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夢幻之刀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3 15:09: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9 2425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7:25
三十

  鐵翎仰臉望著一輪明月,看天色已近三更時分,放鶴樓雖然傳出了警訊,但卻聽不到激鬥喊殺之聲,那是說明了一種現像,有敵人接近了中樞,但卻人數不多,可能只是一兩個人,但卻是非常傑出的高手,正在和負責防守放鶴樓的高手纏鬥。

  幸好早去了一趟花園,熟記放鶴摟的位置,帶著王剪、嚴方,直奔放鶴樓處。

  事情果如鐵翎的判斷一樣,放鶴樓上已燈火通明,敵人只有兩個,穿著黑色的夜色衣,正在樓下廣場上和金宅中高手拚殺。金宅中人已倒下六個,但至少還有十幾人守在樓下的大門處,賈英和天楓道長全都趕到了現場,只站在一側觀戰,並未加入戰關。

  場邊四周,站了三組人手,各有一定的方位,一看就可以猜出是東、南、西、北四大防區馳援而來的人手,每組三人,都是分由一半人手趕來,各區主帥,率領著最精銳的兩位副手趕來助戰,連鐵翎這一組,剛好是十二個人,加上賈英等一批人手,分成五個方位,隱隱成合圍之勢。

  賈英距離搏殺的現場最近,帶的人數也最多,一馬當先,行近現場,身後緊隨著四個疾服勁裝的中年人,想來都是負責截殺小組中的高手。

  但他很沉著,只是緩緩逼近現場,似無出手的打算,卻全神注視現場戰鬥,似是想由來人出手武功中,推判出兩人的來路。

  兩個入侵的黑衣人,個子不大,可是膽子很大,對合圍之勢,似是沒有放在心上,對逼近的賈英五大高手,也是視若無睹,全心運劍,迎擊合圍而上的四個金宅武士。

  這些武士有多少份量?賈英心中最是清楚,他對這四個人,似是有著很強的信心,一直未下令再加人手。

  事實上,四個武士展現的技藝,相當精湛,四把秋水雁翎刀,極盡變化之能,忽而千鋒聚一刀,泰山壓頂一般地劈下來,刀風帶起了一片嘯聲。

  如此奇幻凶厲的刀法,人再多一些,就很難展現威力了。

  兩個黑衣人,各執一把長劍,看不出劍上有何威勢,但四個武士就是無法逼開兩人的劍勢。

  對這四個刀客的刀法,鐵翎十分佩服,自己手中的一把雁翎刀,就未必能勝過四人。但對兩個個頭不大的黑衣人,能久戰不敗,心中實是有點不服,全神貫注,細看兩人劍法,何以能在四面八方的刀勢猛攻中,站立不動,有如一柱擎天。

  仔細觀察之下,終於發覺,兩人劍勢的奇幻之處,有如春蠶吐絲,劍勢綿密陰柔,寓變於緩,看似柔弱無力,但變化卻是奇奧難測,每當刀勢近身時,劍勢總是搶得先機,不是劍尖指到敵人握刀的脈穴,就是搭在了握刀的手腕上,逼的敵人收扣退避。如若刀勢不止,就先行撞在劍上了,那可是破脈斷腕之疼,立刻將失去再戰能力,任人宰割了。

  鐵翎驚駭極了,遍思畢生際遇,從未見到過這樣劍法,看似任敵人進退如風,刀法變化萬千,其實,全在劍勢的控制之下。

  但兩個黑衣人,總是劍下留情,點到即收,如有傷人之心,四個刀客,早就斷腕棄刀了。

  他們為什麼如此仁慈呢?這是一場凶險的拚戰啊!

  鐵翎心中充滿惶惑,也十分不解,看向地上躺著的六個武士,心中忖道:這六個人是怎麼傷的呢?人躺下了,卻不見傷痕血跡?

  但事情很快有了答案,只見左首黑衣人,劍法忽然一變,由刀勢空隙中逼上一個刀客的咽喉,那人微微一呆,黑衣人左手已點出一指,正中刀客暈穴,刀客身子搖了兩搖,倒在地上。

  暈過去了。

  鐵翎敬佩極了,連出手的勇氣,全被嚇的飛到九宵雲外了。黑衣人不但能隨時斷人之腕,也可以隨時取命,如此的技藝境界,已不是貪生怕死的事了,而是白白送上去讓人殺掉。

  只聽賈英喝道:“退下來!”

  事實上,三個刀客,早已越打越怕,咬著牙在忍受折磨,賈英給了一個台階,三人立刻退下,也不妄想替同伴出口氣了。

  今夜現場中人,都是高手,大都看出了一些苗頭,賈英喝退了寒山四刀,竟無人再請命出戰。

  賈英心頭苦,卻又無法說出來,到現在為止,以他的博學自負,還瞧不出這兩個黑衣人用的什麼劍法,也未想出破解之道。

  但現下情勢,卻逼的他無法退縮,只有硬著頭皮頂上去了,總管身份崇高,有時卻干的辛苦。

  但他心機極其深沉,心中雖然恐慌,但表面上卻是不露聲色,緩步逼近兩個黑衣人,道:“兩位可是夢幻之刀的門下?”

  右首黑衣人錯後半步,看樣子一切事情都由左首的黑衣人作主。

  蒙面黑紗中透出兩道神光,凝注在賈英的臉上,卻不聞回答之言。

  但賈英卻凝神傾注,聽得十分用心。

  黑衣人好像在施屐“傳音入密”之術,只有賈英聽到他說些什麼。

  賈英不停地搖頭,想是不同意黑衣人提出的意見,回答黑衣人話時,卻是公開地回應,道:“這些困難,我們受僱的是東主,保護他的傳家之寶,無權作主請人參觀,我們也知道覬覦三寶的也非你朋友這一夥人,夢幻之刀和他的一些屬下,是我們心目中最強勁的敵人之一,你朋友如同天降神兵,來的全出意外,我不知你朋友是何許人物?但已知是最強的敵群之一,你朋友一定要看,只有把我們全數撂倒,那就任憑取閱了。”

  由賈英的回答中,場中人大都已瞭解了部分內容,黑衣人提出個說明,只是見識一下三寶,並無盜取之心。

  但卻為賈英嚴詞拒絕了。

  想像之中,一場惡戰,又將展開。

  天楓道長突然向前兩步,抽出背上長劍,道:“賈總管請讓開一步,讓貧道領教一下這位施主奇幻的劍術。”

  說奇幻倒是由衷之言,這位出身武當的劍術名家,也弄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麼劍法?如藤蔓繞樹,柔絲纏腕,不著一點力道,劍勢總是在敵人手腕上轉動,這等劍法還有一個特別之處,不論敵人攻勢如何的猛烈,都擺脫不開,它卻一點也不費氣力,那是說他們可以久戰不疲。

  “道長,你是一代劍術名家,賈英今日拚上這條命,也要找出這套劍法破綻,你老人家就仔細地觀戰吧!希望我這番犧牲有點代價。”伸手由懷中取出一把鐵摺扇,道:“我來領教!”

  神色冷肅,一副無可奈何花落去的神情,似明知這一戰凶多吉少,卻有著慷慨赴死的豪壯。

  左首黑衣人突然一個轉身,一招手和右首黑衣人聯袂飛起,破空而去,身法快速,有如蝙蝠宵飛,消失在明月光輝之中。

  這兩個黑衣人來的突然,打倒了七個武士,除了賈英聽到他一陣傳音言語外,沒有大聲講過一句話。明明已懾敵心神,勝券在握,卻又突然離去。打倒了七個人,不見一滴血跡,存心十分仁慈,胸中全無殺機,來如閃電,去如飄風,也未留一點痕跡。

  賈英長吁一口氣,道:“神秘啊!神秘,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天楓道長道:“先救人,再研究這一對怪人的來歷。”

  在場之人,不少是江湖閱歷豐富之士,也都在心中琢磨,但卻無一人能想出這兩個黑衣人的來歷,除了覺著他們有點瘦小之外,別無特徵。

  點穴的手法倒不特殊,一陣推官過穴,七個人全醒了過來。大家運氣一試,全都毫髮無傷。江湖對決,刀劍過招,能遇上這菩薩心腸高手,是絕無僅有的幸運,真是祖上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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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手下留情,未傷一人,”天楓道長,道:“比起當年的佛光上人,還多一分仁慈,難道他是上人的傳人?”

  “不可能啊!”賈英道:“上人已涅槃六十年,從未聽說過他收過弟子,再說那套劍法,並無佛意,而且是殺機凶厲,招招可以斷腕取命,但它留勁不發,點到即收,不是劍法仁慈,而是運劍人的心地善良……”

  天楓道長接道:“說的也是,這就叫貧道想不通了。”

  “唉!夢幻之刀還未出現,卻多了這麼一組強敵!”賈英道:“要護守三寶,恐非易事了。……”

  只聽一聲長笑,破空而來,一條人影,由高空直落下來。

  全場中人,都看的呆住了,這個人不是施展絕頂輕功而來的,而是由半空中飛來。

  賈英反應敏銳,不看來人,先抬頭向空中看去,隱隱約約看到一團黑影,直沒高空,心中一動,但卻沒有點破。

  反應稍為遲緩一點的人,抬頭看去,只見明月在天,什麼也看不到了。

  看不到,心中就多了一分懷疑,這個人會飛,是由高空飛過來的。

  輕功絕高,踏雪無痕,快的人目不暇接的高手,給人一種神出鬼沒的感覺,但他還是用腳跑來的,只是跑的快罷了,但絕不是飛。

  可是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是飛來的。

  月光下,只見來人穿著一件寬大的銀灰長袍,整個人都蒙在那一件長袍之中。

  是的!銀灰色,在明月之夜中,更易和月色溶為一體,也更難被人發現。

  如非適才兩個黑衣人,鬧的人心惶惶,場中人大半是老江湖,對事情的看法,都會依理推斷,不至亂了章法。但此情此景之下,人心慌惑未定,就難免有點奇怪的聯想了,而未作深究。

  第一個聯想是這個飛來的人,和兩個黑衣人是同夥的,以他飛行絕跡的身法而言,技藝尤在黑衣人之上,手中兵刃變化之奇,當然也會比黑衣人高明,但他會不會和黑衣人一般,有著仁慈的心腸呢?

  如果不是,這一戰就傷殘纍纍,屍橫庭院了。

  銀衣人縮在寬大的長袍中,肅立不動,滿場英雄自思自想,自己嚇自己,嚇的一個個噤若寒蟬,數十人的大場面,靜的落葉可聞,聽不到一點聲息。

  賈英的目光環顧全場一週,凝注鐵翎的臉上一陣,笑道:“今夜真正大開了眼界,高人連翩出現,叫人目不暇接。朋友,深夜造訪,可否說明來意呢?”

  銀衣人身軀未動,頭臉雙手,仍縮在寬大長袍中,但一個沙啞、陰冷的聲音,卻由長袍中衝了出來,道:“金百年何德何能,坐擁三寶數年之久,老夫今夜來此,只想取回屬於老夫的東西!如肯交出,老夫掉頭即去,也不問其他的事了!”

  賈英心中忖道:終於點出主題來了!口中卻道:“不知哪一樣是你老人家的東西?”

  “水火相濟”,銀衣人道:“那只是一塊頑石,金百年留它無用,交出來,與他無損!”

  “既是一塊頑石,”賈英道:“滿山遍野都是,老先生又何苦如此大費周折,布下了驚人的騙局,豈不是小題大作了。”

  一面和來人對話,一面顧視全場,群豪經此一段冷靜思慮,大都恢復了豪氣,戰志也在復元之中,也該揭開這個老人的秘密了。

  銀衣老人怒道:“老夫布下了什麼騙局?滿口的胡說八道。”

  賈英也在細作推斷,由連番對話之中,判定了來人不是夢幻之刀,心中有點失望,但也激起了放手一搏的豪氣。決心正式揭穿佈局,使群豪戰志盡復,也準備訴諸武功,一決勝負了。

  “老先生希望我說出來,賈某人絕不會讓你失望,當今之世也許真有介於人仙之間高手,能馭風而行,也有劍道中絕頂高手,馭劍飛行,殺人於百丈之外,但閣下既無能馭劍,也不能駕風,騎一隻大鳥,由高空跳下來,能夠不受傷害,全仗那件大袍,幫助卸去墜落的勁道。當然,這也要下一番功夫,練它個一年半載的才能熟練,大袍採用銀輝顏色,是為了配合月色,揚州的二分明月夜,也沒有大白天看得清楚,但會給人一種錯覺,明月在天,看得十分清楚了。”

  這番話,有著極強的說理基礎,就算不全是事實,也讓人心悅誠服。

  果然,圍守在四周的群豪,個個神情盡動,戰志盡復。

  “說的好,金百年請了你這麼一個總管,也算是有目有珠了。”

  寬大的銀袍突然裂開,出現一個全身銀白勁裝的中年人,胸前長髯飄動,喝聲道:“金百年在哪裡,要他出來和老子對質,看他肯不肯承認,侵吞了老子的水火相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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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第 八 章

  本來是自稱老夫,但脫下長袍之後,真相畢露,自覺還不夠老,就改老子了。鐵翎人也完全地冷靜下來,三年的捕頭生涯,使他比一般江湖同道,多了一分分析事物的能力,這兩批人物,似是都為三寶而來,最沒有用處的水火相濟,很可能是三寶中最重要的一寶了,但它能代表什麼呢?

  這些人似是純為爭奪三寶而來,和馬公子的命案,沒有太大關係!

  但這些人和夢幻之刀,是否有一種橫的連繫呢?當然也可能有一些縱橫交接的關係,至少他們有一個相同的目的,都在覬覦三寶,這可能使他們合作,一旦寶物得到手,又可能反目大拼,殺個你死我活出來,江湖上的律例,似乎維繫在一種固有的因果運動中,以牙還牙,惡無善終。

  賈英冷笑了一聲,說道:“不管你是誰,和敝東主有過什麼糾葛,這些過節與我們無關,你夜闖金府,聲言搶劫,是十足的盜匪行為,賈某先要掂掂你有多少份量?”突然一上步,左拳擊出,右手摺扇一張,紅光閃動,橫削咽喉,攻勢十分凌厲。

  銀衣人右手一揚,閃出一輪青光,迎向摺扇,左拳硬向賈英的拳上迎去。蓬然一聲,兩隻鐵拳,撞在一起,賈英原地未動,那銀衣人卻被震退了一步。但賈英手中摺扇,卻被那一輪青光震開。

  賈英心中暗道:今夜來人,似乎都是高手中的頂尖人物,當下抖擻精神,展開了一輪快攻,手中摺扇忽張忽合,合作劍刺,張作刀劈,張合之間,紅光閃動,耀眼生花。

  他的攻勢太快,竟然無法看清楚那扇面的紅光,是何緣故。

  銀衣人用的兵刃,更是奇怪,形如一個乾坤圈,右手握在預留握把上,青光閃動,寒芒襲人,邊緣全是鋒利的刃面,妙處是可大可小,忽放忽收,全在人操控之下。

  江湖上兵刃眾多,十八般兵器之外,還有很多的外門兵刃,但這等圓形如圈的怪刀,卻是從未見過。所以,沒有人能叫出它真正的名字,只好叫環形刀了。

  只聽放鶴樓上傳來一陣弩箭破空之聲,緊接響起了兵刃觸接的金鐵交鳴。賈英怒叱一聲,左手突然多了一把短刀,刀扇配合,攻勢大盛,銀衣人立刻被圍在扇影和刀光之中,耳際還聽列賈英的大喝之聲,道:“馳援放鶴樓。”

  其實,用不著他喝叫,寒山四刀已搶先向樓上奔去。

  天楓道長沒有搶登上樓,大部分人也都未向樓上攀登,樓頂狹小,上去了太多的人,反而無法施展,寒山四刀是守樓主力,也是阻殺高手,四把刀配合得宜,人一多,反而妨害到他們合擊刀陣的威力。

  但所有的人,都在向四外移動,擴大區域,準備堵截衝下樓來的敵人。

  當然,也有第二批上樓馳援的人,是三個用劍的高手,他們走的不快,但劍執手中,全神戒備而上,隨時都可以出劍攻敵。

  他們心中明白,不是爭風度的時候,只要寒山四刀不退下來,他們趕到樓頂也插不上手,地方太小了。

  賈英的技藝,逐漸地發揮,展現了真正的武功,快速的運轉,連人影也看不到了,只見一片閃轉的紅影,夾帶著一道寒芒在滾動。

  鐵翎暗暗吁了一口氣,忖道:厲害呀!厲害,這人的技藝之精,實已入爐火純青之境,那銀衣人雖屬罕見高手,恐亦非賈英之敵。

  突然間,紅光斂收,拚殺場中情景,在明月耀照下清晰可見,銀衣人沒有呼叫,但傷的卻十分淒慘,全身衣服,都已被鮮血染紅,無法估算出他身上有多少傷痕,因為全身都是血,手中的環形刀,已放大成一尺方圓,仍然緊緊地握在手中,這說明了,他雖然全身是傷,但仍未放棄抵抗。

  他有過人的耐力,雖然身中了數十百刀,但卻咬牙苦忍,未發出一聲疼叫。賈英回顧了守在樓門口處的群豪一眼,道:“樓上情形如何?”

  一個武士欠身應道:“還不清楚,但敵人仍在樓上,寒山四刀已上樓多時,第二批上樓的人手是羅浮三劍。”

  賈英點點頭,未再多言,他心中明白,這七個人是這群武士中最精銳的刀客、劍手,由他們上樓搜殺敵人,是最佳的人選。這七人如是仍不能制服敵人,這群武士中,就再無更適合的人選了。

  賈英對七人有著很大的信心,心中也安定不少,回顧了那傷痕纍纍的銀衣人一眼,道:“覬覦三寶,執杖行搶,罪本該死,但我不殺你,你可以走了。”表現出豁然大度,磊磊風範。

  鐵翎心中忖道:這人傷的如此之重,失血甚多,只怕是走不了啦!

  果然,銀衣人轉身走了兩步,人已不支,身軀一陣搖晃,倒在了地上。

  賈英一皺眉頭,道:“抬下去,替他敷藥療傷,這人武功高明,生性倔強,很快就可能好,他傷口雖多,但卻是皮肉之傷,為了防制他突然出刀傷人,拿開他的兵刃,制住雙臂穴道。”

  兩個武士抬起傷者,應聲而去。

  賈英抬頭看看觀鶴樓,道:“道長請守護樓下,我上樓瞧瞧。”

  “不用瞧了,樓上只有一個敵人,已被我們兄弟殺死了。”

  寒山四刀魚貫步出樓門,老大走在最前面,老二、老三抬著一具屍體,老四執刀斷後。

  賈英迎上去,仔細瞧了屍體一眼,搖搖頭,道:“全是不相識的人物,不知有多少這等來路不明的朋友,混入了揚州。而且,個個武功高強,真是令人震驚,打了半夜,連夢幻之刀的手下,也沒有見到一個,這具屍體埋了算啦!”

  雖是自言自語,但目光卻看向鐵翎,似是徵詢他的意見。

  鐵翎裝作沒看到,也不發一語。

  賈英一揮手,屍體抬走,卻回首對天楓道長,道:“這些人,彼此不相識,卻同時心懷貪婪,妄圖取得三寶,但如果他們串連了起來,就很麻煩了,道長何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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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先找出他們是誰,”天楓道長道:“查明他們來歷,那個受傷的銀衣人,應該是很好的一條線索。”

  賈英點點頭,道:“說的是。”目光環顧了全場一眼,道:“各位,請回防守之區,天一亮,諸位就可以回到客房休息了。”

  鐵翎人到放鶴樓時,已暗中作了決定,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全力觀察人人事事的變化,要默記來人的出身武功,要看出金府中的高手技藝,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要觀察賈英的身手。

  對外敵的觀察心得,十分失望,兩個黑衣人劍術奇幻,但蒙面迎敵,連面也未見一次,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去向何方,也看不出劍法來歷。

  最大的收穫是看到了賈英的武功,雖然看不出什麼頭緒,但十分高強是不會錯了。將人比己,鐵翎已自認絕非敵手。寒山四刀很高明,不以成敗論英雄,四人都算是很傑出的刀客。

  事近尾聲,天亦快亮,應該告辭了,行近賈英,說出了重創南區敵人的經過,當然,也把快刀王剪誇讚了一番。

  賈英只是點頭微笑,沒有任何回答。

  鐵翎回到臥室,睡了一覺,醒來時天已過午,突然想到,應該回府衙一趟,見見王大人,最重要的是希望能見杜望月一次,告訴他金府中發生的事情。原來預料賈英不會贊成,此事得大費一番口舌,卻不料賈英一口答允,只是囑咐他,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行動小心一些,別露出破綻。

  鐵翎不但換了裝束,而且舉止也非常小心,一路上,無驚無險地回到了府衙。潛入了二進院內,已被守衛發覺,何大光飛蹬而至,發覺竟是鐵翎,鐵翎搖頭示意何大光,不要呼叫出聲。

  何大光點點頭,帶著鐵翎直奔書房。

  王大人沒有休息,卻在和張寶善研究案情。王少卿確是一個好官,不但聰明絕頂,滿腹詩書,而且孜孜不倦地投入心血,研商案情,見鐵翎突然歸來,有點意外的感覺,怔了一怔,道:“金府中十面埋伏,是否已收到了意外的效果……”

  “大人,金員外不惜花費,請到了不少高手,”鐵翎接道:“賈英文武雙全,造兵調將,佈署有方,武功之高,更是令人驚嘆!”

  “這個人不簡單,屈就金府總管,也許別有所圖,”王大人道:“你暗中偵查一下,不要急躁,以免誤事,馬公子一案限期很快就到,要以偵察馬案為主!”

  “屬下明白,”鐵翎道:“我也奇怪,如此人才,怎肯屈就,但目前為止,狐狸還未露出尾巴!他作的很盡心,金府的設計,也確實召集了一些強敵,昨宵半夜惡戰,賈英展現了驚人的武藝,但來人個個神秘,卻又名不見經傳……”當下把昨天情景很仔細地描述一遍。

  王大人、張師爺都聽得很用心,也面現驚詫之色。

  鐵翎道:“但夢幻之刀沒有現身,連屬下也未發現一個。”

  “驚世魔頭,自是智計、武功雙絕的高手,耐性之高,也非常人能及,”王大人道:“但三寶誘惑力十分強大,他如到了揚州,總會忍耐不住的。”

  張師爺突然接口道:“鐵總捕,你看,夢幻之刀是否已經去了金府,只是隱身未現。”

  “大有可能,鐵某還擔心他放下身段,化身在武士群中……”

  王少卿一下子站了起來,道:“對!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真要如此,連金百年的性命,也掌控在他的手中了。”

  “賈英很精明,也很小心,我看,他會早有安排,”鐵翎道:“屬下擔心大人安危,特回府衙來,探視大人,不知那江南名捕杜望月是否來過府衙?”

  “來過兩次,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王大人道:“但他帶來了兩項很重要的消息,一是刑部的總捕頭,已率領了幾位重要的助手南下,他們會作些瞭解敵情的行動,二是北、西、中,三大名捕,也率得力手下趕來,事實上,他們也早得密報,天下五位最具辦案能力的人,都將在揚州會聚,這個集中了舉國大半財富的精華之城,似是正在醞釀著一場和江湖人物有關的大變。

  群惡雲集於斯,爭奪巨大的財富,由來已久,也到了操刀一割的時機啦!馬公子的命案,只是一個開始,想利用此案,先引起揚州的混亂,但真正的索引,應該是金百年收藏三寶的隱秘外洩。”

  “是!”鐵翎道:“最不起眼的水火相濟一塊頑石而已,卻似是三寶中最搶手的珍物,鐵某琢磨了很久,就想不通它何以珍貴的要人拿命去拚?”

  “不在頑石,”王大人道:“在它隱藏的秘密,我看過切開的水火相濟,也想過它的價值,但它含有的秘密是什麼?它可能是早已流傳於江湖上的一件瑰寶,書本上沒有記載,沒聽過這個傳言的人,完全無法臆測。”

  張寶善道:“兩個黑衣人,來的突兀,應該是個好線索……”

  “但他們來如驚鴻,一閃而逝,”鐵翎說道:“無法追其行蹤,也是無法下手偵察。”

  “那銀衣人,應該是知道寶石之秘密,”王大人道:“只怕賈英是不會和人分享的!”

  “這可從兩方面下手逼他,”張寶善道:“是利用五大捕頭和刑部的力量,逼使金百年就範,他不怕揚州府,但對刑部應有顧慮。”

  “其實,賈英本人就知道一些寶石之秘,”王大人道:“知道多少,我無法斷言,總之知道一些就是,當他初見水火相濟時,流現出驚愕之色,是來自內心興奮和驚訝的交會神情,但他隱藏的很好,很快就平靜下來,我推想,賈英屈就金府總管,就可能和水火相濟有關。”

  “賈英有兩次失言,口氣霸道,氣度高貴,”鐵翎道:“如大人所說,他有著很強的控制能力,很快恢復鎮靜。”

  “大人,可不可以把他抓入府衙,動之以厲害,”張寶善道:“再不然就來嚴刑逼供,難道他是銅鑄的羅漢,鐵打的金剛不成,三木之下,我還沒有見過問不出的口供!”

  王大人雙手亂搖,道:“不行,不行,他不是兇嫌,我們不能動刑逼供,真要動刑,也不是府衙中班役能夠勝任,逼急他,來個反擊屠殺,就不知要死亡多少人了……”

  張寶善道:“這……這……”

  “別打如意算盤,賈英不是吃素的人,”王知府道:“他很精於算計,不會任你擺佈,何況,到目前為止,他沒觸犯任何法紀。”

  “這個人,不可為敵,他能夠幫助我們,”鐵翎道:“但且要動之以情,說之以理。”

  “兩位說的是!”張寶善道:“既不能妄加人力干預,只有坐待變化了。”

  “案情至今,似已超出了我們的能力範圍。”王大人道:“天下五大捕頭,都將會聚揚州,案子就交給他們辦了。事實上,我相信已到了揚州的大捕頭們,可能早已捲入案情之中,他們也有辦案的底線,能掀起多大風浪,如何善後,也許早有計畫了。”

  “對!未會見刑部總捕頭之前,”鐵翎道:“也只有坐以待變了,屬下還要回金府,參與合捕夢幻之刀的行動,暫行告退了。”

  抱拳一揖,轉身而去。

  望著鐵翎遠去的背影,王大人苦笑一下,道:“大案子、大案子,非借重刑部之力不可,揚州府已無能行動了。”

  杜望月扮作了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推一車糖葫蘆,在幾家大酒樓前面遊蕩。他久年辦案,常扮作各種不同身份的人,而且不惜犧牲,改扮的入木三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7:26
三十四

  現在,他不但穿一身破舊的衣服,也把英俊的臉龐,涂的黑污片片,連露在外面的手臂和雙手,也擦的一片黝黑,真是不露一點痕跡,也瞧不出任何一點可疑。糖葫蘆本是北方特產,但揚州府繁華冠全國,各地的名產小吃,也都在揚州集中了。

  杜望月推著車子走,在一家大餐館門口停了下來,北、中、西,三大名捕都愛吃,相信他們如到了揚州,定會到這家有名的大餐館,吃一頓揚州大菜。這家餐館叫作富春樓,是揚州最有名的菜館之一。

  杜望月很有耐心,破衣飛絲,站在寒風中,一直站了一個時辰之久。由近午開始,直到午飯過後,沒有見到三位老朋友中任何一個,卻賣了不少糖葫蘆。眼看這半日的辰光,是白忙了,正準備離此他往,換個地方,再去碰碰運氣,忽見一個手執算命招牌的中年人,緩步行過來。

  這個人青衫布履,長髯飄胸,看身材似曾相識,但膚色面孔卻十分陌生。事實上是天下的算命先生都一樣,把自己打扮的仙風道骨,表示他是得道之士。再不然,打扮的像個落第秀才,裝出胸有經書的飽學先生樣,外型上先要讓人信服,才能胡說八道地騙錢。

  但那布招上寫的一行字,卻又給了杜望月一個啟示,寫的是:中州杏花客鐵論相。

  杏花客就杏花客吧!加上中州兩個字,就有點畫蛇添足了,那是說明來自中州,但中州沒有名滿全國的相師,中州最有名的是大捕頭吳鐵峰,逢門三不過,一筆鎮中州。

  杜望月推著車子迎了上去,道:“大相師,來晚了,富春樓已經打烊,就餘下殘餚剩酒了。”

  這一開口,真相全露,大相師目光盯注在杜望月臉上看。

  這時,兩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正好走過來,近兩人身側時放慢了腳步,前面一個說道:“老表啊!要不要看個相啊!近幾天運氣不好,輸的吊蛋精光,看個相去去霉氣……”

  大相士轉過頭,接道:“行!鐵口直斷,不靈不收錢,不過,兩位要稍候片刻,這位賣糖葫蘆的老弟,先到……”

  後面一人一拉前面的人,道:“大相師有客人啦!咱們晚上再看吧!”

  兩個人說著話,匆匆走過。

  吳鐵峰籲口氣,低聲道:“杜老弟,揚州城厲害呀!我上午到,中午就被人盯了梢。”

  “落了店嗎?”杜望月道:“什麼樣一個客棧?”

  “一家小客棧,但還乾淨,”吳鐵峰道:“叫作綠揚居。”

  “我看不用再住綠揚居了,捲起招牌跟我走吧!”杜望月道:“我租了一間民宅住,地方很雅靜,女主人燒的一手好菜。當然,我沒有這個苗頭,是揚州府的安排。”

  “不行,”吳鐵峰道:“我帶來一個夥計,還留在綠揚居,他們盯上我,也摸清了我的住處,難得的機會呀!如何能放過,我想看看他們是何方神聖?”

  “我知道綠揚居,晚上去找你,”

  杜望月道:“於兄和岑兄,是否也到了?”

  “都來了,總捕頭該到了,但還沒有碰上頭。”吳鐵峰道:“聽說總捕司中的精銳,小文、小雅、姑娘,連同阿橫、阿保,全都下了揚州,只留下素喜姑娘守家,好像刑部也得到一個訊息,是件大案子。

  現在,你給二十文錢,咱們分手,最好明天午時再來綠揚居找我,我要先弄清楚盯上我的,是哪一路牛鬼蛇神。”杜望月掏出了二十文錢,一個一個地數給了吳鐵峰,看上去這二十文錢付的很心痛。

  主要是有兩個青皮流子,躲在不遠處的一株大樹後在偷看,兩個人就做作十足了。

  “小心一些,揚州府的總捕頭,也在市面上佈了眼線,”杜望月道:“真相未弄清楚之前,最好別下毒手,傷了自己人,不好交代。”

  “這消息很及時,我會小心,”吳鐵峰道:“揮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明天中午再敘舊。”

  杜望月推著車子走了,臨走前還對吳鐵峰鞠了一個躬。

  吳鐵峰很想笑,但還是忍住了,有人在暗中監視啊!但卻大聲說道:“老弟,小心啊!別多管閒事,明哲保身最重要,不聽話,出了毛病,你可別怪我的相法不准啊。”

  聲音不低,兩個樹後的青皮流子,也聽得十分清楚。

  杜望月繞了一個大圈子,先把餘下的糖葫蘆處置好,才繞回住處。

  吳鐵峰給了他很大的警覺,總捕頭大張旗鼓下揚州,絕不止為了馬公子這一件命案,定是聽到了更大的案情,才把精銳戰將全帶來了。

  看來,這是又一場大拚殺。

  是的!只是一件命案,不會把中、西、北三大捕頭,全數集中了過來。

  真是江湖風雲變幻急,戰鼓摧人換征衣。

  回到住處,洗了一個熱水澡,杜望月又恢復了英俊的容貌,女主人已經備好菜飯,送入了杜望月的房中。

  當然,世上不會有這麼多好事,這是揚州府副總捕頭王堅刻意的安排,菜飯可口,茶和酒供應不缺,住的地方不豪華,但清靜舒適,女主人不夠嬌美,但乾淨雅緻,行止溫柔,而且,除送飯供茶,絕不打擾,竟引起了杜望月早日成家的念頭。

  已數日不見惜玉,也聽不到她任何訊息,不知她是否會被自己拖累。雖然她自負才慧,足以應付變局,也獨居獨行慣了,但一個少女,要對付一群凶殘凶險的老婦人,艱苦之情,可想而知了。

  想著、想著,情懷大動,急乎按耐不住,想到四鳳樓文閣去查個究竟。

  但他還是免強忍下了,倒杯茶,自行品嚐。

  茶是好茶,仙霞雀舌,是茶中極品,王堅花了不少工夫,才弄到一罐送過來。但好茶要有閒情逸志,才能品出茶味,杜望月現在情懷惆悵,就沒有這份品茶的心情了,真是牡丹花開在田畦上,糟蹋了這份高貴。

  幸好,王堅來了,王堅換了一身便服,而且陳舊不堪,顯是很小心的行動。杜望月起身迎客,笑道:“什麼風吹來了副總捕頭?”

  “鐵頭兒回了府衙,見了大人,也帶了一些消息,大人要我把消息遞過來,”王堅道:“以供杜司主參考。同時,大人也想聽聽你的高見。”

  杜望月振起精神,道:“好!你說。”

  王堅很仔細地把金府中半夜激戰的經過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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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當然,這些都是鐵翎告訴王大人的。

  杜望月聽到兩個黑衣人時,突然心中一動,但卻忍下了,未作任何表示。王堅說完經過,希望杜望月能給他一個交代,但杜望月一直在沉思不語,忍不住,只好再開口,道:“杜司主,要在下如何向大人回話?”

  “告訴他,揚州府暫時別動,一切等刑部總捕頭到達之後,再作決定。”杜望月道:“王副總捕,最好也把高手集中在府衙中,要他們改穿一般衙役的衣服,以保護大人的安全為主,近日中我會有所行動,不要再來看我,有必要時,我會到府衙會見大人。”

  “好!司主怎麼說,我就怎麼回話。”王堅道:“這裡的一切開銷都已付清,而且可供兩個月以上之用,司主想吃些什麼,只管吩咐這裡的主人,我告辭了。”

  杜望月道:“這裡只見到女主人,男主人呢?”

  “沒有男主人,”王堅笑一笑,道:“所以,一切都很方便,女主人除了燒的一手好菜之外,也擅長為人推拿筋骨,不論什麼事,只要她本人同意就行。”這話就說的有點曖昧了,但也表示的很明白。

  王堅是老實人,說完這幾句話,自己也覺著不好意思,起身而去,連頭也不回一下。

  杜望月不是聖人,辦案太緊張,偶而也會眠花宿柳一番,但必是在有空暇的時候。而且,絕不留戀,也就是說不和一個妓女作第二次交易。

  需知杜望月年輕英俊,又健壯,對女人也很溫柔,接觸過他的女孩子,雖只一夜夫妻,分手時,都有些依依不捨,杜望月就不敢再去招惹她們了。

  這也使他有些逃避女人,譚惜玉是例外,不但給了他一份情思,也給了他一份急欲再見的想念。

  算算日子,明天午時之後,去見吳鐵峰。當然,也希望早見到長安於承志,那個刀出如閃電,寒芒破長空的西方名捕。

  關東名捕岑嘯虎,也是杜望月急於要見的人,這四大名捕各居一方,轄地數省,成立東、南、西、中四分司之後,不但人手增多,權責也加重了,也負責偵察轄地官員的貪污行動。不過,只管提供證據,報入刑部總司,如何處置,就不用他們管了。

  這是一種保護他們的措施,以免分司和地方官員,搞的格格不入,辦事的效率上,就大打折扣了。

  兩天之後,是會晤惜玉的日子,儘管瘦西湖風景如畫,是文人雅士會集之地,但杜望月的習慣,也必須先行熟悉那裡的形勢、地理。何況,要會的,除了惜玉之外,很可能還有一位息隱瘦西湖的高人。揚州地面上,江湖形態,正在大幅改變,當然也可能有一方中人,早收買了他。

  看起來,瘦西湖會佳人,是一件風雅好玩的事,但因時間不宜,風雅之地,也可能暗藏凶險了。杜望月已作了決定,會晤過中州吳鐵峰後,再決定是否把探得的揚州情勢說出來。

  一夜好睡,使得杜望月精神充沛,稍經易容,帶上兩把短劍,悄然出門而去。杜望月學的是劍術,已經登堂入室,拒敵時用把三尺六寸的七星寶劍,是順手的兵刃,只可惜,無法攜帶,扮作個擔夫、小販、手中提把長劍,那就不倫不類了,所以,只好舍長取短。

  擔了一擔青菜蘿蔔,杜望月在綠揚居四周繞了一週,未發現暗椿和監視的人,看看天色,已近中午,擔著一擔青菜,開進了綠揚居,店小二看他擔了一擔菜,也未攔阻,杜望月繞入了一座庭院中。

  一扇房門突然大開,吳鐵峰正站在門口招手,杜望月一低頭,擔著一擔菜進了房間。

  房間立刻關了起來。

  放下菜擔,杜望月拭去臉上一片污灰,笑道:“目前揚州情勢混亂,到處是眼線、暗樁,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盯上,小販、擔夫,是最不起眼的人,所以,我就擔一擔青菜來了。”

  “杜兄弟投入工作的精神,兄弟是難以及得。”吳鐵峰道:“昨夜三更時分,他們果然摸了進來,他們一起來兩個人,被兄弟活捉一對,稍加懲治,已盡吐實言,說他們是揚州府布下的眼線,取出一面銅牌,證實他們的身份。”

  “揚州府衙中人,如此不堪驚嚇,鐵翎知道了,定然十分難過……”

  “不不……不……杜老弟……”吳鐵峰道:“我問的很清楚,他們不是揚州府的衙役班頭,是揚州地面上青痞混子,此番受僱揚州府衙,照你老弟吩咐,我沒有為難他們,想不到他們誤認我是鐵頭兒的朋友,告訴我一件很重要的消息,他們說自己沒有接近的能力,要我轉告鐵頭兒想法子深入偵察。”

  杜望月對這些混吃混喝官方聘約的眼線,完全沒有信心。淡淡一笑,道:“說來聽聽,這些青痞流子,只怕很難找出一條好線索,他們無心辦事,意在混幾個錢花。”

  吳鐵峰道:“揚州是否有座愚公園林?”

  “對!有這麼一座園林,”杜望月道:“那是一片絕地,但當年的園主愛其清幽,力排眾議,建了一座園林宅院,可惜宅院尚未築建完成,主人因病猝逝,這座宅院的工程範圍,大為縮減,事實上,尚未完工,已成凶宅,所以,稱它叫愚公園林,主人的下一代,也未遷入住過,新宅完成,就荒廢了下來,距今已快近百年了 ……”

  吳鐵峰接道:“你去過沒有?”

  “沒有,”杜望月道:“聽說以後,也有人住過,但不過三年,全家十八口人,在一次盜匪搶劫中,全遭殺害,愚公園林被稱凶宅,就更名實相符了。此後,就再無人提過這座宅院,因為劫殺命案,發生在四十年前,我本有意,查究一下此案,替死者申冤,但因當年建此愚園主人幾代已遷離揚州,被殺的一家人也未留下一個活口,毫無著手的地方,又年代久遠,府衙也無意再惹麻煩,事情就這樣停了下來。”

  “這樣一處地方,凶宅鬼屋,也正是江湖凶人喜歡的落腳之處,杜老弟!”吳鐵峰道:“咱們今夜聯袂行動,去探查一下如何?”

  “他們告訴你些什麼?”杜望月道:“是具體的線索,還是隨口說出愚公園林這個地方,以討好你……”

  吳鐵峰沉吟了一陣,道:“你好像很排斥他們,不相信他們……”

  “對!”杜望月道:“他們善於察顏觀色,胡說八道,以求賞騙錢為主。所以對他們說的話,必須要詳加分析,那愚公園林中,也許有人,但什麼人必得先查個清楚。揚州情勢複雜,十大豪門,各自為政,卻又相互連繫,一下子捅到馬蜂窩,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就招來麻煩了。”

  “杜老弟的意思呢?”吳鐵峰道:“難道坐視不理……”

  “兄弟之意是,會晤到於、岑二兄和總捕頭之後,再付諸行動,”

  杜望月道:“那時,我們力量強大,縱然惹出麻煩,亦可從容應付,也可作斷然處置。”

  吳鐵峰道:“好吧!杜老弟熟悉揚州情勢,如此的謹慎小心,自有盤算,吳某賓不壓主,咱們由此刻起,全力尋覓於、岑二兄和總捕頭等行蹤。”

  杜望月心中忖道:總捕頭女兒之身,就算可以扮作男子,但以目前揚州城內情勢複雜,非要大費周折,作一番精密的設計佈置,就很難不受騷擾,最好的辦法,就是借住在揚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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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心中盤算出一個底子,但卻沒有說出來,因為,他一直惦唸著惜玉之約,譚姑娘可能帶來了很驚人的消息,四鳳樓也是一個神秘所在,婉拒和吳鐵峰探查愚公園林,也是擔心惹出麻煩,無法脫身赴佳人之約。

  杜望月辦了無數兇殺離奇的案子,但卻沒有遭遇像揚州這樣的環境,很多實力強大的組合,分佈在方圓數十里之內,各有範圍,自成一家,可以為敵,也可以為友,十大富豪之間,似友非友,令人捉摸不定。

  更可怕的是還有很多隱匿在暗中的組合,如四鳳樓、殺手之王等,實力都很強大。夢幻之刀,更是行蹤如謎,他可能是殺害馬公子的凶手,但他人在何處?都無法確定,這些事,都是他前所未曾遇過,這就使得杜望月變的謹慎起來,不能暢所欲言。

  吳鐵峰何等的精明老練,已隱隱覺到杜望月心中顧忌很多,和他以前的勇武豪壯,大不相同,是年歲漸增,人漸穩健,或是遇上了十分棘手的案情,不敢稍有失錯。

  不管為什麼,吳鐵峰也不便深究下去,想一想,兩個人的力量合起來,也實在有限,也頂不住驚天動地的大風浪,心中原有的一股不悅之意,也就化作雲煙而去。笑一笑道:“兄弟今天就捲起招牌,在揚州遊蕩兩天,希望兩天內能撞上他們。”

  “一言為定,望月也盡這兩日晨光,希望能找出他們落腳之處,兩天之後,再來綠揚居中找你。”

  “希望我仍然留在這裡,”吳鐵峰道:“縱然要走,也會在這裡留給你追覓的線索,你走吧!這一擔青菜蘿蔔,留給我處理就是。”

  杜望月也不在客氣,離開了綠揚居,直奔揚州府衙,大門進得很順利,但一入大門,立時被四個捕快圍了起來。敢情,這是誘捕手法,對形跡可疑的人,不是逐走了事,而是要留下落案審問了。

  幸好,副總捕王堅來的很快,仔細地瞧了幾眼,分辨出杜望月的身份,帶入班房道:“杜兄,親來府衙,有何見教?”

  杜望月道:“有些事,我作不了主,要知府大人決定的事情,還是見見大人的好。”

  “你要探問一下,是否有客人進住了府衙?如果有,就要大人轉告,就說杜望月兩天之後,再來府衙拜訪,那位來客是否願接見杜某?當然,他也可以留下地點時間,杜某人會依約拜訪……”

  王堅希望聽他說出來人的身份,但杜望月卻不說了,王堅忍了又忍,忍下未問,點點頭,道:“我一定找機會問個明白。”

  杜望月站起身子一抱拳,道:“杜某告辭。”轉身快步而去。

  繞過一條大街,杜望月發覺被人盯上了,盯梢的方法很高明,繞過一條街,行程數百丈,才被發覺,而杜望月,一直很警覺被人盯梢的事,幾乎要被他追到落腳地方,那就麻煩大了,幸好早一點發覺了。

  杜望月心中很痛恨,但卻無法推斷出是哪一路的人馬,剛由衙門出來,應該不是揚州府衙的眼線了?只好改變行程,轉向一處僻靜的所在,準備下毒手懲治這個盯梢人了。

  杜望月加快腳步,穿行四條大街,轉入一片林木茂盛的露天茶園。這裡居民很少,但入夜之前遊人很多,是市民晚上乘涼、聊天的所在,去不起茶館酒樓的人,晚上會來這裡泡碗茶,消解去一天工作的疲勞,是販夫走卒的會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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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 九 章

  這也是一種手段,他追蹤杜望月,又是覺著杜望月由衙門走出來,有些可疑,卻未必知曉是何許人物,這一陣快拳重擊,打了就跑。

  黑衣人只能自認晦氣,碰上了高人,斷了兩根肋骨,痛徹心肺,未瞧出一點名堂,照實回報,太過丟人,還得自己編一套謊言,以作掩飾。

  最重要是短期內無法再行奔走,這傷勢縱然接骨很好,但也得十天半月的養息,才能行動如常。 休息半個時辰,黑衣人才由樹林中走了出來。

  但他做夢也未想到,杜望月改了形貌,反行盯梢,而且非常小心,黑衣人也不含糊,幾次的突然回身探查,竟未發覺可疑的破綻。

  杜望月只要探知他落腳之處,保持著目光所及的距離,那是個相當遠的長度,黑衣人就全無警覺了。

  黑衣人的落腳之處,竟是吳鐵峰提到的愚公園林。

  杜望月暗叫了兩聲慚愧,鐵翎布下的眼線,並非全是飯桶,愚者千失,亦有一得,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竟有自知之明,不作探索,這就不致打草驚蛇了,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事實上,杜望月也無法判斷出愚公園林凶宅中,住的是何方神聖。但他能肯定是一批高手會集的組合,也可能就是賈英和天楓道長苦苦搜索而無法追出行蹤的夢幻之刀。

  所以,杜望月也未作冒險探索,迅快地離去。

  明天,他將去會晤惜玉,希望能對四鳳樓的實力,多一些瞭解。這幾日的探索暗訪,才發覺這個匯聚了財富冠全國的名城,也會聚了江湖上無法計數的高手,和很多神秘莫測的組合,真是蛇鼠群集,龍盤虎踞。

  杜望月決心把這些探得的隱秘,暫時藏於心中,俟總捕頭和四方名捕會齊之後,再提出研商,他明白東、中、西三大捕頭,都是藝高膽大的人,一旦掌握一些線索,必將深入追查,對方又都是善於計算的江湖魔頭,警覺奇高,稍有疏失,露出破綻,必遭追殺,以求滅口。

  不集中五大捕頭,很難和人對抗,吳鐵峰、於承志、岑嘯虎都是他杜望月多年的好友,實不願他們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那將是他終身之痛,只有強自忍下不說了。

  小心翼翼地回到住處,盤坐調息,把體能調整到最佳狀況。

  第二天,杜望月沒有易容,但卻戴了一頂連坡草帽,遮住大半的面目,手中也多了一根烏木桿棒,裡面藏的是順手兵刃七星寶劍,但最大的改變,是穿了一件黑色罩袍。

  江湖道上,都知道江南名捕踏雪無痕杜望月一身白衣,加上一件黑色外套,就很難想到他是杜望月了。

  今日天色清朗,瘦西湖景物如畫,杜望月到的很早。不過是日上三竿時分,人就於瘦西湖的觀魚亭,租了一艘小舟,先繞著觀魚亭巡行一週,看清楚四周形勢。但此刻時間還早,遊人不多,也未見惜玉形容的那艘漁舟,這裡水呈碧綠,積水甚深,也是一個景點,岸邊幾處小碼頭,排了不少出租小舟,也有幾艘由船老大操舵的小型畫肪。

  觀魚亭突出水丈許左右,是一座八角型的建築,亭中約有三丈方圓的地方,設有茶座,但還空無坐客,有兩個賣茶的夥計,正在外爐煮水,準備迎接顧客。

  杜望月草帽低垂,遮去了大半個臉,兩道目光由帽沿透出,卻把四周景物看得十分清楚,不禁啞然失笑,來的太早了,也許真的已被惜玉一縷柔情牽繫,竟是如此的情不自禁。

  但他仍然保持了很高的警覺,來此之前,已作了最壞的打算,一旦惜玉受到懷疑,或是改變心意出賣了自己,這裡就可能布下了一個陷阱,那就免不了一場血戰。所以,帶上了很少施用的暗器,也帶來順手的兵刀,他沒約布援兵,準備單人一劍,獨拒強敵,血戰瘦西湖了。

  雙手緩緩運槳,小舟在水面輕輕滑過,照著惜玉的說詞,在觀魚亭四周巡行。輕舟蕩漾,水波不起,看上去是一個閒情逸致的遊湖人,悠閒地在觀賞湖光山色,享受這一分早上的幽靜。

  杜望月繞行的圈子很大,有時靠近湖岸,一大圈繞行下來,花費近一個時辰之久。遊湖的客人漸漸增多,杜望月也發現了一艘漁船,停在距離觀魚亭十丈之外,船頭的甲板上坐著一個蓑衣草履的黑衣老人,垂釣湖中。

  這是遊人賞景的地方,很少有垂釣網魚的人,這個人就特別的搶眼了。杜望月輕輕籲一口氣,凝聚目光,仔細看那個垂釣老人,胸前白髯飄浮,但人卻坐的穩如磐石,給人一種感覺,他已和那艘漁船溶為一體。杜望月是行家,自然看得出來,那老人正凝聚了全身功力,在和一種力量對抗,雖然只是靜坐,沒有任何動作,但激烈的程度,卻不輸刀劍相擊的惡戰。

  和什麼力量在對抗呢?對手在哪裡?

  那漁船的四周,不見人舟,湖水也平靜無波,目力所到之處,看不到任何和那老漁人抗拒的人、事、物的存在。

  這種潛隱不見的壓力,使得閱歷豐富的杜望月也為之緊張起來,沒有見到惜玉,也不知那蓑衣老人,是否就是惜玉的義父,那漁船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惜玉是否在那艘漁船上呢?

  這一切答案,都需要猜測。但一直未發現任何征像。

  小舟逐漸接近了漁船,杜望月鬆開雙槳,取過烏木桿棒,旋開接合之處,露出七星劍柄,連劍帶鞘,抽了出來,放置身側。這時,距離漁船隻餘下三丈多遠。

  杜望月暗中運氣,一手抓起七星寶劍,準備躍登漁船了。這是必須要揭開的秘密,既然無法在外面看出原因,只好冒險登舟,一探究竟了。

  正待飛躍而起時,心中突然一動,忖道:如若是為我設下的陷阱,這豈不是太過輕率了,以惜玉的智慧,必會想辦法,留下一些征像,如是人已受制,或者被四鳳樓主殺死,那漁船上設定的機關,必然十分惡毒,似這等草莽的行動,豈不是授人以可乘之機。

  再說,那蓑衣老人,分明已運聚了全身功力,在和一種力量對抗,我竟然瞧不出一點內情,一定是看的不夠仔細,太大意了,如今相距三丈左右,正是目力可及細微之處,應該再行看個清楚。

  一念動心,立刻打消了飛登漁舟的念頭,調整一下坐姿,把寶劍放奸,凝聚目力,仔細看去。同時,劃動小舟緩緩轉動方向,準備繞行漁舟,看個明白。待小舟轉到東南方位,已和那蓑衣釣翁成了面對面的情勢。

  只見那漁翁雙目似睜似閉,顯然也在暗中注意著四周的情勢。

  這使杜望月作出第二個判斷,老漁翁似是在等待什麼變化,全神戒備,以便作石破天驚的一擊,不知練的什麼功夫?全力蓄勢戒備,竟然把一個人變的和木雕石刻的一般。

  這不是無的放矢,老漁翁一定發現了什麼,雙方似在比賽耐性。

  老漁翁身後,就是艙門,但艙門虛垂了一個布簾,擋住了視線,無法看到艙中景物,也聽不到任何聲息。

  杜望月想到了窗戶,小舟轉向了漁船側面,那裡有一扇窗子,但卻被艙內拉上窗簾遮住了。

  惜玉是否人在艙內?是被人制住了,或是沒來赴約?心情一陣波動,又生出了飛登漁船的衝動。

  但他究竟一方名捕,辦過了不少發生在江南的大案子,和很多智謀、武功高的凶手鬥法,警惕心高人一等。長長吁兩口氣,平復下波動的心情,忖道: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古人誠不欺我。男女之間,一旦生情,竟是如此的迷亂人心,杜望月呀!杜望月,你如因心情迷亂,料敵不明,涉險受傷,還有何顏當江南名捕。心波一平,靈點立刻清明,目光凝注窗簾上,仔細查看。

  這一細心查看,果然發現一朵小花,幾乎和窗簾相同的顏色,不但要仔細看,而且要選對角度,日光照射到的地方,它緊靠窗戶的邊緣,近一半被板壁遮住,這表示人在艙中,艙中發生了什麼事,就無法表達了。

  也許是惜玉非常信任杜望月的智慧和細心,才留下如此一個隱晦不明的暗示。當然,更重要的是怕人識破,太明顯了,就不能被稱謂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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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杜望月非常信任自己的判斷,精神也為之一振,緩緩把小船移後丈許,估算自己輕功,能一躍而登上漁舟的距離停了下來。他已心波平靜,恢復了理性,等待著事情明朗化,再決定如何行動。

  於是,蓑衣釣翁、杜望月,和一個目不能見的神秘人物,在比試耐心了。誰能選擇到最有利的時機出手,誰的勝算就大了許多,尤其是武功在伯、仲之間的高手,獲取到致命一擊的先手,必須在忍耐中找敵破綻。

  如是惜玉已受傷致死,這老漁翁也用不著在此熬下去了。

  這情景最壞的結果是惜玉受了傷,在艙中養息,老漁翁獨拒強敵,選擇了水域中一決生死。當然,在這裡也可能在等他杜望月趕來馳援。

  此時此情,杜望月有兩個決定,一個是等下去,等到那隱匿的神秘人物出現,先擋老漁翁這全力蓄勢的一擊。再選擇出手時機。

  另一個是先接近漁舟,看清楚艙內形勢,證實了惜玉確在艙中,準備先和惜玉會合,再作打算。

  等下去,還不知要等候多久時間,惜玉如是受了傷,還能支撐多久呢?冒險躁進,可能引起誤會,先要抵擋老漁翁蓄勢良久的全力一擊,更可怕的是這可能給了敵人等待的出手機會,也可能因而害了惜玉的性命。

  任你杜望月機智絕倫,但在心懸愛侶的情況下,竟然不知該如何下手了。但杜望月還是緩緩劃動小舟,向漁船接近,一面施展“千里傳音”,說道:“漁翁前輩,我是杜望月,和惜玉有約,但船上的艙門窗戶,都被垂簾掩遮,見不到船艙內的景物,我要查看一下艙內情形,必須接近漁船,希望老前輩不要誤會,老前輩如能傳言解惑,消我疑慮,晚輩自是遵命行事,萬一不能分心他顧,只要給我一點示意,晚輩也一定遵行。”說完話,全神凝注在老漁翁的身上,希望能看出他的回應暗示。

  當然,杜望月也留心著四周的情勢變化。

  發覺了兩隻小舟,突然轉頭向漁舟馳來,小舟上搭了遮陽傘,但杜望月仍看出了每隻小舟上有兩個人,一人操舟,一人坐在船頭,披了一件大鬥蓬,這就無法看清他的面目,也看不見他手中是否拿有兵刃。

  因為,手都在斗蓬掩遮之下。

  這時,那老漁翁也有反應,那微閉的雙目突然張開,一開一閉,連續兩次,才又恢復舊觀。杜望月突然劃動小舟,向前馳去,準備先攔住衝向漁船的雨只小舟。

  三艘小舟,都加快了速度。

  但三個駕舟人的技術,都不太好,小舟速度雖快,但卻行向不穩,濺飛起極大的浪花,全憑藉強勁的腕力,摧動行舟,那是事倍功半的馳舟方法,三個人都是外行。

  但真正的襲擊,卻來自水中。一道水箭,飛起兩丈多高,裹著一條人影,疾如流星般,攻向那盤坐在漁船頭上的蓑衣老翁,一道凜凜寒芒,已突出人影水箭。這是人刀合一的厲烈攻勢,泰山壓頂般一擊取命。

  那盤坐船頭老漁翁,也動了,一甩魚竿,帶著鉤線,向水箭迎了上去,同時,人也騰空而起。

  杜望月大喝一聲:“鼠輩敢爾!”人由小舟上飛起,七星寶劍同時出鞘,“八步登空”飛向漁舟,離舟時腳下加力,小舟疾向另外兩艘小舟上撞去。

  事實上是,馳來小舟上,也各有一人,甩脫斗蓬,各執一把厚背大砍刀,飛躍而起,同時攔截杜望月。

  杜望月怒火滿胸,劍勢左右搖擺,封開了兩柄大砍刀,金鐵交鳴聲中,三個人同時向湖水中落去。

  這也惟是兩個出刀人的用心,他們未存奢望,能擊傷敵人,只要能在交手一招後,敵我同時落入湖水中,阻他一阻就行。所以,出刀用力很大,空中交手,不能換氣,一口真氣憋不住,就要落入湖水之中。

  杜望月一擊迫使兩個出刀人落水,自己確也真氣已濁,身子向下墜去。

  但他換氣極快,腳著水面,稍稍一借力,人已二次騰空而起,飛落在船頭甲板上。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大恨已成,一把鋒利狹長的緬刀,已由老漁翁前胸洞穿而過,那是致命的一擊,老漁翁氣息已絕,屍體的臉上,滿佈黑氣,顯是早已中了奇烈之毒。他盤坐調息,不言不動,運聚了全身功力,就是要和劇毒對抗,抑制它不讓發作,也等待強敵來襲,作最後—次還擊。

  杜望月很自咎,如能當機立斷,不要瞻前顧後地徘徊,早登漁船,雖未必能救了老漁翁的性命,但至少可延長他死亡時間。

  但老漁翁亦未白死,手中魚鉤的絲線,纏繞在敵人的身上,魚鉤也早嵌入敵人的面頰之中,敵人也倒在了船頭之上,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卻認不出是何許人物。

  杜望月挑開敵人的油綢水衣上身,發覺他前胸處也中了一掌,口中滿含著紫色的血塊,似是內臟五腑,都已被掌力震碎了,也早已氣絕而逝。老漁翁實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如非早中劇毒,這搏命的一擊,絕不會同歸於盡。

  抬頭看向湖面,三艘小舟並未相撞,兩艘來舟,已早逃走,墜湖兩個刀手,似也被人救走,不見蹤跡。

  杜望月吐口長氣,七星寶劍一揮,挑開了艙門垂簾,眼間就看清艙中景物,惜玉一身藍布衣服,披垂的長發,紮成了兩個辮子,人卻靠在一張木椅上,似是早已暈了過去。

  杜望月衝入艙內,目光迅速掃射船艙一週,已確定再無他人。勿怪艙中全無動靜,暈過去的人,自是無法反應。

  緩步行近惜玉,伸手擁入懷中,發覺了惜玉的臉上,也布了濛濛黑氣,這是明顯的中毒之征。

  杜望月很仔細地在惜玉身上查看,發覺她左肩上中了一枚毒針,靠近木椅邊的小茶几上,還放著兩枚兩寸長短的鋼針,泛起一片藍汪汪的顏色,顯是奇毒淬煉之物。

  這小巧的暗器,本無傷人的能力,惡毒處全在淬毒之上,才使江湖人物聞之變色。

  惜玉身上有兩處主要穴道,也已被人封住,似是要延緩劇毒攻心的時間。照情形推斷經過,是惜玉先中毒針,老漁翁封住了她兩處穴道後,也被毒針所傷,已知無法遠走求治毒傷,就把漁船馳來觀魚亭的附近,等候杜望月。然後,盤坐船頭調息,一面抑制毒性發作,一面準備拚盡最後一口元氣,和敵人同歸於盡,是何等無奈的心情。

  想到此處,杜望月懊惱極了,也悔恨極了,恨不得打自己兩個耳光,一向作事果敢決斷,今日竟小心過度,來的很早,卻臨場時猶豫不決,如能早些登上漁舟,敵人還未完成佈署,先把兩人送醫,如何會鑄此大錯。

  不能再猶豫了,先救惜玉要緊。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7:27
三十九

  一念動心,重登甲板,乘坐而來的小舟,還在觀魚亭附近漂蕩。

  剛才的搏殺景象,雖十分厲烈,但時間很短,看到的人不多,幾個看到的人,也受到驚嚇,離此而去。

  杜望月也不顧驚世駭俗,飛身而起,連著兩個空中翻,飛出了七八丈遠,但已無法準確地落在小舟上了,整個墜入湖中。但距小舟,只不過四五尺遠,由水中浮起,一個向前衝,上了小舟,馳近漁船,三不管抱起惜玉,拿了寶劍,飛落小舟,運槳向岸邊衝去。

  杜望月登陸地方,是處靠近山坡的所在,這裡不見遊人,正好可以放開腳程,快速奔行。繞過一個小彎,忽聞弓弦聲動,兩隻長箭,破空射來。

  杜望月一個閃身轉,避入一株大樹後面。箭是避開了,但卻發覺走錯了方位,要回揚州城,還要渡一次瘦西湖。就在此刻,三個守著灰衣的大漢突然出現,也緩緩逼了過來,手中也亮出兵刃,是兩把鬼頭刀和一把吳鉤劍。

  四五丈外,一處稍高土嶺上,還有四個灰衣大漢,正挽弓搭箭,待機射出。杜望月是久經大敵的人物,遇上攔擊之後,人反而鎮靜了下來,抖抖衣服上積水,選一處草叢,放好惜玉,迎了出來。

  今天的表現很可笑,上午太沉著,誤了老漁翁和惜玉的救治時間,此刻又太急躁,急躁的慌不擇路,跑錯了方向。深深呼吸兩口氣,提振了一下精神,迎向三個並排而來的敵人。

  杜望月沒有拔出惜玉肩上的毒針,也未解她被點的穴道,這也好,不論經歷些什麼凶險,惜玉都在暈迷中,不會受到擾亂……

  急槳劃波之聲,傳入耳際,兩艘小舟,靠上了岸,上來四個灰衣人,手提兵刃圍上來,兩個用的是雙面兵刃日月青銅輪,另加兩把鬼頭刀。

  這群人同著灰衣,也有一大半兵刃雷同,顯然是來自一個組合的殺手。

  難道是血手方輪的屬下,方輪殺人,講求佈局精密,多方配合,一向是多人合作出手。這番堵殺,還出動了四個弓箭手,完全是方輪的殺人的方法。

  杜望月不畏懼敵人眾多,卻擔心一旦惡戰開始,無法保護惜玉的安全,心中又有點焦慮了,但也激動了他強烈的殺機,七星寶劍出鞘,迎了上去。

  七個人反而停了下來,布了一個半月形的合圍之勢,一個個面目冷霜,橫刀待敵,但卻無人開口說話。

  行近敵人三丈左右時,杜望月停了下來,七星劍一指居中而立、手執青銅輪的大漢,道:“你們是殺手方輪手下的殺手?”

  七個人不點頭,也不搖頭,也無人開口答話。

  “也好!”杜望月道:“就要濺血拚命了,多言何益?諸位可以車輪大戰,也可以一擁而上。”

  七個人像七根木棒,仍無一人開口。

  杜望月笑一笑,道:“幾位沉著的很啦,既然不肯先出手,我就佔先機了。”

  話落口,劍化一道冷虹,攻向居中而立、手執雙輪的敵人。

  青銅日月輪和吳鉤劍,都有鎖拿對方兵刃的作用,沒有相當的武功,也不適合用這種兵刃,先殺傷了這三個人,餘下的就好解決了。

  他心中一直掛慮著惜玉的安危,出劍就冷酷無情了,劍勢如雷,居中的灰衣人揮起雙輪,迎向劍勢,想鎖住七星劍。

  但劍勢太快,青銅輪迎向劍勢,還未及變化,七星劍一偏,乘虛而入,削下他左肩上一片皮肉,血雨飛濺中,左手青銅輪也蹤落在地上。

  一劍傷敵,無聲奪人。

  可是,敵人的反應也快,兩把鬼頭刀,分由左右砍了下來,是很熟練的合擊之術。

  杜望月劍招疾變,橫裡迎去,擋開右面一刀,人也隨劍轉回,身法劍招配合絕妙,使左面砍來一刀落空,七星劍已刺入右面一人的臉胛中,幾乎在同一時間,飛起一腳,把敵人踢滾出一丈開外,也藉機收回了七星劍。

  第一波的衝殺,杜望月以快速身法,配合著閃電般的劍法,在極短的時間內傷了兩人,但卻沒有擊潰敵人的戰志,七個人又迅快組成一個圓圈形的包圍陣勢,一眼即可看出展開的是一場群攻了。兩個受傷的人,只把傷處用白絹一裹,也加入了圍襲的陣勢中。

  這些人武功,不是很好,但他們表現出了這個組合領袖人物的統馭才能,非比尋常,而且受傷不退,也充分地表現出他們鬥志的堅定。

  杜望月多年辦案,從未遇上過這樣的黑道組合,一旦他們提高了殺手的武功、技藝,這個組合將會突出江湖,是最難對付的一個組合。

  但情勢的變化,已不容許杜望月再作深思,吳鉤劍和兩柄鬼頭刀,已配合成一片光幕,罩向杜望月。

  這是組合攻勢,刀和劍如一整體,合擊陣勢中,多以配合佳妙、連綿銜接的攻勢為主,想這等三人結合一體的攻勢,極為少見。

  杜望月這是第一次遇上了這等打法,不禁微微一呆。

  就是這微一錯愕,一團光幕,已捲到身前,已無法分清楚是劍是刀。

  杜望月突然感覺到不能退讓,還有另一波攻勢,已在蓄勢等待。當下一咬牙,奮盡全力,揮劍迎向那團光幕。

  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杜望月感受到極大的壓力,似乎承受的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而是三個人結合的氣力,非常沉重的一擊。

  但杜望月還是承受了下來。

  如若這些人是血手方輪的手下,方輪當真是一個用人的天才,能把一些資質不是極好的人,組合成合而為一的共同體,這需要的不但是佈局和策劃的能力,而是在技藝配合上的特殊智慧了。化腐朽為神奇的技藝組合,大概就是如此了。上好資質、稟賦的練武人才,是極難尋找的人,要機緣巧合才行。

  方輪放棄了碰運氣的事,找一些不太難找的中等級位,而有適合習武的,把他們羅收門下,傳以合搏奇技,把數人力量合起來,在對敵拚殺小,能合而為一。所以,方輪就不會遇上人才難求的苦惱,可以大量收羅門人,也不怕大量的犧牲。杜望月凝立不動,是藉機調息,不能讓對方看出他接下這一擊感受到的沉重壓力。

  奇怪的是,對方的組合攻勢,也似是停了下來,這就給了杜望月充分的調息機會,精神也恢復健旺。

  但見人影交叉走動,對方又布成原來合擊的隊形,看了對方布成的隊形之後,杜望月才恍然大悟。

  目光回掃,發覺身後稍偏處,也布成了一個相同合擊架勢,由那個沒有受傷,手持青銅日月雙輪的居中,居中的人,似是三人中的首腦。

  杜望月暗叫了一聲慚愧,忖道:這是一次歪打正著,這些人習練這等合擊的技藝不久,不夠熟練,又受才智所限,不能通達變化,技藝發揮之後,也預定了幾個敵人的反應,如若敵人的反應出了他們的意外,就不知如何繼續攻勢了。杜望月停下調息,也正是出敵意外的變化,後面一組人手,無法配合,前面一組人發動第二次攻勢之前,必須要再組成一定的隊形。

  這就是才慧所限的最大缺失,不能隨機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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