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30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48
第989章  你是驢子麼?

在李泰看來,房俊之所以表現得如此激烈,未嘗沒有在覺察出自己仍有爭儲之意之後的一種勸諫,以一種打擊自己最薄弱環節的方式。

  自己最薄弱的地方在哪裡?

  軍隊。

  魏王泰才學殊敏,誰人不知?朝中大儒皆誇讚他的學問,再加上當初編撰《括地志》一事,與天下儒者多有聯絡往來密切,志同道合者極多。

  唯有軍隊是他的軟肋。

  父皇一聲戎馬征戰,在軍中擁有極高的聲望,幾乎所有的將領都唯皇命是從,從不參與到爭儲之事當中,更從未有軍中宿將站到他這邊來。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宋令文主動來投,李泰正打算將其樹立為標杆,以達到千金買馬骨之效果,結果房俊就給來了一下狠的。

  據侍衛來報,房俊臨走的時候下達的命令是“打得他母親都認不出來”,而那些跟隨房俊數次闖刀山下火海的家將們嚴格執行命令。若不出意外,此舉必將使得宋令文的聲望和信心都受到極其嚴重的打擊,與他李泰漸行漸遠幾乎是注定的。

  因為李泰不可能因為宋令文與房俊翻臉,所以宋令文也就不可能在留在李泰的陣營當中。

  這對於李泰不得不說是一個極其嚴重的損失……

  蕭德言繼續說道:“殿下想要成就大事,還是要效法先賢,在軍中培植力量方可。”

  至於哪一位先賢,大家心知肚明。

  若沒有軍方的全力支持,李二陛下當年如何能贏得玄武門之戰?非但不能贏,連走進玄武門的機會都沒有。

  李泰頭痛道:“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如登天。”

  他讀書做學問是把好手,可是想要拉攏那幫軍漢卻猶如狗咬刺猬,不知從何下嘴。單單依靠錢財是肯定不行的,上層軍官全都是世家門閥出身,誰會為了幾個臭錢置家族利益不顧?他們需要的是一種認同感。

  可是李泰給不了……

  蕭德言笑道:“殿下莫非忘了一件事?”

  李泰奇道:“何事?”

  蕭德言道:“華亭侯意欲在江南設立水師學堂,不過卻被陛下叫停,移至長安籌辦。長安附近的幾條河流附和操練水師?唯有昆明池一地,方可略微替代。”

  李泰眼睛一亮:“你的意思……讓本王去學堂之內謀求一個講師的職位?”

  “正是如此。若某所料不差,這個學堂絕不會單單只用來培養水師將領,全天下的軍中高層將官必定都會再次接受培訓,試想,能夠如此機會跟這些將官近距離接觸,豈不是大善?”

  祭酒的位置沒人敢想,陛下既然將學堂從江南移至關中,祭酒之位必是親自擔任,作為名義以及實際上的統帥歸一,增強皇權的威望。

  但是以李泰的身份地位,謀求一個講師的位置應該不難……

  李泰苦笑:“可是本王手無縛雞之力,

哪里通曉兵事?大唐對外征戰不休,軍中將領皆是百戰梟雄,本王若是拿著兵法書冊照本宣科胡吹大氣,豈不是貽笑大方?”

  李泰不懂兵事,卻不妨礙他明白兵書上寫的東西絕大部分都不可能生搬硬套的應用到戰場之上,那將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真正的統帥要根據這種各樣的變化和可能出現的形式採取一系列的佈置,如此方能做到“決勝於千里之外”!

  讀了幾本兵書便在這群驕兵悍將面前充當講師,還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蕭德言笑道:“殿下謙遜低調,不遜於古之賢者矣,下官敬佩之至。不過殿下忽略了一事,如此一個學堂必然規模浩大,要接納天下各處軍鎮的兵將,後勤管理便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非能力卓越者無法勝任。若是殿下向陛下毛遂自薦,願意為了此事盡心盡力,想來陛下定然欣然允諾。”

  李泰幾乎拍案叫絕!

  如此一來進入學堂總管後勤幾乎是必然之事,能在接近天下兵將的同時又給予父皇一個盡心國事的印象,可謂一舉兩得,妙不可言!

  只是心中喜悅之情剛剛湧起,便又覺得有些不自然。

  身邊的杜楚客未曾發出一言一句……

  李泰心中嘆息。

  這位能力極強的長史一直都是他最得力的助手,現在卻漸行漸遠,已經不是一條心了。

  *

  回到莊子裡,房俊也有些鬱悶。

  武媚娘這幾日處理碼頭那邊的事務忙得不可開交,每日日出出門要到深更半夜才回府。黃河、渭河等河道眼瞅著就將封凍,碼頭那邊囤積了大量貨物,武媚娘必須將其歸理起來空出倉庫,以待即將從林邑國返回的船隊卸糧。

  長安附近有多處碼頭,但是唯有房家灣碼頭擁有可以一次性停靠大量船舶的泊位,也有足夠的人力、倉庫來儲存卸下來的糧食。

  高陽公主命侍女熬了醒酒湯,親自端到房俊面前服侍他喝下去,這才坐到他身邊瞅著他有些難看的臉色,細聲問道:“怎麼心事重重的樣子,難道與青雀哥哥鬧起來了?”

  自家男人的性子高陽公主自然清楚,別看魏王殿下寵冠諸王,惹毛了房俊照樣敢揍他!這萬一打起來,她這個妹妹夾在中間便難做了。

  雖然她肯定站在自家男人這一邊,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即便是皇家公主亦是一樣。

  房俊嘆了口氣,踢掉鞋子翻身上炕,腳衝裡頭衝外枕在高陽公主柔軟的腿上,悶悶道:“我覺得你那位雀哥哥還是惦記著儲君的位置,我就納悶兒了,那麼聰明一個人怎麼就看不清形勢呢?這個位置即便太子坐不住了,也不可能輪得到他啊!”

  高陽公主也有些煩惱,太子也好,魏王也罷,都是自家兄長,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是幾乎所有的兄弟姊妹都對自己很愛護,這讓她很是擔憂。

  伸出青蔥玉手輕輕將房俊蹙起的眉頭舒展開,兩隻小手捧著男人的臉,居高臨下的看著,美眸之中滿是愛意,輕聲說道:“你做了你應該做的,於心無愧就行了。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棵樹,有一點陽光雨露就會瘋長,有的人會修修剪剪讓它開花結果,有的人則任由它枝繁葉茂越長越大,最後樹心空空毫無用處。這棵樹在人的心裡,誰又能幫誰去修剪呢?”

  房俊訝然,抬起眼睛頗為驚異的看著高陽公主的俏臉。

  高陽公主一愣:“幹嘛這種眼神?”

  房俊奇道:“這種話可不像是娘子你能說得出來的,太有哲理了,太深邃。”

  高陽公主抿了抿嘴唇,秀眸微微瞇起,語氣淡淡的有些不善:“那在郎君眼裡,本宮應當說些什麼話呢?”

  房俊想了想,說道:“娘子若是說起這件事,語氣應當是這樣……”

  他咳了一聲,尖著嗓子學高陽公主說話:“你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你管他們是死是活?老老實實的當你的侯爺,出門多多賺錢供本宮花銷,回家多多上炕將本宮侍候舒坦了那才是你的本分!”

  高陽公主柳眉倒豎,氣得鼻子差點冒煙儿!

  怒道:“本宮在你眼裡就是潑婦不成?還侍候舒坦了……污言穢語恬不知恥,哪一次不都是你要要要的要個沒完,不把人家折騰散架求饒就不肯罷休? ”

  這人真是,居然倒打一耙,太無恥了!

  看著高陽公主氣得漲紅的小臉兒,房俊也不怕,揶揄道:“得了吧,也不知是誰憋得受不了,晚上偷偷跑到書房裡把本郎君給糟蹋了……”

  高陽公主再是潑辣也不過是個初為人婦的妙齡女子,哪裡經受得住這般瘋言瘋語?

  終於被房俊撩撥得惱羞成怒,俏臉嫣紅,咬著兩排小白牙眼珠子冒著火,伸手就去扯房俊的嘴巴:“叫你胡說八道,本宮撕爛你的嘴!”

  卻不妨房俊一張嘴,就將兩根蔥管一般的纖纖玉指給叼住了,還噁心的用舌頭在手指頭上直打轉兒……

  高陽公主只覺得渾身一顫,雞婆疙瘩起了全身,也說不出是噁心還是什麼,頭皮都有些發麻,顫聲道:“你你你,你給我鬆開嘴……”

  房俊用牙齒咬著兩根細嫩的手指,嘴裡哼哼:“我不!”

  說著,兩隻大手逆襲而上,緊緊攥住了兩隻小鴿子……

  高陽公主哪裡經得起這般挑逗?

  一狠心將手指抽回來,看了看上面淺淺的牙印和濕漉漉的口水,俏臉血紅,見到房俊已經翻身摟住她的細腰往炕上拖,嚇得高陽公主“嚶嚀”一聲,奮起餘力將房俊掀翻,雙腿發軟的想著門口跑去。

  嘴裡還在罵著:“臭不要臉,一天到晚就知道想那事兒,你是驢子轉世的麼?”

  這大白天的胡天胡地,若是被侍女們撞見豈不羞死?

  拉開房門,高陽公主就愣住了。

  一身貴婦裝束的婆婆盧氏正在門口,兩眼愕然的看著推門欲出的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傻眼。

  剛剛的話語……定然被婆婆都聽去了吧?

  好尷尬!

  高陽公主以手撫額,然後垂下頭去,尖尖的下巴差點戳進胸脯裡,不敢看盧氏揶揄的目光。

  她想從地上找個縫兒鑽進去,一輩子也不出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49
第990章  婆婆的教導

 高陽公主覺得自己這一生從未有如此尷尬之境地,未來也不會有……

  不僅夫妻之間的情話兒被婆婆聽了去,甚至剛剛自己還罵了房俊是頭驢子,結果一回頭就被人家老娘賭個正著,豈是一句窘迫可以形容?

  高陽公主已經窘迫無地,眼前一陣陣發暈,心想若是這能暈過去倒還好了。

  盧氏卻沒有什麼異常,雖然罵作驢子不好聽,但小夫妻之間耍花槍逗趣的話語她豈會當真?她在屋裡不也是經常罵房玄齡老烏龜,可沒想著真讓他當烏龜……

  扯著高陽公主的手,把她拽到屋裡,對著炕上四仰八叉躺著閉目養神的房俊說道:“你,先出去。”

  “啥?”

  房俊一臉不解,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進屋就讓自己出去,難道這個老娘不是真的?

  盧氏有些不悅,叱道:“娘的話也不聽?讓你出去就出去。”

  “憑啥?”

  房俊都沒搞清楚狀況,哪有這樣的親媽?

  本來見到老娘從城裡來到莊子還挺開心,結果來了就要鳩占鵲巢,這是幾個意思?他甚至探頭探腦的向老娘身後瞅了瞅,看看有沒有尾巴什麼的,說不得這個老娘就是狐狸精變的……

  高陽公主低著頭不吭聲,腳尖輕輕的在地上畫圈兒。

  盧氏眼睛眉毛都一齊豎起來了,不悅道:“就憑我是你老娘!”

  “得!這是親娘!”

  出了自家老娘,誰家的婦人有這等氣魄?

  房俊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趿拉著鞋子晃晃悠悠的出門。出了門又發愁,武媚娘不在家,他總不能大白天的鑽侍女房中吧?氣溫很低,剛到南方的時候不習慣南方的濕氣,現在回到長安反而又不習慣關中的干冷……

  無奈,只好去書房待著。

  屋內,盧氏臉上的煞氣隨著房俊出門一瞬間就猶如陽光照白雪一般消融得一點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慈祥和藹的微笑,拉著高陽公主的手坐到炕沿上,悄聲問道:“最近可有什麼情況?”

  高陽公主不解:“什麼什麼情況?”

  盧氏笑道:“你這孩子,自然是那個情況咯。”

  高陽公主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懵:“那個情況……是哪個情況?”

  盧氏無奈,知道單刀直入:“這個月的月事來了沒有?”

  高陽公主俏臉血紅,心說您問這個乾嘛呀,怪難為情的,又垂下頭,訥訥說道:“來……來了。”

  盧氏以手撫額,無奈嘆氣。

  “怎麼就來了呢?”

  高陽公主忍著羞澀,奇道:“怎麼就不能來呢?”

  心說不來才怪呢!

  盧氏張張嘴,瞅著高陽公主的一臉茫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哪裡是已為人婦的樣子?簡直就是啥也不懂的小姑娘啊!盧氏心裡埋怨宮裡的教習嬤嬤,難道就不給公主教導一下人倫之道麼?

  就算別的不教,這一點常識是一定要教的呀!否則少男少女熱情衝動,有孕了還忍不住胡天胡地,豈不是壞了大事?

  盧氏忍不住問道:“漱兒,宮裡的嬤嬤沒有交給你夫妻房中應當避諱什麼,如何儘早受孕?”

  “啊?”

  高陽公主這才明白盧氏的意思原來是這個,趕緊紅著小臉點頭:“教過的。”

  “那就好,”盧氏鬆了口氣,作為婆婆若是去教導兒媳那些細節,著實太尷尬了些,“娘跟你說,一旦覺得身子有什麼情況就得請御醫查看,且不能疏忽大意,出了事那可就是一輩子遭罪。男人這方面總是興致大一些,若是你身子不爽利的時候就別慣著二郎,他要你也別給他!”

  高陽公主羞得快死了,趕緊點頭。

  心說疏忽大意什麼呀,您兒子說咱們歲數還小,生孩子的話危險很大所以過兩年再說,故此,那傢伙每一次都是弄在外面的……

  再者說了,您那兒子就是屬驢的,興致來了我不想幹也不行呀,就我這小胳膊小腿兒的,就算是拒絕還不得被他給強了?

  婆媳拉著手在屋裡說著悄悄話兒。

  盧氏對這個媳婦滿意的不得了,便是武媚娘她也喜歡得不行。雖說高陽公主是金枝玉葉,為人處事難免驕縱了一些,但心地善良對二郎又是言聽計從死心塌地,嫁過來之後就將嫁妝盡數交給二郎掌管,以明心跡。雖說公主的嫁妝都是內府登記造冊過的,不可能成為房家的產業,但是有這樣的舉動便是一心一意踏實的跟二郎過日子,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至於武媚娘,那就是個人精兒!

  未語先帶三分笑,那顆水晶一般玲瓏通透的心兒總是能知道你想什麼,把你哄得團團轉。即便是房玄齡那般嚴苛的性子,面對武媚娘的時候都是春風和煦滿臉喜愛。管著二郎所有的家業從未出現一絲半點的紕漏,闔府上下哪個不服?

  我兒當真是命好,妻妾賢惠,優哉游哉!

  *

  房俊在書房裡百無聊賴,躺在炕上看了會兒書,又起來寫了幾幅字。俏兒和鄭秀兒進來服侍說起老婦人來莊子里之事,房俊方才知道原來去年夏天驪山上修了一座廟宇,名叫天福寺,據說主持是天目山修行的老和尚,廟里香火鼎盛,老夫人是來進香的。

  前幾日魏徵上山,大抵也是去的天福寺吧?

  自家填了一位新鄰居自己居然完全不知,說出來也有些搞笑。

  俏兒嘰嘰喳喳的像個播報員,又言及家主也來了,正在前面學堂那邊檢查字典的編撰情況。

  房俊左右閒著無事,總不能青天白日的將兩個俏丫鬟剝光了“嘿嘿嘿”吧?便換了一套衣衫,溜溜達達的來到學堂。

  現如今學堂的規模可不比以往,莊子裡的人口越來越多,學生自然也就多起來。緊挨著原本學堂的地方又起了一溜房舍,俱是紅磚水泥玻璃窗子,看上去高端大氣上檔次。

  只要是戶籍落在莊子裡,適齡兒童都必須接受啟蒙教育,最少要讀滿三年書,這是強制性的規定,誰不遵從就得做好被罰款罰到傾家蕩產的準備!

  在辦公室後身也起了一溜房舍,作為字典編撰的處所。

  房俊到來的時候,房舍內三三兩兩的青年學子,上了年紀的沒有幾個。房玄齡邀請了大批負有盛名的飽學鴻儒參與編撰,只是此時臨近臘月不少路途遙遠的學者都啟程返鄉,待到過完年才能回來繼續編撰。

  字典的編撰是個磨性子的事情,講究慢工出細活,非是一時才思泉湧筆走龍蛇就能完成的。每一個字的釋義,每一個詞的詳解,都要反复推敲左右思量,對照古書力求完美。

  見到房俊邁著方步走了進來,房玄齡就瞪了他一眼。

  房俊見禮,然後奇道:“孩兒可是做錯何事惹得父親不高興?”

  房玄齡哼了一聲,冷著臉:“不是你錯,是老夫錯,老夫最錯的是就是有你這麼一個惹是生非的兒子!”

  “噗!”

  幾個年輕學子忍不住笑出聲來,紛紛起身同房俊見禮。這些人來自天下各處,大多是房玄齡的故舊至交推薦來的,一則積累資歷,一則為春闈做準備,沒有比待在房家莊子裡編書更好的選擇了。

  大家也都好奇的看著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當朝大員,京兆尹可相當於一州刺史,妥妥的封疆大吏!如此權柄在握的實權人物,誰敢輕慢?

  更別說眼下都是寄人籬下,吃著人家的飯呢……

  房俊尷尬的還禮,而後對房玄齡無奈道:“非是兒子惹事,實在是那宋令文過分,便替他老子教育教育他。 ”

  房玄齡瞪眼道:“人家自有老子,何用你操心?況且即便是老子說話也不一定好使,我還是你老子呢,怎不見你聽我的話?”

  房俊只得點頭哈腰:“是是是,您說得對,兒子以後注意,絕不再犯。”

  房玄齡哼了一聲:“騙鬼呢?你小子就嘴上說的好聽,一回身就忘到後腦勺了。趕緊滾蛋,看著你就心煩!”

  房俊本想跟老爹聊聊天,結果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跑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22
第991章  守門卒

後世的關中一帶陰曆冬月已然結冰,但是唐朝時期的關中顯然比後世溫暖濕潤。冬月已然過半,唯有凌晨的時候水流平緩的小河河面會結上一層薄薄的冰凌,太陽出來便即化開。至於黃河渭河涇河等水量豐沛的河道毫無結冰的跡象。

  由古到今,華夏的氣候大抵是一種由暖便冷再漸漸回暖的曲線。有研究說隋唐時期的氣候溫暖濕潤,到了明朝則降低到最低點,而在清朝又開始漸漸變暖。

  對於古代生產力低下的農耕民族來說,氣候的變遷就意味著民生的疾苦、朝代的更迭。

  臘月初一,寅時初刻。

  房家農莊主宅內燈火處處,僕人進進出出準備早點熱水朝服官靴,今日是貞觀十四年最後一次大朝會,家主父子已經即將上朝。

  僕役侍女們隨時早早便起床準備,卻一個個腳步輕快,神情振奮。

  遍數大唐朝堂之上,位高爵顯者不計其數,但是能夠父子同殿這等殊榮的又能有幾人?更別說父親官拜宰相執掌朝綱、兒子封侯晉爵即將主政一方這種權柄赫赫的家族!

  主辱臣死,主榮則一榮俱榮。

  在這等既是位高爵顯權柄赫赫又是寬厚仁義的人家為奴為婢,豈不是比那些在窮苦中掙扎淒惶的小民更加悠閒自在?要知道在房家,哪怕是僕人奴婢的孩子照樣能夠唸書。不僅能念,你想不念還不行!

  這年頭,能唸書那就是有出息,若是能將四書五經讀一遍,基本一個縣尉典史沒跑了!

  故此,房家的僕役奴婢各個心氣兒高的很……

  正堂裡燭火通明,房玄齡穿戴好官袍朝靴端坐在太師椅上喝茶,斜眼睨著房俊,心中不爽更甚。

  上個朝而已,難道是成親?

  妻子盧氏、兒媳高陽公主、武媚娘、四個貼身丫鬟……全都圍成一圈兒這個整理下衣領那個抻一抻袍角,那小王八蛋就懶洋洋的坐著,一個侍女將茶水餵進嘴裡,一個侍女跪在面前穿靴子……

  特麼的比老子譜還大,架勢還足!

  房玄齡感到一股濃濃的失落感,難道這家裡要變天,自己再也不是一家之主了?

  老子還沒死呢!

  “咳咳!那個,為父先行一步,你稍後再跟來。”

  房玄齡冷著臉起身,淡淡的說了一句,背著手走出正堂。到了門口又想起一事,站定回身叮囑房俊道:“你莫要坐馬車,低調一些,現在長安城中對你的風評極其不妙,要盡量不與人口實。嗯,就騎馬去吧,顯得精神。”

  言罷,走出門去。

  自有僕役將四輪馬車趕過來,房玄齡一撩衣袍上了車,馬蹄嘚嘚,徑自出了大門。

  屋子裡房俊莫名其妙……

  見鬼了,這大冬天明明有馬車你不讓我坐,偏得騎馬?

  就算是玩低調也不是這麼個低調法兒!

  高陽公主欲言又止,

臉色有些不好看。這大冷的天兒,騎馬上朝那不是找罪受麼?就算是那些正經軍伍出身的武將也會坐著馬車……

  抿了抿嘴唇,卻沒有吭聲。

  房玄齡發話,她這個兒媳又能如何?

  武媚娘也有些擔憂,即便是聰慧過人冰雪凌厲如她,將秀美擰成一團也想不明白騎馬和低調有什麼聯繫?

  她又怎知房玄齡就只是有點嫉妒,想要給兒子填填堵……

  盧氏嘟囔道:“這老頭子,莫名其妙的發什麼瘋?”

  不過到底不敢無視房玄齡的話語,一屋子女人趕緊命侍女將毛皮大氅翻找出來,七手八腳的給房俊穿上。房俊活動了一下,臃腫得像是一隻棕熊,哭笑不得。

  出了門被冷風一吹,頓時打了個激靈,對於這一身厚實衣服的不滿頓時不翼而飛。要風度不要溫度那不是他的作風,早已達到忽視外表重視靈魂的層次。

  翻身上馬,帶著幾名家將策馬出莊,沿著平坦的水泥路直奔下山。山風冰冷,迎面這麼一吹,房俊凍得臉上的肌肉都快僵住了,心裡難免腹誹。

  不一會兒,就追上了房玄齡的馬車。

  房俊降低馬速,湊到車旁大聲說道:“父親,捎兒子一程如何?”

  房玄齡撩起車簾,一臉不悅:“為父的話你剛剛沒聽見?”

  房俊實在凍得夠嗆,便腆著臉說道:“怎麼沒聽見呢?不過這條路鮮有官員經過,父親何不讓兒子坐車,到了長安城外再下車騎馬?爹啊,真的很冷……”

  他說得可憐兮兮,房玄齡卻絲毫不為所動,冷著臉叱道:“小小年紀便一點苦都吃不得,既無韌性有無隱忍,心浮氣躁貪圖享樂,何以成大事? ”

  言罷放下車簾,再也不理房俊。

  房俊這個氣啊,這爹是真的麼?

  沒奈何,只得策馬在清晨黑漆漆的街道上一路狂奔……慢了不行,越慢越冷。

  因今日是今年最後一次大朝會,不少居住在城外以及咸陽、藍田、三原等縣的官員悉數進京,故此長安城周邊的城門早早打開,但是依舊要對出入人員進行盤查。

  春明門外空寂無人,房俊忍著迎面吹來的冷風一路呼嘯來至城門前,幾個守城的兵卒本來正抖抖索索的窩在一起在城牆下背風處取暖,見到一隊騎士呼嘯而至,趕緊就要起來攔阻盤查。

  年長的老兵眼神格外好使,遠遠的瞄了一眼,剛剛動了一下的腳步就縮了回去,繼續啃著手裡的半個饃饃,屁股底下這堆乾草窩兒剛剛焐熱乎了,一會兒回來又涼了。房俊那廝攔他作甚,沒瞅見凍得鼻涕淌出來老長?定然心情極度不爽,這棒槌自己不爽了,就得讓別人也不爽。哼哼,那個毛頭小子仗著有點家世才剛入伍就像爬到老子頭上去,也不瞅瞅自己的德性,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等著挨揍吧……

  仗著家中親戚在縣衙做事的年輕兵卒站到城門前,大喝一聲:“站住!檢查!”

  氣勢十足!

  別看城門口兒是個不起眼的地方,當個守門卒也整天被權貴呼來喝去的,可是這差事肥啊!今日大朝會,入城的官員俱是乘坐馬車,誰腦子有病啊騎馬?一看這夥人不是下賤的商賈就是投親的外地人,娘咧,這大冷天的折騰爺爺,非得好生勒索一番不可!

  站在城門口等待這夥騎士停下接受檢查的當口,年輕兵卒還不屑的回頭瞄了一眼蹲在牆根的老卒,啐了一口。什麼東西!就你這樣的當個守門卒也是一輩子窮鬼,撈錢都不知道找什麼樣兒的人去勒索,有什麼出息?

  耳畔蹄聲隆隆,年輕兵卒臉上的表情由傲嬌變作驚訝,由驚訝變作恐懼!

  整隊騎士就這麼由遠處勢若奔雷咆哮而來,鐵蹄踐踏著地上的嚴霜和泥土,馬口噴著白氣,那一往無前的氣勢就宛如馳騁沙場衝鋒陷陣!

  而他就像是一個渺小的砂礫,即將被碗口大的馬蹄碾壓而過……

  就在騎士毫不減速的奔騰至自己面前,甚至連健馬那兩隻圓瞪的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年輕軍卒這才反應過來,“嗷”的一嗓子,一個懶驢打滾兒避往一旁。

  健馬呼嘯著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席捲而過,直奔入城。

  風中飄來一聲霸道的喝罵:“老子都快凍死了,你特麼看不見啊?”

  年輕軍卒嚇得心臟扑騰扑騰跳個不休,大汗涔涔而下,心裡一陣陣後怕。太囂張了啊!若是自己剛剛沒躲,自己現在豈不是都成了一具被馬蹄踩的稀爛的屍體?

  這特麼不是草菅人命麼?

  還是你特麼根本沒拿我當人?

  無論哪一種理由,年輕兵卒表示都不可接受。...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23
第992章   1個守門卒的野望

他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泥土,整張小白臉兒跟一隻小花貓似的,翻身跳起來,指著早已絕塵而去的騎士破口大罵:“你特麼給我等著,遲早有一天,老子讓你對我另眼相看,要你恭恭敬敬的給我施禮,要你知道老子不僅僅是個螞蟻一樣的守門卒,老子叫王玄策!哎呀……特麼誰打我?”

  王玄策捂著腦袋,低頭一看地上的半個饃饃還帶著牙印,轉身怒視那個老卒:“幹嘛打我?”

  老卒也顧不得屁股下的草窩子會不會涼掉,跳著腳的破口大罵:“打你?老子特麼是救你知不知道?那房俊是什麼人?敢拳打齊王祐,馬踏韓王府,能將一個中郎將在大街上打得回到家老娘都認不出來,能將江東一個世代簪纓的士族一夜之間剷除,你特麼還敢跟他叫囂,你特麼以為你是誰?若是這話傳到房二耳朵裡,信不信他今晚就到你家將你褲襠裡的那雀雀剁了餵狗?”

  王 策呆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剛剛一怒之下可是罵的可是關中第一紈絝,威震江南所到之處血雨腥風的房二郎!

  娘咧!

  剛剛咱罵的的聲音可不小,那棒槌不會聽到吧?

  王玄策縮縮脖子,趕緊臉上陪著笑,回到牆根底下對老卒點頭哈腰賠禮道歉。平素雖然不對付,但是這種時候能出言提醒自己殊為難得,這是個人品好的老傢伙,值得結交。

  坐在城牆根,嘴裡說著好話,心思卻不知道飄哪兒去了……

  自己惱怒房二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兒,可自己這條命又憑什麼讓人家房二當回事兒呢?

  人家房二還沒自己歲數大呢,可是瞅瞅人家幹得那些事兒,在大唐的地面上如何囂張跋扈權且不論,人家到了別國照樣橫行霸道,林邑國得乖乖的將兩處港口永久讓給房二,真臘國的象兵在東南那一帶所向無敵,房二手起刀落就給殺得屁滾尿流!

  揚威異域、威震番邦,那是真本事!

  而自己現在幹什麼呢?

  守著城門,跟老兵油子鬥氣,想方設法的盤剝往來商賈,對權貴點頭哈腰,不知未來的人生在哪裡,渾渾噩噩得過且過……

  房二就是標杆啊,那就是自己努力的方向!

  他家世好又怎麼樣?

  人家惡戰牛渚磯、威懾華亭鎮、縱兵林邑國,靠得是實實在在的真本事,也不是什麼帝王之婿、宰輔之子的身份!這些東西在大唐或許有用處,出了大唐誰特麼認識你是誰?

  就是要真刀真槍的將那些番邦滿意幹服氣,讓他們跪著叫爹!

  大丈夫當如是!

  *

  房俊哪裡知道他一時的囂張跋扈之舉,居然會刺激到一個卑微的守門卒那顆敏感而銳意進取的心?

  他在馬上凍得直哆嗦,到了朱雀門下馬的時候整張臉都凍木了,清鼻涕淌出來老長,用官袍的袖子抹了一把,不一會兒又流出來了……

  老爹是吃錯藥了吧?

  房俊滿腹怨念。

  

  結果他這“拉風”的大冬天凌晨騎馬上朝的出場方式頓時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此刻未到上朝的時辰,朱雀門尚未開啟,門前等待上朝的官員很多,三五成群的聚攏在一塊兒瞎侃。地位低一些的官員早早打發走了僕役車馬,就站在宮門前聊天,而那些封侯拜相的老傢伙們則窩在溫暖的馬車內,等到宮門開啟才會將車馬打發走。

  等到房俊出現,幾乎所有人的話題主角都是他……

  “呦呵,房二郎當真是標新立異,這大冷的天兒您騎著馬來上朝,不冷啊?”

  有人出言譏諷。

  房俊循聲望去,正是劉淚。

  這老東西……

  便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剛剛在南方歸來,在南面的時候天天廝殺,現在會了關中反而有些不習慣,一天不打人就渾身不自在,這不只好趁著大清早的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壓制壓制心裡暴躁的情緒。怎麼,劉御史這般關心某,不若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談談心?”

  一眾官員盡皆無語。

  敢在太極宮大門口這般囂張,放眼大唐大抵也就只有這個棒槌了。而且這般言辭淺白的威脅一位朝廷大員真的合適麼?還談談心,可別談完心劉淚就得回家準備後事了……

  劉淚氣得眼皮直跳,卻也不敢跟房俊說硬氣話,這貨就是屬毛驢的,你越是跟他犟,他就越是跟你沒完,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兒都乾的出來。

  劉淚後悔出言譏諷他,果斷的扭頭不理。

  可在旁人看來就是劉淚被房俊嚇得退避三舍……

  不少看房俊不順眼的官員本來亦想上前譏諷幾句,從而在一群大佬面前顯示一下存在感,讓大佬們看看咱這副不畏豪勇的正直作風,或許對景兒的時候就能入了那位大佬的眼,平步青雲得到重用。

  可是瞅瞅劉淚的慫樣,一個個都打了退堂鼓。

  顯示存在感固然是好事,但若是以一種被房俊碾壓的姿態來顯示自己的存在感,那才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智者所不為也……

  就連素來跟房玄齡交好的官員也都暗暗搖頭,這棒槌彷彿自帶暴戾屬性,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身周丈餘之內生人勿進,全都離得遠遠的。

  房俊不以為意,甚至心中哂笑。

  現在都跟我人五人六的是吧?你們這些世家門閥的代言人儘管顯示自己的高傲,且看十年之後你們當中還有多少人能坐在現在的位置上,甚至還能留在朝堂之上都算你們厲害!

  世家門閥是一種在特殊的社會環境當中發展起來的,君弱臣強,這才是他們生存的土壤。現如今大唐繁華錦繡日益昌盛,君權將會在李二陛下以及他的接班人手上達到一個自秦始皇以降從未有過的巔峰!而世家門閥的生存方式與日益集中的君權必然要產生激烈的衝突,必然要以一方的退讓甚至是敗退而結束。

  歷史證明,勝利的是皇權,失敗的是世家門閥。

  而失敗的代價,就是興盛了幾百年的世家門閥制度被徹底的掃進歷史的垃圾堆,從此一蹶不振,再不復往昔之輝煌……

  哥們儿來自後世,早早的就站在勝利者的一方,已然立於不敗之地,你們憑什麼跟我鬥?

  房俊傲然挺立,睥睨四方,身周的官員都彷彿不過是一二跳梁小丑,螢蟲豈敢與皓月爭輝?

  “二郎,過來聊聊。”

  一聲呼喚,打斷了房俊的“遺世而獨立”,這貨回頭瞅了瞅,三步並作兩步奔向左側的一輛豪華馬車,擤了一把鼻涕,然後將身上緊裹的大氅丟給僕役,飛快的鑽進馬車。

  車內裝飾豪華,鑲金嵌玉,地板上鋪著一張名貴的波斯地毯,車廂正中擺置著一張雕漆案幾,上面擺放著幾碟點心,一壺熱茶。角落裡燃著檀香,幽香撲鼻。

  兩人端坐在案幾兩側,一人身軀偉岸有著李家男人特有的方臉,一人乾枯瘦小卻精神矍鑠,正是河間郡王李孝恭與吐蕃大相祿東贊。

  房俊拱拱手算是施禮,看著李孝恭埋怨道:“王爺不講究,在下這都快凍死了,您咋不早打招呼讓在下過來暖和暖和?”

  李孝恭笑瞇瞇道:“本王見到二郎傲然卓立一身正氣,將一群屑小妖魔壓制得氣焰全失膽顫肝裂,實在是雄姿英發正氣凜然,怎敢貿然打斷?”

  房俊扶額道:“得了,您看笑話就看笑話,何必還要這般挖苦下官呢?”

  李孝恭哈哈大笑。

  祿東贊拿起案几上的一個白瓷瓶子,往一個空杯子裡斟滿透明稍顯混濁的酒液,雙手奉給房俊,一張菊花一般褶皺溝壑密布的老臉綻放出喜悅的笑容:“侯爺,這便是按著您的秘方釀製出來的青稞酒,請你品嚐一番。”...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24
第993章  又見彈劾

房俊趕緊接過,這位好歹也是一國之宰相,更是名垂千古的智者,這般恭敬禮遇實在是讓房俊有些受寵若驚。

  因為他鼓搗這個青稞酒就沒安著什麼好心思……

  酒水入喉,很淡,有一點小甜味,個人覺得喝起來還算清爽,酒味不是很重,也沒有其他白酒濃烈的酒香。但是自有一股甘醇清冽,與中原酒水絕不相同,別具風味。

  房俊嘖嘖嘴,回味一番,讚道:“不錯不錯,這等品質可算優良了,本侯保證可以暢銷大唐,大相您坐在家里數錢就行了。”

  李孝恭顯然早先已飲用過青稞酒,笑道:“這話說得不錯,房二郎素有財神之名,從未做過賠本生意,大相這個合作對象找的好。”

  祿東贊苦笑道:“王爺實在諷刺在下麼?在下又焉能不知這壞小子打著什麼鬼主意?實不相瞞,這青稞酒剛剛釀造成功,吐蕃內部各個部落貴族之間已經因為利益分配的問題開始導致關係緊張,若是彈壓不慎,極易造成動盪。可在下明知這是有毒的鴆酒,卻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喝下去,吐蕃的百姓苦啊!您以為我們不想好好的過日子,天生就喜歡打打殺殺麼?實在是因為過不下去啊!吐蕃苦寒,十之八九都是不毛之地,便是那一成土地也因為吐蕃百姓不擅耕種而導致產量稀少,那一點點糧食實在是 水車薪。不到大唐來搶奪城池,我們又能怎麼辦?”

  這位吐蕃大相真情流露,剖吐心聲。

  可惜無論是李孝恭亦或是房俊,又豈是毫無主見的貨色,能夠被一兩句話所迷惑?

  李孝恭哼了一聲,淡淡說道:“如此說來,是我大唐子民佔據了天下最富庶的土地,擠占了吐蕃百姓的生存空間,吾等大唐子民應當將最富裕的土地拱手獻給吐蕃了?”

  祿東讚歎氣道:“王爺何必動怒?本相也只是述說緣由,不願使得大唐對吐蕃深有誤解,更不願王爺和侯爺以為本想乃是窮凶極惡的好戰之徒,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子民部族生活的更好而已。正如這青稞酒,本相明知侯爺居心叵測,卻還是乖乖的入彀,為何?就是因為只要青稞酒能給吐蕃帶來財富,帶來安寧,我們自然就歡喜的待在那片浩蕩廣闊距離上天最接近的地方,虔誠的守護著我們的信仰。”

  這話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亦或者真假參半。

  房俊暗暗點頭,不愧是歷史上有名的智者,你明知他在胡說八道,卻偏偏有一種感覺願意去相信,這種“真作假時假亦真”的處事風格值得學習……

  輕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青稞酒,回味著這種獨特的味道,恍若隔世。

  祿東贊這次前來大唐是與兵部商議邊界之事。

  現如今西域不靖。

  郭孝恪將房家酒坊和羊毛作坊趕出西域,把葡萄釀的利潤攥在手裡,滿以為會賺得盆滿缽滿,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沒有甘油作為濾液,葡萄釀又回歸到原本有些生澀的口味,並不是太受歡迎,導致銷量銳減。

  人們總是這樣,以前的葡萄釀就是這個味道,

滿天下的文人墨客豪富勳貴趨之若鶩,將之奉為極品。可是自從品嚐到更勝一籌的房家酒坊出品的葡萄釀之後,再回頭品嚐原來的味道便有些難以入喉,棄若敝履。

  這也從另一方面闡述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的真理……

  而郭孝恪直接廢黜了羊毛作坊,可算是走了一步臭棋。

  多少西域部落在羊毛上嚐到了甜頭,將原本的耕地都荒廢了任其長草來放牧羊群,結果你說不要羊毛就不要了?那我們的羊毛賣給誰?

  現在郭孝恪頭痛萬分,一邊是陛下暴怒下旨申飭,一邊是政事堂諸位相公屢屢施壓,令其無論如何無比保持西域的穩定,另一邊則是西域各個部落群情洶洶,要他給個交待。

  郭孝恪怒不可遏,跟我要交待?

  想讓我跟房俊以往那般毫無產出卻大把大把撒錢購買羊毛,想都別想!

  高昌國覆滅之殷鑑不遠,西域諸國攝於大唐的強橫武力,皆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是這股潛流卻一直在表面之下激盪,一旦遭遇誘因便會頓起波瀾。

  吐谷渾隨著伏允身死之後,各個部族之間的聯繫日漸稀疏。一些小部落漸漸脫離掌控,自行其事,時不時的入寇邊關燒殺劫掠一番。大唐迅速調集大量兵力陳兵與吐谷渾的邊界,大有一言不和便即蕩平吐谷渾的架勢。

  既然讓你內附於大唐成為屬國你不乖乖的聽話,那就將你徹底剷除,永絕後患!

  現如今的大唐就是這麼霸道!

  吐谷渾、吐蕃、大唐,三國在西部邊界犬牙交錯,就連當地一些百姓都說不好自己腳下的地方到底屬於誰,反正今天大唐來了明天又走,後天吐蕃來了跟吐谷渾乾了一仗……

  吐蕃現在並無全面與大唐開戰的準備,擔心大唐藉口剿滅吐谷渾陳兵邊界,實則卻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真正的意圖實在對付屢次攻略大唐州縣的吐蕃。

  松贊乾布坐不住,便派遣祿東贊年前趕來大唐,商議與大唐合兵一處,共同剿滅吐谷渾之後平分其領土。

  這在房俊看來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李二陛下那條霸王龍對於土地有著異乎於尋常的執著,他早已將吐谷渾視為囊中之物,只是大唐限於國力不能東西方同時開展兩場大戰,故此才將吐谷渾穩住以待收拾了高句麗之後騰出手來再將吐谷渾吞下。

  現在松贊乾布異想天開,居然想跟李二陛下分肉吃,而且這肉還是李二陛下認為已經是他的盤中餐的情況下……

  結局可想而知。

  三人又閒聊一陣,多是詢問房俊林邑國那邊的風土人情。

  而後朱雀門大開,上朝的時辰的到了。

  *

  太極殿上莊嚴肅穆,此刻天色剛剛透亮,大殿四周燃著兒臂粗的牛油大蠟,燈火輝煌,將地上的金磚照得煜煜生輝。

  左文右武,房俊的大總管之職被撤掉,華亭侯的爵位與文武無關,但是因他還有一個右武衛將軍的職銜,因此歸納到武勳這一邊。

  身前身後的目光大多集中到房俊身上。

  沒辦法,一大群大鬍子菊花臉的大臣當中夾雜著這麼一位英姿勃發的少年高官,的確是太過矚目了一些。

  房俊眼觀鼻鼻觀心,打定主意今日不出風頭,早上老爹教育的方式雖然有待商榷,但是勸他低調的意思絕對不錯,尤其是在京兆尹的位置尚未確定的時候,老老實實的夾著尾巴做人莫要再生波折。

  只要職位到手  諾大的長安城還是由著他撒歡?

  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朝會的時辰一到,李二陛下一身黃龍袍在內侍總管王德的引領下由側門進入大殿,坐到御座之上。

  君臣見禮。

  禮畢,李二陛下張口說道:“今日是貞觀十四年最後一次朝會,下朝之後諸位臣工要將各自衙門的事務安排妥當,且不要因為過年休沐期間出現什麼紕漏。”

  眾臣齊聲應諾。

  聲音剛剛散去,便有一人自文臣的後排手持芴板走出,到了殿中一揖及地,高呼道:“微臣彈劾華亭侯房俊仗勢橫行、強佔女子,更於大街之上毆打朝廷武將,請陛下命有司審理,以正國法!”

  房俊正低頭觀賞腳下整齊明亮的地磚呢,聞言愕然抬頭。

  老子都打算低調了,你們怎地還要主動撩撥呢,最重要的是這個強佔女子是個什麼鬼?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則唇角溢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這就要開始了麼?

  這幫老傢伙,還真是急不可耐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25
第994章  你先跪1會兒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群臣都屏住呼吸,一邊偷瞄著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一邊暗暗對這位敢於彈劾房俊的官員便是讚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勇者;敢在老虎嘴上拔毛,是為蠢也……

  大理寺少卿王倫,太原王氏長房嫡支出身。此人性情古怪,朝野之中素有盛名,不請客、不赴宴、不送禮、不受賄,其妻乃是自小服侍他的丫鬟,除此之外再無侍妾。雖未王氏長房,卻獨自居住在城南大通坊一處簡陋居所,平素不予同僚應酬,不與同宗走動,特立獨行,剛正不阿。

  經其手中所斷之案獄,從無疏漏、公正嚴明,絕不因權貴而偏袒,亦不因平民而欺凌。

  群臣都心中有數,不得不佩服關隴集團這一次找出來的這位攻擊手實在是太過強大!王倫的強大在於他的清廉、在於他的公正,這樣的一個堪稱道德標兵的人物,幾乎在為人處事方面毫無瑕疵。

  你房俊不是誰彈劾你你就將彈劾反彈回去嗎?

  雖然不知房俊到底是用的何種手段查實那些彈劾他的官員的一份份黑材料,但是這到底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宛如懸在頭頂的一柄利劍,房俊不出手則已,出手必傷人!

  在這種威脅之下,誰敢輕易的去彈劾房俊?

  人無完人,何況實在官場這個大染缸當中?迎來送往順手牽羊那是官員的必備技能,認真追究起來誰也乾淨不了,而這些都會成為房俊“反彈”的武器。

  但是現在有人站出來了,那就是長安官場的奇葩——大理寺少卿王倫!

  想要從他身上找到漏洞,難如登天!

  這回看你房俊如何胡攪蠻纏!

  利益攸關者得意洋洋,等著看到房俊道德淪喪時灰頭土臉的挫敗;事不關己者興致盎然,等著看到到底是房俊這一手“反彈”一如以往的攻無不克,還是王倫這個官場奇葩能夠做到無懈可擊,堅不可摧!

  王倫說完,俯身跪倒大殿之上,伸手摘下頭頂的烏紗帽,神情堅定,語氣鏗鏘:“房俊此人德興敗壞,囂張跋扈,乃是禍亂朝政之根源,若是不能將其繩之以法以肅朝綱,微臣只能辭去官職歸隱山泉,誓不與此獠同殿為官!”

  呵!

  這是要以自己的官身來逼迫陛下將房俊交由三法司審理麼?

  果然是官場奇葩,真夠狠的!

  這等於將陛下頂在牆上下不來!

  且不論房俊有罪無罪,只要經由三法司審理,事後哪怕是無罪釋放,流言亦會傳說其不過是仗著父親的權勢、皇帝的寵愛,進而無人能治其之罪。

  若是不交友三法司審理,就是皇帝袒護房俊,與聲譽有損。

  取捨之間,左右為難。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面色陰沉,不見喜怒,卻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在大殿之上瀰漫開來。

  沒人敢插嘴,都等著陛下定奪。

  房俊心裡嘆息一聲,

走出班列。這不是他想不想低調的事情,王倫的做法等同於將他與皇帝盡數算計在內,這個時候他得站出來承受火力。

  無論結果如何,不能讓領導卻替你背鍋。

  能夠時時刻刻維護領導的下屬才是好下屬,你出事的時候領導才會想辦法撈你;一遇到事就將領導推出來頂缸,這樣的下屬那個領導會喜歡?

  房俊站到王倫身旁衝李二陛下施禮,說道:“微臣請求與王少卿對質。”

  “準!”

  李二陛下沉聲喝道。

  眾臣都期待起來,當堂對質是最基本的原則,就算是誅九族的大罪也得給人一個說話的機會,何況此案只是王倫一家之言,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但是沒人看好房俊對質能夠挽回局面。

  以王倫此人的性情,若是沒有確鑿證據,豈會無的放矢?

  房俊往前走了一步,然後轉過身來,面對王倫,雙手負後,居高臨下,久久無言。

  於是,眾臣心中盡皆出現一絲怪異的感覺。

  現在兩人的情形……是王倫跪在房俊面前,而房俊則背著手一臉倨傲,俯視王倫。

  情景好似膠片一樣定格……

  王倫心裡有底,並不懼怕對質,思維快速轉動思慮著房俊有可能問出的話語,自己應當如何回答。此事必須確保萬無一失,將房俊的勢頭狠狠的壓制下去。他並不奢望能夠以此就治房俊的罪,說起來這兩樣罪名就算坐實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還是能夠使得房俊的名聲有損而已。

  可是現在正是房俊即將出任京兆尹的重要關頭,一旦傳出房俊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的風聲,將是極其嚴重的打擊。試想,這樣一個德行有虧的官員,皇帝為何還要不顧朝臣的反對將其扶持到京兆尹的高位?

  屆時,必然是輿情洶洶。

  王倫心中安定,卻發現房俊只是站在自己面前,就這麼居高臨下的注視著自己,卻久久未發一言,不由硬邦邦說道:“華亭侯有何疑問但問無妨,似爾這等奸佞狠毒之輩,吾誓要將爾繩之以法,維護法度之公正。”

  房俊還是不說話,就這麼淡淡的看著。

  又等了一會兒,王倫有些沉不住氣,心想這個棒槌搞什麼鬼?便催促道:“莫非華亭侯啞口無言,自己也不知要如何為自己辯護了嗎?哼,多行不義必自斃,華亭侯現在年紀尚輕,懸崖勒馬改過自新為時未晚,何不坦蕩的承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請求陛下的原諒,以後持身恭謹,未嘗不能成為大唐之棟樑、陛下之肱骨!”

  王倫義正辭嚴,大聲叱責。

  可房俊依舊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兒,聞言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不急,本侯正在想要怎麼說呢,你先跪一會兒……”

  你先跪一會兒… …

  大殿之上愈發寂靜,都愣愣的看著房俊。

  人,怎麼能這般無恥?

  王倫瞠目結舌,愕然問道:“你說什麼?”

  房俊不悅道:“本侯說了還在想,你急什麼急?你先跪著吧。”

  “噗”

  “噗”

  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房二太缺德了啊!

  王倫就算是再傻也明白過來了,特麼的房二占我便宜啊!頓時惱羞成怒,從地上一躍而起。誰知他跪的時間有些久,雙腿難免血脈不暢,這陡然一下站起,頓時雙腿酸麻站立不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狼狽至極。

  大殿之上的哄笑聲更甚。

  王倫人緣很差,平素不與人結交,這個時候除了同為關隴集團的同伴保持沉默之外,餘者都樂得看他的笑話。

  王倫臉色紅如滴血,好不容易站穩身形,怒視房俊戟指大罵道:“豎子何敢欺我?”

  真不怪王倫如此火大。

  大唐非是明清兩朝大臣對皇帝、王室、甚至是長官動輒跪拜,膝蓋軟得一塌糊塗,毫無氣節可言。事實上在元朝之前都不流行大臣對皇帝施跪拜禮節,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時刻才會下跪。到了明朝,朱元璋大帝搞出了許許多多的奇葩政策,一步一步的束縛天下人的自由,將原本就被蒙元摧殘得差不多的尊嚴進一步打擊到徹底粉碎,整個民族的氣節都被一項又一項的繁文縟節閹割殆盡。他本是希望用這種方法將百姓變成沒有血性、沒有人格的“順民”,使得朱家江山能夠千秋萬代。

  可惜,歷史證明老朱家做得也沒比以往的皇帝好到哪裡去,當八旗鐵蹄衝破山海關踏遍萬里河山,除去那幾位名標青史的忠烈之士拼死相抗以命相敵之外,絕大多數的朱家臣子都乖乖的剪去頭髮,從老朱家的“順民”變成滿人的“順民”。...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30
第995章  攻敵之必救
酒照喝官照做,只不過是由一個主子換成另一個主子,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民族氣節男人尊嚴漢家國祚這些東西咱就從來都沒有過……

  明朝高度集中的皇權制度,閹割了天下人的血性、敲碎了讀書人的脊梁!

  在大唐,只能對自己的父母長輩跪拜。

  像是王倫這般對著李二陛下下跪,已經是極限,表達了他心中寧願與房俊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的堅定!

  可是你房二占我便宜就不行了啊!

  你是我爹啊還是我祖宗,我特麼給你下跪?

  房俊悠然道:“你願意跪那是你的膝蓋軟,幹本侯何事?不過既然同殿為臣,大家分屬同僚,本侯也不得不勸誡王少卿一句,男人膝下有黃金,氣要正,骨要直!”

  說到這裡,他還搖了搖頭,喟然一嘆道:“不過似你這般毫無氣節卑躬屈膝之輩,怕是也不明白這句話當中蘊含的天地正氣,就算本侯對牛彈琴吧!唉,不知者謂我何求,知我者謂我心憂吶……”

  圍觀眾臣眼睛都發直,你可真能顛倒黑白,現在是人家王倫彈劾你欺男霸女德行有虧,怎地倒被你反咬一口,變成人家卑躬屈膝毫無氣節?

  不過話說回來,這句“男兒膝下有黃金”說的是真的好!只是一句話,便將那股孤高浩然的男兒本色描繪的淋漓盡致!大丈夫當如是!

  只是不知這房俊只是偶得這一句,亦或是有一首整詩?

  王倫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我這跪皇帝是想要以這種堅定的態度來逼迫皇帝退步,這哪裡是卑躬屈膝?

  偏偏他說不出來。

  怎麼說?

  難道把心思直說出來,我就是要逼皇帝?

  傻子才會這麼說!

  若是換了旁人,到了此時就會果斷話題扭回去,因為房俊明顯就是在胡攪蠻纏,已然漸漸偏離了事情的主題。本該是王倫彈劾房俊,房俊當堂對質,可是現在成了房俊攻擊王倫的人品氣節,歪樓了……

  但是王倫不管這個。

  人吃五穀雜糧生於天地之間,誰都有慾望。

  有人喜好美色,有人貪圖金錢,有人戀棧權利,而王倫對這些皆不屑一顧,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名聲。他能壓制住心裡尋常人所共有的慾望,出身名門卻孑然獨行,身居高位卻貧苦度日,所為的便是經營自己清正廉明、剛正不阿的名聲。

  現在房俊直接將刀子捅到了王倫的要害,若是這個“卑躬屈膝”的名聲坐實,那麼他這半生的努力都要盡付東流,“軟骨頭”的名聲便傳揚出去。

  若是那般,王倫生不如死!

  故此,什麼打擊房俊,什麼阻止陛下,都特麼靠邊站!老子必須把下跪這件事情弄明白了,這個黑鍋老子絕對不背!

  一側官員的班列裡有人不住的咳嗽提醒王倫莫要被房俊帶偏,

可王倫根本不管不顧,瞪著房俊厲喝道:“無恥小兒,休要血口噴人!本官一生剛正,跪天跪地跪父母,旁人一概不跪!”

  房俊無奈道:“可你剛剛明明跪了啊……”

  王倫怒道:“本官那是跪陛下!”

  房俊眨眨眼:“可陛下即非天又非地更非你的父母,你因何要跪?”

  王倫血灌瞳仁,理智盡喪,大喝道:“本官一世清名,舉世皆知!剛剛跪陛下只是本官的手段,非是本官誠心實意的卑躬屈膝!”

  “哄!”

  太極殿上的大臣一陣騷動。

  這王倫當真是“好名如命”,為了摘掉“卑躬屈膝”的帽子,甚至不惜自爆剛剛的舉動乃是為了逼迫陛下!他不是不明白這種話說出來的後果,但是在維護自己的名聲與打倒房俊甚至是自己倒台之間,他根本就不用權衡考量。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名聲,在所不惜!

  房俊呵呵一笑:“王少卿,好手段!”

  大臣們心裡紛紛吐槽,好個屁啊,真正好手段的是你房俊吧?如此低劣的招數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只能是個笑話,一點作用都不會有。

  但是放在王倫身上,卻是效果顯著,立刻就讓房俊的陰謀達成……

  此人太過於愛惜自己的名聲,一絲半點的瑕疵都不允許存在!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臉色黑如鍋底,雙目噴火的瞪著正一臉急迫與房俊頂牛的王倫。

  身為皇帝,九五至尊!居然當著滿殿大臣的面被一個官員言明用手段逼迫,簡直就是藐視皇權!這叫最是好面子的李二陛下如何能夠接受?

  李二陛下忍了忍,忍住了。

  他沒有衝著王倫發火,而是將目光直視左側文官班列裡的一位鬚髮皆白的紫袍老者,沉聲問道:“王尚書,既然是你王家子弟,那就勞煩領回家去,好生教導一番何為上下尊卑、何為忠君愛國、何為禮義廉恥!”

  王倫不過是小卒子而已,便是砍了他的腦袋有什麼用?

  就是敲打他們的背後的這幫老傢伙!

  王珪老臉赤紅,躬身施禮道:“老臣知錯。”

  而後直起身子,怒叱道:“王倫!不知尊卑,藐視君上,你可知罪?還不速速給老夫滾回家去閉門思過,還要在這裡丟人現眼麼?”

  王倫兀自不服,瞪眼道:“不行,今日非要與這棒槌掰扯清楚,怎能如此血口噴人?”

  王珪勃然大怒,戟指道:“孽畜!難道要在此罔顧人倫、咆哮金殿嗎?吾太原王氏世代簪纓、詩禮傳家,你是要將王氏的名聲徹底敗壞嗎?”

  這混蛋,平素特立獨行也就罷了,看在你尚有幾分才華的份上對你多加忍耐,本想這一次讓你立下功勞,哪怕事後被陛下追究不得不辭官歸鄉,亦要在鄉梓之地替你宣揚名聲,成為王氏的一桿標杆。

  可是在這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糾結於自己的名聲卻導致整個關隴集團的計劃失敗,事後就算是王氏鼎力維護於你,也抵不住整個關隴集團的打擊報復!

  愚昧至極!

  況且經此一事,王家連自家後輩都無法約束,還如何在關中立足?

  王倫終於閉嘴不言,卻依舊忿忿的瞪著房俊。

  他特立獨行不假,不與族人走動不假,可到底是王氏子弟,平素與同僚關係冷淡卻無人對其打壓排擠,還不是因為他王氏出身的身份?

  王氏就是他的根基,無論他採用哪一種方式來標榜自己的名譽,他都知道家族才是他最後的靠山。如果被家族放棄,那他現在這種朝中驚嘆、民間敬服的地位轉眼之間就會煙消雲散,面臨的將是無數的指摘和打擊……

  王倫終於退了出去,大殿之上一片安靜。

  房俊悄沒聲息的退回原本的地方,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再次低調起來。

  可是朝中眾臣哪一個不驚詫於房俊的戰鬥力?

  幾句歪理,就恰恰能夠擊中王倫“好名如命”的最大弱點,使其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計劃轉而展開反擊以維護自己的名聲。這種“攻敵之必救”的政治敏感力,怎能不讓人驚嘆?

  按說,王倫被王珪喝退,彈劾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是自然有人不能讓這件事就這麼過去,因為他們不能任由皇帝在朝堂之上提名房俊擔任京兆尹一職,一旦皇帝提名,必將通過,關隴集團現在對朝堂上風向的掌控早已達到歷史最低點,他們無力與皇權對抗,就只能暗地裡使用這等陰招。

  令狐德棻與長孫無忌互視一眼,前者排眾而出,躬身抱拳道:“陛下,王倫雖然藐視君上,但是他所要彈劾之事卻是千真萬確,不能因為王倫自身的原因置若罔聞,是以,還請陛下降旨,由三法司共同審理此案。”

  房俊有點心虛了,特麼的還沒完了?

  這種事情一旦被審理調查,那就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說也說不清楚!

  他剛想開口,便聽得一人大聲道:“陛下,臣孫伏伽,不同意令狐尚書之提議。”...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33
第996章   混戰!

在令狐德棻開口說話的時候,李二陛下已然面色鐵青。

  小的不頂用,就蹦出來老的?

  他依靠關隴集團取得與李建成鬥爭的勝利,得以製霸天下榮登九五至尊的寶座,卻絕對不代表能夠任由關隴集團依仗當年的功績分薄皇權,作威作福。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在太子李承乾與魏王為了儲君之位明爭暗鬥的時候,李二陛下便敏銳的察覺到關隴集團的核心力量已然矗立在李承乾的背後。之所以李承乾在與魏王的爭鬥中屢屢處在下風,深諳政治鬥爭精髓的李二陛下明白這只是關隴集團的慾擒故縱、欲揚先抑的策略。

  太子李承乾若越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就越是會急迫的尋找奧援來對抗魏王。到了那個時候,關隴集團才會露出獠牙攫取最大的利益,以風捲殘雲之勢一舉蕩平魏王一派,擁護太子,鼎定江山。

  這個過程當中,關隴集團將會得到與當年在李二陛下手裡得到的不相上下的利益,甚至會猶有過之。畢竟在李二陛下看來,自己的兒子遠遠無法達到自己的權謀境界,關隴集團將會趁勢坐大,擁有著左右朝局的能量。

  房俊的一個小花招,導致太子與關隴集團貌合神離,也算是無心插柳。然而就在太子與關隴集團漸行漸遠的時候,整個關隴集團卻非是如同李二陛下猜想的那般偃旗息鼓,而是強勢的崛起,甚至敢於向著皇權發起挑戰!

  這背後意味著什麼?

  李二陛下幾乎不敢去想……

  若是沒有得到什麼承諾,關隴集團怎麼會捨得甘冒奇險有可能付出數不盡的代價去這麼做?

  這個承諾,是誰給的呢?

  太子?

  魏王?

  吳王?

  亦或是齊王?

  看似簡簡單單的一次機構增設、官員任免的行為,實則暗中潛伏的水流照樣波浪洶湧,形勢複雜,局勢緊迫!

  李二陛下覺得太陽穴霍霍跳動,一股幾乎無法遏制的怒氣就要徹徹底底的爆發出來!你們這些蠹蟲一樣的傢伙,還想著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的依附於大唐的身上寄生吸血嗎?

  那朕就讓你們看看,一個帝王發起瘋來,將會攪動九天風雷,血流漂杵山崩地裂!

  就在這時,孫伏伽的這句話使得李二陛下暴戾的怒氣稍稍得到遏制。

  只見大理寺丞孫伏伽走出班列,站到殿中施禮,然後朗聲說道:“大理寺自有審案流程,不能輕忽。華亭侯是否有罪暫且不提,王倫所言將房俊交由三法司審理卻是大大不妥。三法司審案,最重要的程序是有苦主申訴且證據確鑿,否則天下犯案者何止萬千,各個都要三法司共同審理,誰能吃得消?王倫可以彈劾房俊,陛下亦可聖心獨裁,但是既無苦主申訴,三法司不能受理此案,大理寺更不會受理。”

  令狐德棻怒道:“爾大理寺便是天下有冤屈者申訴之處,世人皆贊你孫伏伽公正廉明斷案如神,

何以放著房俊如此惡事做盡的兇徒不管?你大理寺的職責何在?”

  孫伏伽也火了,就事論事而已,你不同意就說出道理,搞人身攻擊算什麼?

  “某身為大理寺丞,總管天下司法,某說大理寺不能審理房俊,那就是不能審理!令狐尚書若是不服,可以奏請陛下更改《貞觀律》!”

  孫伏伽吹鬍子瞪眼,極其不爽。

  平素那王倫在大理寺便是一塊茅坑里的臭石頭又臭又硬,臭的是他孤僻不近情理的為人,硬的是身為王氏子弟的身份,似孫伏伽這等圓滑之人怎能願意得罪?結果他一再忍讓,王倫依舊我行我素,使得孫伏伽頭痛不已。

  這種人誰會願意與他同僚為官?

  今天王倫的所作所為更是過分,你特麼以為你是誰就能說出由大理寺會同三法司審理房俊的話來?你一個大理寺卿就能代表大理寺麼?你讓旁人尤其是陛下如何看我孫伏伽?是我對你早有授意,還是說我掌控不了大理寺?

  無論哪一種,都等於將孫伏伽推到極其不利的地方,孫伏伽不能忍。

  剛剛打倒一個王倫,你令狐德棻又冒出來算怎麼回事兒?

  故此,孫伏伽的態度極其不悅,語氣也很重。

  武德五年高祖李淵恢復前隋的科舉制度,孫伏伽成為第一屆狀元,玄武門事變當中 堅定的站在李二陛下一邊,事後,在貞觀元年一躍而成為大理寺少卿,與名臣戴冑同級。幾年之後便成為大理寺卿,可謂資歷深厚,簡在帝心。

  就算令狐德棻德高望重又身為關隴集團的核心人物,孫獨家照樣不給他好臉,他有這個底氣!

  令狐德棻被掘了面子,愈發惱怒,倚老賣老道:“閣下既然身為大理寺丞,就應當以剷除天下奸惡寇為己任,那房俊兇徒橫行不法……”

  一直在一旁看風景的房玄齡吃不住勁了,出聲不客氣的打斷令狐德棻:“令狐尚書,慎言!”

  令狐德棻正要跟孫伏伽發火,聞言回頭怒視,發現房玄齡,這才怒氣稍減,語氣卻依舊不善:“房相何以教我?”

  你來教教我,我怎麼說錯了?

  房玄齡也不惱火,淡淡說道:“令狐尚書句句聲聲兇徒、惡棍,敢問房俊何時被律法審判,又是何時被律法定罪?”

  令狐德棻哼了一聲,蠻橫道:“這不是要審他麼?只要經由三法司審理,其罪自現,房相可當記住,您不僅僅是房俊的父親,更是大唐的宰相,處事當公正,該大義滅親的時候,不能徇私枉法!”

  一直默不作聲的房俊見到老爹都出頭了,自然不能在“低調”下去,出聲說道:“您也說尚未審理呢,既然尚未審理,令狐尚書何以就給本侯定了罪?是您的嘴比律法更有權威,還是說本侯亦可現在彈劾令狐尚書扒灰,然後就能義正辭嚴的罵您一句老不死的?”

  “噗”

  “哈哈!”

  太極殿上哄堂大笑。

  程咬金捂著肚子哈哈大笑:“我滴個娘,令狐老兒莫非還喜好這一口兒?佩服佩服!嗚哈哈,您是這個!”

  說著,挑起一根大拇指晃了晃,然後猥瑣的用另一手的拇指和食指環成一個圈,套在挑起的這根大拇指上,還抽了幾抽插了幾插。

  身邊的武將們又是一陣爆笑。

  李績是武將當中的另類,形象無限接近於“儒將”,實在是看不得程咬金這等下流的表現,皺眉說道:“盧國公請收斂一些,這裡可是太極殿,怎能如此污言穢語? ”

  程咬金不忿:“怎麼就污言穢語了,他令狐德棻做得,我程咬金就說不得?沒那個道理!”

  一旁的尉遲敬德便說道:“你別瞎說了,房俊那小子只是打個比方,又沒有經由三法司審理,誰知道真假?若是審理過後你自然可說,但是現在哪怕人家真的扒灰,你也不能說。”

  程咬金不愧號稱“混世魔王”,胡攪蠻纏的功夫絕對一流,聞言怒瞪雙眼,喝道:“尉遲黑子,你欺人太甚!那房俊之事亦未審理,緣何令狐老兒就可以口口聲聲喊房俊為凶徒惡棍,反過來我喊他就不行?難道就是因為沒人在陛下面前彈劾他嗎?那俺來彈劾他!”

  只見程咬金一撩衣袍, “噗通”跪地,先說了一句:“陛下,某這一跪既不是畏懼您的威嚴,所以不算卑躬屈膝,也不是想要阿諛奉承,所以也不算毫無氣節,就只是學著王倫的樣子而已,您別在意……”...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38
第997章   亂套了!

武將班列又是一陣大笑。

  一直看戲的武將這一刻也開始表示對於房俊的支持,只是這幫傢伙上陣廝殺是把好手,在這種鬥爭中缺乏戰鬥力,是以表達的方式也如同武人的性格那般……直爽!

  李二陛下也哭笑不得,不過心裡慰貼。那些世家子弟都讀書讀傻了,眼裡只知有家而不知有國,更不知有他這個皇帝!還是這幫老殺才貼心啊……

  程咬金一本正經的繼續說道:“那啥,下面說正經的了。微臣彈劾令狐德棻扒灰,請陛下召集三法司審理,如果這人拒不交代,則大刑侍候!定要其交待出作案的時間、地點、以及詳細的案發經過……”

  “哄!”

  大殿上的文武重臣全都笑抽了。

  這老貨,言語當真齷蹉。交待時間地點已然是過分,還要交代詳細的案發經過?如果令狐德棻當真扒灰,那這個作案經過……嘖嘖嘖,不可描述啊,實在是太污了!

  令狐德棻差點氣瘋掉!

  這可比問候令狐德棻的母親來得更加惡毒,就像他們對付房俊的方法一樣,無論此事真假,是否曾經發生,只要此間的消息傳出去,對於令狐德棻的聲望都是滅絕性的打擊!

  以後只要提起他令狐德棻,別人就會說:“矮油,就是那個扒灰的老傢伙嗎?他是真的吊!”

  他令狐德棻也就別活了!

  眼看著好好的大朝會演變成為一場鬧劇,李二陛下坐在御座之上冷眼旁觀無動於衷,關隴集團全都待不住了。

  長孫無忌怒叱程咬金道:“住口!簡直豈有此理,怎能拿人清譽如此糟蹋?”

  岑文本亦埋怨程咬金:“盧國公簡直荒唐,這等話語能隨便說嗎?君子當守身如玉持身嚴謹,如此毫無根據的事情您就要奏請陛下三法司會審,且不說根本審不出來什麼,因為本不可能有這種事存在,但是您叫令狐尚書如何自處?”

  令狐德棻肺葉都快炸掉了,你特麼這是勸架?

  這分明是指著老夫的鼻子罵老夫冤枉房俊啊!

  想想自己堂堂令狐家的家主,一世清名年高德劭,臨老居然要背負此等名聲,還有何面目見人?

  心中悲涼,一時激憤,令狐德棻伸手摘掉頭頂的烏紗帽,一扭身,“啊呀”一聲就向身後的環抱粗的樑柱撞去。身邊的官員嚇了一跳,未想到老令狐居然如此暴烈,趕緊上前死死抱住,卻是動作稍遲令狐德棻的腦袋已然撞到柱子上。

  “砰”一聲悶響,令狐德棻一頭栽倒在地。

  雪白的頭髮見殷紅的鮮血流出,面色慘白,人事不省。

  整個大殿頓時就亂了套。

  大臣撞柱而死,這是多少年未曾發生過的事情了?想都想不起來,得回去翻翻史書才成……

  李二陛下面色黑如鍋底,恨不得將令狐德棻千刀萬剮方消心頭之恨!你特麼想要尋死你回家去啊,

吃毒藥喝毒酒跳河上吊怎麼都行,可就是不能死在太極殿上!

  否則這日後的史書要怎麼寫?

  沒人去管程咬金的污言穢語,人們只知道唯有昏君臨朝,才會有大臣撞柱而死!

  你特麼是要用你的命將朕永遠的釘在昏君這個恥辱柱上麼?

  簡直該死!

  心中怒極,不過卻絕對不能讓令狐德棻就這麼死了,趕緊揮手讓內侍去宮裡叫來太醫。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以令狐德棻這種撞柱的力度不太容易就死掉,雖然歲數大了一些,但是腦袋終歸不是西瓜那麼易碎……

  太醫稍後便至,簡單的替令狐德棻處理一下,號了號脈,說道:“只是一時氣急攻心,加之頭部受到撞擊昏厥過去而已,稍加針灸,飲下幾副湯藥略作調理即可。”

  眾臣不語。

  心裡都在琢磨令狐德棻大抵是裝暈,現在這種形式實在是沒有什麼比“暈過去”更好的處理方法了。既能擺脫程咬金的胡攪蠻纏,又能以一種極其剛烈的方式證明自己的清白,一舉兩得的妙策!

  當真是人老奸馬老滑,都得學著點兒……

  令狐德棻若是能懂得讀心術看清楚這幫道貌岸然的大臣心中已經將他視為榜樣,打算好好學習競相模仿,怕是不得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誰特麼用這種方式裝暈?

  老子是當真心存死志啊,若非幾位同僚反應太快,老子真想就這麼裝死在這裡一了百了,那就不用去面對即將風起的謠言!

  扒灰啊……

  這簡直太毒了!

  令狐德棻寧願程咬金說自己謀朝篡位,大不了是個死,也比這種誣賴的說法強上百倍!可是令狐德棻不可能知道大家心中所想,他是真的暈過去了……

  李二陛下吩咐內侍將受傷的令狐德棻抬上一頂軟榻,將之送回府中,大朝會還得繼續。鬧了半天,正事兒還一點沒干呢。

  王倫被驅逐出殿,令狐德棻撞柱暈倒,關隴集團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房玄齡鬥爭經驗豐富,今日也算是被挑起了火氣,直言問孫伏伽道:“孫寺丞以為,此事要如何處斷?依本官看來,還是將房俊暫時收押,經由三法司審訊為好。若是此人當真為非作歹,本官亦絕不維護,自有律法決斷!”

  這話說的那叫一個大氣,只可惜他說話這對像不對。

  孫伏伽是不贊成審訊房俊的,說了豈不是白說?

  孫伏伽果然搖頭道:“房相稍安勿躁,三法司乃是大唐掌管刑責的最高機構,運行自有製度,既不可能因為某些人的指控便擅開會審之程序,亦不會因為一些阻撓便任由兇徒逍遙法外。房俊之事不過是王倫一面之詞,按道理不應啟動三司會審的程序,但是先有王倫跪地請願,後有令狐尚書一怒撞柱,後果非同小可,故此,下官以為不若讓華亭侯稍後至大理寺說明情況,倘若能夠自圓其說提出有利之證據,大理寺便不啟動會審程序。反之,則將其扣押,經由三司會審定罪,不知房相意下如何?”

  房玄齡淡然搖頭道:“孫寺丞誤會,本官在家中是房俊的父親,但是現在身在朝堂,便是與華亭侯同殿為臣。此事如何決斷,自然有法度定論,何人亦不能凌駕於律法之上!孫寺丞儘管按照法度辦事,本官絕無半句非議。”

  兩人一唱一和,算是徹底堵住了關隴 團的嘴。

  大理寺作為帝國最高司法機構,自有起運轉程序,孫伏伽說怎麼審就怎麼審,人家有沒有不審,旁人還有何話好說?至於能夠審出什麼東西來,那就只有天知道……

  至此,關隴集團為了阻攔房俊就任京兆尹的謀劃徹底失敗。非但如此,甚至還折進去了一位大理寺少卿、一位禮部尚書的顏面。尤其是令狐德棻,經此之後怕是無言再留在朝堂,關隴集團將會失去極其清貴的一個官職。

  要知道,令狐德棻代替致仕的孔穎達登上這個位置可是沒有幾天吶……

  局勢穩定下來,李二陛下環顧四周,朗聲問道:“朕擬定在雍州增設京兆府作為試點,若是運行良好,將會推廣全國。不知眾卿可有異議?”

  有異議的多了去了,可是這個時候木已成舟,就算是反對也沒用,整個朝堂都是李二陛下的人馬,些許跳梁小丑也只能縮回頭去一聲不吭。

  李二陛下見狀,便又問道:“朕提名華亭侯房俊擔任京兆尹一職,可有人有異議?”

  大殿之上依舊一片沉默。

  反對也沒用,誰閒得出頭?

  李二陛下滿意的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此事就這麼定下了,稍後政事堂諸位相公商議出一份名單,由天下各處州縣抽調精兵強將,務必將京兆府支撐起來,以為天下楷模!”

  “諾!”

  眾臣齊齊應了一聲。

  李二陛下緩緩籲出口氣,眼睛在臣子的面上意義掃過,繼而,微微一笑說道:“誰還有本啟奏?”...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9 19:42
第998章   政事堂裡心機重

朝堂上亂了一陣,終於回到正軌。

  年關將至,這是今年的最後一次朝會,半個月之後就將開始漫長的假期直至過了初七之後才會上班,諸多事物都要先行安排,以免出現臨時狀況耽擱官員“渡假”… …

  等到諸事完畢,已然日上中天,到了晌午。

  絕大多數官員散朝之後紛紛回歸各自衙署,將朝會上的政策貫徹落實下去,叮囑手下的官吏要睜大眼睛站好年前最後一班崗,要確保安全生產,維護社會穩定……

  幾位宰相則來到政事堂裡,繼續商議國事。

  一般情況下,諸般大事都會在朝會上由宰相奏請陛下,然後集思廣益確定路線,之後的具體實施則是宰相的權責範圍。簡而言之,就是皇帝確定事情的方向,宰相負責具體實施。

  政事堂裡的氛圍顯然比太極殿上輕鬆得多,桌上放置著幾盤宮裡御賜的精緻點心,一壺熱茶,牆角的香爐燃起了上等的檀香,地龍將屋子裡烘得熱乎乎的,放佛坐在這裡只是親朋故舊之間敘舊寒暄而非是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影響到龐大帝國的走向,甚是悠然自在。

  宰輔們來到政事堂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水……

  沒辦法,誰也不知道大朝會的時間會持續多長,是以所有上朝的官員事先都會盡量不喝水不吃東西,以免朝會上內急,到時候遭罪的可是自己。

  痛痛快快的放完水,幾位宰輔淨了手,坐到桌前吃了幾塊點心,飲著熱茶,舒爽愜意。

  房玄齡活動一下肩膀,嘆息道:“當真是老了,以往如遇大事常常不眠不休連續幾日尚且不覺困乏,現在只是一通大朝會便快要折騰得散了架,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

  他是基本沒有政治述求的人,能夠坐在這個位置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從來沒有刻意的去謀求過。所幸他性情敦厚處事方正,在其位則謀其職,從來不曾懈怠。

  只是如今家產豐厚後繼有人,難免心中便存了退下去的心思,安安樂樂的享幾年福,著書立說這些一輩子都沒有時間去做的事情好生做一遍,這才不枉此生。

  馬周作為中書舍人參知政事,亦在政事堂裡有了一席之地,只不過“只能看,不能說”……

  馬周聞言,便笑道:“房相雖然年歲漸長,但處事端方游刃有餘,下官可是獲益良多。”

  “不能說”只是不能在宰相商議的時候發言,並不是說進了政事堂就得把嘴縫上。

  房玄齡苦笑搖頭:“賓王何必謙虛?老夫在你這個年歲的時候,剛剛從青州府離家來到關中投奔到秦王麾下,幹的只是些牽馬墜蹬查缺補漏的活計。賓王你起點高,起步早,又能虛心向學勤勉任事,最難得的是能夠始終秉持公心,假以時日,你的成就絕對不在吾等老朽之下,你才是帝國之未來。”

  這番話中的褒揚之意非常淺顯,亦房玄齡的性格幾乎不可能說得出來,可見他對馬周有多麼看好。

  馬周心中感激。

  

  官員升遷憑藉的是什麼?

  有的時候是才華,有的時候是背景,但是在這兩者不相伯仲的時候,起到關鍵作用的就往往會是資歷。

  何謂資歷?

  皇帝的信賴、長官的重用、大佬的褒揚,都可稱之為資歷。

  房玄齡的官聲好到幾乎沒有任何瑕疵,他的一句“你才是帝國的未來”就能使得馬周的聲勢憑空增添三分,以後無論是誰在能力這方面都不能質疑馬周,因為房玄齡早有定論。

  你說房玄齡胡說八道?

  呵呵……

  就連長孫無忌都不敢說這種話。

  房玄齡的功績誰看不到?幾十年的皇帝肱骨之臣、十幾年的帝國宰輔,能力出眾、威望甚高的同時還能做到度德量力、曲盡其妙,人品、能力、威望早已得到舉世公認。這樣的一個人一句褒揚的話語,對馬周的影響極大。

  一旁的長孫無忌一直陰沉著臉,此刻淡淡的掃了馬周一眼,發聲道:“這些虛偽輕浮的客套話,還是留待下值之後再說吧,大家的時間珍貴,趕緊處理正事要緊。”

  房玄齡默然不語,不予理會。

  馬周閉上嘴巴,想理會也沒那個資歷……

  岑文本放下茶杯,說道:“首要之事,便是西域局勢的動盪。郭孝恪全盤推翻之前政事堂的決議,將釀酒作坊另起爐灶,將羊毛作坊徹底廢除,此舉使得西域胡民怨聲載道,導致諸多部族利益受損,大唐的威望受到嚴重損害。眼下,是否應當重新選任一位西州刺史、安西都護前去接任郭孝恪,令郭孝恪即刻返京述職,再行議定其違背政事堂決議、致使西域輿情洶洶、局勢混亂之罪責?”

  現在的西域在郭孝恪的倒行逆施之下已然暗流洶湧,西域各個部族之間隱隱皆有不臣之心,只是畏懼與大唐軍隊強悍的戰鬥力,才不得不暫時克制。

  而郭孝恪所做的也只是驅使大唐府兵對西域各族強勢彈壓,他信奉“一力降十會”的理念,認為只要大唐能夠在西域保持足夠的兵力優勢,便能鎮壓西域各族不敢輕舉妄動。

  卻渾然忘記之所以要在西域施行葡萄釀和“羊吃人”的戰略,正是要解放冗腫的軍力減輕中樞的負擔,集中精力已籌備未來的高句麗之戰……

  長孫無忌反駁道: “景仁此言差矣。郭孝恪將葡萄釀收歸手中,以及廢黜羊毛作坊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當時這兩處作坊盡皆發生火災,房家又未能在第一時間安排善後事宜,郭孝恪身為安西都護自然要承擔起責任,不能任由此事導致西域產生動盪。至於效果並不理想,只能歸咎於郭孝恪是個純正的武將並不擅長經濟之道,有過,但是無罪。”

  房玄齡就拉下臉,淡淡的瞥了長孫無忌一眼。

  真特麼不要臉!

  看著我家釀酒作坊眼紅便巧取豪奪,奪之不成乾脆自立門戶將房家踢出局,結果居然變成了這一切所作所為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岑文本笑了笑,並不與長孫無忌爭辯,說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將此事擬定一份奏摺,請陛下處斷,二位以為如何?”

  房玄齡點頭:“如此甚好。”

  長孫無忌閉嘴不言,臉色黑如鍋底,心中滿腹怨念。

  好個屁啊!

  現如今政事堂的宰輔一共就三個,而政事堂的規矩一向是在相峙不下的時候少數服從多數。岑文本提議,房玄齡附和,三票當中佔據兩票這件事就算是這麼定了,他長孫無忌的意見還有什麼用?真特麼鬱悶死!

  魏徵那個老貨該死不死的佔著個位置,房玄齡跟岑文本不是一條線上的人卻時常有著默契,導致現在的政事堂里長孫無忌成為了孤家寡人……

  不行,得想辦法進諫陛下增添政事堂宰輔的人數才好。

  他瞄了一眼一旁負責記錄文案的馬周,心底一亮,增添宰輔的人數或許很難,但是給一些大臣加上一個“參知政事”的頭銜,使其有資格進入政事堂議事,這倒是不難……

  議定西域之事,岑文本續道:“吐蕃大相祿東贊攜帶松贊乾布的信函進京,想要協商與大唐共同出兵剿滅吐谷渾,兵部尚書英國公負責接待,來函詢問要如何答复,咱們議一議吧。”

  這件事無關在座幾人各自的利益,而且也沒什麼好商議的。

  長孫無忌直接說道:“他想得到美!吐谷渾本就是我大唐囊中之物,不過是因為現在整個帝國的戰略重心都傾斜在東北,故此尚無餘力解決掉吐谷渾而已。吐蕃想要分割吐谷渾的領土,無異於虎口奪食,絕對不行。”

  房玄齡亦點頭道:“這是沒得商量,不僅不能跟吐蕃結盟,還要表態支持吐谷渾,不能使吐谷渾一份一寸的土地被吐蕃吞併掉。大唐是虎,吐谷渾是羊,吐蕃是狼,羊肉進了狼嘴,就算老虎也搶不出來!”

  這一點上,三位宰輔罕見的意見統一,很快擬定意見。

  接下來,岑文本看著房玄齡笑道:“下面這件事可是跟房相有關了,增設京兆府已經朝議通過,那麼京兆府的衙門選址在何地?是另起新居,亦或因繁就簡、因地制宜?京兆府的各級署官,又要如何抽調?”

  這才是利益攸關的大事!

  房玄齡瞄了喵咪咪岑文本一眼,暗自喟嘆: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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