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38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7:49
第1059章  圍捕

高惠真看著黑齒常之眼眸之中越來愈濃烈的殺氣,心膽俱裂!他知道這小子心中經過權衡,已然漸漸的打定主意要殺掉自己!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砰”的一聲巨大響動打破了屋內的平靜。

  房門被粗暴的踹開,一隊全副武裝的大唐巡捕蜂擁而入,弓上弦刀出鞘,轉眼之間就將屋內的高句麗使團層層圍困!

  “砰砰砰”

  一扇扇窗子被砸碎,密密麻麻的巡捕衙役早已將整座院子封鎖得水潑不進,強弓勁弩擺開架勢彎弓搭箭,雪亮的雁翎刀散發著森森寒意。

  天羅地網,插翅難飛!

  程務挺以及衛鷹等一干親兵部曲護衛在房俊身前進入正屋,皆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點發懵。

  這是起了內訌,玩起了窩裡鬥?

  房俊進入屋內,第一眼便看到了身材魁梧健碩的黑齒常之。

  高惠真的身材已然算是高大,但是現在黑齒常之用刀子橫割在他脖子上,雙方高度差了一個頭,體型更是差距明顯,猶如飢餓的棕熊捉住了一隻羚羊將要吞進腹中… …

  “黑齒常之?”房俊問了一句。

  黑齒常之冷冷的看了一眼,掃視了一圈團團圍住屋子的巡捕衙役,那一支支狼牙箭森冷的箭簇和一柄柄雪亮的鋼刀組成嚴密的陣勢,前後左右沒有一絲一毫縫隙。

  上天入地,插翅難逃!

  然而黑齒常之的神情沒有半分驚懼慌亂,嘴角反而挑起一抹不屑的譏誚,握著刀的手緊了緊,鋒銳的刀刃又割進高惠真的脖子半分。

  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高惠真魂飛魄散,卻又不敢稍有異動,唯恐被黑齒常之認為自己想要反抗,一狠心就結果了自己。他僵直著身體,冷汗和脖子上的鮮血涔涔而下,只能將目光投向房俊,充滿了驚恐,嘴皮子哆嗦著,哀求道:“這位大人,救救我……”

  程務挺上前一步,手裡的橫刀指著黑齒常之,怒叱道:“黑齒常之,爾當街刺殺京兆尹之事已然敗露,此間已被京兆府巡捕團團包圍,奉勸你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

  黑齒常之冷笑一聲:“不然,又能如何?”

  他聲音硬澀,說的雖然是漢話但是語音怪異明顯並不精通。在高句麗,說漢話、穿漢服、寫漢字那是上層社會人士才能擁有的特權,是分辨身份最好的標準。

  高句麗人一貫驕狂自大,但是漢人的一切在他們看來都是那麼高尚、那麼完美,是他們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標……

  程務挺怒道:“不見棺材不掉淚麼?這里數十柄強弓硬弩,上百身經百戰的京兆府巡捕,任你三頭六臂,若是膽敢反抗當即就是碎屍百段之下場!”

  黑齒常之淡淡的看了程務挺一眼,然後將目光投注到房俊臉上,問道:“吾刀下之人乃是高句麗南部傉薩,是高句麗王族,更是此次使團的最高長官,

難道他死在這裡,不會影響到大唐與高句麗之間的關係?甚至,不惜兵戎相見?”

  房俊啞然失笑。

  高惠真?

  是個高惠真也不如你一個黑齒常之啊!

  房俊傲然道:“大唐人民愛好和平,但是為了保衛和平,從不也永不懼怕戰爭!大唐人民絕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人野心昭彰之輩對自己的鄰人侵略而置之不理!黑齒常之,爾既然身為百濟人,其實無需這般認賊為父捨身飼虎投入淵蓋蘇文帳下,苦心孤詣的設計挑撥大唐與高句麗的關係。若是有一天高句麗的大軍拋棄了正義與和平踏入百濟的領土,只要百濟王求助於大唐,大唐的皇帝陛下必然願意出兵捍衛正義、捍衛和平,幫助百濟人民保家衛國,擊潰一切侵略者!”

  黑齒常之愕然。

  自己的所有舉措都是深思熟慮,充滿了障眼法!

  先是刺殺房俊、繼而陷害太原王氏,看上去似乎是奉了淵蓋蘇文的命令挑撥大唐內部的兩大勢力火併,導致大唐無力東顧。實際上卻故意露出行藏,讓大唐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淵蓋蘇文的陰謀,如此一來,大唐的怒火便會盡數傾斜到高句麗與淵蓋蘇文的身上,這才能為被高句麗苦苦相逼的百濟贏得一線生機。

  他甚至都做好了葬身於此、用自己的命來坐實淵蓋蘇文陰謀的準備!

  可是這一切居然都被眼前這個黑臉紫袍、年紀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年青官員一眼識破?

  而房俊的後半截話,更是令黑齒常之怦然心動!

  大唐人民絕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人野心昭彰之輩對自己的鄰人侵略而置之不理!

  你難道說百濟可以聯合大唐一起打擊高句麗?

  大唐的戰略目的不是統一半島麼?

  到底那一句話 真?

  黑齒常之的心有些亂了。

  殺掉高惠真,淵蓋蘇文會不會怒而興兵,對覬覦高句麗領土的大唐先下手為強?

  束手就擒,是不是真的能夠促使百濟聯合大唐,共同對抗高句麗?

  患得患失之間,黑齒常之委實難以抉擇。

  他畢竟年青,雖然天生勇武,但是政治上的修養卻是水平低劣,如何取捨,何去何從,一時片刻怎能下得了決心?

  程務挺見到黑齒常之神情憂鬱,便大喝道:“爾這奸賊,在京兆尹面前還不乖乖就擒,難道還想負隅頑抗嗎?速速放下刀子,或許侯爺尚能網開一面不追究你當街刺殺之罪,否則定叫你今日葬身此地!”

  房俊差點氣得罵娘!

  好端端的你提什麼刺殺之罪?

  果然,黑齒常之臉色瞬間一變。

  是啊!

  咱可是犯下了刺殺之罪,而後又陷害大唐的世家豪族,這等大罪豈能輕易饒恕?這黑臉的官員實在奸詐,居然拿言語誆我!他定然是害怕高惠真死在此地,導致大唐在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被高句麗挾怒攻擊,因此才騙我說什麼大唐會幫助百濟抵禦高句麗,老子差點上當!

  黑齒常之性情暴烈,自以為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一怒之下手里長刀用力一拖,鋒銳的刀鋒瞬間隔斷高惠真的喉管。

  一股鮮血噴泉一般飆出……

  高惠真本來以為房俊的言語起了作用,剛剛鬆了口氣,忽然咽喉一痛,緊接著渾身的氣血都陡然洩出,眼孔駭然睜大,雙手死死的摀住自己的咽喉,卻哪裡捂得住?

  渾身力氣隨著鮮血流出而消逝,嘴裡發出“嗬嗬”的響聲,身子軟軟的倒在地上。

  血流五步!

  屋內所有高句麗人都傻了眼。

  南部傉薩、王族貴人高惠真就這麼死了?

  房俊一看情形,就知道黑齒常之必然要負隅頑抗,斷然大喝道:“放箭!衝上去!”

  “嘣嘣嘣”一連串弓弦響動的聲音,房俊身邊的親兵部曲手持強弓勁弩在近距離衝著黑齒常之發射!

  黑齒常之則在隔斷高惠真喉管的一瞬間便弓身後退,等到弓弦響動羽箭如蝗飛來,已然一把拽住一名高句麗使節的腰帶,將其擋在自己身前。

  “噗噗噗”

  那高句麗官員連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便瞬間被射成刺猬。

  緊接著,在對方上箭的空隙,黑齒常之一躍而起,腳尖點在屋子當中的一張桌子上,身形沖天而起。

  “砰”的一聲撞破屋頂,手搭著房梁翻身躍上了屋脊。

  第二波箭雨隨後而至,齊齊射向屋頂的破洞。

  箭雨如蝗,迎著屋頂破碎的瓦片雜物射出。

  “給我追!”

  房俊勃然大怒,這樣重重圍困居然還能讓黑齒常之跑了,自己這京兆府豈不成為天下笑柄?

  程務挺反應最快,緊隨著射出的箭雨從黑齒常之撞破的破洞躍上屋脊,卻只看到黑齒常之健碩魁梧的身材已然躍上了另一棟房舍的屋脊,消失在一處院落當中。

  背後兀自插著兩支白羽狼牙箭……...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18
第1060章  困獸

房俊差點氣死!

  這麼多人將整座鴻臚寺宿管圍的水洩不通,強弓勁弩裝備精良,居然還能讓黑齒常之在自己面前殺掉高惠真之後脫身逃掉,簡直丟盡顏面!

  他劈手奪過身邊一名巡捕的雁翎刀,一腳將其踹翻,怒叱道:“一群飯桶,給我追!”

  程務挺臊得滿臉通紅,當即咬著牙向著黑齒常之消失的那個院落追去,心裡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是同歸於盡也要將黑齒常之的屍體留下來!

  不然自己的臉面置於何地?

  巡捕們亦是各個羞愧,都發了狠勁兒,一聲呼哨紛紛追趕上去。

  程務挺在前狂追,房俊緊隨其後,身後一大群巡捕衙役咬著牙玩兒命的追趕,整條街巷瞬間亂成一團……

  黑齒常之慌不擇路,逃進一處院落才發現不知是哪個衙門的庫房,一扇大鐵門緊鎖,身後的呼喝聲漸漸逼近,來不及翻牆跳出,只好一矮身鑽進一間庫房躲起來。

  他知道一旦追兵趕至,這里便是一處死地,可他心中已然抱定死志,只要臨死之前多拉幾個墊背的就好。高句麗的南部傉薩、王族大將高惠真死在大唐鴻臚寺,別管兇手是誰,大唐都是難逃干係。淵蓋蘇文性情暴烈殘虐,又正值大唐對高句麗虎視眈眈之時,怒而興兵先下手為強的機率非常大。

  只要能夠挑撥大唐與高句麗開戰,自己一死又算得了什麼?

  剛剛藏好身形,追兵旋踵而至。

  “侯爺,那黑齒常之至此便在無踪跡,定然隱匿於這庫房之中,您要多加小心。”

  程務挺攔住房俊,小心提醒。這黑齒常之身手高強,萬一傷了房俊,他豈不是更加無地自容?

  衛鷹也道:“侯爺壓陣即可,吾等一間一間的搜,就不信他還能變身耗子鑽進洞裡?”

  房俊趕緊伸手阻攔:“且慢!”

  環顧四周,數間庫房圍成一個四合院的樣式,庫房都沒有門窗,堆滿了各種雜物,很是容易藏身。要搜出黑齒常之不難,但是這種情形下黑齒常之猝然發難,必然損失巨大。

  他不是鐵血之人,對於麾下兵卒的性命做不到視作棋子那般冷漠,能夠盡量減少傷亡的時候絕對不會貿然行事。

  “那刺客身手高絕,倉促之下難免所有損傷,都是爹生娘養的,何必為了一支困獸徒增傷亡?本官的麾下從來不怕死,但本官從來都不會讓他們無謂的去死!誰都只有一條命,就算死也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

  巡捕衙役們心中一震,頓生敬佩愛戴之情。

  在這樣一個高低貴賤等級分明的社會裡,低賤的兵卒衙役就像一隻螞蟻活得卑微,他們的命就只是功勞薄上第一個數字,就只是貴族眼中的一頭牲畜……

  陡然聽到房俊這樣暖心暖胃的話語,怎麼能不心生激動?

  正如房俊所說那般,老子再是低賤,

命也只有一條啊!就算是死,也得給自己掙一個青史留名,給妻兒掙一個功勳富貴吧?

  房俊揮揮手,衝程務挺眨眨眼,然後回頭示意弓弩手全神戒備。見到全都準備好,這才大聲說道:“休要冒險搜尋,此處皆是庫房,本官不管它是哪個衙門的,給我放火燒!任那刺客躲得再神,一把火給本官燒死算球!”

  “諾!”

  身邊眾人大喊一聲,卻只有寥寥幾人來來回回的跑動造成不小的聲勢,餘者全都凝神戒備,以防黑齒常之陡然殺出。

  這本就是心理戰術。

  一把火燒掉庫房是最省事的,那樣黑齒常之不出來也得出來,不然難道等著燒死?可房俊不認為黑齒常之能夠穩得住,因為無論他出不出來、何時出來,他都必須出來!

  果不其然,房俊話音剛落,左手邊一間庫房內兩條沉重的麻袋被大力擲出,兩名站在庫房門口的巡捕猝不及防下給砸中,身體被撞得倒飛出去,發出兩聲短促的驚叫。

  房俊瞬間看去,見到黑齒常之手拎著長刀身形矯健的衝出來,充滿稚氣的臉上全是猙獰的神情。

  只是行走之間一條血痕在身後蔓延……

  他受傷了!

  房俊大喜,知道這是先前那一頓箭矢立功了,頓時大吼一聲:“放下弩箭,捉活的!”

  言罷,揮舞雁翎刀當先沖了上去。

  全力以赴的黑齒常之戰力太過強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房俊定然命令亂箭射死。可是受了傷的黑齒常之則威脅大大減弱,將其生擒活捉顯然要比一具屍體的價值更大。

  巡捕衙役紛紛放下強弓勁弩,手持橫刀衝了上去,將黑齒常之團團圍住。

  黑齒常之眼中只有房俊!

  此人是他刺殺的目標,但最後關頭卻功虧一簣,現在有機會將其擊殺亦算找了一個好陪葬!大唐貴族、帝國侯爵、封疆大吏……

  還有比這更好的陪葬品麼?

  黑齒常之咬著牙,渾然不顧數柄鋼刀朝著自己砍過來,手裡的長刀照著房俊就是一招力劈華山,儼然想要將房俊一刀劈成兩片!

  房俊前沖之勢不減,手裡的雁翎刀由下向上斜斜撩去,身形則欺入黑齒常之近前。

  “鐺”的一聲金鐵交鳴,兩柄鋼刀在半空中一觸即分。

  黑齒常之只覺得一股龐大的反震之力沿著長刀欺入手臂,整條手臂都酸麻難當,頓時嚇了他一大跳。

  這個黑臉的小子不是文官嗎?

  這力氣比之自己也稍遜不了幾分吧!

  更讓他駭然欲絕的是手裡的鋼刀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反震之力,狹長的刀身在兩刀撞擊產生的缺口處猛然斷成兩截,刀尖墜地,手裡只剩下連著刀柄的半截兒鋼刀……

  這怎麼可能?

  黑齒常之簡直不敢相信。

  這柄長刀乃是倭國著名的製刀大師鍛造出的神兵利器,是淵蓋蘇文送給自己的見面禮,吹毛斷發堅不可摧。怎地如此輕易的便被擊斷?

  一愣神之間,數柄鋼刀齊齊呼嘯而至。

  間不容髮之際,黑齒常之硬生生憑藉著強大的身體機能後退兩步避過要害,饒是如此,身上也瞬間中了三四刀,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疼痛和鮮血刺激了黑齒常之的兇性,他大吼一聲丟掉手裡的斷刀,一伸手便薅住了一個近到身前的巡捕的腰帶,兩條膀子一較勁,將這個巡捕破麻袋一般扔了出去。

  那巡捕四肢在空中搗騰,身體被投擲出去撞入身後戰友的人群,頓時人仰馬翻摔做一團……

  房俊心下駭然。

  剛剛那一擊自己仗著手中房家鐵廠打造的精鋼雁翎刀之利,擊斷了黑齒常之的長刀,本以為手無寸鐵的黑齒常之還不是手到擒來?

  結果自己被震得雙臂發麻差一點拎不動刀子,人家身中數刀依舊生龍活虎沒事兒人一樣……

  這人實在是太過剽悍了!

  程務挺提刀上前,凶狠的照著黑齒常之的脖頸劈去!

  刀風呼嘯,黑齒常之怡然不懼,順手抄起一旁的一個麻袋劈頭蓋臉的朝著程務挺砸過去。程務挺手腕一翻,鋼刀順勢橫削,將麻袋劈成兩半。

  可誰曾想到那麻袋之中居然整整一袋的生石灰,頓時飛揚在半空。黑齒常之大喜,趕緊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將身邊的麻袋一個接著一個的投擲出去。

  外邊的巡捕看不到庫房裡的情形,紛紛拔刀向著飛來的麻袋砍去,頓時整個院子裡煙塵蒸騰幾乎不能視物。

  房俊暗叫不好,之間白濛濛的漫天石灰粉當中一條人影豹子一樣竄出,敏捷至極的一個縱躍便跳上牆頭。

  房俊肺子都快氣炸了!

  難道這種情況下還能黑齒常之他跑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19
第1061章  供詞

房俊急的冒汗,這黑齒常之實在是剽悍得大出預料!

  當然,整個長安城宛如一個巨大的鐵通,到處銅牆鐵壁守衛森嚴,黑齒常之除非肋生雙翅能夠飛出去,否則巨憝不可能逃出長安城。但是一旦被其逃上大街,來來往往的行人百姓必將陷入危險之中,抱定死志的黑齒常之定然大開殺戒,那是房俊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情形!

  頓時暗暗後悔剛才何以要捉活的?

  還不如一頓亂箭射成刺猬一了百了!

  可是世間哪裡有後悔藥吃?

  眼瞅著黑齒常之一身浴血卻絲毫不受影響的躍上院牆,就要翻出去逃上大街……

  一道黑影有如閃電一般閃現,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正中黑齒常之左腿。

  “啪”的一聲輕響,濺起一團碎屑的同時,黑齒常之也慘叫一聲,一頭栽下院牆,“蓬”重重的跌落在地。

  程務挺大喜過望,大步流星趕到近前,先是飛起一腳踢在黑齒常之下頜,將黑齒常之踢得滿嘴鮮血慘哼一聲,繼而撲上去分筋錯骨將他兩條胳膊卸掉臼巢,軟軟的垂在地上。

  其餘巡捕則一齊撲上去,嘴裡喝罵著將黑齒常之捆成粽子,半分動彈不得。

  黑齒常之疼得面色慘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所受之劇痛非是因為程務挺的分筋錯骨,而是左腿脛骨。剛剛那閃電般射來的物體正中他的左腿脛骨,不知被撞碎成了幾截兒。

  黑齒常之低頭搜尋,發現褲腿上還殘留著一些水漬碎屑。

  等到看見地上濺落的物體,黑齒常之目光一凝。

  居然是一支碎裂的凍梨……

  一支凍梨就能將自己的銅皮鐵骨擊成重傷?

  黑齒常之抬起眼眸,望向另一側的屋脊。

  房俊亦在同時抬頭。

  對面的屋脊之上,一位青年白衣飄飄,一手負手,一手垂在身側。漫天石灰粉漸漸消散,便見到那青年面如冠玉豐神俊朗,翩翩然有如濁世佳公子。

  房俊心裡呸了一聲,狗日的聿明雷,倒是裝得一手好逼……

  屋脊之上的聿明雷擺了一個“pose”,然後垂在身邊的手抬起,將手裡的一個凍梨塞進嘴裡。

  “咔嚓”……

  *

  入夜,京兆府衙門燈火輝煌,整個衙門的官吏衙役盡數當值,出出進進行色匆匆,氣氛緊張。

  大堂上,房俊低眉垂眼喝著茶水,大帥哥聿明雷在一旁端坐,眼神放空。兩名高句麗使節站在堂中,額頭冷汗涔涔而下,手足無措。

  矮胖的高句麗使團副使擦了把汗,小心翼翼說道:“侯爺,黑齒常之乃是百濟人,其所作所為怎能按在我們高句麗頭上?固然此人乃是大莫離支帳下虎將,可是一碼歸一碼,

誰又能想到他居然敢殺害高惠真呢?”

  房俊冷哼一聲:“本官管你什麼百濟人、高句麗人,既然同時高句麗使團成員,本官自然將你們歸於一處。那黑齒常之於大唐鴻臚寺宿管之中當眾行凶,自有大唐律法處置,是死是活,你們說了不算,本官說了也不算。不過高句麗使團將長安城攪得烏煙瘴氣,多少百姓受驚,多少商賈耽誤貿易,又有多少官差衙役忙成一團?更別說你們高句麗使團鬧市之上行刺本官,栽贓嫁禍世家豪族,簡直罪不可恕!本官也不為難你,立即修書一封給那淵蓋蘇文,令他即刻前往長安將此事解釋清楚,我們則不計前嫌,依舊是友好鄰邦。若不然,大唐會視為此乃對大唐天威的嚴重挑釁,後果自然由你高句麗自負。”

  高句麗副使滿頭大汗,亞歷山大,心裡將房俊的祖宗八輩都給問候了一遍。

  挑釁不挑釁的,管我何事?

  你想戰,自可即刻點齊兵馬遠征高句麗,誰還能攔阻你不成?這就是恐嚇之言,現在西域動盪,大唐根本就無力東顧,派去一丁半點的兵將還不夠高句麗塞牙縫……

  但是讓他給淵蓋蘇文寫信,這是萬萬不可的。

  淵蓋蘇文的性情整個高句麗有誰不知?

  那就是暴君、是魔王!

  這封信寫好,必然會被淵蓋蘇文認為是他這位副使已經叛變,將所有的罪責過錯盡數歸咎於高句麗。淵蓋蘇文才不會相信是黑齒常之反水導致的這一切,反而會一怒之下將他這位副使的家眷親屬統統殺掉以洩憤……

  房俊見到這個副使不願寫信,哼了一聲問道:“那你來說說,這件事情如何解決?”

  副使心說我特麼知道怎麼解決?

  陪著笑說道:“那您看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隨著這位京兆尹怎麼搞,只要能讓自己活著回到高句麗就行……

  房俊瞪眼道:“怎麼能是本官看呢?咱們總得擺事實講道理是吧?”

  副使無奈:“那是,那是……”

  是什麼呀?

  完全不知道這位到底是個啥想法,連話都不知道怎麼接。

  後堂走出一位巡捕,快步來到房俊面前,將一份信紙放到房俊面前。

  高句麗副使看著那張紙,有些眼熱。

  大唐真是富庶啊,這種潔白堅韌彈性極好的竹紙價格昂貴,在高句麗那是只有貴族之間正式的書信往來之時才能使用,在大唐卻是遍地都是……

  只見房俊瞅了瞅那信紙,隨手放在書案上,指著那副使道:“你來看看,這是黑齒常之的供詞,若是無甚差錯,你也簽字畫押吧。”

  副使趕緊快步上前,伸著脖子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幸好他亦是高句麗貴族,否則若是換了普通人出身,還不見得說得了漢話、認得了漢字……

  只是看了一會兒,副使腦袋上的冷汗又一次流下來了。

  這特麼是黑齒常之的供詞?

  您可別扯了吧?

  副使膽戰心驚的看完,哭喪著臉看著房俊:“這個……這個……”

  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供詞之上寫的明明白白,黑齒常之是受到淵蓋蘇文指使,通過暗殺大唐京兆尹、無限太原王氏來達到激怒大唐的目的。而黑齒常之由於是百濟人,故此淵蓋蘇文的真正意圖是要將大唐的怒火引向百濟,甚至是新羅,進而達到百濟與新羅不得不團結在高句麗身邊共同對抗大唐,同仇敵愾之目的……

  這純屬胡說八道!

  哪裡有這樣的事情?

  但是這位副使也不得不承認,哪怕明知道這份供詞是假的,百濟和新羅也會心生隔閡,導致原本就萬分緊張的高句麗、百濟、新羅之間的三國關係愈發嚴重。

  大唐兵威之勝,睥睨天下所向無敵!

  高句麗負隅頑抗是你們的事情,居然想要利用這種陰謀詭計將百濟和新羅綁上淵蓋蘇文的戰車,來共同對抗強大無匹的大唐……

  這特麼不是將新羅和百濟充當炮灰麼?

  此份供詞一旦昭示天下,百濟和新羅定然對高句麗心生怨恕,往昔的仇恨愈加深厚!

  而且這份供詞非常符合高句麗的利益,聯合百濟、新羅共同對抗大唐,既能夠增強勝算,亦能夠使得高句麗沒有後顧之憂,十個人裡頭有九個人相信……

  副使對房俊佩服得五體投地。

  明明就是一份假的供詞,卻偏偏能夠使得天下人都會相信……

  關鍵是這樣的一份供詞,自己長了幾個腦袋敢簽字畫押?

  副使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一臉驚懼!

  打死也不能簽啊!

  不簽有可能被這個黑臉的侯爺砍了腦袋,可是簽了不僅自己回到高句麗也是個死,還得連累家族親友兒孫後代……

  房俊冷笑道:“不簽?那也行,只不過長安距離高句麗山高水遠,沿途總會有強賊出沒,到時候劫了各位的車隊,然後再將各位的腳啊手啊的剁掉染著血摁在什麼東西上頭就像簽字畫押似的……”

  副使頓時手足冰冷。...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20
第1062章   善後

高句麗副使瞠目結舌。

  大唐不是禮儀之邦嗎?

  漢人不是講究君子如玉、謙遜儒雅嗎?

  怎地現在的大唐高官都這般無恥?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恐嚇啊!

  坐在一側眼神放空的聿明雷扭頭看了房俊一眼,微微嘆氣,喟然嘆道:“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說完,再次凝神放空,思索他的天人之道。

  滿堂官吏盡皆憋著笑,心說這位被府尹奉為上賓的如玉公子當真視為秒人。明明是一句讚揚君子如玉的話語,放在此地卻生生被他說成了譏諷之言,偏偏通篇辭藻華美,沒有一字一句的污穢之語……

  程務挺是個大老粗,等著牛眼哪裡聽得懂?

  房俊卻是差點氣死!

  麻蛋的你以為哥們沒讀過《詩經》,還是聽不出你的諷刺之言?

  《詩經》中有許多人物的讚歌,稱讚的對像也很廣泛。

  其中重要一類被稱頌的對象,是各地的良臣名將。先秦時代,正是中華民族不斷凝聚走向統一的時代,人們希望和平、富裕的生活。在那樣一個時代,人們自然把希望寄託在聖君賢相、能臣良將身上。讚美他們,實際上是表達一種生活的嚮往。

  《淇奧》便是這樣一首詩。

  “《淇奧》,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聽其規諫,以禮自防,故能入相於週,美而作是詩也。”

  這個武公,是衛國的武和,生於西周末年,曾經擔任過周平王的卿士。史傳記載,武和九十多歲的時候,還是謹慎廉潔從政,寬容別人的批評,接受別人的勸諫,因此很受人們的尊敬,人們作了這首《淇奧》來讚美他。

  這是一首讚美詩,辭藻相當優美,可是這裡有哪一個字那一句話能跟房俊沾上邊兒?

  放在房俊身上,那就完全是反面教材,貨真價實的譏諷嘲笑……

  這不是打臉嗎?

  還是“啪啪”的那種!

  房俊對聿明雷怒目而視。

  聿明雷則完全放空狀態,瞅都不瞅他。

  房俊拿他沒辦法,聿明氏一家大小全都神經兮兮的,真的懷疑是不是所有的神仙都是這種不靠譜的神經病?

  只能將滿腔怨氣撒在高句麗副使身上:“速速決定吧,是你們立即簽字畫押,還是本官即刻遣人將爾等驅逐出長安,任爾等山高水遠風塵僕僕的回到高句麗?當然,大唐兵力有限,不可能護送爾等一路返回,路途之上還要各位加倍小心謹防賊寇出沒才是……”

  高句麗副使欲哭無淚。

  簽字畫押?

  回到高句麗就必然要承受淵蓋蘇文那個大魔王的死手,

身死族滅幾乎板上釘釘。

  不簽?

  房俊若是在他們回高句麗的半路上安排一支伏兵扮作山賊草寇,將他們屠戮殆盡,然後照樣可以對外說他們已經認罪,最後為了躲避淵蓋蘇文的懲罰而畏罪潛逃,家人照樣絕無幸至。

  這特麼根本就沒的選!

  怎麼走,似乎都是死路一條……

  還好這個副使不是個笨蛋,既然怎麼都是死,可不拼死搏一搏?只要能夠回到高句麗,將所有的罪名全都推到黑齒常之身上,就按照房俊的設計說黑齒常之包藏禍心主動供出高句麗是想要離間挑撥大唐賀百濟的關係,促使大唐盡快出兵高句麗,以此來緩解百濟面對高句麗之時的強大壓力。

  淵蓋蘇文會不會信呢?

  這位副使琢磨半天,覺得淵蓋蘇文相信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蓋因淵蓋蘇文此人雖然豪勇無雙冠蓋高句麗,武力值逆天,個人威望也獨步高句麗,只是計略智謀卻稍遜一籌,更多的時候都是剛愎自用一意孤行,偏偏還聽不進去身旁心腹的諫言……

  只要可能性存在,那麼就有一絲活路。

  總比現在左右都是個死強的多吧?

  無奈之下,副使只好帶領一眾高句麗使節簽字畫押,承認這一些都是淵蓋蘇文暗中設計……

  將高句麗副使攆走,房俊看著那份供詞鬆了口氣。

  李二陛下委派給他的這個差事的確不好乾。

  現在大唐非但無力東征高句麗,還得在軍事中心移往西域的時候嚴防高句麗對遼東諸郡下手。怎麼處置黑齒常之的刺殺、誣陷事件?

  這裡頭需要一個巧妙的平衡。

  既能震懾淵蓋蘇文不敢驕狂自大,亦不能壓力太大導致淵蓋蘇文破罐子破摔,因為兩者的後果既有可能都是促使淵蓋蘇文悍然出兵遼東諸郡… …

  而黑齒常之的身份,則為房俊提供了轉圜的餘地。

  這樣一份供詞將會隨著大唐商賈的腳步在高句麗、百濟、甚至新羅境內快速傳播,朝鮮各國的心思也必然會有一番變化。百濟自然是記恨在心,不過他們實力弱,在沒有大唐支持的情況下不敢對高句麗發動軍事行動;高句麗則不敢抱以輕心,在沒有消弭百濟的威脅之前,絕對不敢對大唐的遼東諸郡出兵,以免百濟趁勢偷襲、腹背受敵。

  甚至一向存在感極低的新羅都會暗中聯絡百濟,共同對抗高句麗的威壓。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穩住高句麗,致使淵蓋蘇文投鼠忌器,在沒有平定百濟和新羅之前不敢貿然攻略遼東,給大唐平定西域、將軍事中心重新轉向遼東而贏得時間……

  程務挺問道:“府尹,那個黑齒常之什麼都沒招,卑職已然諸般刑具都上了一遍,可是這人意志力極為強悍,咬著牙根一句話都不說。您看看……是否再審問一次?”

  房俊哂然。

  意志力?

  所任或許都大唐抱有敵視對自己的部族忠心耿耿,但是這個黑齒常之絕對不是,否則歷史上也不會再百濟兵敗之後投降大唐,為大唐南征北戰立下赫赫功勳。

  這樣的一個人之所以能夠咬著牙挺過京兆府的諸般刑具,只不過是沒有觸及到他的要害而已。或許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他肯定有非常在乎的東西,為了保護這個東西,他寧願出賣自己的靈魂,為敵人去開疆拓土,奉獻出自己的鮮血與生命……

  只要找到黑齒常之的弱點,擊碎他的堅韌只是輕而易舉。

  不過房俊疲憊的擺擺手,說道:“暫且不急。”

  大局已定,黑齒常之身入大牢還能插翅飛走不成?

  程務挺一愣:“不審啦?”

  房俊沒好氣說道:“審個屁啊!他交代不交代有什麼關係?這眼瞅著過年了,你不累啊?立刻通知下去,長安四周的城門即刻起解除封鎖,允許百姓商賈自由出入,城內的境界盡數撤銷,但是要外松內緊,嚴密監控新年期間長安城內的一切動態,若是那些世家門閥搞事情,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本官。 ”

  “諾!”

  程務挺鬆了口氣,誰特麼願意審問黑齒常之那個比石頭還硬的傢伙?身上用皮鞭抽得皮開肉綻,連坑都不吭一聲。審訊的時候刑具加身沒有預想之中的哀號求饒,那種暴虐的心情是會受到影響了,沒了那份暴虐的快感,谁愿意麵對一個血淋淋的傢伙?

  房俊又對一側的獨孤誠說道:“新年期間就要勞煩少尹盯著點兒了。”

  “諾。”

  獨孤誠恭聲應道。

  心裡卻難免腹誹:你要回家過年,難道我就不過年嗎?

  可官大一級壓死人,房俊能將所有責任丟給他這個少尹,他又能丟給誰?丟給誰也不行,當真出了問題房俊找他問責,可是他找別人的時候,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真特麼的鬱悶,家中新近納的幾房如花美妾還沒好好享受一番呢,就要成天呆在這個令人煩躁的衙門裡頭……

  房俊又問聿明雷:“聿明兄何處落腳?不若去小弟家中盤桓數日,歡度新年也熱鬧一些?”

  帥的掉渣的聿明雷微微頷首,理所應當的說道:“如此甚好。”

  連一絲半點客氣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20
第1063章  長生

出了京兆府衙門,一邊走向馬車,房俊一邊問道:“你家都來京城了?”

  李二陛下想要見見天底下最神秘的聿明氏家族,委託給遠在江南的聿明氏捎信。不論怎麼說李二陛下都是天下之主,聿明氏哪怕再是出世亦要給予必要的尊重,故此在接到房俊的書信之後,聿明老頭便一口答應下來。

  雖然關中已然是寒冬臘月,但是遠在江南的華亭鎮建設並未停止。書院被李二陛下勒令搬遷至長安,原本用來作為書院講堂、宿舍之用的那些建好的和在建的房舍就完全空置下來,在聿明氏的鼎力協助之下,房俊命令將所有的研發機構統統搬遷到這些房舍裡,周圍設置暗卡崗哨,嚴密監控。

  “怎麼可能都來?唯有在下、小妹以及祖父三人而已。”

  聿明雷依舊是一副酷酷的表情,先是圍著四輪馬車轉了一圈兒,看看橫軸之上與車體接觸之處的避震弓片,再看看與車身一分為二卻又連接在一起可以隨意轉向的轉向裝置,深思片刻,一張帥臉才算有了變化。

  “如此簡易的改進,卻使得馬車運行更平穩、乘坐更舒適,載重量也大大增加,侯爺之思維當真是天馬行空,妙不可言!”

  房俊卻問道:“令祖來到長安,自然是進去太極宮進諫陛下無疑,聿明兄到了小弟這裡正好替小弟解決了大問題,那你家那個暴力蘿莉跑去了哪裡?”

  聿明雷就有些不滿:“君子不出惡語,侯爺怎地出口傷人?須知吾家小妹遲早是要找婆家的,被你這般惡語中傷,日後耽擱了終身大事可如何是好?”

  房俊打開車門邀請聿明雷上車,哂然道:“惡語中傷?拜託,咱這是實事求是啊老兄!就你家妹子那個暴力性子,動不動揮拳打人伸腳踹人,什麼樣的人家不怕自己的兒子被揍殘了敢要?簡直就是自找苦吃。”

  聿明雷坐進馬車,雙眼灼灼的盯著房俊,有些慍怒:“吾家妹子清純靚麗,遠勝尋常大家閨秀。”

  房俊哈哈一笑:“漂亮有個鳥用?娶妻娶賢,你家妹子差遠了。”

  聿明雷皺起眉頭,想想好像房俊說的也沒錯?

  自家妹子天真爛漫,還真就不適合嫁入人家相夫教子。

  想了想,說道:“那就嫁入你家,給你當個小妾總成了吧?”

  房俊大汗!

  趕緊將雙手搖得像是風車一樣,不迭聲的說道:“哥哥,你饒了小弟行吧?就小弟這身手,兩年不到頭就得被你妹子錘死好吧?聿明兄您也不願您那妹子年紀輕輕就守寡吧?再者說,哪裡有哥哥主動將妹子送去人家做小妾的?這話說說就算,當心被那暴力妞兒聽到跟你沒完!”

  聿明雷打個激靈,果斷閉嘴。

  聿明家似乎基因傳承出了問題,到了他這一輩人丁愈發單薄不說,最令人難以接受的就是陰盛陽衰的態勢越發明顯。聿明雷本就是天生的武學天才,孰料小妹聿明雪更勝一籌!

  往往許多絕學聿明雷刻苦修煉愈發精純,而那個小丫頭玩兒一樣嘻嘻哈哈的隨便耍幾下就融匯貫通……

  論起武力值,

聿明雷已然不是聿明雪的對手。

  想到若是妹子聽聞自己要將她送給房俊做小妾,那還不得滿天下的追殺自己?

  趕緊說道:“這番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便看在肚子裡吧。”

  房俊自然大點其頭。

  開玩笑,就算聿明雷被他家妹子逮著狂揍,難道自己還能討得了好?

  那暴力妞兒一貫是只論拳頭不講理的……

  *

  “朕欲求長生,不知何往?”

  太極殿東側的昭德殿內,李二陛下與鬚髮皆白的聿明老頭對坐。

  享受了人間榮華,掌握著天下生殺,任何一位帝王都比普通人更嚮往著能夠長生不老永遠守住這份天下至尊的權利,秦始皇就曾派徐福率童男童女三千乘船泛海東渡尋找長生不老之藥,李二陛下也不例外……

  聿明老頭一身葛布衣衫,仙風道骨的氣質翩然出塵,搖頭說道:“長生不老之道到底有沒有,老朽不知,白日飛升、羽化成仙是一定有的。然則至始至終,前代聖哲皆未對成仙得道有過只言片語的描述。或許在未得道之前他們也與我們一般懵然不知,但是在得道之後卻發覺留下任何只言片語都是沒有意義的行為。老朽不知如何才是得道飛升的正確路徑,但是卻知道人若根源牢固,呼吸之間,可奪天地之正氣,而壽命延長。”

  李二陛下頓感失望。

  如果說天底下當真有最接近於長生不老進窺天道的人,那必是聿明氏一家無疑。這個神秘的家族已進軍無上天道為己任,千餘年來孜孜不倦的追求這個看似虛無縹緲的目標,歷經挫折卻依舊不屈不撓。

  若是此路不通,以聿明氏的智慧和能力何以能夠堅持千年?

  然而現在面前這位聿明氏當中最智慧的老者卻說出這麼一段話,令他極為失望,就好似心中那夢寐以求的夢想尚未開始便即夭折……

  壽命延長他當然也希望,但是比之長生不老又算得什麼?

  他又問道:“聿明氏所修行之路途,與道家相近否?”

  聿明老頭道:“殊途而同歸。”

  李二陛下點點頭。

  為了提升李氏皇族的逼格,高祖李淵將自家的祖宗強勢的歸攏到老子李聃一脈,故此,老子所創立的道教自然而然的成為“國教”。

  可身為一個有野心的帝王,他那裡有時間去研究道家秘法?

  李二陛下也不是蠢人,聿明氏這樣傳承幽怨、智慧超群的家族千餘年的追求亦不可得長生之途,自己雜務纏身身心憔悴更是無法進窺天道。

  嘆息著道:“命數由天,窮市而盡,終究是一件令人不爽利的事情。”

  聿明老頭則搖頭道:“陛下謬矣,我命在我,不屬天地。”

  李二陛下一愣:“此言何意?”

  “人的生命,年壽的長短,決定於自身,並非決定於其他外在的力量。按照道家的說法,道生萬事萬物,道與生相守,生與道相保,須臾不離,道在則生,道去則死,所以說人只要要善於修身養性,安神固形,就可以長生不死。以老朽看來,長生不死或許過於虛妄荒誕,但是改變天命增長壽數,那是輕而易舉的。”

  李二陛下虛心道:“願聞其詳。”

  聿明老頭微笑,對這位至尊大帝的虛心態度甚有好感。

  當然,對於一位掌握人間極致權利的一代帝王來說,心中何求長生不死的那種冤枉絕非輕易可以更改……

  便給李二陛下上了一堂“長生課程”。

  “《太上老君內觀經》說'道者有而無形,無而有情,變化不測通神群生。在人之身則為神明,所謂心也。所以道人修道則修心也,教人修則修道也。道不可見,因生以明之;生不可常,用道以守之,若生亡,則道廢,道廢則生亡。'又說'道無生死,而形有生死,所以言生死者,屬形不屬道也。所以形生者,由行其道也。形所以死者,由失其道也。人能存在守道,則長生不亡也' 。此言何意?人常失道,非道失人,人常失生,非行失人。故養生者慎勿失道,為道者慎勿失生,使道與生相守,生與道相保。”

  道教把道家哲學與長生之道結合起來,因為相信“生”與“道”相守,所以先輩們為追求長生、長壽提出了諸多的養身健體的方法。如內丹、外丹、存思、守一、服氣、引導等修煉方式,讓世人清心寡欲的修身,止絕葷腥以養性,採摘藥草以防病等等。

  精心修道,未必能夠長生不死,但是絕對會使人延年益壽、心正神安,與自然交融,與陰陽協調。

  李二陛下頷首受教。

  心裡卻琢磨著;這老者所言皆乃世間至理,然則他只是從修身養性的方面來闡述修道的好處和必要。那麼道教之中的“金丹”之流是否更接近於長生不死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22
第1064章  房俊,我要和你生寶寶!

房俊儘管不知李二陛下請聿明氏前來長安有何圖謀,但大抵也不過就是長生不死的那一套……

  雖然道教追求長生不死也有虛幻的一面,但比起佛、儒兩教的追求,則顯的有積極的意義。儒家畏天命,主張“修身”,被動的去適應社會自然的選擇;佛教宣揚壽終有報,生死輪迴,因果報應,業不可逃,而人死後往生極樂的縹緲境界……

  而只有道教欲長生不死,不信天命,而是相信自已的力量,不信業果,敢於同天命,同自然界抗爭。

  從這一點來說,道教在宣揚一種現實的唯物的精神。

  “少思寡欲,天地不覆,息慮忘機,陰陽合宜。凡世之士,欲好生當先習心,習心在欲作不作,欲動不動,然未至無,至無為之損。故真人先養身後養心,養心然後欲無欲,是知天下神,故不死,非唯不死,故不老……”

  如果能做到“習心”則可“少思寡欲”,則可“無為”,然後養身養心。養心則無欲故“不老”從而實現養命長生之目的。

  而“心”在整個養生過程中具有重要地位。“今人所舉手動足,喜怒哀樂,莫不由心。心之動息,莫不是氣。氣感意,意從心,心和則氣全,氣全則身全,氣減則神減,神減則為土矣……”

  這個“心”,不是指心臟,而是指精神、心情。

  哪怕是醫學昌盛的現代,又有哪一位醫生敢於詆毀心情、精神對於一個人身體機理的重要性?

  但是長生不死……

  房俊只能“呵呵”了。

  人身的細胞不斷地分裂,每分裂一次,端粒就會減少,細胞會逐漸老化,我們無法不讓人體停止生長,人的器官終究會因為衰弱而步入死亡。而且人類的一生中會感染各種疾病,還有天災人禍、意外事故,加上工作、飲食、情緒、挫折、壓力的影響,左右我們壽命的變數實在太多,要達到長生不老的目標根本就是遙不可及……

  房俊懶得去管李二陛下做白日夢,他現在有更頭痛的事情。

  房府後宅,嬌妻美妾濟濟一堂。

  高陽公主穿著一件絳紫色的錦繡宮裝,烏雲一般的髮絲高高盤起露出一截兒雪白的脖頸,整個人奢華高貴美麗端莊,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輝。

  因為聿明雪正用一隻雪白纖秀的手掌緊緊的貼著衣服放在高陽公主的肚皮上,秀美的臉蛋兒滿是興奮,尖叫道:“哎呀,我感覺到他在動了呢!”

  一般來講這麼短時間的胎兒力量很小,在母體之外是很難感受到他的動靜的。但是聿明雪是天生的武學奇才,六識敏銳,能夠輕易的感受到胎兒的律動。

  她就像是發現了一件好玩的玩具,一臉興奮的一會兒摸摸高陽公主的肚子,一會兒又將耳朵貼在武媚娘的肚子上聽著胎兒的動靜……

  一種母愛的光輝令高陽公主和武媚娘很是享受這種親暱的狀態,當然,聿明雪這個小丫頭在隱藏起暴力情緒的時候大多數時間也還是挺可愛的……

  房俊與聿明雷坐在椅子上喝著茶閒聊。

  

  只不過房俊哪裡有心思跟聿明雷扯蛋?他的目光至始至終就跟著聿明雪轉……

  不是覺得這個暴力妞好看,而是唯恐這丫頭不知輕重傷到了妻妾腹中的胎兒!

  若是那樣,房俊拿刀子抹脖子上吊都有可能……

  聿明雪像只興奮的兔子跳來跳去,摸摸這個聽聽那個,玩得不亦樂乎。房俊的心臟卻像是被一根線吊著,忽上忽下的一陣陣揪著。

  這丫頭看似嬌嬌弱弱實則力大如牛,萬一手腳重了一些傷了腹中的寶寶那可如何得了?

  聿明雪左蹦又跳,像個好奇寶寶一般問著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這令房俊很是驚訝,低聲問聿明雷:“你家妹子難道沒見過孕婦?”

  聿明雷白了他一眼,悠悠說道:“這丫頭生下來的時候根底淺薄元氣衰弱,很是嬌弱,祖父便將她當做男孩子一般養,尋常甚少與婦人接觸。吾因修習秘法煉精化氣,不到三十歲無法使得女子受孕,她自然極少見到孕婦,不必大驚小怪。”

  房俊無語。

  不必大驚小怪?

  我弄一個暴力蘿莉在你懷孕的老婆面前跳來跳去的,看看你是不是大驚小怪?

  聿明雷摸了摸高陽公主的肚子,睜著明亮的眼眸好奇的問道:“公主姐姐,你肚子裡的寶寶是哪裡來的呢?難道是塞進去的?”

  高陽公主大窘。

  畢竟這裡還有聿明雷這麼一個外人在呢,這種話你個小丫頭怎麼說得出口?

  聿明雷也尷尬死了,放下茶盞,起身離開。

  房俊只得陪著他去外間坐坐。

  高陽公主甚是喜愛聿明雪的聰明活潑,便俏臉暈紅悄悄說道:“是姐姐跟房俊的寶寶啊。”

  聿明雪瞪著大眼睛:“原來是房俊給公主姐姐的寶寶啊?”

  高陽公主眼角跳了一下,這話怎地聽著這麼彆扭?

  不過倒也可以說是這麼回事兒,沒有房俊,她自己能弄得出來寶寶嗎?

  只好點頭說道:“是呀,是姐姐跟房俊生的寶寶呢。”

  然後就見到纖細的腰肢一擰,足尖點地一個縱躍,聿明雪嬌小纖細的身子燕子一般飛了出去,堪堪落在走到門口的房俊面前,將房俊嚇了一跳。

  “丫頭,你要幹嘛?”房俊急忙問道。

  聿明雪眼眸閃閃,明媚的眼波凝視著房俊,俏臉兒滿是興奮,上前扯著房俊的衣袖大聲說道:“房俊,我也要和你生寶寶!”

  房俊目瞪口呆,瞬間石化:“……”

  高陽公主和武媚娘都傻了眼。

  二人對視一眼,難道是自己耳鳴?

  聿明雷腳底一個趔趄,飛簷走壁凌波微步的聿明大少爺差點一頭栽倒在房家的門檻前,急急忙忙伸手摀住妹妹的嘴巴,氣道:“死丫頭,說什麼渾話呢?”

  聿明雪略一掙扎,歪著頭怒視自己的哥哥:“寶寶好可愛,我要跟房俊生寶寶,用不著你管!”

  聿明雷氣得差點暈過去!

  用不著我管?

  我再不管都特麼要當舅舅了!

  惱羞成怒道:“你給我閉嘴!”

  聿明雪哪裡會怕他?

  梗著脖子小腦袋晃了一下,皺著鼻子道:“我就不!我就要跟房俊生寶寶,寶寶好可愛的……”

  聿明雷頭痛欲裂。

  自家妹子從小就被祖父寵的沒邊兒,從來就沒怕過自己,自己說點什麼根本就是耳邊風。拿自家的妹子沒辦法,只好將矛頭對準房俊,瞪眼道:“警告你啊,敢跟吾家妹子……那個啥,某饒不了你!”

  房俊差點崩潰……

  苦著臉道: “是你妹妹要跟我生寶寶,又不是我要跟你妹妹生寶寶,這怨不著我吧?”

  聿明雷問道:“這有什麼區別?”

  房俊想了想,確實沒區別……

  可是心裡不忿,便說道:“主動與被動,當然有區別。你不管著自家妹子卻跑來管我,是何道理?”

  聿明雷無語,難道說自己的妹子自己說了不算?

  只好蠻橫道:“某不管,你敢跟我妹子發生點啥,某要你好看!”

  房俊扶額無語。

  得!

  這聿明家簡直就是一群蠻不講理的強盜邏輯……

  他能忍,可是高陽公主忍不了。

  公主殿下柳眉倒豎,邁著標準的貴族步伐傲嬌的走到聿明雷面前,怒叱道:“吾家郎君乃是人中俊傑,多少長安貴女夢寐求之而不得,難道還會覬覦你家妹子不成?若是肯施捨給你妹子一兒半女,那也是你聿明氏祖上積德!”

  房俊為之絕倒。

  哥哥是你丈夫,還是一頭種馬?...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24
第1065章  冤屈

自從宇文愷主持興建長安城的那一天開始,長安城就進入了一種似乎亙古都不會改變的節奏。

  每一天的清晨,一百零八個坊市次第開啟,被捆在籠子一樣的坊市當中的人們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開始自己每一天的勞作,這座當世最偉大的都市亦開始漸漸恢復生機,又開始了一天的喧囂……

  尋常百姓不會有興趣關心那些高高在上的豪門是否遭逢家變、是否爆出醜聞,有那個時間還不如關心一下今日的米價。這個冬天是大唐建國一來米價最低的一個冬天,這得多虧了房家二郎打通了南洋的海路從林邑國購得稻米,雖然林邑國一年三熟的稻米比之關中八百里秦川的麥子難吃得不是一點半點,可是架不住便宜啊!

  以前誰敢想整個冬天都能買得到便宜的糧食,可以一天兩頓吃上飽飯?

  這樣的生活在以前那是做夢都不敢想!

  新年臨近,整個長安街市車水馬龍,行人商賈摩肩擦踵,尤其是東西兩市的客商行人更是穿梭如鯽,熱鬧非凡。各式各樣南北貨物沿著市面鋪開,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長安城內賣得最好的年貨是什麼?

  若是你在大街上隨意的揪住十個商賈,會有九個一臉嫉妒的告訴你——炮仗!

  大唐炮仗誰家強?

  請到房家煙花作坊!

  這不是廣告,這是療效……

  靠近西市的一間店鋪門開五間,門口寬闊的石板空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各式馬車。一箱一箱鞭炮、煙花從店舖內被伙計搬出來放到一輛一輛馬車上,自有拿著毛筆賬簿的年輕賬房前來計數、收錢,當然也有一些關係親近的客戶簽字畫押打個白條。

  不過這並沒有什麼關係,三角債古今皆有,可是放眼大唐,誰敢欠了房二郎的錢不還?

  來來往往運輸鞭炮煙花的車輛盡皆路過西市北街的京兆府衙門,俱都好奇的被京兆府門前的一幕吸引了目光,甚至有不少閑漢匯集於此,駐足停留。

  京兆府門前跪著兩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哭聲撕心裂肺驚天動地,就跪在京兆府的大門前,以頭頓地,不停的哀聲嚎哭,堅硬的石板磕破了額頭,鮮血蜿蜒成流……

  圍觀者不禁嘖嘖稱奇。

  話說自大唐建國以來,無論朝中重臣亦或地方官吏皆是清廉守正者多、昏聵殘暴者少,加之御史台的權利前所未有的強大,這些自詡道德完人的御史們奉旨巡按、風聞奏事,不管多大的官、不管多深的背景都敢彈劾,哪個官員吃了豹子膽敢明目張膽的搞事情?不是說害群之馬沒有,再清廉的時代也不可能完全杜絕貪官污吏的存在,但是起碼會給予極大的約束,使得官員們知道一旦自己的所作所為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哪怕你老子是當朝宰輔也保不住你……

  故此,民間等閒甚少有冤假錯案發生。

  可是這兩位老者何以這般悲痛欲絕,且口口聲聲大呼“冤枉”?若是沒有天大的冤情,

也不至於這般磕頭磕得血流成河……

  就在圍觀者和京兆府門前的官吏一頭霧水茫然無措之時,只見那腰背佝僂形銷骨立的老丈猛地站起,臉上血水混著淚水一片迷糊,悲叫一聲:“某不活了!”

  猛地一頭向京兆府衙門之前的石獅子撞去。

  圍觀者站得較遠,官吏們猝不及防,來不及拉著老丈……

  “砰”的一聲輕響,老丈狠狠的一頭撞在一人高的石獅子上。

  脆弱的頭骨撞擊在堅硬的石頭上頓時碎裂,紅的鮮血、白的腦漿飛濺開來,灑了一地。

  那隻挺胸凸肚威風懍懍的石獅子依舊是昂首挺胸睥睨一切的姿態,渾然不知自己的身上已是鮮血腦漿一塌糊塗……

  老者瘦弱單薄的身體軟軟的癱倒在石獅子腳下。

  身後的老嫗這時才反應過來,愣了一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手腳並用的爬到丈夫身前,攤手將丈夫已然變形的頭顱摟在懷裡,仰天嚎哭!

  “天吶!你就不能開開眼,為何要讓我們這謹守本分的人家遭此橫禍,家破人亡?我們沒做過一件虧心事,沒害過一個人,為何好人沒有好報,卻要被逼到如此絕路?”

  句句悲愴,聲聲氣血。

  觀者看著眼前這殘酷血腥的一幕,無不紛紛動容!

  這得是受了多大的冤屈,才能自絕生路一頭撞死在石獅子上?

  京兆府的官吏也傻了眼。

  怎地就眼睜睜的看著有人撞死在衙門的大門口?

  幾個官吏嚇得冒汗,趕緊走上前去,溫聲安撫道:“大娘,何至於此?某也只是說新年在即衙門裡已然封印,無論何事皆可等到年後處理,又何必差這一天半天?可是現在……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不怪這幾名官吏渾身冒汗嚇得臉色發白,房俊管理京兆府衙門的首要規矩,就是要“微笑待人,誠信辦事”。府尹大人千叮嚀萬囑咐,衙門裡頭無論是世家門閥、王公貴戚亦或平頭百姓,所有官吏不得狗人看人低、不得擺官架子、不得吃拿卡要,要一視同仁,公平公正。

  衙門大堂裡掛著的那幅府尹大人親手所書的“公生明廉生威”字幅還掛在那裡,那就是京兆府的辦事準則!

  誰敢壞了京兆府的規矩,壞了他房府尹的名聲,真當那位房二棒槌不敢殺人?!

  可是現在一個大活人就眼睜睜的撞死在自己面前,回頭必然風傳整個關中,等到府尹大人問責的時候,自己等人要如何交代?

  人都死了,怎麼交代也交代不清啊!

  一旦府尹大人責怪下來……

  幾個官吏情不自禁的打個冷顫。

  要命了啊!

  那老嫗抱著丈夫的屍身,哭得昏天黑地悲怮不已,聲音早已嘶啞,老淚依舊滂沱,沙啞的哭聲像是一把尖尖的錐子不停的刺著圍觀者的心臟,令大家一同感受到那股絕望的悲傷……

  老嫗彷彿失了魂魄,只是怮哭不止,任他官吏如何詢問勸說,亦是不回一言。

  官吏急的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任由她在這裡哭下去是決計不行的,坊間謠言的威力他自是清楚,京兆府衙門前這事兒一時片刻便能傳遍長安,可是謠言傳著傳著指不定就變成啥樣,朝中那些御史言官可不管謠言真假,好不容易逮到京兆府的把柄,還不得把自家府尹往死裡彈劾?

  可是硬將這老嫗脫開他更不敢,且不說心底的那點良心使得他不忍對著老嫗做出任何不敬之行為,如他敢那麼做這周遭圍觀的人群就能憤怒的一擁而上把他給撕碎了……

  關中百姓的勇烈之氣那是自老秦之時便流傳下來,早已融入血液之中,發起火來絕對不慣你毛病!

  獨孤誠聽聞門前發生的事情,匆匆忙忙跑出來。

  一見這情形,頓時頭都大了一圈兒……

  俯身到老嫗身前,獨孤誠強忍著血腥氣帶來的噁心反胃,勸道:“這位大娘,某乃是京兆府少尹,如論你家有何冤屈,畢竟死者為大,不若本官先助你將死者安葬,然後再詳細說出你的冤情,本官向你保證,無論何人何事,本官定會換你一個公道,如何?”

  堂堂京兆府門前發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有失顏面。房俊將主持京兆府日常工作的任務交給他,根本就是個試探,他必須將這老嫗勸阻,結束這一場鬧劇,否則若是被房俊認為是他故意生事給房俊找麻煩,那麼他的麻煩就來了……

  老嫗好似傻了一般,只知道哀哀的哭泣,一言不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24
第1066章  狀紙

 可是任憑獨孤誠如何溫言細語的勸說,那老嫗都是癡癡呆呆的樣子,只是哭,不說話,急的獨孤誠團團亂轉,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旁邊有人不忍,便高聲說道:“這位大娘,便聽這位少尹的吧。京兆府房二郎那是個萬家生佛的好官,是咱關中百姓的主心骨!房二郎清廉如水、疾惡如仇,就算你家的冤屈涉及到哪個貴族豪門,房二郎也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

  “沒錯!大娘,光是哭能解決什麼問題?”

  “將你的冤屈跟房二郎說說,房二郎必然給你出頭!”

  “就是,房二郎可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

  “趕緊都別扯了!房二那就是個棒槌,是個屁的好官啊!你們都被他給矇騙了毫不自知,當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鄙夫……”

  忽然插進來一句不和諧的話語。

  圍觀者頓時惱怒,大家齊齊看去,說話之人卻是一個相貌俊朗略顯瘦削的少年郎,一身錦袍敷粉塗脂,一見便知是一位世家公子哥兒。

  便有人冷笑道:“呦呵!這不是竇家少主嗎?怎地,當初房二郎在潼關之外渭河之上撞碎你的座船沒能淹死你,今兒居然還敢陰陽怪氣的說壞話?當心房二郎聽到,追到你家打得你那不知是叔父還是父親的杞國公都認不得你!”

  周圍人群哄堂大笑。

  杞國公竇紹宣無子,過繼其兄的次子竇德威繼承家業爵位,這不是什麼秘密,長安街市之上知者甚多。本來若是無子便從兄弟之後代當中過繼一子繼承家業,這是司空見慣之事,並無任何不妥。

  但是說話這人損就損在那句“不只是叔父還是父親”上頭,這話咋聽沒毛病,但是細細思之,則餘韻悠遠意味深長,若是給茶寮酒肆裡的說書先生能編出一個話本兒來……

  竇德威氣得滿臉漲紅,可是這人的話也提醒了他:這裡可是京兆府,是房俊的地盤,自己跑這裡來說房俊的壞話,萬一被房俊逮到那還能有個好?

  扭頭看到幾個京兆府的官吏都眼神不善的看向自己,竇德威更是心虛膽顫,連辯駁之語都來不及說上幾句,急匆匆帶著幾名家將狼狽離去……

  圍觀者有人笑道:“房二郎就是那些世家門閥的剋星,見到房二郎,這些公子哥兒哪個不是乖得跟兔子一樣?這位大娘,您有何冤屈就找房二郎,準沒錯!”

  不少人附和,房俊的名聲極好,尤其是不畏世家強權這一點,堪稱朝中第一人……

  有人冷不丁說道:“無知!世家門閥的剋星?呵呵,那不過是平素打打鬧鬧罷了,真正到了緊要關頭,還不是官官相護?這二位老者乃是龍首原丁村人士,兒子在修建永安宮的時候因為事故喪生,兒媳悲怮不已生病離世,唯獨遺留下兩個閨女,連個帶把兒的男娃都沒有。而就是這兩個孫女……此事牽扯的可是元氏,他房俊又能如何?”

  圍觀者盡皆沉默。

  關中人性格開朗,

東家長西家短的最是喜好打聽消息,又怎麼會不知道身為北魏八柱國之一的元氏?

  魏晉時期有過許多政治貴族,幾乎壟斷了當時的政治權力,到了南北朝時期,曾經風光無限的東晉門閥世族們,隨著東晉的滅亡劉宋的興起而逐漸衰敗,王庾桓謝這些貴姓也已經不復當年……

  眼看門閥貴族的黃金時代就要結束,這時,一個新興的貴族集團橫“八柱國”橫空出世,一飛沖天,延續了門閥貴族時代的壽命,並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偉大時代!

  這就是縱橫中國近二百年的關隴軍事貴族集團……

  關隴集團起源於代北武川,初建於關中,共創造出四個王朝,分別是西魏,北周,隋,唐,這在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奇蹟。

  “八柱國”最大的成就或許並不是開創四朝,而是創立府兵制。

  宇文泰雖說是柱國之首,但地位早已超然。元氏則因乃是北魏皇族進而地位尊崇,元欣在北魏之時權勢滔天,使持節、太傅、柱國大將軍、大宗師、大司徒、廣陵王等一干頭銜灌溉天下,待到西魏恭帝即位,又進為大丞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而其餘六柱國,事實上是受到宇文泰和元欣節制的,正合周禮治六軍之意。六柱國,各督二個大將軍,所以有十二大將軍了。每個大將軍督兩個開府,每個開府各領一軍,共二十四軍,這就是府兵的系統了。

  而作為府兵制開創者之一的元氏,早已地位超然。

  別看現在在大唐名聲不顯,實則所有的門閥世家都與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儼然是世家門閥當中的龐然大物。除去號召力不如太原王氏之外,真正的實力絕不遜色多少……

  這兩位老者又怎會與元氏牽扯上關係?

  他們的孫女又是怎麼回事?

  房俊會為了這兩個低賤卑微的草民與風光顯赫的元氏作對嗎?

  一時之間,京兆府大門外一片沉寂。

  獨孤誠額頭冒汗,暗道不好,這怎地還跟元氏牽扯上了?

  元氏,那是絕對不遜色太原王氏、獨孤家族甚至長孫家族的存在!

  別看他平素低調人畜無害,一旦釋放其強大的能量,足以令人目瞪口呆!

  還是將這老嫗勸進衙門好言撫慰,多多給一些賠償將此事化解。無論這老嫗有何冤屈,畢竟也只是一介草民,如何與元氏那般龐然大物相抗?

  天大的冤屈比之自己的性命也算不得什麼吧?

  恰恰在這時,那老嫗回過神來。

  她止住哭泣,一隻沾滿丈夫血漬的枯瘦手掌婆娑著伸進丈夫餘溫尚存的胸口,掏出一張折疊得板板整整的黃麻紙,顫顫巍巍的遞到獨孤誠面前。

  一雙深陷下去的眼窩四周滿是灰黑的皺紋,眼眸混濁不堪,淚痕宛然。

  一隻枯瘦漆黑的手掌,一張沾染了血漬的黃麻紙,就這麼顫顫巍巍的舉起在獨孤誠面前。

  獨孤誠還沒有看這張紙上寫的什麼,就知道這必是一張狀紙。

  一張染血的狀紙……

  “吾丁家代代忠良,亡夫響應先帝徵召充入府兵,征戰連連傷患處處,吾兒自幼多病,然則聽聞陛下欲在龍首原修建永安宮,立即支撐著病體前往勞役,不幸喪生。餘下一對幼女和我們這兩個將死之人,孤苦無依衣食無著,這才不得已將兩個孫女典入元家為奴,不圖她們能賺取多少錢財,只希望她們能吃得一頓飽飯……可是一月之前去元家探視吾那兩個孫女,卻被告知已然身染重病不治身亡……蒼天吶!那可是老婆子的命根子,沒了她們叫我們兩個老東西可怎麼活?最可恨那元家,吾那孫女身強體健,怎地就忽然染病死了?就算是死了,為何連屍首都不給我們看到?嗚嗚嗚,蒼天無眼,這等喪盡天良的人家,老婆子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亦要食其血肉,噬其魂魄,令其生生世世皆為牲畜,永世不得輪迴……”

  聲若悲鳴,悲憤欲決 !

  圍觀之人盡皆默然。

  雖然典入人家為奴與賣入人家為奴本質上有區別的,前者保留自己的戶籍,只算是僱工,身份還是平民;後者則淪為家奴,生生世世為奴為婢,就算是他的命也都是主家的,哪怕是隨意打殺了,也不過是被官府罰一些銀錢贖罪……

  但是自古以來又何曾有講理的時候?

  世家豪族佔據著強勢的地位,睥睨著腳下螻蟻一般的眾生,又怎會去在意走路的時候會不會不小心踩死幾隻?

  賤民之命,賤如草……...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25
第1067章  殉葬

這是一個悲劇,卻也是一個每天、每時、每刻都在大唐的每一個城池不斷重複著的悲劇。

  這就是世道!

  支持房俊的人都知道元氏的強大,如果房俊不理會這兩位老者,他們也大多能夠理解。畢竟元氏在朝中的影響力非同凡響,為了兩個草民得罪這樣的超級強大的門閥家族,會對房俊日後的官途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但是如果房俊當真畏於元氏的勢力而選擇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會有一些失望吧?

  圍觀者沉默著,心思復雜。

  畢竟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會天然的希翼於哪怕在最黑的黑夜裡也有一抹陽光照耀過來,哪怕只是一絲絲的光亮、一絲絲的溫暖,也會讓整個人生都充滿希望和光彩。

  然而,這也不過是奢求而已……

  希望,絕大多數時間都會向現實低頭,草民如此,哪怕是貴為京兆尹的房俊也是如此。

  畢竟每一個取捨都意味著利益的得失……

  獨孤誠硬著頭皮接過那張染血的狀紙。

  他不敢不接,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他若是膽敢拒絕接受這份狀紙,整個京兆府的名聲就完了,他獨孤誠的名聲也就臭大街,前途盡毀。

  最重要的是,他敢擔保自己今天若是不接這份狀紙,回頭房俊就會火冒三丈的用最無賴最卑鄙的方式將他往死裡整!

  接過狀紙,獨孤誠也沒來得及細看,便高聲說道:“大娘,狀紙本官已然接下,京兆府必會給您老一個公平公正的交待。不過死者為大,就讓本官先派人將這位老丈安葬,如何?人死不能複生,總歸是要入土為安。”

  老嫗流著渾濁的老淚,枯瘦如樹枝一樣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丈夫漸漸冰冷的臉頰,默默點頭。

  獨孤誠長吁一口氣,直起身子大聲說道:“圍觀者速速散去,如此鬧市之中堵塞交通,不怕京兆府治罪嗎?”

  又派遣衙門裡的巡捕和衙役出來驅趕,人群這才三三兩兩的散去,議論聲漸漸遠去。

  但是獨孤誠知道,人群雖然散去,但是所有關中百姓的目光都會一直聚焦在京兆府,就等著看京兆府的處理後果。一旦百姓不滿意,漫天罵聲那是必須的。

  獨孤誠心裡也想罵娘!

  同為世家門閥出身的獨孤誠自然也見識過不少豪門裡的齷蹉事,奴婢僕役莫名其妙的失踪那是絕對不可能禁止的,畢竟豪門是非多,秘密被發現的機會就多……

  為了保住秘密,殺人滅口什麼的是必須的。

  但是你元氏家大業大,就算是典來的婢女死掉又有什麼大不了?人死不能複生,給她們的家裡足夠的安家費不就行了,她們的命又能值幾個錢?因何連屍首都不給人家見一見就處理掉?又不差那幾個錢!

  現在倒好,人家祖父祖父母烈性,祖父撞死在京兆府門前,

祖母拿著狀紙來告狀,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無論事情最後如此處理,元氏的名聲算是臭了一大截兒……

  真是一家子糊塗蛋。

  這種事情獨孤誠就算是想要包庇元氏也做不到,陛下豢養的一大群御史言官正卯著勁兒瞪大眼珠子搜尋著朝中官吏的疏漏錯誤之處,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件事遲早會弄得天下皆知。

  況且關隴集團雖然同氣連枝彼此聲援,卻也不可能為了包庇別人毀了自己的前程……

  獨孤誠不敢怠慢,安排人買了一口上等的壽材將撞死在京兆府門前的老丈收斂,而後好言相勸拍著胸脯保證這份狀紙必然會呈送到京兆尹房俊面前,這才親自遣人護送丁氏老嫗回家,為其安排喪葬事宜。

  當天下了值,獨孤誠將那份狀紙收好,便打算前往房家將此事告之房俊。

  孰料剛剛邁出衙門,便見到印有元氏家徽的一輛四輪馬車早已等候在門口。一身乾淨利落青布衣衫的元家管事垂首立在馬車之旁,見到獨孤誠,立即小跑上前,陪笑道:“少尹安好,吾家少主久候多時了。”

  獨孤誠皺皺眉。

  元氏現任家主元冑,乃是西魏昭成帝的第九代子孫。祖父元順,西魏的濮陽王。父親元雄,武陵王。

  其子元仁惠,乃是涼州長史。

  元家管事口中的少主,便是元仁惠。

  元仁惠官職不顯,但是輩分比獨孤誠高了一截兒,關隴集團世代聯姻,親戚套著親戚,兜來繞去都能攀附上一些關係,獨孤誠不能不見。

  再者說,以元氏的地位,獨孤誠也不可能視而不見。

  就算獨孤誠不願意多管這件事,但說到底也還是盟友……

  獨孤誠上了馬車。

  良久,一臉陰鬱的獨孤誠望著漸漸遠去的元家馬車,恨不得破口大罵幾句。

  這特娘的都是些什麼事兒?

  鬱悶至極點的獨孤誠招手命御者將馬車趕來,登車之後沒好氣的吩咐道:“去房府。”

  *

  “殉葬?”

  房俊手裡捏著那份沾染了鮮血的狀紙,手指骨節因為用力有些微微泛白,額頭的青筋都有些微微凸起。怒火燎原之勢在心中蔓延,恨不得刺客就率領兵卒衝入元家,將這一家子冷漠無情人性泯滅的畜生斬殺殆盡!

  人家含辛茹苦養大的閨女連個屍首都見不到,就被元家一句“身染惡疾,藥石無效”打發了,哪怕只是一條小貓小狗死掉了也會挖個坑埋起來吧?

  結果呢?

  就是因為元家那個少年夭折的死鬼尚未成親,便要一眾侍女婢女陪葬……

  那可是活生生的花季年華的少女,都是爹生娘養的,怎麼就能狠得下心將其活生生的殺死買入墳墓給一個死人陪葬?

  更別說人家還只是典入元家為奴,尚是自由之身並非是元家的奴僕,怎麼就這般視人命如草芥?將人家的閨女陪葬之後還能理直氣壯的告訴人家“身染惡疾,藥石無效”?

  簡直就是畜生!

  獨孤誠一臉無奈,小心翼翼說道:“府尹,元仁惠親自來找下官細說緣由,此事他亦承認是元家做得過分了一些,不過元家願意賠償事主的損失。依下官之見,這種事情雖然有傷天和,但是屢禁不止,不若睜一眼閉一眼,若是事主不追究,咱們京兆府便輕輕放下吧。”

  他這番話說的還真是出自一片公心。

  自古以來殉葬之事雖然早有禁令,但依舊不絕於史,屢屢見諸於史書之上。

  《墨子·節葬下》中說:“天子殺殉,眾者數百,寡者數十;將軍大夫殺殉,眾者數十,寡者數人。輿馬女樂皆具。……此為輟民之事,靡民之財,不可勝計也。“

  意思是,君王殺人殉葬,多則幾百,少則數十;將軍和大人殺人殉葬,多則幾十,少則幾個,並且是車馬、歌伎、舞女俱備,極其殘忍。這種殘酷的做法,害得人民無法做事,浪費民財更是無法計算。

  就連主張厚葬理論的荀況也極力反對殺人殉葬,他在《荀子·禮論篇》中說:“刻死而附生謂之墨,刻生而附死謂之惑,殺生而送死謂之賊!“

  意思是,削減死人的隨葬品而增加活人的花費叫做“墨子之道“,減少活人的花費而增加死人的隨葬品叫做糊塗,而殺死活人為死人陪葬叫做兇殘!

  然則自古以來都將殉葬視作一種等級的象徵,殉葬的規模更是成為一個貴族身份勢力的代表特徵,從來都沒有哪一個朝代能夠完全禁止。

  若是房俊一意孤行想要以此來硬撼元氏,逼迫元氏伏法認罪,那就是同天下所有的貴族階級為敵!

  甚至包括皇家在內!

  這哪裡可能會有勝算?

  不若由元氏賠償丁氏老嫗一筆錢財,大家各取所需相安無事,豈不更好?...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09:26
第1068章  輿論

 房俊哼了一聲,問道:“元氏打算出多少錢賠償?”

  獨孤誠心中一喜,以為房俊口風鬆動,便說道:“粟米一石,絹一匹,另有銅錢五百。”

  “呵呵,哈哈……”

  房俊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獨孤誠嚇了一跳,一臉懵逼。

  這位怎麼了這是?

  房俊一陣大笑,笑得堂中家僕婢女都心驚膽戰,二郎這莫非是要發飆?

  好一陣子,房俊才止住笑聲,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聲音微微有些嘶啞,他婆娑著手裡的這張染血的狀紙,眼前幻想著丁氏老丈輩分絕望之下一頭撞死在京兆府門前的慘烈,幻想著丁氏老嫗孤苦無依哭瞎了雙眼的淒涼悲楚,幻想著丁氏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姐妹被活生生的殺掉殉葬,臨死的時候是怎樣的絕望恐懼,元家的家僕又是怎樣的兇殘狠毒……

  良久,房俊面無表情的抬起眼眸,看著獨孤誠,一字一句說道:“回去告訴元氏,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這件案子京兆府將會全力以赴的偵破,若是證實事情的確是狀紙所描述的那般,本官會親自替丁氏討回這筆血債!就算他元家是四朝柱石、是千年世家,本官亦會遵照國法,嚴懲不貸!”

  由一個無比重視生命的時代穿越到賤民之命如草芥的大唐,房俊的世界觀、人生觀都受到無與倫比的衝擊!

  他不是聖人,不是智者,他也會隨波逐流,也會幹出剿滅陸氏滿門的那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他的底線也在被這個時代一點一點的腐蝕更改,但是他沒法想像一個生命得不到重視的帝國,如何能夠國祚綿長,如何能夠人心所向,如何能夠開天闢地!

  三條人命,就值粟米一石、絹一匹、錢五百?

  很好,他要讓元家付出代價,讓他們知道人命的價值絕非這般低廉,哪怕只是區區的奴婢賤民!

  獨孤誠苦笑不已。

  他就知道這個房二棒槌必然不會對元氏低頭,而元氏所拿出的這個價格更是具有侮辱性質。

  不是侮辱丁氏,那樣的賤民連元氏的侮辱都不夠資格承受,侮辱的是房俊!

  追根究底,元氏還是從未將房俊放在眼裡……

  “府尹,這件事……”

  獨孤誠還想要勸說兩句,話一開口便被房俊打斷。

  房俊冷著臉,咬著牙根:“大唐立國已久,現在百廢俱興,正是蒸蒸日上繁華錦繡的時候。而大唐的每一個進步、每一點強大,都需要無數的大唐子民去拼搏、去奮鬥、去創造!而在這樣的一個萬眾一心創造前所未有之盛世的時候,還有人敢草菅人命拖著陛下成就千秋霸業的後腿,他們想幹什麼?是想要顛覆大唐,還是想要報復陛下?”

  獨孤誠愣住。

  話還能這麼說?

  他終於知道自己與房俊的差距在哪裡了,

房俊比他強的地方就在於能夠將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用一種順理成章的方式聯繫在一起,給人一種理所應當的感覺。

  可是殉葬這件事情能夠顛覆大唐?

  能夠拖著陛下成就千秋霸業的後腿?

  這不扯淡麼……

  就算天底下的所有貴族都在死後用活人殉葬,那又能殺掉幾個人?

  *

  獨孤誠前腳剛走,房俊後腳就坐著馬車進宮求見李二陛下。

  “於京兆府設立管控輿論、刊發報紙的機構?”

  李二陛下擰著眉毛,看著眼前這個似乎一時一刻都不肯消停、總會時不時的冒出一些奇思妙想的女婿。

  有些糟心……

  誠然他是希望房俊能夠站到前台直接對抗關隴集團,但是房俊這小子也是個不安生的,總是會搞出一些意外的狀況令他猝不及防。

  “報紙是何物?”

  李二陛下又問。

  房俊的思維在李二陛下看來實在是太過於天馬行空,諸多想法看似簡單實則處處暗藏玄機,往往能夠通過簡單樸實的手法達到意料不到的後果,不琢磨明白了,李二陛下既不敢輕易拒絕,更不敢胡亂答應。

  “便是如同邸報一般的事物,效果類似。”

  房俊答道。

  李二陛下愈發不解:“既然已有邸報,那還要你這個所謂的報紙又有何用?”

  輿論管理,古已有之。

  漢唐時期,基本上是官報一家獨大的局面。西漢的“邸報”大約是中國最早具有信息載體功能的紙質媒體,到了隋代則稱為“藩條”,如隋文帝表彰道州刺史公孫景茂,特予以“進藩條”。唐宋時期的官方報紙叫法很多,如“邸吏狀”、“進奏院狀報”、“朝報”等等。

  總體來看,古代官方報紙內容很單一,刊載的都是皇帝出行、祭祀、詔旨、官員任免及王公大臣的事兒。

  在唐代,有“邸報”和“進奏院狀報”兩種不同的載體,前者是朝廷辦的,後者則由地方州府駐京辦私下里採編的。也就是說,後者俱有了樸素的信息取捨和窺評的特點。只不過這種“進奏院狀報”的模式要到開元年間才會出現……

  房俊解釋道:“邸報乃是官方發行,所記載之事皆是祭天法祖、官員任免、皇室爵位任免等等大事,是陛下之喉舌,穩重如山,不可有一絲一毫的輕佻。微臣想要開辦的報紙則不同,所刊載發行只內容或得於臺閣之漏洩,或得之於街市之剽聞,又或意見之撰造,不一而同。”

  李二陛下怒道:“豈不是胡言亂語,混淆視聽?”

  “這怎麼能是胡言亂語?如同邸報一般,報紙的任務就是替陛下張目,將陛下的意願盡告知於百姓,言陛下之欲言,想陛下之所想,則天下輿論可盡由陛下掌控操縱矣!”

  “哦?若是如此,到是可以一試… …”

  李二陛下覺得不錯,但是狐疑的看看房俊,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踏實,問道:“汝又有何圖謀?”

  房俊略一沉吟,將元氏將丁氏二女殉葬之事說了。

  李二陛下沉默不語。

  憤怒?

  肯定是有的,但是絕對不嚴重。不是李二陛下冷血,而是殉葬這種事情古已有之,雖然《貞觀律》明令禁止任何形式的活人殉葬儀式,但是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習俗豈是一條律令就可以輕易更改?

  況且一旦針對元氏,便是挑戰天下所有的貴族世家!

  李二陛下心心念念想要消弭世家門閥,但是他從來沒想過這般直接的短兵相接。

  一句話,大局為重!

  房俊自是看出李二陛下的猶豫,也能夠體諒李二陛下的心意。畢竟是一個在世家門閥當中成長起來的一代帝王,哪怕再是心胸開闊,也難免沾染世家門閥的陋習……

  “一個人從呱呱墜地到長到成人,期間要經歷多少病痛意外生活磨難,為人父母需要付出多少心血?每一個人都深懷著最真摯的愛意憧憬著自己的孩兒在長大成人之後,男子可以光宗耀祖頂門立柱女子可以嫁個好人家歡快一生,有誰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殉葬品?隋末天下大亂,三徵高句麗損兵折將漢家兒郎的骸骨堆滿了遼東的山川河流,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股煙塵在中原大地廝殺不休,多少兒郎血染沙場,多少壯士埋骨異鄉?大唐立國之始,諾大的版圖上城池無數山河壯麗,卻只區區數百萬人,難道陛下每一次祭天不都是在誠心的祈禱天下百姓子孫繁盛,六畜繁衍,吾大唐人口昌盛足可投鞭斷流?而那些世家貴族們在做什麼?在用活人殉葬!這 不僅僅是草菅人命,更是禍國殃民!殉葬之風不除,大唐何以強盛百世?帝國何以君臨天下?”

  房俊慷慨激昂,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彷彿慕尼黑酒館裡的希特勒、在白宮宣誓就職的華盛頓、即將被流放到聖赫拿島的拿破崙……統統靈魂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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