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29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23
第979章   彈棉花

棉桃剝開,軋花機的滾軸搖動,絲絲縷縷纖細雪白的棉絮從滾筒中間帶過去,棉籽則被剝離出來。非常簡單的一個裝置,卻使得脫籽非常便利。

  脫籽之後的棉花都是一縷一縷的,還不能使用。

  僕役們將一大籮筐棉桃脫籽之後,放在木槽裡,木槽上面就懸掛著那張“大弓”,然後請示房俊應該如何操作。

  房俊淡定道:“要有不斷創新的意識,自己鑽研出來的學問方才更能印象深刻,更要有成為大唐第一批'彈棉匠'的理想。人沒有理想,跟鹹魚有什麼區別?”

  一眾僕役大汗。

  咱就是個奴僕啊,不想當什麼“彈棉匠”……

  房俊無動於衷,讓他們自己試驗、自己琢磨,他則袖手旁觀。事實是彈棉花他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過,何曾自己親自動過手?

  他也不會……

  不過彈棉花並不困難,只需要明白將棉花纖維打散使其纖維之間愈發緊密的原理就行了,當然想要彈得好是需要一定的天賦和長期的實踐作為基礎的。

  房家發奴僕顯然智商在平均線之上,一個叫做趙二牛的少年嗚嗚喳喳比劃半天,終於將棉花彈得似模似樣。彈出來的棉花雖然遠未到房俊想像中那麼密實,但是潔白柔軟像是一朵白雲,摸上去又軟又柔感受得到舒適的溫度,早已使得一眾僕役震驚不已。

  房俊當即拍板,任命這個趙二牛為房家“彈棉匠”的管事。

  趙二牛都快樂瘋了,誰能想到自己只是一時腦子開了竅擺弄明白了二郎發明的這個器械,就陡然一下子成為管事了?難道是二郎看在大家都排行老二的份兒上才這麼照顧?

  嗯,一定是這樣,大家都“二”,所以親近吶!

  命運真是太奇妙了,升職、加薪、然後做媒的定然家門口排成隊,忽然就走上人生巔峰了!

  趙二牛二話不說,跪在地上“梆梆梆”就磕頭,指天劃地宣誓效忠。

  棉花彈出來了還不行,這樣的棉花只能做棉襖、棉被,房俊自然不能滿足。還得捻成線,然後紡成紗織成布,才能使得棉花走進千家萬戶,棉布低廉的成本優良的質量才能造福大眾,順帶著給房俊帶來海水一樣的財富。

  當然,想要最大程度的顯示棉花的價值,那得等到開發出軍事用途之後了。

  很遺憾,房俊的化學是語文老師教的,無菸火藥他打死也做不出來……

  撚線是一門很古老的手藝,民間也有很多原始的織布機,交給盧成來負責就行了,自己只需看看成品就好。工藝雖然原始落後,不過房俊實在不知道那種能夠一次性放置幾十個紗錠的紡織機是怎麼做出來,只是在一張紙上寫出來大致的工藝要求之後承諾誰能研發出更先進的紡織機就賞錢百貫,之後便索性不管。

  他很信任中華民族的智慧。

  大多數的時候他們只是不願意去想或者懶得去向,缺少創新意識。等到他們有了足夠的動力,

就能立即開發出無與倫比的創造力,歷史早已證明了這一切。

  叮囑莊子裡的棉花不能用機器脫籽,種子實在太過珍貴,他怕機器對種子外皮有損傷影響出苗率,必須手工脫籽。

  “開春之後,將莊子裡所有的旱田全部種植棉花。”

  房俊吩咐道。

  占城稻屬於南方稻種,北方氣溫低作物的生長周期緩慢,即便是有優良的稻種也達不到一年兩熟甚至三熟的自然條件,只能在南方種植。

  房俊已經吩咐蘇州刺史穆元佐,來年開春擇地種植,看看能否適應長江流域的氣候,若是不行,那就只能在閩粵一代推廣。現在的閩粵一代局勢並不穩定,閩地多蠻夷,粵地是馮家的地盤,隨時都可能出現變化,一旦被他們得了先進的稻種無異於助長他們的野心。

  盧成嚇了一跳,勸道:“二郎,這個要慎重啊。咱家的旱田很多,都種棉花的話,糧食就要少很多。”

  “放心,糧食有的是。”

  在林邑國購買糧食的船隊估計黃河封凍之前就能將糧食運輸回來,關中將再無缺糧之憂。棉花可是非常好的經濟作物,織布之後賣出去,一畝田地的產出可以抵得上種植五畝糧食,何樂而不為?

  反正只要有錢,林邑國的稻米就會源源不斷的運來關中。哪怕林邑國有了什麼變數導致購不到稻米也沒關係,南洋地方大著呢,只要有船隊在手,哪怕買不來糧食,搶也能搶得到!

  “對了,你去跟媚娘說一聲,從南洋帶回來的那些紫檀木不要急著發賣,價格往死了要,寧願讓那些貴人買不起,也不能賤賣了!另外,挑兩塊上等的壽材給鄭國公府送去,叮囑下人客氣一些。”

  檀香島的紫檀木鋪天蓋地多得是,可房俊也沒想將檀香木弄到爛大街賤賣的地步。檀香木是奢侈品,無關乎國計民生,從這上面發財一點道德影響都沒有。這是整個水師的財源,要保持高額收入。

  沒有實惠好處,誰給你賣命?

  *

  房家僕人趕著大車招搖過市,車上那兩根足有一尺粗的紫檀木引得路人紛紛驚嘆。

  這個年代海運尚不發達,大唐不產紫檀,由海外流入的紫檀木極為有限,物以稀為貴,“寸檀寸金”的說法從漢朝就流傳至今。當然路上的行人大抵是不識貨的,可是早有一些路過的勳貴眼紅的將此事傳揚開。

  馬車到達魏府的時候,魏叔玉得了老爹的吩咐正要前往褚遂良那裡。見到由大門駛進來的馬車上面這兩根一尺粗的紫檀木,魏叔玉眼珠子都直了,下意識的咽了嚥口水。

  魏家就算再窮,見識總是有的。

  這兩根紫檀木的價值絕對不下幾千貫,刨開來做棺材的話不僅老爹老娘用不完,恐怕自己將來的那份都有著落了……

  果然不愧是房二,大唐最大的棒槌敗家子,哪有這樣子送禮的?一出手就要拿錢把人砸懵!

  魏徵的地位非同凡響,這次送禮是盧成親自來的。在魏家僕役的安排下將紫檀木卸在一間庫房裡,盧成被叫到正堂。

  魏徵臉色有些灰敗,精神甚是萎靡,強大精神道:“有勞了,回去跟二郎說,老夫多謝了。”

  然後命下人打賞盧成。

  盧成拒絕,躬著身子笑道:“怎敢收鄭國公的賞?我家二郎說了,鄭國公已然與孔方兄絕交,莫讓此等俗物污了鄭國公的眼睛。”

  魏徵呵呵笑道:“有趣,有趣。房家當真是臥虎藏龍啊,一個管事就能有這番雅緻,是房家的老人了吧?”

  盧成恭敬道:“老奴是婦人的陪嫁,在房家幾十年了。”

  魏徵恍然點頭:“原來是范陽盧氏出身,難怪,難怪。”

  作為五姓七宗之一,范陽盧氏的底蘊自然不必多說,能夠跟著盧氏小姐陪嫁的管事顯然都是讀過書的,豈能與一般的鄉下財主家的管事相提並論?

  交談了幾句,盧成告辭離開。

  魏徵衝著魏叔玉擺擺手:“去褚家吧。”

  魏叔玉點頭,轉身離去。

  到了褚家,正好趕上褚遂良未曾出門。

  魏家和褚家乃是世交,魏叔玉前來言明奉了父親之命,褚家的門子未經通報便直接將魏叔玉請到書房。

  褚遂良穿著一身常服,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到魏叔玉恭敬施禮,便擺擺手隨意說道:“自家人何必客氣?快坐。”

  魏叔玉自然不能失禮,行過禮後落座,褚遂良便問道:“賢侄此來,可是有事?”

  魏叔玉為人耿直木訥,沒有什麼花花腸子,委婉什麼的根本不會,遂直言道:“家父有命,讓小侄前來取回先前交於褚世叔的書稿。”...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24
第980章   褚遂良算計貪功

魏叔玉說道:“家父有命,讓小侄前來取回先前交於褚世叔的書稿。”

  褚遂良一愣,忙問道:“為何?”

  魏叔玉遲疑道:“家父……大抵是改主意了吧?”

  褚遂良聞言,差點激動得哭出來。

  老魏你終於醒悟了麼?

  你可知兄弟這些日子承受了多少煎熬呦!

  褚遂良與魏徵交情甚好,簡直可以用“相交莫逆”來形容。二人同樣酷愛書法,在這一點上亦可稱為知音。最重要的是,正是魏徵在李二陛下面前舉薦學法頗有造詣的褚遂良擔任起居郎一職,時常陪伴君側,李二陛下愛其書法,致使褚遂良由一個普通文學青年代替剛剛死去的虞世南,一躍而成為李二陛下身邊的大紅人。

  這是知遇之恩!

  魏徵能將記錄自己一生言論諫言的文稿交付給褚遂良,足見對其之信任。而褚遂良得了這份文稿,卻是日夜糾結寢食難安,不知如何是好。

  頭髮都愁白了好多……

  這份書稿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拿出來記錄典冊告知天下,魏徵的目的達到了,可李二陛下的形象徹底完蛋。他褚遂良無根無底,憑藉的就是聖眷才走到今時今日之地位,惹惱了大領導還能有好下場?

  若是不拿出來,或者私下里交給李二陛下,那麼他的地位不僅無憂還可以進一步得到李二陛下的信任。但是如此一來就辜負了魏徵,老魏臨死之前所託非人,怕是到了陰曹地府都能來找他算賬吧?

  左右不行,褚遂良都快瘋了。

  權衡輕重,為了自己的前程著想,褚遂良漸漸傾向辜負魏徵,將書稿私底下交給李二陛下。沒辦法,友情雖重,可哪裡比得上前程重要?

  至多等到老魏死後自己多多看顧著點他的家人,來彌補今日之遺憾吧……

  他心中想的不錯,事實卻並非如此。

  一個自私自利可以為了前程出賣朋友、恩人的人,他又怎麼會為了不相干的奮力一搏呢?

  魏徵死後,正是他將這份書稿交給李二陛下,惹得李二陛下勃然大怒,砸了魏徵的墓碑,取消了衡山公主與魏叔玉的婚事。那個時候的褚遂良在幹什麼?

  他什麼也沒幹,就默默的看著……

  當然,這是後話。

  聽聞魏叔玉說魏徵要拿回書稿,褚遂良只覺得心口的大石陡然不見,天也青了,雲也白了,一口長氣喘出來通體舒泰,欣然笑道:“令尊終於想通了?哎呀呀,這的確是好事。某幾次三番的勸阻令尊,卻總是不聽一意孤行,某雖知將這些書稿公佈出去極為不妥,但感念令尊的知遇之恩和彼此的交情,實是不忍拒絕,左右為難。”

  魏叔玉哪裡知道這些書稿公佈與否有什麼干係?

  只好順著褚遂良的話語說道:“是啊,家父這些日子精神好了一些,大抵是思慮周詳得多,便改了主意。”

  他才不會說是房俊相勸才致使父親改主意,

他也不認為那個棒槌有那個能耐。

  褚遂良也以為是魏徵自己想明白了,心里高興,便在書櫃最上頭那些來一摞用黃麻紙包裹得整整齊齊的書稿,交給魏叔玉道:“都在這裡了,這可是令尊一生的心血,一定要好好保存。”

  至於這些書稿日後若是再流傳出來怎麼辦,褚遂良完全不管,反正到那個時候都跟他沒關係了,怎麼也埋怨不到他的身上來……

  魏叔玉接過書稿,便告辭離開。

  他拙於言辭不善交際,再坐一會兒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褚遂良微微搖頭,虎父犬子啊!

  魏徵一生剛強言辭如刀,誰知生個兒子居然是個愚笨木訥的悶葫蘆?

  在書房坐了一會兒,褚遂良覺得現在書稿既然魏徵拿了回去,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自己若是能在李二陛下言及此事,非但不會對魏徵搞成影響,還會顯得自己體諒君上……

  善於鑽營的褚遂良當即換了穿戴,出門乘坐馬車直奔皇宮。

  他是起居郎,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官員,負責的就是記錄皇帝的言行,禁衛自然不會阻攔,由一名內侍帶著就直奔皇帝的寢宮神龍殿。

  褚遂良進了大殿,方才發現另有大臣正在接受陛下接見。

  正是房俊……

  李二陛下正與房俊談著什麼,見到褚遂良,略感詫異道:“登善何以入宮?若朕沒記錯,今日不是你輪值吧。”

  登善,是褚遂良的字。

  褚遂良施禮道:“微臣見過陛下,實是有一件事想要說與陛下知道。”

  說著,眼睛瞄了房俊一眼。

  房俊起身道:“那微臣暫且告退……”

  “誒,無妨。”

  李二陛下擺擺手示意房俊坐下,對褚遂良微笑說道:“有何事登善直言即可,房俊不是外人。”

  褚遂良表情不變,心裡卻是滿是羨慕嫉妒恨!

  能讓皇帝說一句“不是外人”,這是何等的榮寵?

  不就是仗著你有個好爹,娶了個好媳婦嗎?

  壓制住心裡翻騰的醋意,褚遂良便將魏徵叫記錄了平素言論的書稿交付與他一事。

  李二陛下頓時就火了!

  “他魏徵想要幹什麼?以朕的形象來映襯他魏徵的清譽?老匹夫,朕跟你沒完!來人,將魏徵這個老匹夫給朕緝拿入宮,朕要當面問問他,他那肚子裡都是狼心狗肺嗎?”

  不怪李二陛下如此惱怒。

  甭管他與魏徵之間的關係是明面上的“明君賢臣”亦或是暗地裡的“相互利用”,也別管李二陛下是樹立魏徵的典型來映襯自己善於納諫的形象,總之李二陛下的氣度絕對是有的,他曾當著別人的面給過魏徵承諾——善始善終!

  咱們這一場既然戲演了一輩子,那就一直演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話說誰要是將一場戲演了一輩子,假戲也就成了真戲。

  到那個時候聖君賢臣,相得益彰,必將是一段千古流傳的佳話,兩人各得其所,何樂而不為?

  可現在魏徵居然不演了,非但不演了,還要自己當導演另外排一齣戲!

  這叫李二陛下如何能忍?

  若是魏徵死後這份文稿流傳出來,事情的性質就會發生根本的轉變。魏徵仍然還是那個鐵骨錚錚的一代諍臣,清正廉明剛烈高尚,而他李二陛下就是那個映襯魏徵偉大的反面典型……

  而且李二陛下到時候越是惱怒、越是懲罰魏徵的後人,就越是顯得魏徵的偉大!

  老匹夫著實陰險!

  李二陛下出離憤怒!

  褚遂良完全傻眼,這跟他預想得不對啊!

  在他想來,魏徵固然有錯,但是能夠迷途知返知錯改過,說明他心裡感激這麼多年來李二陛下的還厚和善待,畢竟若是換了別的皇帝說不得老早就將魏徵給砍了……

  面對一個感念恩情從而懸崖勒馬的魏徵,李二陛下應當欣慰才是啊,何以居然這般惱怒?

  褚遂良暗暗叫苦,這若是將魏徵弄來當堂對質,自己豈非里外不是人?

  趕緊勸阻道:“陛下息怒,鄭國公也是一時糊塗……”

  “放屁!這是一時糊塗嗎?這是要將朕陷於萬劫不復之境地,這是要朕背負千古昏君的罵名!褚遂良,你也不是個東西!魏徵交給你這份文稿,你何以隱瞞不告知於朕?今日魏徵取回文稿你才說出來,若是魏徵沒有回心轉意,是不是你就偷偷將此記錄在案,流傳於後世?其心可誅!”

  李二陛下勃然大怒,指著褚遂良的鼻子大罵。

  褚遂良老臉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被李二陛下的怒態嚇得心膽俱裂,慌忙辯解道:“陛下息怒,陛下明鑑,微臣豈敢有這等私心?正是微臣苦苦勸解,鄭國公方才回心轉意收回文稿,微臣只是不想使得陛下與鄭國公君臣失和這才隱瞞未報,陛下明鑑吶!”

  褚遂良也算是急中生智,將魏徵回心轉意歸納到自己勸解功勞。

  事實上他的確是勸了好幾次,可問題是魏徵根本沒聽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26
第981章   房遺愛落井下石

李二陛下怒氣未竭,不過並未再衝褚遂良發火。

  他脾氣剛烈不假,卻非是遷怒於人的性格,此事錯在魏徵居心不良忘恩負義,罔顧朕這麼多年對他的謙讓隱忍,居然臨死還要噁心朕一回,當真是可惡!

  褚遂良未曾將此事告於自己知道,也算情有可原。他記得褚遂良便是以往魏徵舉薦於自己,而自己見他書法造詣不下於虞世南這才漸漸重用。

  魏徵於褚遂良由知遇之恩,褚遂良肯輕易出賣魏徵而是反复勸阻終至魏徵回心轉意,可以功過相抵。

  李二陛下一臉怒氣,拍著拍著桌案道:“來人!”

  自有兩名禁衛小跑進大殿,等候皇帝吩咐。

  “速速去將魏徵給朕叫來,朕要好好問問他,這些年可曾薄待他半分,何以如此輕辱於朕?”

  “諾!”

  兩個禁衛應了一聲,轉身便走。

  褚遂良暗暗籲了口氣,陛下總算不追究自己的責任了,叫來魏徵也沒什麼,依著魏徵那脾氣,李二陛下一發火兩人絕對正面硬槓誰也不服誰,魏徵非但不會說出他改變主意的原因,甚至會梗著脖子表示還要將書稿流傳下去。

  如此一來,自己總算是安全上岸……

  “且慢!”

  一人出言喝止,兩名禁衛到了門口,回頭望了一眼,猶豫著停下腳步。

  褚遂良抬頭一看,是一直未曾作聲的房俊喝止了禁衛。

  正巧房俊也向他看來,兩人目光相觸,褚遂良陡然發現房俊這張周正的黑臉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意,心里便是一沉。這個小王八蛋與自己素來不睦,可別是要搞事情吧?

  心裡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這件事與房俊能扯上什麼關係,便又稍稍放下心來。

  李二陛下不悅的叱責房俊道:“此事與你無關,老實在一邊待著,免得朕連你一起收拾!”

  褚遂良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陛下這話聽著很是嚴厲毫不客氣,但也正顯示出非同一般的親近,這房俊果然是簡在帝心,自己這個外人眼中陛下身邊的第一紅人與之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房俊倒是毫不害怕,笑吟吟說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件事還真就微臣有點關係。”

  李二陛下一愣:“與你何干?”

  房俊笑道:“昨日微臣回驪山農莊,正巧碰上進香還願的鄭國公,在莊子裡的小舖中暢談一番。鄭國公說他窮,跟微臣討要一塊上等的檀香木料做壽材,微臣自然不能拒絕,還順帶著送了鄭國公一首詩。”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那老匹夫也配得上有人作詩奉承?”

  話說得不客氣,但是語氣還好。

  房俊便說道:“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

  將那首詩念了一遍。

  果然,

李二陛下皺眉道:“孔方兄乃是指銅錢,這管城子又是何物?”

  房俊只得將謊話又說了一遍,心裡琢磨自己是不是好生想想《毛穎傳》還記得多少,抽空將其默寫出來?不然不好圓謊啊!

  褚遂良心中默念一番,暗嘆口氣,房俊之詩才果然天賦異禀,我不如多矣。感嘆一番,隨即心中疑惑,這時候你提作詩幹什麼?顯示你的才華麼?

  到底是足智多謀之輩,只是稍一沉思,便即恍然。

  這小子是在給魏徵洗白!

  果然,李二陛下沉思半晌,哼了一聲:“那老匹夫果真窮得連一副壽材都買不起?”

  火氣已然消減了甚多。

  無論如何,魏徵身在中樞多年,說是權柄赫赫亦不過為,到了暮年居然買不起一副上好的壽材,單單清廉如水這一點就值得讓人心生敬佩。

  人皆自私,能做到面對金銀財帛堅守底線多年,殊為不易。

  也罷,既然那老匹夫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所以及時改了主意總算沒有造成後果,便放他這一遭吧。反正老匹夫都要死了,自己忍了他半輩子,何必在意這最後一點時間?

  房俊感覺到李二陛下心意的轉變,說到底,這位皇帝陛下最是在乎自己的名聲,現如今這樣最好,魏徵沒有爆出他的文稿記錄,李二陛下形象依舊良好,君臣之間的佳話依舊能流傳千古,可謂皆大歡喜。

  房俊瞄了褚遂良一眼,對李二陛下說道:“微臣與鄭國公相談甚歡,也說了一句題外話,現在想來,卻是有些不太妥當了。”

  李二陛下眉毛一挑: “嗯?還說了什麼?”

  褚遂良卻心中一跳,有些不好的預感。

  房俊呵呵一笑,說道:“微臣跟鄭國公說,'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是以世人皆愛惜名聲,甚至猶過於性命。鄭國公愛護身後之名,旁人亦是如此,哪管他販夫走卒還是帝王將相!'鄭國公聽後若有所思……”

  李二陛下愣住了。

  這話什麼意思?

  這就是在勸阻魏徵,你愛惜身後之名,皇帝同樣也愛惜啊!你為了自己身後之名將這些年的諫言記錄下來公之於眾,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此一來陛下的身後之名怎麼辦?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怎麼能為了自己而坑害皇帝呢?

  李二陛下瞅了房俊一眼,這小子麵帶微笑一臉淡定,應當是不會撒謊的,那麼……

  “褚遂良,你跟朕說說,你是如何勸阻魏徵回心轉意的?”

  李二陛下臉色陰沉,死死盯著褚遂良。

  你不是說魏徵回心轉意是你勸的麼?

  可分明就是因為房俊對魏徵說了這麼一番話,魏徵才幡然醒悟回心轉意!

  敢騙朕?

  “噗通!”

  褚遂良肝膽俱裂,渾身汗出如漿,大叫道:“陛下明鑑!微臣不敢撒謊,微臣的確勸過鄭國公……”

  “也就是說你的確勸過,但是魏徵回心轉意,並不是你所勸的原因了?”

  褚遂良不敢狡辯,以頭頓地,顫聲道:“陛下恕罪……”

  他後悔得差點拿刀子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

  怎麼就亂說話呢?

  怎麼就貪功呢?

  怎麼就沒想到人家魏徵是因為房俊的勸阻才改了主意呢?

  現在好了,功勞沒有,反而惹惱了陛下。升官沒指望,搞不好還得一擼到底……

  房俊太壞了啊!

  就算魏徵是你勸的,在這裡說出來對你也沒啥好處啊?簡直就是損人不利己的典範,專門在這兒坑自己!

  褚遂良後悔不迭,怎麼就這麼巧偏偏是房俊勸阻魏徵的呢?

  李二陛下臉色變幻,強抑著怒氣。

  大唐沒有因言致死這麼一說,亦不會因言獲罪,褚遂良雖然欺騙他,但是他也相信褚遂良定然是當真勸阻過魏徵的,只不過他沒勸阻得了。現在房俊勸阻魏徵改了主意,褚遂良不知內情,便冒領功勞。

  陰差陽錯,這就不好處置了。

  何況這傢伙一筆字寫得確實好,有點不忍將之發配出去啊……

  房俊瞄了李二陛下的臉色一眼,在一旁幽幽說道:“陛下息怒,此事既然鄭國公已然悔過,那就不宜宣揚。至於起居郎……其實也沒錯,微臣相信,就算鄭國公不改主意,他亦會將鄭國公的文稿呈交於陛下。起居郎,您說是不是?”

  褚遂良真想蹦起來指著房俊的鼻子大罵——

  老子乾你滴娘!

  你小子良心壞透了,就算我有錯在先,但是落井下石的這麼徹底你至於嗎?

  你這話問的,讓我怎麼回答?

  我說是,那就是出賣魏徵忘恩負義,當年的知遇之恩多年的莫逆交情全都是狗屁;

  我說不是,那就是串通魏徵矇騙陛下,辜負陛下信任喜愛之厚恩,任憑魏徵抹黑陛下卻無動於衷……

  褚遂良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心裡悔得腸子都青了,一切錯誤的根源就在於當初不應當接受魏徵的那份書稿,哪怕那個時候得罪了魏徵,起碼能在陛下面下討個好。

  現在特麼里外不是人,怎麼走都是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30
第982章  消除威脅

 褚遂良恨不得將房俊捏扁了嚼碎了吞到肚子裡去。

  這個黑小子太壞了,“落井下石”的手段玩得嫻熟無比,被他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一搞,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形象算是要完……

  褚遂良不明白房俊為什麼要搞死自己,他也顧不得去想,跪在地上將頭磕得“梆梆”作響,一會兒功夫腦門兒就烏青一片。

  “陛下,微臣確實有錯,但是微臣不敢欺瞞陛下啊!微臣的確勸過鄭國公多次,故此這一次鄭國公忽然回心轉意,微臣自以為是自己勸阻的功勞,卻不曾想到是房駙馬的勸導起了作用,請陛下明鑑。”

  這人的確是才思敏捷,一轉眼珠兒就想到脫身之策。

  狡辯是肯定不行的,陛下最是討厭那種犯錯不承認的臣子,認為那是沒擔當。承認更不行,那不就是欺君罔上麼?丟官罷職都是輕的,搞不好就是流放瓊州……

  萬般無奈,只能混淆視線。

  李二陛下果然蹙起眉頭,怒氣消減了幾分,口氣卻依舊嚴厲:“你當朕是好糊弄的嗎?真是該死!”

  褚遂良不知房俊也勸了魏徵,所以認為魏徵的回心轉意是他勸阻的結果,這倒也說得過去。至於跑到自己面前邀功,雖然輕浮了一些,卻也不當大事……

  房俊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這老東西當真狡猾。

  褚遂良不知房俊為何針對他,房俊自己卻是清清楚楚。

  看他不順眼以及以往的齷蹉不睦算是一方面,但是房俊還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去對付一個皇帝近臣。最重要的原因,是這個褚遂良日後會成為關隴集團的中堅力量!

  歷史上李治廢後想要冊立武媚娘的時候褚遂良堅決反對,並不是他對大唐帝國有多麼忠誠,而是站在關隴集團的立場上不得意做出的態度。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全力擁護王皇后,因為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是關隴集團的“自己人”,武媚娘則什麼都不是……

  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這原本無可厚非。

  但是褚遂良其人毫無風骨可言,在被李治貶黜愛州之時,上疏李治求饒。言道“臣在李承乾與李泰爭奪儲位之時便已經效忠陛下”,暗示若非有他李二陛下面前說好話,這皇位未必就是李治了。他打了一張感情牌,希望能感動李治念及昔日功績回心轉意。

  要說這也算是實話,褚遂良的確在李治登基的過程中出了不少力,然而對於此刻完全被武媚娘的枕頭風哄得迷迷糊糊的李治來說,並沒有什麼用……

  武媚娘恨極褚遂良,事實證明一個女人的恨意是很有可能“綿綿無絕期”的,甚至在褚遂良死後亦不解恨,將其家人子孫悉數流放安南,此生不得回到長安。

  現在歷史變了很多,武媚娘成了自己的小妾,李治大抵也很難有機會登上皇位。但是歷史有其慣性,褚遂良靠向關隴集團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房俊現如今與關隴集團當面鑼對面鼓的硬懟,怎麼會任由這樣一個關隴集團的心腹留在李二陛下身邊?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給自己下了絆子……

  所以哪怕此人不能剷除,

也必須使其遠離李二陛下。

  房俊心念電轉,知道李二陛下現在處置褚遂良的心意已經很淡,便說道:“陛下,這件事起居郎有錯,但是罪不至死……”

  李二陛下有些尷尬,我隨口說說而已啊,這麼點事兒還能就將人砍頭了?可他還不能說“我就是隨便說說”,他是皇帝啊,皇帝是要威嚴剛正的,怎麼能隨口胡說呢?

  金口禦言,說了就得算,否則威嚴何在?

  褚遂良卻差點嚇死,陛下雖然嘴上說“該死”,但是任誰都能看出不過是一句氣話,不當真。可是你這麼鄭重其事的說出來是要幹嘛?

  他心裡扑騰扑騰的跳,眼巴巴的瞅著房俊,求神拜佛希望房俊嘴裡能說句好話。

  然而神仙到底有沒有他不知道,但就算有也沒聽見他的祈禱……

  只聽房俊慢條斯理的說道:“起居郎能知恩圖報,不將鄭國公囑託只是洩露半分,足見乃是一個赤誠君子。但是其隱瞞事實欺瞞陛下卻也不可饒恕,死不足惜!”

  褚遂良只覺得腦袋像是被棍子敲了一下狠的,這棒槌是致我於死地麼?

  他剛想要大呼喝罵,就听房俊又說道:“但是陛下仁厚慈愛天下皆知,怎麼會不給犯錯的臣子一個悔過的機會呢?正好京兆府尚缺少一名書記官,不若便將起居郎調離門下,充任京兆府的書記官如何?”

  褚遂良硬生生將到了嘴邊的罵人話語咽了回去,心里居然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人就是這樣,當陡然發現面臨的嚴重懲罰變輕了,會很容易就接受,哪怕那個嚴重處罰其實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褚遂良也是隨即醒悟過來這個道理,但是他能說什麼呢?

  在糾纏下去,那可就當真惹惱了陛下,再有房俊在一旁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後果不堪設想……

  褚遂良趕緊說道:“微臣有錯,微臣請求陛下念在這些年侍候左右的功勞,允許微臣前往京兆府任職,戴罪立功,忠君報國!”

  李二陛下斜睨了房俊一眼,有些無語。

  這麼點事兒,至於麼?

  他是真的喜歡褚遂良的字,這調到京兆府了,自己身邊又少了一個書法大家,閒暇之時欣賞不到那筆走龍蛇的愜意,難免寂寞了一些。

  不過房俊的面子他是必然要給的,雖然不知道今日房俊為何處處針對褚遂良……

  房俊和褚遂良,在李二陛下的心里地位全然不同,說是天壤之別亦不為過。

  “行了,趕緊退出去吧,日後去京兆府任職,切記要勤勉做事、踏實做人!”

  李二陛下揮揮手,說道。

  “諾!微臣定然不負陛下的厚望……”

  褚遂良眼角噙著淚,起身默默告退。

  從六品的起居郎就這麼沒了,京兆府的書記官又是幾品?

  怕是一品不品吧……

  最關鍵的是起居郎是陛下的近臣,日日得見天顏,不定什麼時候將陛下哄開心了展示了自己的能力,那就是平步青雲直上雲霄!可是京兆府的書記官……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到陛下麼?

  褚遂良鬱悶的真的想哭。

  自己真是倒霉催的,老老實實的將這件事過去不就完了?

  現在到京兆府任職,那就是落入房俊的手中,這日子沒發過了……

  待到褚遂良退下,李二陛下一臉陰沉,不悅道:“何必如此針對褚遂良?此人雖然輕浮了一些,但是到底是個有才華的,如此打壓,殊無容人之量。想要做事就得能收服各種各樣的人為你所用,這天下哪裡來的那麼多如同你爹一般的赤誠君子?”

  支持房俊,並不代表李二陛下心裡舒坦。

  他總覺得自己被房俊給當槍使了……

  房俊一本正經道:“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誌之士忘身於外,吾大唐方能千秋萬載,陛下方能一統天下!褚遂良固然有才華,然其心術不正性情浮躁,此人雖然不算奸佞,但服侍於陛下身邊,難免有所疏漏。”

  話裡話外,這人人品不行!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將朕當後主劉禪麼?褚遂良是不是奸佞姑且不論,依朕看你才是大唐最大的一個奸佞!”

  房俊大汗:“謝陛下誇讚。”

  李二陛下被他的無恥氣笑了:“這是夸你吶?”...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33
第983章   奸臣的野望

 房俊眨眨眼,賣萌道:“當然是,陛下您想啊,古之奸佞大多能夠名留史冊,千萬之後子孫後輩已然能記得當年大唐有一個奸臣叫房俊,總比默默無聞與草木同朽來得好吧?或許會有人給微臣寫首詩諷刺一下,也或許會有人編個話本兒將微臣的事蹟千古流傳,多帶勁兒呀?”

  李二陛下差點氣死,手指頭點點房俊的鼻子,罵道:“有志氣!”

  房俊嘿嘿一笑:“微臣的志氣說不上多大,但是起碼比馮盎那個老小子強,那老小子現在都快嚇死了……”

  李二陛下道:“朕看過你的奏摺,現在給朕好好說說馮盎之事,你與他接觸,對此人有何看法?”

  房俊想了想,說道:“畫龙画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是夫妻同眠共枕亦難知大難臨頭之時是否會勞燕分飛,更何況微臣只是與那馮盎見了一面,談了幾句?馮家在嶺南世代經營,勢力非同小可,微臣豈 妄言?不過若想要試探馮盎是忠心臣服亦或是心懷叵測,其實也簡單。”

  歷史上馮盎做了順民,房俊可不敢就此下了結論。

  一則他的到來加速了歷史的改變,誰也不知道他這隻小蝴蝶的翅膀會引來什麼樣的風暴。二則通過他這幾年的感悟,明白到史書上的都不過是前人想要給後人看的東西,那些真正隱藏在幕後的變化早已湮滅在時光之中,誰也不知其究竟。

  馮盎在嶺南堪稱“坐地虎”,一舉一動都影響深遠,誰也不敢料定他到底會走哪一步,他豈敢在李二陛下面前信口雌黃?

  這不是推卸責任,而是處事智慧。

  李二陛下稍作沉吟,便說道:“在番禺設立市舶司?”

  房俊立即說道:“陛下英明!”

  李二陛下瞪了他一眼:“少拍馬屁!”

  番禺自古以來便是海商重鎮,海貿連接南洋諸國,近年更是與大食等番國聯繫日益緊密,海貿利潤極其豐厚。馮盎盤踞嶺南,部署眾多,若是其果真心懷異志,必然百般推搪不肯朝廷在番禺設立市舶司以使海貿之利盡歸中樞。反之,則表示其最起碼對中樞心懷畏懼。

  馮盎之心意如何,一試便知。

  君臣二人在這件事上心意相通……

  房俊略帶得意道:“無論馮盎是真心歸順,心甘情願的支持同意朝廷設立市舶司,亦或是心懷不軌卻畏懼中樞不得不捏著鼻子同意,只要市舶司設立,見嶺南海貿之利盡歸中樞,則馮盎就等於斷去一臂,想造反都沒本錢!市舶司這個制度不僅僅能夠為中樞提供遠遠不斷的財源,更能夠使得中樞的掌控力度在邊遠地方大大加強,堪稱治國之良方、濟世之佳策!”

  說著,他盯著李二陛下的眼睛看。

  您難道不應該表揚我嗎?

  別用口頭表揚這種哄孩子的方式,來點實惠的吧,比如將咱這個侯爵往上提一提……

  李二陛下怒目回瞪:“你小子聽過遜誌時敏這個詞語沒有?”

  房俊大汗。

  

  “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這是在訓斥自己驕傲了啊……

  君臣兩人就南方的事情交談,氣氛很是融洽。

  “再過幾日,林邑國購買的稻米將會在黃河封凍之前運抵關中,陛下,自今以後關中將再無缺糧之虞。”房俊難免得意,大海的確是蘊藏著無盡的財富,只需要有一支縱橫天下的水師,便能解決很多問題。

  現階段關中缺糧,主要的解決方法就是通過運河從南方調撥糧食進入關中,這亦是漕運的雛形。一旦漕運制度成型,將會創造出一個無比龐大的利益集團,最終成長為一隻畸形的怪獸。

  明清兩朝難道不知海運可以更好的緩解京師的物資調運麼?

  他們知道,但是漕運集團為了自己的利益迫使朝廷放棄海運政策,而皇帝也不得不為了穩定運河兩岸天下最富庶的地區以及整個漕運集團,捏著鼻子承擔著遠遠高於海運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損耗,來豢養這群蠹蟲。

  明清兩朝中樞集權最大的隱患是什麼?

  漕運、鹽政!

  這是正兩大利益集團依附在帝國血脈之上,敲骨吸髓,榨乾了全國的利潤……

  趁著現在漕運尚未形成氣候,儘早的將海運開發出來,使得未來的經濟中心從運河轉移到更加遼闊的沿海,房俊認為這是有利於大唐可持續發展的一個妙策。畢竟運河的規模是有限的,而大海的遼闊是無限的,可以容納更多的人來分配這近乎於無限的利潤。

  而鹽政更是在房俊的曬鹽法之下近乎於崩潰,大唐本就不實行“鹽鐵專賣”,只要將鹽政歸納與朝廷管制之下不至於使其混亂擾亂市場,大唐百姓將永無缺糧之虞。

  有可能一手解決掉漕運和鹽政兩大頑疾,房俊怎能不驕傲?

  遜誌時敏?

  那不適合我!

  李二陛下有些不爽,很是看不慣房俊這般洋洋得意氣充志驕小人得志的模樣,但是開拓海路在海外購糧以填充關中之用度,的確是利在千秋,又著實說不出叱責的話語,便果斷轉換話題……

  “朕想將水師學堂設立在長安,你怎麼看?”

  李二陛下悠然說道。

  房俊無奈,我怎麼看?

  “回禀陛下,微臣孤陋寡聞,從未聽說在河溝之上能操練出一支縱橫大洋的水師。”

  李二陛下差點給噎到!

  這是在諷刺朕麼?

  “關中可不僅僅是有河溝,那昆明池佔地三百二十傾,漢朝之時便再次操練水軍。先皇之時更曾經大規模疏浚整修,難道不足以操練水師?”

  房俊嘆氣道:“陛下可曾見過大海?”

  李二陛下面色不豫:“未曾見過,不過書上不是都有描述麼?朕知道大海遼闊無垠,非是小小的昆明池可以比擬。但是在昆明池上加以操練,然後再使得將士出海稍加熟悉,有何不可?”

  房俊道:“陛下既然知道大海之遼闊,可曾知道大海之上無風三尺浪,有風的時候常常浪高五尺,水師常年都在這種水文狀況下航行、作戰,昆明池裡練一輩子,到了海上又有何用?如何訓練將士在大浪之下作戰?如何訓練將士尋找海上的洋流?如何在颱風來臨的時候自保?”

  這一連串的“如何”,將李二陛下問得面紅耳赤,很是有些惱羞成怒。

  李二陛下不是昏庸之人,他怎能不知昆明池與大海的差距?

  可問題是水師學堂放在華亭鎮,那就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他不放心!

  按照房俊擬定的章程,水師學堂裡的訓練出來的最低都是底層軍官,將來就是整支水師的骨架,是水師的精髓,是靈魂!可是這些人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那還算是“皇家水師”麼?

  若是被人攛掇利用,這樣的一群高素質將士,披上戰甲騎上戰馬照樣是攻城拔寨所向無敵的百戰雄師!

  自己豈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沉默半晌,李二陛下問道:“若是水師、步兵一同訓練,如何?”

  房俊一愣。

  這不就是正規的軍校了麼?

  “陛下,此事大有可為!可以將衛公、英國公、程伯伯、尉遲伯伯這些個百戰名將全都安排進學堂裡任教,將他們的經驗和兵法全都交給學生!您想,今後步兵、水師當中的將領全都經受過系統的學習,精通各種戰術、兵法,大唐雄獅豈能不百戰百勝,橫掃天下?”

  李二陛下也興奮了,連軍隊裡的火長、伍長都讀書識字能夠精通兵法戰術,想想那將是一支怎樣的部隊啊……

  美滴狠!

  “就這麼定了!取個什麼名字好呢?不能再叫水師學堂了。”

  “不如就叫'講武堂'?”

  另一個時空的“講武堂”曾經背負著整個民族振興的希望,結果折戟沉沙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即便如此,卻也給中華培育了無數的人才,構築了牢固的根基。

  這一世會否讓這個名字大放光彩,構建起大唐帝國鐵一般堅不可摧的脊梁?

  李二陛下稍作沉吟,大為滿意:“甚好!對了,你閒暇之時不妨給聿明氏修書一封,就說朕想要見見他這位世外高人,說實話,朕對這個神秘的家族很有興趣。”

  房俊答應下來,只是對李二陛下這種跳躍的思維有些接受不能……...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37
第984章  棒槌不講理

翌日,魏王李泰請房俊過府赴宴。

  房俊清晨起床,任由侍女替自己淨面更衣,他現在越來越享受這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腐敗生活。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讓他在回到後世去過一過普通人的生活,定然渾身不得勁兒……

  即便是有人侍候,更衣的時候依然長吁短嘆。

  高陽公主近上前伸出纖手替郎君整理一下衣領,奇道:“青雀哥哥請你赴宴,你怎的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若是當真不願去,那就不去好了。”

  房俊嘆道:“你知我其實最是厭煩這種應酬,偏偏你那個雀哥哥喜好此道,整日里府中朝歌暮宴,有什麼意思?最煩人的是他請的都是些腐儒,說起來就天下無敵,做事情就一無是處。可若是不去還不行,前日去了吳王殿下那邊,今日他有情就不去了?你那雀哥哥針尖兒大的氣量,說不得就恨上我了。”

  高陽公主啐了一口:“什麼雀哥哥雀哥哥的,難聽死了。他不高興就不高興唄,父皇又不會聽他的收拾你,你怕什麼?”

  這位殿下近日飽受滋潤,嫩白秀美的臉頰白裡透紅,一雙水盈盈的眸子艷光流轉,就連纖細青澀的嬌軀都漸漸豐腴起來,淺嗔薄怒之間,一股微熟的風韻流瀉。

  房俊就伸手攬住公主纖細柔軟的腰肢,湊到她臉蛋兒上香了一口,笑吟吟道:“怎麼能是怕呢?想我房二棒槌拳打關中猛虎,腳踢長安蛟龍,怕過誰來?不過他到底是你哥哥,若是我與他生隙,豈不是讓我的公主殿下為難?”

  被郎君輕薄的攬著腰肢,高陽公主有些嬌羞,不過房俊的話語卻讓她心中滿滿的甜蜜。這可是脾氣暴躁的房二郎呵,當初敢對著李泰掄拳頭,現在卻為了怕她傷心難做不得不忍著膩煩順著李泰……

  男兒膝下有黃金,何況是房俊這樣寧折不彎的好兒郎?

  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高陽公主心中滿是柔情蜜意,濃得化不開,主動伸出玉臂攬住郎君脖頸,奉上香唇,丁香暗吐。

  武媚娘在一邊看著,臉兒有些紅,催促道:“哎呀二位貴人,時辰可不早了,這般如膠似漆還是留待晚上吧……”

  高陽公主掙扎著推開房俊,這可惡的傢伙雖然被推開,可長長的舌頭還依依不捨的最後從兩瓣粉唇之中抽離……

  *

  馬車到了延康坊魏王府邸,自有侯在門前的管事引路,將房俊帶到正堂一側的花廳。

  魏王府邸本是前隋尚書令、越國公楊素宅。大業年間,楊素之子楊玄感謀反,闔家誅殺之後抄沒入宮。武德年間曾為萬春公主宅。貞觀年間李二陛下將其賜予魏王李泰,又加以翻修,整座府邸佔據差一點佔據大半個延康坊,奢華恢弘,盡顯李二陛下對李泰之愛寵。

  府內重殿樓台,飛驚接漢,金鋪藻棟,眩目暉霞,比之太極宮不遜分毫。

  花廳之內,圍著擺了一圈兒案幾,諸人跪坐席上。

  見到房俊到來,

身材愈發“渾圓”的李泰包子臉笑得都快皺到一起擠得五官都沒了位置,親熱的執著房俊的手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笑道:“諸位賢達之士久慕二郎之盛名,一直無緣相見,今日本王做東,咱們好生聊聊,日後彼此亦要多加親近。”

  房俊極其不適應這種動不動就“拉手”的禮儀,被一個大男人拉著手膩歪不膩歪?可就算是再膩歪你還不能明目張膽的掙脫,那會被視為極其失禮的行為。

  嘴角扯了扯,補著痕蹟的將手從魏王李泰肥厚的大手中抽出來,抱拳道:“殿下有命,微臣豈敢不從?既然諸位知曉在下酒量橫掃長安的虛名,今日便捨命陪君子,與諸位盡興歡飲,不醉不歸!”

  李泰眨巴眨巴小眼睛,愣住。

  娘咧!

  我說你有盛名,是你的詩詞盛名,誰說你酒量好了?

  然後他便醒悟過來,房俊這是不願意總談論詩詞,可是他魏王李泰的面子又不能駁了,便轉移視線。心中雖然不甚爽快,但是也可以接受,房二棒槌的性子誰人不曉?沒有乾脆的拒絕自己的邀請使得自己在這些文人面前顏面掃地,就算是給自己面子了……

  這就是“渾名”的好處。

  若是換了一個人說出這番話,魏王李泰保不齊就能當場翻臉。老子讓你作詩你卻要喝酒,給臉不要臉嗎?放在房俊身上非但李泰不生氣,反而因為房俊沒有拒絕而是前來感到挺有面子……

  李泰可以接受,但是別人接受不了。

  坐在房俊對面一個中年文士拱拱手,笑吟吟的說道:“華亭侯常常自詡才高九鬥,比七步成詩的曹子建還要多出一斗,卻為何不願談論文學呢?請恕在下唐突的問一句,可否是瞧不起吾等?”

  這算是激將法麼?

  房俊瞅了李泰一眼,見李泰笑瞇瞇的不予制止,便對那文士點點頭,一臉正經的說道:“沒錯,本侯就是瞧不起你。”

  那文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不應該是這個套路吧?

  我這裡只是隨意說說擠兌你幾句,哪有你這麼不客氣直接就承認了的?

  文士臉孔漲得通紅,不知說什麼好。這種風格套路實乃他生平僅見,實在是沒有應對的經驗。

  旁邊一個矮胖臉黑的老者不悅道:“華亭侯何必出口傷人?大家共聚一席,怎地也要保留三分薄面,如你這般不留餘地,實在不妥。”

  房俊理都不理他,你特麼誰呀?

  他看著魏王李泰,笑呵呵說道:“殿下給評評理吧,這位仁兄問我是不是瞧不起他,我說是,他們說我出口傷人,不留情面。可我心中就是瞧不起他呀,難道要我撒謊不成?好吧,雖然微臣是個實誠人,不過今日既然是殿下設宴,微臣怎地也要給殿下情面……”

  李泰這個尷尬,按著你這話的意思,是本來被打算給本王情面嗎?

  就見到房俊衝那位文士抱拳賠禮:“抱歉,本侯這人不太會說話,剛剛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其實本侯早就听聞閣下的大名,實在是如雷貫耳心悅誠服,久仰,久仰……”

  那文士面如滴血,無地自容。

  我久仰你個腦袋啊!

  特麼的咱倆素昧平生,我連名字都沒報呢你就如雷貫耳了?

  這實在是比剛剛那句“我就是瞧不起你”更要傷人!臉上都有些發癢了,文士起身離席,窘迫無地道:“殿下,在下今日略有不適,先行告退了。”

  魏王李泰無奈,拱手道:“謝學士還請自便。”

  那謝學士急忙退走,這地方一刻鐘都待不下去……

  那矮胖老者臉上也不好看,正欲說話,便見到房俊微微瞇起眼睛看著左手邊一個高冠博帶的老者,問道:“閣下為何一直盯著本侯?”

  他從一進屋,就覺得身上猶如針刺一般難受。

  坐了一會兒,才發覺這是一道滿含著怨毒冷厲的目光導致的……

  問題是這個看上去清瘦矍鑠的老者他也不認識啊,怎地卻好似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

  魏王李泰有些無奈,今日這房俊是犯了什麼毛病,怎地一進來就不按常理出牌?

  他出言說道:“二郎,其實這正是本王請你來的主題……”

  他話說一半,就被那老者打斷。

  那老者恨恨的回瞪房俊,嘶啞著嗓子一字字道:“老夫顧胤,江東人士。顧璁乃是老夫堂侄,江東顧氏,乃是老夫宗族,如此,侯爺可曾明白?”...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40
第985章   他不牛,他兒子牛

房俊恍然大悟,原來江東顧家的族人!

  顧家綿延幾百年,早已開枝散葉子孫遍布各地,就算是皇帝誅其九族亦不可能一網打盡,何況他當初剿滅顧氏只是針對其宗房那一支?

  這位想必是要給宗族出頭。

  只是你若是拿著刀子衝上來也就罷了,可是這要拿眼神殺死我是幾個意思?

  房俊搖搖頭,說道:“閣下不配為顧氏族人。”

  顧胤大怒,喝道:“爾身為皇親國戚,又是朝廷命官,卻草菅人命不顧法度,現如今居然指責老夫不配為顧氏族人?來來來,老夫便與你理論一番!”

  “噗!”

  房俊當場就笑噴了。

  這是個宗族血脈至上的年代,滅其家族是何等大仇?

  不說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起碼也得表示出不共戴天的憤怒吧?結果咧?這位居然要跟仇人理論……

  你特麼還能說死我啊?

  房俊笑得直喘氣,鄙夷道:“某說你不配為顧氏族人你還不愛聽,咱倆若是換了位置易地而處,仇人居於席間,本侯當提三尺青鋒血濺五步!如不能殺之,則當顏面而走,退避三舍,今生不祭祖宗、不進祖墳,不如此枉為人乎!”

  顧胤老臉蒼白,嘴皮子氣得直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提三尺青鋒宰了房俊?

  他哪兒敢吶!

  房俊不僅是當朝大員,更是皇親國戚,殺了他,顧家剩下的著幾支怕是也活不成了!

  他今日之所以坐在這裡,是因為魏王李泰向來器重於他,承諾會調解與房俊之間的恩怨。現如今儲君之位雖然愈發穩固,可世事難料,誰知道哪一天就會出現變數?

  只要儲君之位有變,最有可能接任的便是魏王李泰,一旦李泰登基大寶,他顧胤就是從龍之臣!自己正可以憑藉這滔天的功績重新振興顧氏一族,這才是他身為顧家子孫應當做的!

  一怒拔劍固然快意恩仇,可在他看來那隻是匹夫之愚蠢行徑,自己要走的這天振興家族之路,方是最為重要!

  可是現在……

  他尚算是良知未泯,被房俊擠兌得老臉煞白宛如風中殘燭,哆嗦著站起來,一句話也不說,顏面而走。

  魏王李泰兩隻小眼睛使勁兒的瞪著房俊。

  尼瑪!

  席子還沒坐熱乎呢,這就被你氣走兩個了?

  你是要鬧哪樣?

  房俊執壺,給魏王李泰斟了一杯酒,一臉歉意道:“對不住了殿下,非是微臣攪局,實在是這兩人太不知趣,您也知道微臣性子實在,不就是說了兩句大實話麼,這也怪罪不得微臣吧?”

  不怪你,難道怪我?

  李泰沒好氣的拈起酒杯,跟房俊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有些苦澀啊……

  李泰也意識到今日的舉動有些欠缺考慮,

自古文人相輕,幾個飽讀詩書卻聲名不顯的老儒面對一個名震天下的黃口孺子,怎麼可能愉快相處?

  沉吟了一下,李泰說道:“顧胤此人性格懦弱,絕對不會對二郎抱有任何報復之心,這一點本王可以保證。畢竟是飽學鴻儒,朝廷現在求賢若渴,二郎且看在本王面上放他一馬如何?”

  在座還有三人,聞言皆是心中震驚。

  魏王李泰有麼多麼心高氣傲,沒人比他們這些魏王黨羽更加清楚!可是現在眼高於頂的魏王李泰居然向房俊說出這等近乎於請求的話語,實在是大大出乎預料。

  結果房俊的回答更令他們不知說什麼好。

  房俊淡淡道:“行,微臣答應殿下,只要他不惹我,我就不動他。可他若是惹我,殿下您可就莫怪微臣不給您面子了。”

  李泰完全沒有覺得任何異樣,欣然道:“那就這麼說定了,若顧胤當真有什麼動作,不用你房二動手,本王第一個饒不了他!敢動本王的妹夫,活膩歪啦?”

  席間的三人默然。

  見識到了房俊在李泰面前的地位,譏諷之語如何還能敢說出口?非但不敢得罪,還得盡力籠絡,這位房二郎當真是牛人!

  李泰右手邊那位五旬左右的青衫文士舉杯笑道:“素聞房二郎豪爽霸氣,今日一見,才知聞名不如見面,二郎之風采何止霸氣二字能夠形容?來來來,杜某敬二郎一杯。”

  房俊趕緊雙手碰杯,與此人遙遙致意,禮貌說道:“豈敢當杜叔叔敬酒?小侄敬杜叔叔。”

  青衫文士略微詫異:“二郎認得杜某?”

  房俊道:“家父與克明公相交莫逆,克明公在世之時,家父亦曾攜帶小侄前往拜訪,曾經見過杜叔叔兩次,大抵過去多年,杜叔叔沒有什麼印象了吧。”

  克明公,是指杜如晦。

  “房謀杜斷”,房玄齡與杜如晦齊名,而且兩人交情極好,皆是李二陛下的兩大肱骨之臣,深受器重,只是可惜杜如晦早死,李二陛下常常因此為止扼腕嘆息,深為懷念。

  眼前這位文士,便是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

  論名氣才華,杜楚客遠遠不及乃兄,但是這並不妨礙房俊對其的尊敬。

  此人行事極其方正,素有威嚴。

  杜如晦與杜楚客尚有一位長兄,當年王世充在洛陽自稱鄭帝,與唐軍對戰時,杜楚客與長兄皆被被王世充所捕。杜淹當時在王世充帳下,因曾經與杜如晦有過節嫌怨,杜淹為了報怨,便在王世充面前讒言害死了杜如晦與杜楚客的兄長,又囚禁杜楚客,不給飲食,致使杜楚客幾將餓死。

  杜如晦兄弟因此與叔父杜淹結下深仇大恨。

  王世充被平定之後,論罪杜淹當受誅殺,杜楚客請求杜如晦設法營救叔父杜淹,杜如晦因杜淹有殺兄之仇,心中懷有芥蒂,杜楚客再三勸諫說:“從前叔父殘害咱家胞兄,而今兄長您又捨棄叔父,不肯相救,我們杜家一門之內,不幸骨肉互相殘殺而盡,豈不是令人悲痛的事嗎?……”這一席話,深深地感動杜如晦,於是到李二陛下面前,請求赦免杜淹之罪,杜淹因此獲得釋罪免死。

  此事風傳關中,杜楚客以德報怨,皆讚他心地仁厚。

  杜楚客還真就沒有印象了,苦笑一聲說道:“這些年杜某忝為魏王府長史,深居簡出,多少舊事都已淡忘,二郎莫要見怪才好。”

  二人遙敬一杯,舉杯痛飲。

  酒席間的氣氛因此好轉……

  坐在杜楚客身旁的是一個年青武士,容貌俊朗身姿挺拔,只是面上多是諂媚之氣,望之失於圓滑,讓人心中不喜。

  此人也舉起酒杯,向著房俊自我介紹:“在下右驍衛中郎將宋令文,見過華亭侯。”

  杜楚客家世資歷擺在那裡,即便官爵不顯,亦可稱呼房俊為二郎,非但不識禮,反而顯得親近。可宋令文不行,本是出身寒門,又只是區區一個郎將,豈敢在房俊面前拿大?

  房俊隨意道:“酒宴之上不必拘禮。”

  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不過太過於模糊,他一時想不起是前世所知,還是後世聽聞,不過顯然不是歷史上有能耐的人物,一向跟那些名傳千古的大牛們接觸得多了,這樣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顯然勾不起他的興趣,心裡邊有些不以為然。

  不過這並不代表房俊會慢待,還是舉起酒杯。

  宋令文很歡喜,還以為房俊驕縱得沒邊兒不會搭理自己呢,這可是個大粗腿,雖然比不得魏王殿下金貴,可是人家有實權啊!

  便歡喜說道:“犬子一歲能言,很是有些天賦,最是喜歡讀誦侯爺的詩詞,每每茶飯不思,在下還要費盡腦筋勸他吃飯。”

  杜楚客欣然道:“你家宋之問可稱神童矣,雖然比不得二郎才華橫溢,但是較之吾等強上太多,他日必定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宋之問?

  房俊腦中靈光一閃!

  這名字熟悉啊!

  他並不知道的是這個宋令文的確沒什麼大出息,但是這貨生了個好兒子叫做宋之問,是唐朝頗有名氣的大詩人,曾作出“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名句。正是因為這兩句詩中所蘊含的意蘊讓房俊甚為喜愛,故此當年才將這個宋之問了解一番。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嚇一跳!

  這傢伙簡直就是個奇葩禽獸!

  嗯,沒錯,就是為了將那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佔為已有,而將自己的外甥用土袋活活壓死的那位奇葩……...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43
第986章   利通2便(上)

宋令文出身寒門,卻矢志成為人上人,故此不僅勤讀詩書更習練刀棒,加之其人擅於鑽營,終於由一介白衣官職右驍衛中郎將,不得不說實在是無數寒門子弟奮鬥的榜樣。

  然而若論起其最得意之事,卻莫過於生了個好兒子……

  宋之問一歲能言,聰明伶俐,三歲便可誦讀詩詞名篇,敏而好學,被稱為“神童” 。

  有子如此,光耀門楣指日可待,宋家亦可由一介寒門躍升為士族,宋令文怎能不得意?

  房俊再看向宋令文的時候眼神就變了。

  能夠培養出那樣一個自私、狠毒的兒子,此人的品性看來也不會好到哪兒去。那宋之問雖然才華橫溢多有名篇傳世,可惜人品卑劣到極點,為人所不齒。

  宋之問才是有才無德的典範!

  李泰給房俊介紹最後一位賓客:“這位蕭德言先生乃蘭陵蕭氏之後裔,南朝貴冑,與宋國公乃是同族。”

  此人亦作文士打扮,不過白面微胖,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倒是更像一個和氣生財的商賈,聞言自嘲道:“殿下何必給某貼金鑲玉?不過是蕭氏旁支而已,與宋國公早已出了五福。當年大隋覆滅南朝,家祖便帶著吾等兒孫輾轉遷徙來到長安,未回蘭陵祖地多年矣。”

  言下頗有些唏噓。

  從南北朝混亂戰火到大隋興起再到滅亡,這不足百年之間算得上是中原最動蕩的一個年代。這期間多少豪傑崛起,多少士族隕落,多少英雄際會風雲,又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即便是傳承數百年的豪族蕭氏,照樣顧及不到偏支旁系,同平頭百姓一般顛沛流離,艱難度日。

  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

  蕭德言舉杯向房俊致意。

  杜楚客笑著插言道:“吾等熟稔,唯獨二郎是第一次相聚,這般客氣莫不是要將二郎灌醉?況且酒宴之上這等客套實無必要,不若吾等各講一個笑話,誰若是不能將大家逗笑便罰酒一杯,如何?”

  李泰失笑道:“本王還以為杜長史會提議即興賦詩、飛花傳令那些風雅手段,豈能如此俗氣?”

  蕭德言大笑道:“殿下莫非是要害吾等?二郎詩詞才情天下無出其右,若是比即興賦詩,我等拍馬難及。而且此刻已是嚴冬,可沒有鮮花傳令,杜長史提議甚好。”

  李泰點頭稱是:“是本王糊塗了,差點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就由本王開始吧。”

  眾人都看向他。

  李泰沉吟片刻,說道:“車胤囊熒讀書,孫康映雪讀書,皆為雅事。一日,孫康往拜車胤,不遇,問何往,門者曰:'出外捉螢火蟲去了。 '過幾天,車胤回拜孫康,到了孫家見孫康閒立庭中,問:'何不讀書?'孫康歎曰:'我看今日這天不像個下雪的。'”

  眾人爆笑。

  囊螢讀書、映雪讀書,本是流傳於民間的雅事,此二人亦因為好學而名揚天下。可是到了魏王口中,

卻是白日里不讀書而去捉螢火蟲留待晚間再囊螢讀書,另一位更甚,非得等到下雪的時候才映雪讀書,平常時候居然就站在庭院等著下雪……

  大家都笑,所以大家共飲,李泰不喝。

  不過李泰擅於籠絡人心,自然不會端坐,陪了一杯。

  輪到杜楚客。

  杜楚客說道:“有懷孕七月即產一嬰兒者,其夫恐養不大,遇人即問。一日,與友談及此事,友曰:'這個無妨,我家祖亦是七個月出世的。'其人錯愕問曰:'還請相告,令祖後來畢竟養得大否?'”

  眾人又是大笑,舉杯暢飲。

  此人何其愚也,友人之祖若是未曾養大,這位友人又從何而來?

  接下來是蕭德言。

  蕭德言笑瞇瞇的尋思片刻,便說道:“一人新育女,有以二歲兒來作媒者,其人怒曰:'我女一歲,汝兒二歲;若吾女十歲,汝兒二十歲矣。安得許此老婿?'其妻聞之曰:'汝誤矣,吾女今年一歲,明年便與彼兒同庚,如何不許?'”

  一家子不識數兒的… …

  眾人再飲。

  推杯換盞,席間氣氛漸漸熱鬧起來,眾人都沒少喝。

  房俊酒量好,令他意外的是白白胖胖的蕭德言居然與他一般面不改色。宋令文酒品最差,酒量也差,一張臉喝得通紅,是不是的污言穢語出口,房俊數次皺眉。

  幾輪之後,又一次輪到宋令文的時候,這人紅著臉噴著酒氣,眼神閃爍思慮良久,才說道:“夫妻二人對飲,妻勸夫行令。夫曰:'無色盆奈何?”妻指腰間曰:'色盆在此,要你行色令,非行酒令也。'夫曰:'可。'遂解褲出具就之,但苦其物之不硬。妻大叫曰:'令官不舉,該罰一杯。'哇哈哈哈……”

  色盆是一種行酒令的器具,類似於後世的擲色子……

  說完,宋令文自己哈哈大笑。

  可是滿座卻無一人笑出來,皆是尷尬不已。

  而杜楚客卻已是面色鐵青,額頭的青筋暴起!

  房俊鄙夷的瞅了一眼大笑的宋令文,又看了看一臉不豫卻終未做聲的李泰,心下不喜。

  誰都知道杜楚客幼年只是曾經遭受重創導致不能人道,如今年近半百非但無兒無女,身邊更是連一個侍妾都沒有。之所以甘願在魏王府中籍籍無名,大抵亦是因為此事所造成的心理缺憾……

  那別人的痛處取樂,宋令文的文人著實不恥。

  但房俊自然不會如此淺薄的歸咎於人品問題。

  他看得出來,宋令文是不是瞄向杜楚客的眼神頗為古怪,有著濃濃的鄙夷不屑以及深深的嫉恨。

  是嫉妒於杜楚客深受李泰信重,故此藉機來打擊杜楚客的威信麼?

  可是不管如何說,李泰此刻都應當叱責宋令文,維護杜楚客的顏面。既然李泰不曾出言,那就說明其實杜楚客在李泰的心中不及宋令文重要,亦或者說宋令文是現在李泰極力籠絡的……

  宋令文哪裡比杜楚客更有利用價值呢?

  房俊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唯有一樣……

  兵權!

  宋令文是右驍衛中郎將,平素掌官一軍負責皇宮宿衛。

  房俊微微嘆氣,李泰此人性情浮躁不甘寂寞,怕是心中自有謀劃。

  他已經不願在此待下去了。

  不過臨走之前,他得教訓教訓這個宋令文……

  房俊沒有飲酒,看著宋令文說道:“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所以閣下罰酒。”

  宋令文見到誰也沒笑,點頭道:“願賭服輸,在下飲酒。”

  一口氣連喝四杯,心裡卻甚是爽快。

  魏王李泰一直拉攏與他,他也樂得投靠魏王這顆大樹。他自認為自己才幹出眾,之所以到瞭如今只是一個區區的中郎將不過是因為家世所限制,腳下無根、朝中無人罷了。

  自己弓馬嫻熟、博覽群書,那些屍位素餐的頂頭上司們哪個能比得自己?不過是一個個仗著有個好家世,又趕上了大唐立國的好時候,這才一個個身居高位。

  只要自己能攀得上魏王殿下這顆參天大樹,還有誰能壓制自己的崛起之路?

  衛將軍簡直就如同囊中取物,大將軍亦不是不能爭取,即便是十二衛上將軍,終有一天也定然能夠觸及!

  可杜楚客卻時不時的進讒言說自己性格如何輕浮,品德如何缺陷,偏偏魏王對其甚為信任。娘咧!一個不能人道的廢人而已,仗著祖輩和兄長的名聲罷了,有何資格說我?

  今日就是要在眾人面前羞辱與你,看你還有何顏面在老子麵前囂張?魏王殿下文士宿儒數不勝數,你杜楚客算是哪根蔥?可是如我一般執掌軍權的可不多,即便是我侮辱與你,想必魏王殿下亦不會怪罪。

  果然李泰悶聲不語……

  宋令文面有得色,心下甚爽。

  房俊看著宋令文喝完酒,微笑道:“輪到我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43
第987章  利通2便(下)

杜楚客滿嘴苦澀,心若死灰。

  宋令文的“笑話”令他顏面不存,卻也並未導致他的心緒有太大的波動。畢竟這麼多年以來經受了太多譏笑和嘲諷,早已磨礪了他的神經,雖然尚做不到心若止水,卻也能忍受。

  令他失望的是,魏王李泰雖然眼神中流露著憤怒,卻最終未曾發出一言維護……

  自己由蒲州刺史任上自請回調京城,甘願降職進去魏王府擔任長史,就是因為他看中魏王李泰的才學能力,認為這才是真命天子,只有魏王能夠帶領大唐愈發的繁榮昌盛,威服四海!

  太子則不行……

  可惜自己忠心耿耿一力為魏王謀劃,最終得到的是什麼?

  魏王此人才學橫溢,但是太過理智、太過計較,任何事都要盤桓利弊、計較得失。杜楚客相信在魏王李泰的心目中自己的重要性較之宋令文要高得多,事後李泰也定然百般安撫自己,會說只是在利用宋令文而已。

  可是在魏王眼中,誰不是被利用的呢?

  既然被利用,那就是棋子;既然是棋子,就要有被捨棄的準備……

  杜楚客不奢求魏王能將自己視為心腹不可替代,但是他接受不了這種毫無半分情誼的利用關係。

  魏王李泰就是個冰冷無情的政客……

  杜楚客神情落寞,仰首一杯烈酒入喉,宛如刀子劃破喉管,嗆得他想要咳嗽卻死死忍住,眼眶泛紅。

  宋令文悄悄瞥了杜楚客一眼,見他深情頗不自然,心中愈發爽快,便撫掌笑道:“侯爺才思敏捷天下稱頌,吾等無比期待,還請侯爺快說!”

  房俊呵呵一笑,玩味的看著宋令文,緩緩說道:“從前有一個校尉家的僕人把娃娃撒尿,良久不撒,便嚇唬哇哇:'中郎將來了。'娃娃立刻撒尿。校尉頗為不解問其故,僕人答曰:'我見校尉您一聽中郎將聚將點兵,都嚇得尿屎齊出,如此知之。'校尉大樂:'想不到吾這娃娃能承父志,克紹書香;更想不到這中郎將善利小水,能通二便。'”

  魏王李泰以手撫額,心裡嘆氣,就特麼知道這房二沒好話!

  杜楚客那是本王的人啊,就算受了折辱與你又有何關係?

  蕭德言白臉漲紅,哈哈大笑。

  杜楚客本是心中鬱結氣悶,聞聽這則笑話,也不禁莞爾。

  宋令文則面紅耳赤,想要發怒卻不敢,只能忍著。

  在座除去幾位文官,唯有房俊與他有武職在身。人家房俊是皇帝金口敕封的右武衛將軍,而自己恰恰就是右驍衛中郎將……

  中郎將善利小水,能通二便?

  我去你的娘咧!

  房二你也太損了!

  毫無疑問,此間宴罷,這則笑話定然會被流傳出去,自己會成為整個關中的笑柄。偏偏他還不得不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丁點兒的怒氣都不敢表露,

房俊關中第一紈絝的字號可不是浪得虛名,跟他懟上,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可問題是老子也沒惹你啊?

  就因為我折辱了杜楚客?這又不是你爹,魏王殿下都不說話,用得著你管閒事?

  房俊挑著眉毛看著宋令文:“中郎將覺得本侯這笑話好不好笑?”

  宋令文咧著嘴,臉頰一陣抽搐,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的表情:“呵呵,呵呵,好笑,好笑……”

  房俊笑道:“既然好笑,為何不飲酒?”

  宋令文這個憋屈啊,舉杯痛飲。

  滿嘴苦澀……

  魏王李泰心下也有一點暢快,畢竟杜楚客是他最信賴的心腹,雖然為了大局李泰能忍,可心裡終究不爽。現在看著宋令文一副吃了翔的表情,心說這下你可算是理解當初本王被房俊一首《賣炭翁》淪為笑柄是何等淒慘了吧?

  杜楚客別的話不多說,心中感激,衝房俊舉杯道:“二郎,某敬你一杯。”

  房俊亦舉起酒杯,笑道:“杜叔叔耍賴啊這是,你明明有笑,緣何還要拉著本侯飲一杯?”

  杜楚客大笑道:“這一杯於酒令無關,杜某心中快慰,拉著二郎喝一杯行不行?”

  房俊道:“行!請!”

  “請!”

  二人一同舉杯飲盡。

  放下酒杯,房俊對李泰說道:“微臣今日有些過量,若是有何唐突失禮之處,還望殿下海涵。時辰不早,微臣還有事要處理,這便告辭了,異日有暇,再回請殿下。”

  李泰起身道:“本王送你。”

  房俊趕緊攔住:“殿下折煞微臣,微臣自去即可,殿下且留下與諸位賢達繼續,不必在意微臣。”

  言罷,衝著杜楚客於蕭德言微微拱手,再向李泰彎腰失禮,從容離開。

  房俊一走,酒席間氣氛頓時沉悶,諸人一時無言。

  李泰沉默一會兒,衝宋令文說道:“令文,向杜長史道歉。”

  杜楚客淡然道:“殿下,不必了。”

  宋令文使得他顏面掃地,彼此之間仇怨已然不可化解,道一句歉又有何用?

  宋令文也不願意,狡辯道:“殿下,某隻是一時口誤,今日飲酒頗多,腦子有些不好使,絕非有意為之。”

  開什麼玩笑,道歉?

  這一道歉,豈不是代表自己矮了杜楚客一頭?

  李泰面容陰沉,冷冷看著宋令文,一字字道:“也好,本王今日有些乏了,宋中郎將請自便吧。”

  宋令文一愣,差點沒反應過來。

  這是下了逐客令?

  而且另外兩人並未提及,單單只是驅逐自己?

  就為了杜楚客這麼一個文不能封侯拜相武不能上陣殺敵的廢物,我就要被魏王殿下驅逐了?

  這不能夠啊!

  咱手掌一軍,宿衛宮廷,正是魏王所需的軍中將才,能到還比不得杜楚客?

  宋令文有些無法理解,他從來不認為自己對於魏王的價值在杜楚客之下,當即趕緊站起,急道:“末將這就道歉還不行?今日都是末將的錯,末將……”

  李泰揮揮手打斷他,頗有些意興闌珊道:“本王說了,不必,宋中郎將,請吧。”

  他是真的鬱悶了。

  房俊這個混賬也是奇怪,都是陛下的兒子,為何與李恪那般親近,與本王就這般疏遠?

  李泰心中極其羞惱!

  如果是與太子相比本王也算服氣,可本王明明聖眷比李恪優隆、才華比李恪顯著、人脈更非是李恪身邊的那些前朝餘孽可比,緣何這個房俊總是看本王不入眼?

  他就從未想過他涼薄的性情問題……

  宋令文臉色慘白,已經明白了魏王殿下的意思。

  他被放棄了……

  宋令文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魏王府的,到了門口,回首看看這氣勢恢弘奢華無比的親王府邸,心中滿是悔恨。他花了多少心思才走進李泰的身邊,滿以為正是李泰所需要的武將,靠緊了這條大腿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封侯拜將更是易如反掌,誰曾料到就因為一個笑話便一切成空。

  這可真是一個笑話……

  宋令文垂頭喪氣的從部曲的手中牽過馬韁,剛想要翻身上馬,便聽到身後一人說道:“宋中郎將且等一等!”

  宋令文愕然回頭,卻見到一輛馬車從府內駛出,車簾撩開,露出一張黑臉來。

  正是房俊。

  宋令文趕緊鬆開韁繩,抱拳道:“末將見過侯爺,不知侯爺喚末將有何吩咐?”

  馬車停在宋令文面前,房俊居高臨下盯著他,問道:“剛剛酒宴之上,你心中可曾極為憤怒,甚至咒罵雨本侯?”

  宋令文嚇了一跳,連忙道:“末將不敢!”

  房俊道:“是不敢,還是沒想?”

  宋令文隨口道:“是不敢……不是,是……”

  “呵呵,很好,敢罵本侯的,放眼關中還真就找不出幾個來。”

  宋令文急的冒汗,辯解道:“侯爺誤會……”

  話未說完,房俊已然放下車簾,只是冷冷的吩咐一聲:“如果他回家的時候他母親還能認出他,本侯就讓你們的母親認不出你們來!”

  言罷,馬車駛出。

  “諾!”

  車後跟著了十幾名家將大聲應是,然後目光不善的瞄向宋令文……...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5 23:47
第988章  侯爺就是王法!

宋令文嚇了一跳,大叫道:“誤會,誤會!侯爺,您聽我說……”

  家將衛鷹年紀雖小,卻是個頭領,聞言獰笑一聲:“休要多言,給我揍他!”

  身後早已磨拳擦掌的家將們一擁而上。

  宋令文氣得鼻子都歪了!聽說過房俊是個棒槌,可是沒真的見過,現在算是漲了見識了!和著不僅別人當面罵你不行,在心裡想想也不行?

  更何況我就是想了也沒敢多說啊!

  他身邊的部曲都有些懵,這怎麼就動手了?

  宋令文不想打,打輸了丟人,答應了更麻煩,他制止部曲,衝衛鷹說道:“這位小兄弟……哎呀!”

  衛鷹一言不發,上來就是一個飛踹正中宋令文心窩,踹得宋令文倒退幾步差點坐個屁墩,一口氣沒喘上來呢,衛鷹身後衝上來一個家將,拎著手裡帶鞘的橫刀劈頭蓋臉就抽過來。宋令文大駭,急忙一抬手臂,一聲悶響手骨都斷了,疼得宋令文大叫一聲。

  他身邊的部曲一看這是真打啊,都是軍營裡的好漢,也不管什麼侯爺還是駙馬了,難道站著挨打麼?紛紛上前與房俊的家將打在一處。

  他們自持都是軍中壯漢,平素打架鬥毆從來就沒吃過虧,怕個啥?可惜今日遇到了對手。房俊的這些家將全都是跟隨他數次大戰當中歷練出來的,真正的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動起手來簡直就像是一群聞到血腥味的野狼,出手那叫一個狠!

  只是幾個照面的功夫,宋令文的部曲就哀嚎著倒下一大片。

  衛鷹用刀鞘砸斷了一名部曲的大腿,回身一腳將正與兩名家將纏鬥的宋令文踹翻在地,那兩名家將撲上去將宋令文摁住,宋令文掙扎不脫,大叫道:“爾等還有王法麼?”

  那家將樂了:“王法?吾家侯爺就是王法!”

  娘咧!跟著侯爺再南邊兒轉了一大圈,雖然也是欺負人,可是照比這種大街上耍橫差得遠了,放佛一瞬間就又回到之前橫行長安的日子。

  爽快!

  宋令文差點氣死,要不要這麼囂張?

  衛鷹衝上來,一腳踩住宋令文的胸口,緊緊攥著拳頭,罵道:“咱家侯爺縱橫長安的時候,你特麼還不知道在哪個鳥窩子裡趴著吶,就你這麼一個狗屁大的官兒,也敢跟侯爺不敬?老子今日就教教你如何在這長安城裡做人!”

  “噗”的一拳正打在宋令文鼻子上,頓時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宋令文雖然有幾分武力,可是何曾捱過這般毒打?

  頓時哇哇大叫著求饒。

  衛鷹低頭端詳這張臉,問左右道:“大家瞅瞅,可還認得出?”

  一個家將俯身瞅了瞅,猶豫道:“鼻子歪了一些,可大抵還是能認得出原先模樣。 ”宋令文大駭,叫道:“我錯了,我錯了,再不敢對侯爺不敬,饒了我吧!”

  衛鷹啐了一口,

罵道:“虧你可是昂藏七尺的男兒,怎地娘兒一般沒骨氣?侯爺說打得你娘都不認得你,還差了一些!”

  說著,提起拳頭來照著眼眶際眉梢就是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眼珠充血,瞬間烏青腫起。

  衛鷹還是不滿,又反反复复十幾個大嘴巴扇得啪啪作響,直打得宋令文口歪眼斜雙頰腫起如饅頭,嘴角都流出血來,嘴裡的牙齒也掉了不少,張著嘴巴嗚嗚的哀嚎,卻是連求饒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又端詳了一番,衛鷹才滿意的住手,居高臨下的一口唾沫啐在宋令文臉上,罵道:“下次記住了,再敢給侯爺面前囂張,老子就割了你的鳥貨,讓你一輩子輕省!呸!不知死活的東西!”

  直起身來,環視了一眼東倒西歪的宋家部曲,一揮手:“走!”

  一行人嘻嘻哈哈揚長而去。

  宋令文羞憤欲死,特麼的還說我囂張?

  我就算是囂張十倍,也比不得你房二郎啊……

  躺在地上,眼睛勉力睜開也只有一條細細的縫,看著頭頂陰沉沉的天色,有氣無力的道:“走,趕緊走… …”

  幸好魏王府邸佔據了大半個延康坊,是以附近並無多少行人路過,否則自己被打得這般淒慘定然一陣風一般傳遍長安,這以後要如何見人?

  部曲們急忙吱牙咧嘴的爬起來,七手八腳的將宋令文扶上馬背,夾著尾巴一溜煙儿的走掉……

  *

  事情就發生在大門口,魏王李泰自然第一時間就得了消息。不過他沉吟半晌,卻並未命令王府侍衛出去拉架。

  即不恥於宋令文的人品,又不願與房俊再生隔閡。

  酒宴撤去,蕭德言與杜楚客告辭,李泰卻將二人留下,於後宅一處偏殿之內飲茶。

  飲了杯茶,李泰長身而起,躬身對杜楚客一揖到地,語氣誠摯道:“本王今日犯下大錯,致使長史傷心失望,再次,本王向您道歉,自此之後,本王定然將你二人視為肱骨,富貴榮華,不離不棄!”

  杜楚客於蕭德言盡皆變色,連忙起身還禮,親王之尊,這一禮誰受得起?

  杜楚客拒之不受,說道:“殿下何必如此?下官愧不敢當。”

  心下有些唏噓,這時候施一百個禮,亦不如剛剛一句話……

  李泰堅決施禮,二人只好側身不受。

  待到落座,李泰嘆息道:“本王亦知自己性格缺陷,總是忍不住權衡利弊、計較得失,卻忘記有些時候、有些時候豈能總是以是否值得來衡量?正因如此,本王希望二位先生毫無保留的支持,若是有何錯處,請不吝賜教!”

  這樣一番坦誠之言的確使人感動,尤其是以魏王之尊能做出這般近乎於推心置腹的態度,委實難得。

  只是可惜,在剛剛酒宴之上那一幕為背景之下,總是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自然,有些情緒只能留在心裡,傻子才會表露出來。

  蕭德言感激道:“能的王爺信重,吾等即便肝腦塗地又有何懼?”

  杜楚客也表態道:“一切聽候王爺吩咐。”

  李泰籲了口氣,覺得終於將兩位心腹的忠心挽了回來,便笑道:“房二這人百般缺憾,唯獨仗義這一點本王甚為欣賞。宋令文言語辱及杜長史,房二先是用一個笑話還擊,繼而在大門外將其揍打一頓。說實話,本王若是能結交這等仗義之人,做夢都會笑醒。只是不知為何,本王雖然幾次三番的示好表態,房俊卻始終若即若離存在隔閡,真是遺憾吶!”

  杜楚客沉默不語,房俊這是在為他出頭,他說什麼都不合適。

  心中卻自有計較。

  觀其言行,房俊乃是頗重情誼之人,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而不計得失。但是魏王李泰卻恰恰相反,太聰明太過於看重利益,心中對於任何事情都可以拿來交易。

  李泰現在是想要藉助於房俊京兆尹的權勢來發展自己的實力,可房俊明顯表示置身於爭儲之外,怎麼可能願意摻和進來?性格不同,目的不同,無論李泰做出多少努力,給出多少承諾,怕是也不能將房俊拉攏到魏王一系……

  蕭德言說道:“殿下請恕下官多嘴,依下官看來,房俊此人其實非是能謀大事之輩。其人行事狂悖不尊禮法,現如今陛下要收拾關隴集團,故而願意用房俊這柄快刀。但是假以時日,房俊必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李泰微微蹙眉。

  他明白蕭德言的意思。

  房俊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得罪了太多人,尤其是那些世家門閥,對其更是欲致其死地而後快。這個天下就是世家門閥撐起來的,得罪了這些人,即便是陛下到了緊要關頭恐怕也不得不將其捨棄……

  一旦陛下不能全力維護,房俊的下場幾乎已經註定。

  但是房俊當真如此不堪一擊麼?

  李泰表示懷疑……...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iqboy99

LV:6 爵士

追蹤
  • 6

    主題

  • 2596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