟了。”王大人道:“照這麼說起來,也不全是你們十大富豪家的事了,揚州府豈能坐視不理?”

  金百年道:“知府大人說得對,揚州城不能在你手中沉淪毀滅,十大家族也應聯手拒敵,明天老朽就邀請他們九位過府飲宴,公開出這件事情,十家人如能誠心合作,鬼刀縱有翻雲覆雨之能,也難在揚州城中橫行。”

  王少卿本已有告辭之意,但望了天楓道長一眼之後,重又坐了下去。

  “不論來人是男是女,是不是鬼刀的化身,但傳來的警訊,卻十分可怖。”天楓道長道:“諸位和貧道,似都在這場劫火之中,夢幻之刀雖然詭異,但貧道還是不太相信他敢如此地自不量力,這中間只怕是另有曲折。”

  “道長,自那次事件之後,賈某自覺有失算之責,這些天我重新作了些佈置、調整,除了加強府中的防衛之外,另設三個機動小組,隨時可趕援各處,還抽出了十二個人組成一隊,可供東主調遣,以作搜索鬼刀之用。”

  王知府暗暗忖道:這金府之中,究竟有多少江湖高手?作為護守宅院的武師,只聽這番調配,人數至少有二三十位之多,這些護院,大都是叫得響字號的人物,雖非個個都是一流高手,但也都得有一手絕技,且才能站穩腳步。十大富豪的護院武師加起來,至少有百位高手以上,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保護揚州,對付夢幻之刀,非得借重他們不可,刑部的總捕司,江南分司,只怕也未必有這股強大的力量。

  “不論鬼刀是否是殺人凶手,”金百年道:“也不管他是否已準備對我出刀,但他既入揚州,就應該把他找出來,這件事由天楓道長領導策劃,賈總管全力支援!”目光轉注王少卿身上,道:“大人可有指教?”

  “金員外調度有方,用人適才得當,本府很是佩服。”王大人道:“回衙之後,我將和鐵總捕頭商計一番,會合刑部、江南分司人員一起行動,鐵總捕頭和天楓道長是多年朋友,必能合作得圓滿愉快,本府先行告退了。”

  回到府衙,王知府並未轉入後宅休息,卻逕自進了二堂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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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王知府處理要案所在,張師爺、鐵總捕也跟了進去。何大光未入書房,卻站在書房門口,目光轉動,四下打量,謹慎中透著機警。

  “金百年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府中聘養的江湖人物,比起揚州府捕快班役,力量似是還要強大一些。”王少卿道:“揚州城中十大富豪之家,有此力量,哪裡還會把官府放在眼中。”

  “天楓道長劍術上的成就極高,放眼當今江湖是數得著的名家。”鐵翎道:

  “賈英也是個厲害人物,但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如非他今天露了一手‘蝴蝶穿花步’,也不會引起屬下的注意,這種南荒奇技,中原一向少見!”

  “大人,他們這十大家族,可能也是全國最有錢的人,誘人覬覦,在所難免,他們對抗的不是一方一地的鼠竊狗盜之輩,而是舉國的妙偷高手。”張寶善道:“但目下情勢詭異,倒是希望他們的實力越強越好,如能把他們串連一起,對抗鬼刀,應該是大有可能,這件事,我看要鐵總捕多費些心思了。”

  這時,一陣急快的奔跑之聲,傳了過來,副總捕頭王堅帶著一身風塵衝入書房之中。

  王少卿站起身子,微微欠身,道:“辛苦了,先坐下喘口氣,休息一會。”

  知府大人如此體惜下屬,張寶善、鐵翎,也不能坐著不動了,齊齊起身,道:“一路辛苦。”

  “屬下慚愧,沒有見到杜司主。”王堅道:“據司內執事林司案說,杜司主已離開金陵半月之久了?”

  “又發生了什麼重大案子?”王少卿道:“行向何處?”

  “好像是來了揚州,”王堅道:“林司案說,他隻身一劍,未帶從屬,是一次很機密的行動,依照刑部總捕司的規定,每隔半月要傳回一次訊息,杜司主已經踰越了一次限期,逾限三次,要立刻呈報刑部總捕司,目下金陵分司已集結大部分好手,等候杜望月的訊息、差遣。”

  “到了揚州?”鐵翎心中忖道:我在揚州設下嚴密的監視網,進入揚州城中,很難避開,如若杜望月和鬼刀,都進入了揚州城,我怎的得不到一點訊息,難道這些苦心布設的網路,竟然全無作用?那鬼刀本就神秘難測,行蹤飄忽,難以測度,杜望月竟也能在揚州城中潛蹤隱形,輕易地避開了我重重埋伏和監視,江南名捕之能,果是非同小可了。

  “本府中這件血案,案發不過一日,江南刑捕分司想必還不知道此事吧?”王少卿道:“他們拆閱了呈文之後,說些什麼?”

  “林司案看過呈文之後,只說了一句來的好快。”王堅道:“聽口氣他似已經得到了訊息,他未細說,屬下也未多問!”

  “東南西北四大刑捕分司,雖以偵察重大刑案為主,”張寶善道:“但亦暗負查訪各地官吏政績之責。”

  王少卿微微一笑,道:“王堅,林司案對我們呈報的血案,如何批覆?”

  “他說,杜司主一有消息,立刻把呈文轉交過去。”王堅道:“屬下曾經追問過一句,杜望月是否已在揚州?對方無法肯定回答,只說杜司主這樣交代過,要去揚州。”

  “大人,請早些休息,杜望月來得如此神秘,也許早已得到了什麼消息。”鐵翎道:“自從新任刑部總捕頭上任之後,成立刑捕總司,補強了人手,也擴大了權責,東、南、西、中四大分司,相繼成立,掌控了全國刑案,追緝兇手,破了不少積案,屬下準備暗中走訪一下,佈署的線民網路,就算找不出鬼刀,也要把杜望月的行蹤找出來。”

  王知府點了點頭,說道:“別忘了和天楓道長接觸的事,金百年擁有的力量很強大。”

  “屬下知道,希望天楓道長,憑藉在江湖上的聲望,能號召十大家族中的武師們和他密切合作。”鐵翎一抱拳,道:“我先告退,一有消息,立刻回報。”轉身大步而去。

  望著鐵翎的背影,王少卿一揮手,道:“王副總捕頭,風塵未卸,也請你休息一下,再打起精神,襄助鐵頭兒一臂之力。”

  “是!屬下告退。”

  “寶善,”王少卿目睹王堅的背影遠去,嘆口氣,道:“目下處境,咱們應該如何行動?”

  “等一等機會。”張寶善道:“鐵翎這兩年來,辦了不少案,杜望月的行蹤,鐵翎也無法掌握,這兩件事,對他信心折傷很大。其實,也並非全無頭緒!……”

  “說說看?什麼頭緒?”王知府忍不住問了一句。

  “線索還在金百年的身上,那神秘人物既然開了口,豈能輕易退避。”張寶善道:“金家珍藏的三寶,石珠、寶劍、老人參,很可能引誘鬼刀行動,在那裡布上了天羅地網,應該有很大等到他的機會。”

  “高明啊!”王少卿道:“我立刻遣人找回鐵翎!”

  “慢慢慢,大人,這件事不能張揚。”張寶善道:“就算在金府中設下了十面埋伏,也要安排得聲息不聞,纖塵不揚,才能引人入伏。人手如何調配,也要鐵翎費番心思,要能誤導敵人的判斷,但也要引起敵人關心,這方面,恐怕還要勞動大人親自出馬才成。”

  “只要我能出上力,定當全力以赴。”王少卿道:“要我作些什麼,且只管說出來。”

  “我相信金百年已啟動了強烈的好奇之心,但大人不在現場,是否會影響到他切開水火相濟石珠的決心,還很難料。”張寶善伸出手指拈著山羊鬍子,沉吟了一下,道:“再說以大人學識的淵博,看一看切開的石珠,也許會別有所得呢。”

  王少卿點點,道:“明天我去拜訪金百年,希望能增長一些見聞。”

  “大人,藉機要求金百年、鐵總捕頭配合,儘量邀請高手在府中埋伏,這種事不宜人多,卻要武功高強,”張寶善道:“別擔心金百年花去大把銀子,這種豪富鹽商,聚集之豐,實非我們所能想像,手段之廣,也非我們所瞭解,大人不用存體恤之心。”

  “好!我會見機行事。”

  鐵翎心中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精心安排的線民暗椿,竟然未發揮一點效用。以鬼刀的神秘,逃避他這些監視,還可以忍受,大名鼎鼎的杜望月竟然也避過了這些苦心佈署的監視,鐵翎心中就不服氣了,他要查明原因何在。

  自出任揚州府的總捕頭以來,鐵翎從未單獨一個人在城中逛街,今夜,不但一個人獨自行動,而且也改了裝束,青綢長衫,福子履,一部花白連鬢大長髯,不但形像改變,連一張臉也被連發鬍子遮起來,就算是長年跟他的人也很難認得出來。

  是花燈初上的時刻,揚州多姿多采的夜生活,也正式展開。

  鐵翎逛過了兩條街,突然停了下來,到哪去呢?這身富豪翁的打扮,不像是逛街的人。事實上,他已引起了別的注意,有人在暗中監視他了。

  他發覺了那些都是他佈置的暗椿、線民,心生好笑,這些佈置的效用不錯,為何找不到杜望月和鬼刀的蹤跡,我這個布樁人,一出現就被他們盯上了,這毛病究竟出在什麼地方?

  鐵翎想的頭都有點痛了,但仍然想不出原因何在。四下張望,盯上來的暗樁,都已散去,這也正是他和各方線民的約定,發覺了可疑人物,立刻轉報上去,除留下一兩個最隱秘的樁腳監視之外,其他人盡快散去,以免引人動疑。

  自布下這些暗樁、埋伏之後,鐵翎還沒有接到過呈報,今夜似是應該有訊息上報,可是鐵翎卻不在知府衙門,想一想很好笑,第一個被定為可疑的人物,竟是他這個安樁布線的揚州府衙總捕頭。

  能引起暗樁的懷疑,足證明這番易容改裝的手法不錯,杜望月如是有備而來,只要用點易容化裝,以揚州的繁華,人如潮水、接踵擦肩,找一個杜望月談何容易?既然出來了,何不走訪一些酒樓名店,碰碰運氣。

  但到哪裡呢?

  他雖是維護揚州治安的首腦人物,但卻很少出遊,揚州城中哪好玩?真的一無所知。

  信步行入了一間酒樓,看座無虛席,生意極好。

  一個店小二迎了上來,帶鐵翎在一處角落的客位坐下,道:“大爺,要吃點什麼?”

  “配四樣佳餚,一壺老酒,酒要好酒,菜要可口。”鐵翎道:“貴一點也不要緊。”

  “客官放心!酒菜如不可口,怎會座無虛席,再晚片刻,就很難找到一個座位了。”店小二低聲說道:“看樣子客官似是初來揚州……”

  “對!”鐵翎接道:“久聞揚州繁華熱鬧,似是名不虛傳,但不知這美酒佳餚之外,還有什麼好玩的所在?”

  店小二道:“揚州城集天下聲色之最,好玩的地方很多,不過……”店小二打量了鐵翎一陣,看他穿著不錯,才低聲說道:“好玩、新奇的所在,銀子就得花費多些,當然,你如有本領,也可以白吃白玩,一個銅板也不用花!”

  “有這等好地方,豈可錯過,你夥計指點一下,那是個什麼所在?”鐵翎也明白如不花點小錢,很難問出真相,掏出一塊碎銀子,道:“那地方在……”

  店小二熟練又快速地接過銀子,收入懷中,道:“不遠,不遠,轉過兩個街口就是,那裡叫作四鳳樓,進門就要十兩銀子,是一處非常高雅的地方,但如沒有點文才武功,最好別去,去了也是白送銀子。”

  鐵翎道:“我只是去花銀子找樂子,可不是去考舉人,要讀萬卷書,練它十年武功,這等地方,難道也用得著文章武功?”

  “百貨賣百客呀!不但有人去玩,而且,生意好的邪氣。”店小二道:“究竟有什麼動人之處,你老如不肯花十兩銀子,去開開眼界,只怕很難說得清楚了。”一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鐵翎微微一笑,忖道:這小子拿了銀子,卻又說不出一個名堂出來,但入門就要十兩銀子,不是一般人所能負擔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所在呢?玩樂要用到文才、武功,可是從所未聞過的事,值得一探內情。

  王少卿便服簡從,只帶了一個保鏢何大光,安步當車,在落日餘輝中趕到了金百年的府中。

  出來迎客的是總管賈英。賈總管耳聰目敏,一眼就看出了王知府的身份,也不多問,就把王少卿接入金百年的書房中。

  這時,夕陽已盡,夜幕低垂,王少卿以知府之尊,夜訪金府,是把交情擺在了檯面上。金百年還真有點受寵若驚,遣開身邊的從衛,在書房外面警戒,房中留下賈英陪客,同時,書房中也掌起燈火,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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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折節下交,夜訪金府,老朽甚感榮寵。”金百年大概是真的感動了,一撩袍角,竟然準備大禮拜見王知府了。

  王少卿急急伸出雙手,攔住了金百年,道:“金老,這就見外了!下官是誠心結交,為了金小姐的冤屈,也為了揚州城中十大家族。”

  扶著金百年落了座位,才在對面坐下。

  當官的做作起來,比起江湖人遠要高明,金百年感動的有點熱淚盈眶了,金小眉是他活在人間的快樂所倚,王知府擊中要害了。

  “大人,”金百年道:“十家豪富中,有八家願出全力,共襄盛舉,只有一家主張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王少卿微微一笑,道:“金老,這是十大家族的劫難,不是救人是自救。”

  “老朽也是這麼說,但他很固執。”金百年搖搖頭,道:“他說等事到臨頭再說不遲,我們話不投機,他起身告辭,老朽也未留客,就這樣一拍兩散了。”

  “是哪一家?在揚州十大豪富之家,排名如何?”王知府問道:“門下護院、食客中,是否有傑出的高手、奇人?”

  “揚州十大豪富家族,沒有正式的排名,但彼此之間,都在暗中探查對方的財富變遷。”金百年道:“這也是十大富豪家族很少往來的原因,除非重大事故,每年只有一次相互拜年的來往,但對彼此間財富聚集都很留心,雖非十分瞭解,但大約情勢,總有一個估算。”

  王少卿心中忖道:原來這十大富豪家族,彼此之間也在勾心鬥角,誰要是有機會,就會吞掉對方,勿怪他們不惜重金,聘請高手護院,以保護財富安全。

  金百年沉思了好一陣,才嘆口氣,道:“那人叫姚順天,在十大富豪中,排名在二三之間,門下的武師不多,但卻都是很傑出的高手,是個精於打算的人物,據老夫聽到的傳說,他聘約了幾位精研毒物的高手,組成一個用毒小組,隱藏的很秘密。總之,這個人有點神秘,能夠瞭解的就是可以看到的部分,但他真正的實力,只有他本人才會明白。”

  王少卿心中忖道:揚州十大豪富,不但彼此防範對方,而且各隱實力,金百年被稱為揚州第一富豪,只怕也隱藏了不少未為人知的神秘力量。

  王少卿震驚了,這十大家族,究竟有多少財富?

  府中網羅了多少江湖高手?除了販賣私鹽之外,還作些什麼買賣?如不能查個明白,揚州府治,就永無清明之日。

  三年知府,對這座名冠全國的繁華之城,瞭解的竟是如此的膚淺,想來,真是慚愧!慚愧!

  慚愧歸慚愧,但王知府仍保持了高度的警覺,金員外年老成精,絕不能引起他心中的懷疑。心中念轉,淡淡地一笑,道:“揚州城中十大豪富,姚順天一家不合作,也無害大局,不用理會他了。”

  金百年似想開口,但卻欲言又止,王知府已轉了話題,道:“金老,那枚水火相濟的石珠內,究竟是些什麼內容?”

  金百年微微一笑,道:“老朽還未切開瞧看,大人來的還好,當面切開,此物如非人工合成,定有它的價值妙用,設非大人淵博的學問,恐怕也無法解開個中之秘密。”

  “金老過獎了。”王知府道:“鬼刀指名要水火相濟石珠,這中間必有緣故,切開瞧瞧,也許能找出原因,但也可能為金老帶來危險。”

  “你是說鬼刀會殺了我?”金百年哈哈一笑,道:“就算我把寶劍、石珠、老人參,全都給他,以鬼刀之邪惡,也未必會留下我的老命。何況,我也沒有打算給他,老朽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在金銀堆裡,滾了大半輩子,享盡了人間尊榮,食盡了人間美味,死而何憾?鬼刀現以死亡要脅老夫,那是打錯主意了!”

  “金老,”王少卿接道:“你身體健康,精力暢旺,再活上十年二十年,應屬正常……”突然放低了聲音,道:“但鬼刀糾纏不休,倒是一個麻煩,以金老閱歷之豐,覺著應該如何應付呢?”

  “這個……”金百年沉思了一陣,道:“如能一舉搏殺,或是生擒定罪,既可為民除害,亦可斷絕後患,大人以為然否?”

  “本府亦有此願,除去了鬼刀,也許可免去揚州城一場劫難……”王少卿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但如要對付鬼刀這麼一個神秘人物,只怕要好好地計算一番,不可輕率從事。”

  “大人說得對,一擊不中,後患無窮,以鬼刀之邪惡,怎肯罷休?金某人豈不是永無寧日了!以大人才思之敏,還望幫老朽代籌一個完全之策。”

  話說得婉轉動聽,但骨子裡點明了王少卿早有謀略,我這裡在恭候吩咐了,果然是老奸得很。

  王少卿不能再裝下去了,笑一笑,說道:“辦法是想了一個,所以,顧不得天色已晚,急急地趕來造訪,此事先要金老同意,也要借重金老的力量,揚州府全力配合。”

  金百年笑了,這頂高帽子,戴的不著痕跡,聽得叫人高興,但也把金百年推上了首當其衝的位置。

  “大人,請吩咐!百年當盡全力。”言下之意,似是表示了還有隱藏的實力未出。

  王少卿暗暗忖道:和這等深沉的老奸人物交往,還真得用些心機才成。

  心中念轉,人已喚道:“先切開石珠,真假皆可,此事不妨放點風聲出去,但要放的不著痕跡,以免引鬼刀起疑。”

  表達方式十分婉轉,意思是切開一顆假的石珠也好,用心是在誘使鬼刀入伏。

  “大人見外了,水火相濟的石珠,只有一顆,就算想造顆假的騙騙鬼刀,一時間,也無法如願。”金百年道:“再說,這對大人也不公平,老朽自知,讀書不多,窮今生之力,也難解開石珠之秘,水火相濟石珠,究竟內藏何物,還只是一顆引人入勝的頑石,還要大人費番心思,查看一下。”

  “大自然造化之奇,恐非下官這點學問,所能瞭然,不過,既然遇到了,總要盡番心力,”王少卿道:“金老也不要寄望太深。”

  金百年笑一笑,道:“大人稍坐片刻,老朽去去就來。”

  他轉身繞到一個大書架的後面,只聽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傳來,想是金百年打開暗門機關。

  那似是一處絕對機密的地方,連總管也不能隨行護駕,所以,賈英站著未動。

  金百年去的並不太久,再入書房時,右手中多了一把一尺二寸、古銅劍鞘的短劍,想來,就是聞名天下,專諸刺僚的魚腸劍了。

  左手中托著形如小球的石珠,果然一半紅,一半白,白的似雪,紅的如血,鮮豔奪目。

  王少卿學識淵博,入目第一印象,就感覺這不似大自然孕育出來的奇石彩玉,顏色雖是明朗奪目,但卻給人一種妖異的感覺。

  金百年道:“大人,共鑑賞寶劍呢?還是先看水火相濟石珠?”

  “這石珠顏色怪異,”王少卿道:“就先看石珠吧!”早接過手,感覺中輕了一些,這顆石珠不小,估算應該有兩斤左右,但掂過份量,可能只有一斤上下,這是什麼石質,看上去十分堅實,但質地卻又不重,心中又多了一層疑問。

  仔細看紅白交接之處,確無黏接痕跡,似是渾然天成,如是一顆天然的石珠,它能代表什麼呢?

  “金老,”王少卿籲一口氣,道:“在收購這顆石珠時,應該聽到一些傳說才對?……”

  “大人果然高明……”金百年道:“當時,確有人告訴老朽,說這顆水火相濟石珠之內,有延年益壽之藥,老朽就買了回來。但仔細查看,又找不出一點痕跡,只好擺在家賞玩了。”

  “為什麼不去找那人問個明白?”王少卿道:“這等天材地寶,人前少見,書上也少有記述!……”

  “那人早已不知去向!”金百年道:“事實上,我們在揚州的萬寶齋中相遇,也只見過一面,距今已十年辰光,萍蹤一聚,即無緣再見,我又到哪裡找他呢?”

  王少卿心中有了一種成算,暗忖道:那人鼓勵金百年收購這顆石珠,只是希望他代為收存,以免流失,便於日後取回。但十年沒有訊息,那個人是不是出了意外呢?

  心中想了很多,但卻沒有說出來,但這顆石珠的價值,卻已可肯定。緩緩把手中石珠,交還給金百年。

  金百年在手中掂了一掂,笑道:“老朽請教過不少收藏奇石的人,都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希望切開之後,能找出它隱藏的秘密。”

  賈英及時把一付摺疊好的白布,放在了書案上。

  何大光守在書房的門口所在,金府中的武師,更是在書房前後,埋伏了十幾個高手,鬼刀輕而易舉地闖入書房,給了總管賈英很大的警惕,調整防守的方式,以保護金百年的安全為第一要務。儘管書房外戒備森嚴,但房內卻僅有三人,有些事,就必須總管自己動手了。白布摺疊的很厚,石珠放的很穩定。金百年一按機簧,抽出了魚腸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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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三 章

  但見寒芒流彩,瑞氣千條,王少卿站的隔著一張木案,亦感覺列一股冷森的劍氣,逼了過來。

  這把傳誦江湖的名劍,果有著使人動心的誘惑力量。

  金百年似是早就想好了下刀的方向,照著紅、白交接之處,一劍切下。

  石珠應手而開。王少卿只一眼飛就看的呆住了。

  金百年卻看的皺起了眉,想不到水火相濟的石珠內,怎會是這麼一個成色?

  賈英似也按不住好奇之心,側頭看了一眼,只是那麼匆匆一瞥,臉色忽然大變,但又立刻站正身軀,暗暗調整呼吸。

  他站在金百年的身後,但卻沒有逃過王少卿眼神。

  事實上,王少卿也只能確定這顆石珠是人工精密設計、製作而成,至於不見接合的裂痕,難不倒王少卿,立刻想到了上元節滾制湯圓的方法,作好的石珠,再用石粉滾篩外形,看起來就天衣無縫了。

  這石珠和藥物無關,可能和武功有所牽連,所以,賈英一看就懂。

  “大人,這是什麼圖畫?”金百年道:“山不像山,水不像水?……”

  “像不像一幅太極圖?”王少卿道:“太極生兩儀,這幅圖最大的特色,就是太極圖正在變化,兩儀未成,看起來就有些詭異了。”

  他隱藏了賈英的隱秘,這個人如若對金百年絕對忠誠,自然會說出內情,如是隱而不宣,那就是別有用心?這中間如果關係重大。

  賈英要有一番天人交戰,才能有所決定,所以,王少卿也就隱忍不言,他要冷眼旁觀。

  金百年對府中的武師,有多少影響能力?

  “大人高明!但這幅太極變化圖,旨在表達什麼呢?”金百年道:“大人能否再提示一二?”

  “是表示一種機緣……”

  “機緣?”金百年接道:“大人,這說法太隱晦了,能不能說的明朗一些?”

  “也許是一種武功,也可能是一批財富。”王少卿道:“如若能讓人一眼看穿,那人也創製不出這樣一顆巧奪天工的石珠了!”

  金百年還是無法完全明白,嘆口氣,道:“既然需要時間,才能求出內情,這切開的石珠,就由大人帶回,慢慢觀察吧?”

  “金老,這就和咱們計畫不符了。”

  “大人的意思是……”金百年回顧了賈英一眼,道:“總管賈英,經理金府中大小事務,也是金某人的親信,大人有話,儘管直說。”

  “切開石珠的事,不妨透些風聲,不過,”王少卿道:“要先把埋伏設好,如能一舉擒下鬼刀,以絕後患,最好不過,至少,也要具有防止他在這裡造成殺戮的實力,要本府如何配合,金老只管吩咐。”

  “不敢當,大人言重了。”回顧了賈英一眼,接道:“天楓道長幾時回來?”

  “今夜不回,明日午時之前,定可回府。”賈英道:“今晨傳來消息,已發現鬼刀行蹤,不過,還無法證實,道長要親自出動,一查究竟,如果順利,晚上,就可以給東主一個回報了。”

  金百年點點頭,道:“賈總管,天楓道長帶走了幾個人?”

  “六個,”賈英道:“都是高手。”

  金百年沉吟一陣,道:“除去他們之外,餘下的實力,是否還能對抗鬼刀?”

  “鬼刀的技藝如何,我們都未見過,無法作一個準確的估算……”賈英謹慎地道:“如若目前混進來那個不男不女的人,就是鬼刀,屬下自信可以和他力拚三十招以上,才有分出勝負的機會,我們如盡出實力,不算天楓道長,和他帶走的六個高手,應可應付自如。”

  王少卿一下就聽出了重點,關鍵在盡出實力,就是說把一些秘密隱藏的力量,也拉出拒敵,就算鬼刀找上門,也可應付。

  金百年點點頭,道:“那就不用再邀人助拳了?”

  賈英長長吁一口氣,道:“要約人助拳,也只能邀一些息隱在揚州城郊的江湖高人,至於十大家族中人,就算肯派人來,也是害多於利,他們派的人,不會是真正的高手,但他們會藉機地穿堂過室,至少,會把金府中的大概形勢,摸個十之八九!……”

  金百年接道:“賈英,你是說這揚州附近,還隱居了不少和十大富豪全無關係的高手?”

  “就賈某所知,至少有三個高手,兩位已住了十年以上,另一位前年才來,住下來還不足三年。”

  王少卿暗暗忖道:這個訊息,不知鐵翎是否知曉?看來金府耳目的靈敏,絕不在官府之下了。

  金百年略一沉吟,道:“府中既有抗拒鬼刀的實力,暫不用招請外援……”

  “金老,”王少卿接口道:“要本府如何作為,但請吩咐。”

  “賈英,大人體恤,你看要如何借重官府力量,”金百年道:“就當面向大人提出來吧。”

  顯然,金百年已把對付鬼刀的事,交給賈英全權處理了。

  “大人,”賈英轉頭一躬身,道:“請恕賈某放膽直言了。”

  “好!下官這廂洗耳恭聽。”

  “既是埋伏,自然要秘密行動,所以,不宜人多。”賈英道:“但要武功好,也要能作點主意,以鐵總捕頭,最為適合。”

  “好!我要他帶人向金老報到……”

  “不用別人,府衙中也需要高人防守,鐵總捕一個人趕來參與,我們就感激不盡了。”

  一賈英道:“不過,還要鐵總捕頭受點委屈,要他改扮易容,潛入金府。”

  “好!我會告訴他。”王知府道:“江南刑捕分司,如若有人趕到,可要他們和金府聯絡?……”

  “最好不要,”賈英道:“杜望月名動江南,進入金府,會立刻成為轟動揚州的大事,再說他們自有一套追捕人犯的方法,由他們自己行動,也可收分進合擊之效。”

  “對!就這麼說定了,下官告辭。”

  金百年道:“石珠已然削開,金某人一時間看不出它的作用何在?大人如有興致,何妨帶回去,研究,研究。”

  王少卿怦然心動了,但他卻立予拒絕,搖搖頭道:“這顆石珠,或有作用,但下官也瞧不出任何蛛絲螞跡,何況,這是引來鬼刀的誘物……”放低了聲音,道:“最好能比照原件,偽造兩套,以惑鬼刀耳目。”

  金百年商場打滾多年,是成了精的狐狸,雖然感覺到王知府言未盡意,但卻未多問,心中卻已開始琢磨話中的念意了。

  “大人,百年已叫人備了晚餐,大人吃過再走。”

  菜不多,但卻都是難得吃到的珍品,味道燒的好,酒又是窖藏百年的老酒,王知府雖是四品皇堂,但也沒有吃過如此的珍肴美酒,一餐飯吃完,已是初更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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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知府已有了七成酒意,也拒絕了金百年備車相送的好意,帶著何大光,踏著夜色步回府衙。

  金百年回顧了賈英一眼,道:“賈總管,你看,王大人輕車簡從,訪問金府這檔事,是否已洩漏出去?”

  “如若鬼刀已暗中監視咱們,知府夜訪之事,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線。除了鬼刀之外,只怕十大豪門,也派有暗椿監視。”賈英道:“這件事不能大意,何況,王大人只帶了一個從衛,人手也單薄了些,府衙距此雖然不遠,但要經過一段楊柳河岸,樹上、舟中,都是隱藏殺手的好地方。”

  “十大富豪之家,大部分和金府還能維持表面交情,但姚順天卻不能不防。”

  金百年道:“你立刻派人暗中保護王大人,要出動高手,要不著痕跡,如若無人驚擾,也別讓王知府發覺這件事情。”

  “屬下明白。”賈英人未離書房一步,來到門口,低聲吩咐幾句話,又退回到金員外的身側。

  對賈英的謹慎忠實,金百年十分滿意,笑一笑,道:“我也有了點酒意,想早些休息,你也不要太疲勞,近日裡事務繁多,你要多多保重。”

  “多謝東主關懷。”

  原來,金百年未雨綢繆,住在一幢特別設計的房子中,重門疊戶,機關密佈,除他之外,仟何人都不瞭解操縱門開啟關閉之法。

  迎著夜來的涼風一吹,王少卿酒意醒了不少。

  抬頭看,浮雲掩月,繁星閃爍,四處一片靜寂,這本是一處中上人家的住宅區,入夜之後,行人稀少,一側垂柳飄風,小舟馳過,偶而傳來木槳打水之聲。

  在繁華似錦的揚州城中,很難得有這麼一處幽靜的所在,王知府頓有著偷得浮生半日閒的舒暢。

  但何大光,卻是緊張的手心都溢出了汗水,全神凝聚,目光如鷹,盯在河岸上的楊柳樹上。

  王少卿倒是不太緊張,他研判情勢,鬼刀未得三寶之前,不會對他下手。

  十大豪門中人,都未受到任何的損害,也不會甘冒滅門抄家的危險,殺官造反。

  正想招呼何大光,要他輕鬆一些,突然何大光沉聲喝道:“鼠輩敢爾。”寒光閃動,何大光已抖出腰問鋼刀,閃電擊出。

  但聞一聲金鐵交嗚,一枚飛鏢,已被擊落著地,何大光疾跨兩步,人已擋在了王少卿的身前。

  他一直在全神戒備之中,反應快速無匹。

  王少卿呆住了,看金鏢長逾七寸,是屬於巨型的暗器,如被射中,足以致命,暗暗忖道:會是誰呢?江湖人物行事的乖戾,真是非常情可以測度了。心中忽然有點後悔,不該婉拒金百年派遣車護送了。

  無人回答何大光,但何大光卻不松懈,凝神肅立,兩道目光盯住在丈餘外河岸旁一株高大的楊柳樹上。

  明明發覺了敵人就隱身在那株楊柳樹上,但卻不能追過去逼敵現身,他明白,一離開王少卿的身前左右,就可引來敵人對王知府的攻襲,如是敵人有兩個殺手,再想回救,恐怕就措手不及了。

  何大光擊落敵人一枚飛鏢,已感覺到對方發鏢力道很強,單是這飛鏢的偷襲,王少卿就無能對付,所以,不敢離開。

  來人也出乎意外的沉著,靜靜隱在樹上,不言不動。

  “大人,”何大光雙目仍然盯在那楊柳樹上,口中卻低聲地說道:“敵人在待機而動,也可能在等候援手,相持下去,對我不利,我護著大人,退到那排民房之後,繞道回府。”

  “不!”王少卿接道:“走原路回去。”

  他說得堅定決斷,何大光就是有理也不便爭論,道:“好吧!咱們慢慢移動,只要走過這一段楊柳河岸,就容易應付了。”

  “想的好啊!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隨著語聲,枝葉密茂處,飛落下一條人影,黑巾蒙面,黑衫黑褲,除了露出一對眼睛和一雙手之外,全都包在一片黑布之中,左手橫刀,右手中卻握了一枚飛鏢。

  何大光不敢妄動了,在一丈多的近距離中,稍為疏忽,就可能有救援不及的遺憾,所以,抱刀肅立不動,暗中卻運集真氣,準備選一個最佳時機,作出盡全力的一擊。

  王知府已完全冷靜了下來,淡淡一笑,目注黑衣人道:“看樣子,你們是衝著我來了,我想不起有什麼原因,會造成這一場截殺的衝突?是名利?還是仇恨?你們江湖中人,素有恩怨分明的說法,在未造成流血的殺戮之前,我希望能明白糾葛所在。”

  他不是江湖中人,但他讀書萬卷,才慧卓絕,能夠舉一反三,主持揚州府政,約聘了不少江湖高人襄助,對江湖事物,瞭解不少。

  黑衣人兩道目光凝住在王少卿臉上,突然嘆息一聲,道:“你是一個好官,可惜,我不能放你一馬,何大光的刀法很凌厲,但他只有一個人,所以,他無能保護你……”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又兩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大漢,由樹上飛躍而下,兩丈以上的高度,落地全無聲息。

  他們的兵刃,已經握在了手中,一柄長劍,一把厚背鬼頭刀,人著實地,刀劍都擺出了攻擊的姿態。

  王少卿暗暗籲一口氣,忖道:這似是一場必殺的攔截,很難用口舌解決了。

  何大光突然發出了一聲長嘯,嘯聲淒厲,充滿著忿怒和無奈,靜夜中傳出了很遠很遠……

  這嘯聲很可能引來救兵。

  所以,鬼頭刀和長劍同時攻出,分左右指向何大光的要害。

  何大光揮刀疾展,全力掃出一刀,金鐵交鳴聲中,火星進飛,竟把兩件兵刃,全都震開。

  好凌厲的一刀。

  但兩個黑衣人亦非弱者,大喝一聲,刀、劍齊揮,展開了強烈的攻勢。

  何大光緬刀旋飛,力敵兩人,仍是攻多守少,一場凶厲的惡戰,看得王少卿觸目驚心。

  這時,那最先現身的黑衣人,突然把飛鏢收了起來,緩步逼向王知府,笑道:“大人,你太大意了,只帶了一個從衛,金百年沒有派出府中高手保護你,更是有意陷害,事已至此,你就認命吧!”左手單刀一伸,削向咽喉要害。

  這是誠心取命的一刀。

  王少卿心中明白,絕對無能閃避開這一刀的攻襲,索性一閉雙目。

  既是無能閃避,就束手就擒吧!表現出一點讀書人的骨氣。

  他對自己的錯誤推斷,致遭殺身之禍,雖有遺恨,但更令他難過的是,竟然想不出凶手是誰?殺他的原因為何?可惜,這件事已經永遠無法明白了……

  但削向咽喉的一刀,竟是久候不至。

  睜眼看去,竟然有一隻手,由身後伸了過來,用大拇指和食指,攔住了近喉的飛刃。

  死裡逃生,王大人立刻一個轉身,閃開了兩尺。

  轉頭看去,只見那攔著刀刃的人,竟是金府總管賈英。心中暗道:早發覺了,這人是高手,想不到我的推想,竟是如此的準確,不禁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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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