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我一直在等你。"貫通地下水系的井水將海中那個聲音清晰地傳到湄的意識中,"你看到他找的東西了麼?"
"看到了一張,是太素畫的鯨艇構造圖,怪不得冰族巫姑他們看重,這麼多年都囑咐我們監視。"湄詢問道,"要我偷出來麼?"
"他身上負有空桑法力,上次竟然將冰族送給我們的水炮都毀了,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白河渾厚的男子聲音叮囑道。
"可是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圖紙送到空桑官府手裡。"湄皺了皺眉,"我們既然與冰族結盟,還要倚靠他們建造的神奇機械。"
"這個我知道。現在冰族人根本進不了交城,一切只能靠我們。我會聯繫辛夫人,想辦法讓這些圖紙派不上用場。"白河道,"你只要把剛才看到的都記清楚就好,以後怎麼做我會通知你。"
"我記得非常清楚,你派我來,不就是相信我過目不忘的本領麼?"湄微笑起來,"只要你不會讓我殺了這個空桑人。"
"怎麼,捨不得了?"白河也笑了起來。
"有什麼捨不得。那個空桑人又傲慢又冷漠,和我以前碰到的並無不同。"湄冷笑道,"殺了他們實在太便宜他們了。"
"可惜我的變身術還未最後練成,否則也不會讓你冒險。"井水那頭的聲音堅定起來,"湄,我們一起戰鬥。"
"一起。"聽著對方的潛音消失,湄立起身,止不住嘴角的笑意。白河啊,從我因為你而選擇變身為女子時,我就立誓永遠要和你一起的。
不過多相處了幾日,湄倒是發現季寧性子雖冷淡,為人卻算良善大方,對自己暗中頗多照顧,比如乘車時的座位,吃飯時的口味,房間的通風敞亮,都一一考慮周到。這些事情雖然微小,卻讓這看慣世態炎涼的鮫人女子感悟在心。有時候湄看著季寧的身影,就會生出這樣的念頭:這個人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牽涉到這三族化解不開的漩渦中來。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白川郡南濱與望海郡交城原本只是隔葉城灣相望,若是乘船並不算遠。然而由於禁海令的限制,季寧所雇的馬車只能沿著葉城灣的弧形往北經過隨州、葉城,方能折而向南,回到望海郡南端的交城。這其中輾轉,讓湄忍不住悄聲抱怨:"若是沒有禁海令,就方便得多了。"
"若是沒有冰族,就沒有禁海令。"季寧回答。
湄的心中不以為然地冷笑了一下,一舉一動卻依然溫馴柔順。此刻他們的馬車已經行駛到交城郊外,季寧便道:"進交城盤查甚嚴,你就在此處尋個客棧等候,車伕會通知你的主人來接你。"
"聽憑公子吩咐。"湄低聲應允了,季寧便授意馬車停在一個路邊客棧前。見車伕執意要留下來照看車馬,季寧揣測他不肯付住店的費用,便單獨領了湄進到客棧裡,出錢給她定了個房間。
繼續坐著馬車進了城,季寧付清車費下了車,車伕便沿著湄所講的地址駕車離開。季寧暗暗摸了摸藏在身上的蠟丸圖紙,確定沒有遺失,方才舉步朝總督府而去。
和大多數情況一樣,這個時候玄林不在府中,偏偏就連水華和四月也出去看望災民去了。季寧百無聊賴,只好回到自己房間裡,洗澡睡覺。
睡了不知多久,門口忽然響起了急切的拍門聲,一下重似一下,將季寧驚得翻身坐起,心頭一陣亂跳。"誰?"他看看鎖著蠟丸圖紙的箱子,壓下自己的驚慌開口問道。
"是季寧麼,我們是太守府的,要你去回話。"門外有人粗著嗓子喊道。
季寧心中疑惑,記得先前的交城城守已被玄林奏請免職,難道這是新來的城守不成?新官上任,就敢派人到總督府來傳人,也不知是耿介還是魯莽。他自問問心無愧,當即打開了門,果然見幾個差役模樣的人堵在門口。
"你是季寧麼?跟我們走一趟吧。"為首的差役粗聲粗氣地道。
季寧轉頭見總督府的管家立在遠處,想來這些差役是奉了合法的手續前來傳喚自己,便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衫跟他們走出去。
走進衙門大堂,季寧見上首高坐的新任太守面色微黃,眼睛狹長,一望而知是中州人。他不顧周圍差役喝令他下跪,從懷中掏出那枚太史閣令憑來,捧在手上對太守微微一躬,算是見了禮。
當年星尊帝准許太史閣成員撰寫雲荒史書《紀年》,為了保護他們超然的中立公正,特許太史閣成員可以不受雲荒官制的約束。因此新任太守鄒安雖然心中不悅,卻也無法挑剔季寧的倨傲。
"本官傳你來,是有話要問你。"鄒安板著臉道,"你離開交城數日今日方回,到底去了哪裡?"
季寧心頭有氣,微微冷笑道:"我乃是自由之身,空桑並無法令規定我的行蹤必須向大人稟告。"
"你走到哪裡,本官自然無權干涉,但你若是做下作姦犯科之事,本官當然就管得。"鄒安放鬆了面皮,淡淡一笑。
"敢問大人,季寧作了什麼奸犯了什麼科?"季寧坦然問道。
"有人告你拐帶鮫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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