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52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1:31
第1109章   踹你不需要理由


 從大局入手,環環相扣,將人心算計的淋漓盡致。

  李二陛下都忍不住驚奇了,這黃口孺子怎地能有這份心機?

  或許於政治之上尚缺乏霹靂雷驚之手段,但是這絕非是天賦便能擁有的能力,需要在漫長的仕途當中不斷的鬥爭、磨礪,才能手執日月、宰執天下。

  但是房俊的這份天賦卻令他驚嘆不已……

  難不成這就是老成持重的房玄齡與世代簪纓的盧氏嫡女雙方優秀血統多結合出來的奇葩?

  這一刻,就連一向對於自家子嗣無比優越驕傲的李二陛下,也不得有些嫉妒了。

  簡直就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啊!

  不過不管心中如何讚許肯定,李二陛下是絕對不會再面上顯露半分的。這混小子雖然有才華,但是棒槌的性子也非同凡響,一旦自己誇讚兩句這小尾巴翹起來,還指不定給自己惹出什麼天大的亂子來……

  同房俊的才華帶給他更多驚喜和驚嘆一樣,房俊闖禍的本事也時常使得他頭痛和煩躁!

  這傢伙若是能省點心就好了……

  李二陛下有些幽怨的看著房俊,為啥世間之人和物就不能十全十美呢?

  真是遺憾啊。

  殿內安靜下來,幾名宮女垂收肅立一側,青銅獸爐裡的檀香一縷一縷飄散,釋放著淡淡的檀香味,凝神靜氣。

  李二陛下捧著策劃書,再一次斟酌起來。

  此事事關重大,可不能被房俊這小子忽悠著自己就熱血上頭,總歸要細細探究其中的各種可能。哪怕當真如同房俊所猜想那般進展順利,也還是有一樁樁一件件的善後事宜需要妥善處理。

  他是皇帝,即便是想要扶持寒門壓制門閥,既要注意其間的尺寸,萬萬不能因為自己的決策而引起天下動盪。

  當然,一旦房俊的這個策劃得以施行天下,將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為中樞斂聚大量財富,東征高句麗指日可待,李二陛下如何能不用心?

  房俊帶著有些無聊,可是李二陛下未曾明示他退下,他又不敢走。

  手裡婆娑著茶杯,感受著滾熱的茶水將茶杯燙得溫熱,心情很是平靜。

  宮女一個個身姿窈窕,哪怕是低著頭亦可看到那挺拔嬌俏的鼻樑。只是李二陛下就在面前,房俊沒膽子欣賞美色,目光便自然而然的微微側過去,透過明亮的玻璃窗,透過殿前的雨廊,投注到雨廊外牆角出那一排挺拔的青鬆上。

  有白雪覆在青鬆的枝葉之上,壓彎了枝葉樹椏,樹幹卻依舊筆直挺拔。

  忽而,一道人影自青鬆後面的牆角處轉出,徑自向正殿這邊行來。

  一身月白色的道袍清冽寬鬆,身姿綽約修長,一頭烏黑的秀發在頭頂盤了個髮髻,用一支再也尋常不過的玉簪固定。

  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那一截兒白玉也似的玉頸如同天鵝一般修長細膩,

行走之間步履如蓮,優雅輕盈。

  正是多日未見的長樂公主。

  有風吹過,青松之上的積雪簌簌落下,隨著風漂浮飛盪,宛如飛絮一般縈繞在長樂公主身周,放佛凌波而來、踏雪尋梅。

  優美而淒涼。

  房俊眼神便有些發直……

  心中憐惜之意頓生。

  宮闈重重,深似海。

  一朝入宮門,女人的一生便已然注定,所有的青春、情愛、榮辱、苦樂、悲痛,便都紮根在一方庭院樓宇之中,苦熬著歲月崢嶸,陪伴著花開花落。

  皇帝的妃嬪如此,此時的長樂公主依然如此。

  這一方天底下最尊貴的殿宇之中,對於長樂公主來說,卻蘊藏著天底下最深邃的寂寞和最淒苦的無助……

  莫名的,房俊便想起那一句“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風騷騷而四起兮,霜皚皚而依庭。日晻曖而無光兮,氣懰栗以冽清”……

  那是一種淒涼的美。

  殿外,正向著父皇寢殿而來的長樂公主被天下飄落的積雪落在脖頸上,涼涼的,癢癢的,下意識的一偏頭。身後的宮女急忙上前用手中的大氅裹在長樂公主身上。

  而長樂公主正因為這個角度,目光透過大殿的玻璃窗迎上一道眼神古怪的目光,頓時微微一愣。

  那目光之中充盈著驚艷、讚美,還有……憐惜?

  長樂公主秀眉微微一挑。

  本宮寵冠殿下諸子,你哪兒來的憐惜?

  就因為現在本宮乃是和離之人麼?

  長樂公主咬了咬嘴唇,心中有些不忿……

  殿內。

  李二陛下抬起頭來,似乎想要詢問房俊一些什麼,見到房俊手捧茶杯扭頭向外的姿勢放佛定格,心裡邊略微有些好奇,順著房俊的目光看過去,李二陛下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小王八蛋這是在覬覦自己的嫡長女麼?

  看著房俊那痴痴的神情,李二陛下氣不打一處來,再次一腳踹了過去。

  這一次比剛剛那次更加猝不及防,房俊的心神完全被院中長樂公主的身影所吸引,冷不丁的臀側吃痛,一股大力湧來,頓時將他踹得歪倒。

  手裡的茶杯更是脫手掉落。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響,摔成碎片,茶水四濺。

  房俊愕然回神,奇道:“陛下何以踹我?”

  李二陛下心中惱火,哼了一聲,怒道:“朕想踹就踹,何須理由?”

  房俊無語……

  行,你是皇帝你最大,你不講理誰敢跟你講理?

  一旁的宮女忍著笑,又甚是敬佩。

  這位房二郎當真有趣,她們整日里侍候李二陛下,何曾見到李二陛下面對誰的時候這般脾氣暴躁,短短一會兒的功夫便踹了兩腳?

  更何況還毫不客氣的說出“想踹就踹”這等市井無賴的話語……

  這才叫“簡在帝心”,陛下是將他當做自己的子侄一般看待呀!

  偷偷瞧瞧陛下的眼色,見到並未有繼續發作的意思,宮女們便邁著小碎步,上前將地上被房俊失手掉落而摔碎的茶杯殘片收拾乾淨。

  長樂公主自殿外踏入,便正好瞧見這一幕。

  李二陛下怒目而視,房俊一臉委屈,宮女收拾殘局……

  不由得微微一愣。

  這是……怎麼回事?

  瞄了房俊一眼,長樂公主輕斂裙裾對著李二陛下施禮,口稱“見過父皇”,在李二陛下回了一句“免禮”之後便盈盈站起,來到李二陛下面前,收攏了一下裙裾,跪坐下來,俏臉上帶著甜甜的微笑,問道:“父皇因何發怒?”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瞪了房俊一眼,閉口不答。

  怎麼說?

  難道說朕見不得這個賊眉鼠眼的小子用那副充滿覬覦的猥瑣目光偷偷的看你?

  長樂公主又看向房俊,目光探尋。

  可房俊正莫名其妙的委屈著呢,只好聳聳肩,做出一個“天知道”的無奈表情……

  長樂公主便轉向李二陛下,柔聲說道:“冬日氣躁,父皇當順理心氣才是。”

  一雙纖纖素手提起茶壺,姿態優雅的將李二陛下面前的茶杯注滿,輕笑道:“父皇喝杯茶,消消火。”

  至於房俊,長樂公主自然是不會給他斟茶的……

  李二陛下接過茶杯,對著閨女寵溺的笑笑,心中忽而覺得有些不自在,便瞪著房俊說道:“傻呆呆的看什麼呢?朕跟長樂有話要說,你便退下吧。”

  房俊只好起身施禮,恭聲道:“那微臣這便告退了。”

  李二陛下嗯了一聲,眼皮也沒抬,低頭喝茶。

  房俊轉身走出大殿,只是臨出門的時候還偷偷瞄了長樂公主一眼。卻不妨長樂公主也正好看過來,二人目光相觸,同時吃了一驚。

  房俊是心中想要多欣賞長樂公主的絕美容顏,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至於心中是否有什麼猥瑣的想法……就算有,那也是打死都不會承認的。

  長樂公主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望過去這一眼,冷不丁的目光交匯,將她嚇了一跳,臉蛋兒微紅,趕緊收回目光垂下頭去。

  心中小鹿亂撞。

  微微有些負氣:這棒槌,怎地敢偷看我?

  卻未曾想過,你若是不偷看人家,怎能知道人家在偷看你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5:48
第1110章   你得学好啊武美眉

窗外寒風蕭蕭、冷月清輝,屋內春意盎然、被翻紅浪。

  嬌媚的喘息在一聲高亢的清啼之後戛然而止,只餘下完全滿足之後那來自身體最深處的顫抖……

  房俊摟著武媚娘纖細柔軟的腰肢將她攬在懷裡,細嫩的臉頰緊貼在他寬闊的胸膛,汗濕的秀髮披散開來。屋內燃著紅燭,房俊低頭看去,只見懷中膚若凝脂艷若海棠,一雙秀眸半闔半開,眼波迷離,分潤的紅唇微啟,精緻小巧的鼻翼微微搧合,尚沉浸在蝕骨魂銷的餘韻之中。

  不知怎地,他便想起了元家墓穴當中那一排排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彘,心中一陣驚悸。

  “人彘”是一種殘忍至極的酷刑,房俊不知其從哪一朝哪一代開始,但是卻知道最著名的便是呂雉將戚夫人製成“人彘”的故事。

  斷其手足,去眼,烷耳,飲喑藥,使居廁中,折磨致死。

  當然,這種酷刑絕非僅僅出現了一次。

  而另一次,便是出自自己此刻懷中佳人之手……

  據說武則天登上皇后之位,唯恐王皇后與蕭淑妃得勢反噬,便令人杖王皇后與蕭淑妃各一百,截去手足,投於酒甕中,“令此二嫗骨醉!”

  ……

  看著懷中這個嬌嬌弱弱不堪韃伐的女子,腦中想著那一幕幕慘狀,房俊便不由得心中發寒。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知此刻武媚娘嬌媚的外表之下,是否依舊隱藏著那顆狠戾冷酷的心?

  李義府的事情時的房俊明白,歷史是有慣性的,一個人的機遇可能隨著無定的世事而改變,但是一個人的性情卻非是一日鑄成。

  他也只能寄希望於武媚娘今生非曾經歷皇宮裡那骯髒齷蹉的爭鬥,沒有在非死即生的邊緣遊走,不至於冷酷絕情到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郎君,想什麼呢?”

  武媚娘依偎在房俊胸口,抬起一張俏臉好奇的打量微微失神的房俊,那一雙秀眸之中已然回復清明,清光湛然。

  房俊雙臂用力箍住武媚娘的腰肢,將她纖弱的身子往上提了提,兩人便鼻尖相觸,四目相對,聲息可聞。

  啄了一下分潤的唇瓣,看著眼前一雙秀眸,房俊柔聲說道:“為夫知道娘子幼時在家中頗受冷落折磨,心中難免存著怨氣,此乃人之常情。只是為夫想讓你知道,從你踏進房家的那一刻開始,你的人生已然與以往截然不同。仇恨會讓人在痛苦中沉淪,會迷失你的神智,會惑亂你的心緒,報復並不能讓人愉快。我房俊的女人,自會視若珍寶,給你全天下的女人都得不到的尊重和愛惜。你要記得,要懂得寬恕,懂得放下,懂得用一顆充滿仁愛的人去看待世間的一切。”

  武媚娘美眸眨了眨,長長的睫毛宛如蝴蝶翅膀一般一陣搧合。

  心中溫柔如水,卻也略微有些詫異。

  郎君這話……算是警告麼?

  可是我未曾有哪裡做錯呀,

为何要警告呢?

  而且这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房俊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点到即止。

  难不成说你以后想要将人制成“人彘”的时候想想我今天说过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不定此刻怀中还温柔缠绵的女子会即刻化身成猫,狠狠的挠他一顿……

  只能希望自己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对待女人的观念以及房家的温暖和睦,让这个自幼饱受欺凌的女子感受到人生中的美好和温情,从而不会走上极端,以愤世嫉俗的眼光去看待整个世界……

  *

  连续几日,房俊都窝在府中后宅之中,陪伴娇妻美妾,尽享世间温柔。非但未去京兆府上值,甚至婉拒了所有亲朋故旧的宴请,消失在外人视线之中。

  然而,没有人认为房俊这是受到打击之后修身养性甚至一蹶不振自暴自弃,更多的人更愿意相信这是房俊在蛰伏、在酝酿,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展开他的报复。

  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那必然是势若奔雷、风卷云荡!

  关陇集团严厉约束自家子弟轻易不得出府,青楼酒肆赌坊柳巷更是绝对禁止,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家的一切,务必不能被房俊捉到把柄……

  随着房俊消失在人前,整个关中反而陷入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诡异宁静。

  然而这种宁静之中,却隐藏着压抑与暴躁……

  直至皇帝陛下的九皇子晋王李治寿诞的这一天,久违的房俊才施施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李治虽然成婚,李二陛下也赐予了府邸,但到底是最幼小的嫡子,难免诸多宠爱,在李治成婚之后并未允许其出阁立府,而是继续住在太极宫中。

  可是说到底也是成婚了,寿诞便不适合在皇宫之中举办,否则你让太子如何自处?御史言官也必然群起而弹劾之,李二陛下可不想将一场乐事变成麻烦……

  魏王李泰已然随军西征,却寄来书信恭贺幼弟生辰之余,将他在曲江池畔的皇家园林借给李治举办酒宴。

  这场寿诞的举办地便放在了曲江池畔……

  只可惜这处园林虽然美不胜收,但此时尚未开春,四野凋敝湖面冰封,难免有些寂寥清冷。

  李治正坐在主楼的正堂首位,充满稚气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正襟危坐,聆听面前诸人的恭维祝贺。

  心里却有些慌乱……

  舅父长孙无忌一张圆脸笑得灿烂,此刻就坐在李治身边,面前的王敬直、韦大武、令狐铤、侯莫陈镬、窦德藏、于胜等等一干关陇集团的新生代子弟团团在座,言笑晏晏。

  长孙无忌瞄了一眼看似稳重实则有些慌乱的李治一眼,心里暗暗满意。小小年纪便能从现在这种场面当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着实是一份不得了的政治天赋。

  皇帝诸子,果然尽是人杰……

  “稚奴何必拘谨?此间人等皆是关中的年青俊彦,学识渊博熟知人情,以后当多多亲近,相互切磋学问才是。”

  长孙无忌圆脸带笑,和蔼可亲。

  李治点点头,脸上浮起真挚的笑容:“多谢舅舅引荐,只是稚奴年幼,才疏学浅,怕是不敢与诸位兄长切磋。”

  心里其实已经在狂叫!

  舅舅,你这是要闹哪样?

  父皇大刀阔斧的跟关陇集团对着干,现如今的局势已然是明火执仗双方各不相让,你却在这边给我引荐这么多的关陇集团子弟,是嫌我挨父皇的板子挨得少,还是觉得我活到现在已经是长寿了?

  若是依著他的本意,現在就應當起座離席,到外面去迎接賓客,跟這幫人待在一塊算怎麼回事?

  萬一被人傳揚出去,父皇那裡的一頓訓斥是免不了的……

  再者說,就算你們有什麼陰謀想要接近我,咱們能不能偷偷摸摸的見面?

  這般明目張膽,你讓父皇怎麼想?你讓太子哥哥怎麼想?

  李治如坐針氈。

  可他對長孫無忌向來又敬又怕,卻是不敢出言違逆……

  王敬直笑道:“殿下何必自謙?殿下幼兒聰慧、寬厚仁慈,實乃微臣等人之榜樣。”

  他是駙馬,是李治的姐夫,言語自然隨意一些。

  只是李治聞言卻是眼皮一跳,心中腹誹:是啊,本王是寬厚仁慈,不然此刻便應當翻臉將你等統統趕走,以免被父皇訓斥才是……

  一群人中竇德藏年紀小一些,氣焰卻不小。

  年輕最大的好處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管昨天的世界多麼險惡、過往的人生有多少黑暗,一覺醒來似乎所有的疼痛全都忘記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5:50
第1111章  膽小的李治

竇德藏笑道:“殿下確實乖了一些,那些君子如玉什麼的鬼話不過都是聖人們寫在書本上偏偏那些愚夫愚婦的,人生在世,自當肆意而為!等閒無事的時候,某前去尋殿下一同在長安城裡耍耍,好玩的地方多著呢!不是某吹牛,放眼長安城誰不給咱面子?就算殿下看中了哪位民間女子,某也能給殿下弄來玩玩!跟您說,這民間女子雖然教養差了一些,卻也別有一番小家碧玉返璞歸真的野趣,尤其是床第之間甚是放得開,遠非那些禮儀教養所調教出來的豪門貴女可比,保准讓您血脈賁張樂不思蜀,呵呵呵……”此言一出,在座者無不皺眉。

  晉王殿下才多大點兒,就算是喜好女色,你也不能這般肆無忌憚的污言穢語,有失體統。

  長孫無忌也有些惱火。

  他今日將關隴集團的新生代子弟聚齊,就是想讓這些年輕人跟李治好好的相處關係。

  可是這竇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居然派來這麼一個口無遮攔的酒囊飯袋!

  你是來聯絡感情的,還是來壞我大事的?

  王敬直年紀大,性子也沉穩得多,聞言蹙起眉頭,語氣不悅道:“德藏賢弟,慎言!”

  他是好心,已經看到長孫無忌流露出來的不滿之色,想要勸阻竇德藏一番。

  可竇德藏哪裡聽得勸?

  反而眉梢一挑,看向王敬直道:“王駙馬何出此言?在下又沒有說錯什麼,何用慎言?不是在下吹牛,這關中八百里秦川哪裡不是竇家為所欲為的?玩弄兩個村婦而已,又沒有讓殿下娶回去敕封一個王妃婕妤,有何不可?話說你王駙馬一本正經的,怕是府中侍女也不知被你禍害了多少吧?食色性也,你能風流快活為何卻阻止在下帶著殿下去玩兒?咱們老大別說老二!”

  王敬直差點氣個倒仰!

  這特麼就是一個棒槌呀,比房俊那個棒槌還要招人恨!

  我這是為你著想呢,你以為激怒了長孫無忌是鬧著玩的?你們竇家就算是外戚,可是比起人家長孫無忌這個外戚差出去何止十萬八千里!

  真真是餵狗不成反被咬……

  唇紅齒白的於勝此時勸阻道:“二位何必爭執?玩耍自然是無妨,只是現下京兆府衙門磨刀霍霍,家中千叮嚀萬囑咐勿要多生事端,還是安穩一些的好。殿下要出來玩,好玩的事情多著呢,何必去觸房俊的霉頭?”

  他對房俊是心有餘悸。

  年前碼頭上的那一幕依舊時不時的在腦海中泛起,當時房俊那種囂張到極點狠戾到極點的氣勢完全將他嚇住了。這哪裡是紈絝子弟之間的鬥氣?簡直就像是戰場之上面對敵人一般的殘酷……

  而且你竇德藏在渭水之上座船被房俊撞沉差點淹死,兄長竇德威又被房俊給廢了,你哪裡來的勇氣還敢在房俊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

  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麼……

  竇德藏臉色難看起來,瞪眼看著於勝說道:“他房俊管天管地,

還能管人拉屎放屁?渭水之上只是一場意外而已,某乃是堂堂杞國公嫡支,將來是要承襲國公之位的,他房俊難道還當真敢將某弄死不成?”

  沒錯,在他看來渭水之上不過是意外,當真將自己弄死,房俊是不可能有那個膽子的。

  自己可是杞國公的繼承者!

  他房俊是個啥?

  小小的侯爵,現在還被削了……

  而兄長竇德威則不然,既然不是國公的繼承者,又惹到房俊的妾侍,被房俊教訓欺辱一頓自然不足為奇。

  堂內諸人都對竇德藏這般囂張嗤之以鼻。

  房俊那廝管你是不是什麼國公的繼承者?

  就算你現在就是國公,照樣有一百種方法收拾你,那傢伙連親王都不怕,你個不顯山不露水的杞國公算個屁啊……

  當真是無知者無畏!

  韋大武和侯莫陳鑊面容陰沉,始終不曾說話。

  沒有人比身為房俊下屬的他們更能感受到房俊的囂張強勢,侯莫陳鑊的遭遇擺在那裡,使得他們愈發清楚房俊發起飆來的時候是如何的蠻不講理、膽大包天!

  令狐鋌則頗有些同仇敵愾,不忿道:“若非仗著陛下愛護,他房俊焉敢 此囂張?挖墳掘墓,實乃強盜匪寇之行為,寡廉鮮恥至極矣!且目無尊長性情粗鄙,房家更是一群潑婦,蠻不講理瘋瘋癲癲,不可理喻!”

  眾人對他的言語倒是頗為同情。

  令狐德棻被房俊的小妾武媚娘撓得滿臉桃花開之事早已風傳關中,市井之間茶餘飯後屢屢將其因為談資,嘲諷譏笑自然不在話下,令狐家的聲譽受到極大影響。

  且不管你有理沒理,被一個婦人撓成那樣,首先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李治如坐針氈,渾身都不舒服。

  你們來就來吧,有舅父引薦,咱也無話可說。可是好好的這怎就變成了房俊的批斗大會?

  斜眼看著長孫無忌,發現舅父的臉色亦是非常難看,便想起那位至今生死不知、行踪杳無的表兄兼前任姐夫長孫衝來。心道房俊得罪的人果然數不勝數,至今依舊官路亨通,也不得不稱之為一個異數了……

  就在堂中幾位關隴集團的年青俊彥盡情譏諷詆毀房俊之時,一個內侍急匆匆進來,先是看了一眼長孫無忌,繼而來到李治面前低聲說道:“殿下,京兆尹房二郎前來賀壽……”

  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剛剛還叫囂著要房俊好看的竇德藏緊緊閉上嘴巴,侯莫陳鑊和韋大武下意識的微微張嘴神情緊張,令狐鋌活動一下身子極不自在,便是王敬直一張臉也瞬間僵硬……

  於勝則冷眼旁觀,心中驚嘆。

  人的名樹的影兒,“房俊”兩字就像是有著無窮威力,剛剛還囂張嘲諷的眾人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於勝讚歎一聲,大丈夫當如是!

  李治一張青澀的笑臉亦是難堪至極,瞅了瞅堂內諸人,然後看向長孫無忌,哀求道:“舅父,這個……要不稚奴出去偏廳會見房駙馬?”

  對於房俊,他心中是又敬又畏……

  不知為何,房俊與兕子和小么極為親近,對他卻是頗為疏遠,見面之時甚少有親密的笑臉,要么繃著臉教訓幾句,要么黑著臉不屑一顧。

  他現在與這些關隴集團的年青一輩見面,儘管是舅父暗中操作,可是一旦被房俊見到難保會叱責自己幾句。說到底,現在父皇與房俊同關隴集團勢成水火爭鬥不休,自己反而趁著壽誕之時私會他們的對頭……

  李治便有些心虛了。

  長孫無忌眉毛一蹙,不悅道:“稚奴何必擔憂?堂中諸位皆乃大唐忠貞之士,又非是敵國奸細,便是見上一見,又有何干?他房俊不過是一介駙馬、區區府尹,稚奴乃是帝皇貴冑,何必如此驚懼?你便安坐此間,讓那房俊前來覲見便是,毋須躲避。”

  李治苦著臉,無可奈何道:“既然如此……就這麼辦吧。”

  內侍便轉身出去相請房俊。

  堂內氣氛因為長孫無忌的話語稍稍緩解。

  想想也是,就算那房俊再是囂張,咱們同是大唐臣民,有沒有作姦犯科,何必怕他呢?何況還有趙國公長孫無忌坐在這裡,任那房俊如何跋扈也得有所顧忌吧?

  脊梁便一個兩個的都挺直起來……

  堂外傳來腳步聲,有內侍特有的尖細嗓音響起:“房駙馬,殿下有請。”

  房俊醇厚的嗓音道:“有勞。”

  未幾,一個健壯敦實的身影自門口走入。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5:51
第1112章   挑戰長孫無忌

 膚色微黑,濃眉星目,健碩的身形行走之間龍行虎步氣勢十足……

  房俊掃視堂內諸人一眼,心中微微有些驚訝。

  怎地盡是關隴集團的年青一輩?

  心裡狐疑,來到李治面前揖手施禮:“微臣房俊,見過殿下。惟願殿下福如東海日月昌明,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李治搓搓手,略顯緊張道:“姐夫免禮……來人,賜座。”

  內侍添了一把椅子,房俊就座,卻是看都未看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臉如鍋底……

  一旁的竇德藏喝道:“房俊,爾好生無禮!趙國公在此,何不揖手施禮?”

  房俊看向竇德藏。

  竇德藏心中一緊,想起渭水之上房俊站在船頭眼睜睜看著戰船將他的座船碾壓之時的冷漠狠厲,悄悄咽了口唾沫。

  令狐鋌從未與房俊對陣,心中惱火祖父令狐德棻幾次三番被被房家羞辱,出言道:“論官職,趙國公位居司空,乃是你之上官;論輩分,趙國公與你父同輩,乃是你之長輩。可你卻對趙國公視而不見,既無上下之尊卑,又無長幼之禮儀,是何道理?”

  房俊冷冷的看著令狐鋌,忽而一笑。

  “是令狐家的公子吧?嗯,跟你那沒臉沒皮的祖父一樣沒出息……今日你之言語某受教了,不過,你亦要記住了,會因為今日之言語付出代價的。”

  赤果果的威脅!

  令狐鋌頓時一滯,又驚又怒!

  這是公然威脅自己,想要打擊報復了?

  最令他不能忍受的還是房俊那句“跟你祖父一樣沒臉沒皮”……

  房俊威脅他、罵他,這都能忍。

  可是言語之間已然辱及祖父,這叫令狐鋌如何忍?

  這要是也能忍,他也就成了縮頭烏龜了!

  令狐鋌長身而起,怒目而視,戟指道:“房俊,休要猖狂!別人怕你,某令狐鋌卻是不怕!爾身居高官卻不修私德,辜負陛下之信任,無恥之尤!”

  房俊卻是看也不看他,笑著對長孫無忌說道:“趙國公在此與一干關中俊彥相會,想必是將這些人引薦給晉王殿下吧?呵呵,請恕下官多嘴說一句,您吶,還是消停些吧……”

  堂內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臉笑容的房俊。

  太囂張了吧?

  這可是趙國公長孫無忌!

  你這說話的語氣卻放佛跟田間地頭的老農閒嘮家常一般……這樣真的好麼?

  長孫無忌卻是並不動怒,只是靜靜的看著房俊,出言問道:“二郎何出此言?”

  房俊與長孫無忌對視,右手抬起,看也不看的手指從一干人等臉上一一掃過,不屑道:“這幫紈絝子弟出去飛鷹走馬吃喝玩樂,還會些什麼?晉王殿下生性純孝寬厚仁愛,

您卻將這等敗類引薦於晉王殿下,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下官倒是想要問一問,您意欲何為?”

  長孫無忌再也繃不住了……

  這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若是此話傳到陛下耳中,難保不會猜想是不是你長孫無忌想要將自己的嫡子晉王也教導成一個“敗類”?

  長孫無忌怒叱道:“房俊,休要在老夫面前放肆,你以為你是誰?”

  房俊笑呵呵說道:“呦呵,趙國公您這是被下官說中心事,故而惱羞成怒了?”

  長孫無忌勃然大怒道:“放肆,放肆!敢對老夫如此無禮,簡直……簡直……放肆!”

  他本想撂句狠話的,可是憋了半天,也只是憋出這麼一句“放肆”,氣勢頓時就弱了三分。

  不若不行,因為撂句狠話其實也不容易。

  人家房俊現在是京兆尹,京畿重地的封疆大吏,已然是朝中第一等的權臣,又是陛下的女婿,房玄齡的兒子,他長孫無忌就算在李二陛下信重有加之時亦不能將這樣一個實力雄厚前途無量的少年高官如何,何況是與李二陛下漸行漸遠的現在?

  撂句狠話容易,但是狠話撂出來之後若是做不到,那就是徒增笑柄,惹人恥笑了……

  房俊呵呵一笑,下巴微抬:“下官確實囂張,趙國公以為如何?”

  長孫無忌一張圓臉陣紅陣白,怒不可遏。

  他綽號“陰人”,不僅僅是心機深沉喜好算計別人,更是城府深厚喜怒不形於色。

  然而現在被房俊當著一眾關隴集團後起之秀的面前打臉,加之自己最鍾愛的兒子因為房俊的緣故不得不浪跡天涯有家不得歸,心中之憤怒已然不可遏止!

  “砰!”

  長孫無忌拍案而起,一張白白胖胖的面孔已然猙獰可怖,死死盯著房俊,咬牙切齒道:“房俊,莫非真當有陛下護著你,某長孫無忌就動不得你了不成?老子跟著陛下打天下的時候,你這小王八蛋還在襁褓裡吃奶呢!放眼天下,誰敢在我長孫無忌面前如此囂張跋扈?”

  他心中已然打定主意,無論什麼手段、無論什麼方式,也決意發動自己的一切力量,將房俊徹徹底底的干掉!要讓他丟官罷職,要讓他心膽俱寒,要讓他灰飛煙滅!

  哪怕因此而遭遇陛下的憤怒、房玄齡的報復,亦在所不惜!

  否則,他長孫無忌以後還如何做人,他長孫家以後還如何領導關隴集團?

  在座的一干關隴集團年輕子弟何曾見過老好人的長孫無忌這般怒氣沖天?

  各個噤若寒蟬,即便是最跳的竇德藏也緊緊閉著嘴巴,大氣都不敢出。

  大家心中對房俊是嘆服不已……

  這可是長孫無忌啊!

  曾經的朝堂第一人,陛下最最信重的左膀右臂、長孫皇后的嫡親兄長!

  別管房俊是作死還是有所倚仗,只憑他敢在長孫無忌面前這般囂張跋扈,就是他們大家永遠也做不到的……

  李治呆呆的坐在那裡眼睛都直了,心裡像是打鼓一般“扑騰扑騰”跳個不休,又驚又怕。

  一直以來他都對這位嫡親的舅父敬畏有加,每每看到舅父臉上掛著那招牌式的微笑背地裡對人捅刀子的時候就不寒而栗,早已經在心裡形成陰影。

  可是現在,房俊就這麼明目張膽的跟長孫無忌懟上了,非但毫無示弱,反而逼得長孫無忌怒氣沖天卻毫無辦法,連句狠話都撂不出來……

  他驚異不已的看著雲淡風輕的房俊,心裡想著什麼時候這位姐夫居然厲害到這種程度了?

  房俊大馬金刀的坐著,完全無視長孫無忌似乎即將把自己燒成灰燼的憤怒目光,一手婆娑著桌上的茶杯,一面看著長孫無忌,淡淡說道:“從一開始,令郎長孫衝便屢次三番的挑釁生事,下官疲於應對,他卻得寸進尺。利益爭鬥,無所謂對錯,無所謂善惡,下官心中亦是了解,並未記恨與他。但是只許你對我下手不許我對你反擊,那就不對了,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更何況長孫衝謀逆在先,事敗之後迫不得已潛逃在外,趙國公卻將這筆賬算在下官身上,實在是過分了些。”

  他頓了頓,掃視了諸人一眼,而後目光再次回到長孫無忌臉上,沉聲說道:“坊市之間皆說我房俊是個棒槌,其實不然。我房俊是個很講理的人,講究的是以德服人……”

  他話說到這裡,堂內諸人臉色盡皆古怪。

  你這個棒槌還以德服人?

  拜託你要點臉行不行啊,你有德嗎?

  你最缺的就是德啊,心裡有點數吧……

  然而房俊依舊自顧自的說道:“但是,咱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輩。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不是我的作風。夠膽子惹我,那就得承受我的怒火,所以,既然你趙國公對我不依不饒幾次三番的落井下石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那麼就休要怪我不客氣。”

  長孫無忌怒極反笑:“你待要怎樣不客氣?”

  房俊說道:“趙國公放心……還有在座的諸位,既然夠膽彈劾我房俊,將我開國縣侯的爵位給彈劾掉了,那麼就必須要為此付出代價。京兆府不久之後將會出台一個新的政策,已然經由陛下許可,諸位拭目以待吧,只是希望到時候不要哭得太難看……”

  此言一出,人人色變。

  房俊的報復……要來了嗎?...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5:55
第1113章   風起於東市

長安城有百萬人口,需要大量的商品供應。根據前代都城將工商業店肆集中在固定地區的製度,唐長安城在外郭中的東西兩側設置了兩市。

  東市和西市各在朱雀大街兩側相同的位置,左右對稱,各處在皇城外的東南方和西南方,佔地面積大致相等。

  據說“買東西”一詞最早便是出現在唐朝,所指的便是長安城內的東西兩市。而在胡商番賈們口中,則將東西兩市合稱為“唐市”。這兩處市場商賈雲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瑯滿目,貿易極為繁榮興旺,乃是當時是加上最龐大的國際大都市長安城的核心商業區,是唐朝長安城的CBD……

  然則東西兩市卻也有著顯著不同。

  東市由於靠近被大唐百姓俗稱做“三大內”的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朝中公卿以及達官顯貴的住宅多在朱雀街東,勳貴雲集,且諸州、府縣的駐京機構州邸或進奏院盡皆分佈於東市附近,國子監和趕考的各地考生們也都在附近活動,故東市中奢侈品很多,四方珍奇皆所積集。

  西市則距“三大內”較遠,周圍多平民百姓住宅,市場經營的商品多是衣、燭、餅、藥等日常生活品。然而比較起來,經營尋常商品的西市商業較東市更加繁榮,是長安城的主要工商業區和經濟活動中心,因此又被稱之為“金市”。?

  西市距離唐長安絲綢之路起點開遠門較近,周圍坊里居住有不少外商,從而成為一個國際性的貿易市場。來自中亞、南亞、東南亞及高麗、百濟、新羅、倭國等地的商人,多僑居於西市或西市附近一些坊裡,其中尤以中亞與波斯、大食的胡商最多。

  這些胡商帶來香料、藥物販賣,再買回珠寶、絲織品和瓷器等,因此西市中有許多胡商開設的店鋪,如波斯邸、珠寶店、貨棧、酒肆等。

  其中許多西域姑娘為之歌舞侍酒的胡姬酒肆,則是風流少年們喜歡光顧的地方,比如李白《少年行》就有“五陵少年金市東”,“笑入胡姬酒肆中”的詩句……

  簡單來說,東西兩市便是一個高端化、一個平民化,經營方向不同。

  *

  清晨,天空灰暗陰沉,太陽尚未升起,昨夜的嚴霜在屋頂的黑瓦上鋪了雪白的一層,倍添清冷。

  東市之內已然車馬喧囂,熱鬧非凡。

  來自關中各地的世家門閥、豪強地主、政府機構盡皆派出人員前來東市採買,以備齊日用所需。

  東市的面積,據文獻記載:“南北居二坊之地”。四周皆有高大的圍牆,每面各開二門,共有八門.四面各開有寬達三十丈的出入街道,便於商業運輸和市民入市前車馬的停靠。

  北邊的大道靠近春明門,出入便利人流熙攘,尤其是佔據了東市出口附近的地點,乃是東市的黃金地段。

  長孫家的鐵行便位於此處。

  臨街的兩層店鋪二樓,長孫濬手裡捧著一杯熱茶,憑窗眺望。

  面前的街道徑直向東市內部延伸出去,街道兩旁店鋪毗連、車馬轔轔,

採買的、運輸的、送貨的、拉腳的……行人商賈摩肩擦踵,喝彩叫賣人聲鼎沸,好一派興盛繁榮的盛世景象。

  腳下的一樓店鋪門口傳來一陣喧囂。

  “掌櫃,您這就不厚道了,咱家跟你們長孫家的鐵行合作了有十個年頭,這期間從來未曾在別家採買過貨物。可是您現在給我整個東市最高的價格,您讓我回去如何交代?”

  一個粗豪的嗓音響起,語氣甚為不滿。

  緊接著自家掌櫃的聲音傳來:“權管事,非是某抬價,咱們這些年的交情了,你還不知某之為人?這已然是鄙店最低價格,你且打聽打聽,若是還有人比這個價格低,這批生鐵你白拿走,某一文錢不收!”

  那粗豪嗓音的權管事哼了一聲,說道:“或許這是你家的最低價格,但是趙家剛剛在房家的鐵行進了一批生鐵,價格可是比你這里便宜了四成!同在天水郡做生意,咱們權家和趙家就是競爭對手,價格差了四成,您叫我回去如何跟家主交代,咱們權家這生鐵生意還做不做?”

  長孫濬微微皺眉。

  天水郡權家與趙家皆是關隴集團的一份子,現在趙家居然撇開長孫家的鐵行跑去房家的鐵行進貨,這其中只是因為房家的生鐵價格比長孫家的便宜麼?

  亦或者,這是趙家想要向房家靠攏的態度……

  門口的談話尚在繼續。

  鐵行掌櫃語氣有些無奈:“咱們長孫家做生意,向來都是童叟無欺,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權管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權管事冷笑:“您也別蒙我,什麼一分價錢一分貨,人家房家的生鐵比你家的便宜,質量也比你家的好!若非家主臨行之前有過交待,務必要捧你們長孫家的場,您以為我這會兒還跟您這囉嗦呢?老早就去房家的鐵行進貨了!就跟房家的生鐵一個價格,行不行您給句話,行,咱這就裝車,立即付錢;不行,咱去房家的鐵行進貨。咱們權家顧念彼此的交情不假,可是也不能壞了自己的生意對吧?”

  鐵行掌櫃沉默一會兒,說道: “在下做不了主,要不您稍等,正巧少東家在店內,在下去請示一下再回复你。”

  那權管事趕緊說道:“那您快去快回,給某帶個好兒。”

  “那行,且喝杯熱茶暖暖身子,某去去就回。”

  長孫濬緊蹙眉頭。

  未幾,身後的樓梯“咚咚”聲響,掌櫃快步走上來,見到長孫濬先是施禮,繼而愁眉苦臉道:“三郎……”

  長孫濬擺擺手,說道:“某已然聽到了。”

  掌櫃忿忿道:“這房家到底搞什麼鬼,將鐵價壓得如此便宜,咱們固然賣不出去貨,可他們家不還是照樣賠錢?”

  長孫濬揉揉腦門,有些無奈。

  咱家賣不出去貨固然是真,可房家賠錢卻未必……

  很早之前,長孫家就已經得知房家在房俊的主持下對煉鐵技術進行了改進,能夠使得生鐵在大幅降低成本的同時大大提升質量。長孫家自然意識到其中的危機,也曾收買、拉攏房家的煉鐵工匠,甚至派出過細作探聽內情,卻毫無用處。

  新式的煉鐵爐可以仿造,但是煉鐵之時的詳細配料卻仿造不出……

  那份配方只有房家最頂級的工匠才會接觸到,而那些頂級工匠都是各個家族的奴役家僕,全家都在主家的控制之下,想要收買甚至策反談何容易?

  只是房家的鐵價一直只是保持著比長孫家略微低一些,諸多長孫家的老客戶念著以往的交情並未改換門庭。但是房家現在忽然大幅度降價,就使得長孫家的客戶們不滿了……

  說到底,大家都靠著做生意賺錢,以商賈知道來奉養整個家族,一旦收入銳減,必定導致家族內部出現矛盾。

  情分與利潤相比,能值幾個錢?

  而這次大幅度的降價,是房俊的反擊麼?

  晉王壽誕之上房俊對長孫無忌的叫囂早已傳遍關中,身為長孫家嫡子的長孫濬自然不會不知……

  略微沉吟一下,長孫濬當機立斷:“以房價鐵行同樣的價格出售吧。”

  掌櫃忍不住勸道:“三郎,房家可是比咱們便宜了四成!若是以這個價格出售生鐵,怕是……”

  怕是頂不住!

  現在的售價長孫家只有不到兩成的利潤,便宜四成,那就是要生生的虧掉兩成!就算是長孫家家大業大,可是長此以往那也非得被掏空了老底不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5:55
第1114章  價格戰?

長孫濬搖搖頭,冷冷說道:“照我的話去做。”

  掌櫃的目光停留在錢財之上,可是長孫濬的目光卻放在與房家的爭鬥之上。

  這代表著長孫家的顏面!

  外界並不會知道房家的生鐵成本比長孫家低了多少,他們只會看到房家為了狙擊長孫家的生鐵生意而大幅度的降價,並且一降價就是四成!

  這是房家的魄力!

  若長孫家繼續抱著原價不變,外界會怎麼說,會怎麼看?

  長孫家的魄力不行啊,在房家破釜沉舟的攻勢之下萎了……

  這是長孫濬絕對不能接受的。

  錢財固然重要,但是相比於一個家族的顏面來說,屁都不是!

  “……諾!”

  掌櫃的無奈,只得領命下樓。

  不一會兒,便傳來那權管事的大笑聲。

  “某就說長孫家有氣魄,那房家這般降價那就是欺上門來了,若是不予以回應,豈不是矮了那房家一頭?貴府三郎果然是人中豪傑,萬貫錢貨毫不放在眼中,權謀佩服!”

  繼而,樓下的店舖內腳步雜亂人生喧囂,這是在搬運生鐵裝車了……

  長孫濬手裡捧著茶杯,指節卻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得了誇讚,他卻是滿腹酸澀……

  自從大兄長孫衝出事之後,家中對於世子之位的爭奪愈發嚴峻。

  長孫渙是父親次子,卻非嫡出。

  自己是嫡次子,卻非年長……

  對於世子之位立嫡還是立長,父親至今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這讓長孫濬憂心忡忡。

  毫無疑問,父親對自己是偏愛的,將長孫家支柱的鐵行交給自己打理便是明證,此舉一度惹得諸位兄弟嫉恨不已,卻也無可奈何。誰叫自己在長孫衝出事之後便佔據了嫡長子的名分呢?

  長孫濬亦曾覺得自己便是父親屬意的世子人選,直到二兄長孫渙異軍突起之後……

  沒有家族資源,沒有長輩力挺,沒有父親支持,那個庶出的二兄居然就能得到掌管長孫家在“東大唐商號”股份的管理權!

  就因為他跟房俊關係好?

  長孫濬不承認這一點。

  在他看來,交情和家族利益之間相比簡直就不值一提,房俊固然與長孫渙交好,但是指名由長孫渙管理“東大唐商號”股份,必定是房俊的陰謀。

  至於目的?

  那很簡單,就是想讓長孫家內訌!

  偏偏那個愚蠢的二兄為此得意洋洋,絲毫不管家族是否會因為這件事陷入爭鬥之中,就連父親也態度漸漸的曖昧起來,似乎也有著將二兄立為世子的心思……

  若是鐵行在自己手上遭受重創從而導致長孫家的名譽受到折損,

而二兄那邊隨著“東大唐商號”在華亭鎮愈發的壯大而水漲船高,自己豈不是就當真距離世子之位漸行漸遠?

  這是長孫濬絕對不願意接受的。

  但是房俊若真的搞起價格戰,長孫濬出了硬扛著之外,還真就不知應當如何應對……

  *

  淑景殿。

  淡淡的檀香自紫金鏤空的獸爐之中裊裊升起,一縷一縷緩緩飄散,殿內檀香幽幽,靜謐凝神。

  長樂公主依舊是一身寬大的道袍,一頭青絲簡單的挽個髮髻用玉簪固定,跪坐在地席之上素手沏茶。消瘦的背脊挺得筆直,白玉也似的秀美臉龐泛著淡淡的笑意。

  檀香裊裊,美人如玉。

  坐在他對面的李二陛下放下手中的捲冊,接過長樂公主遞過來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品了品味道,展顏讚道:“吾兒現已盡得這陽羨紅茶之精髓,湯色紅艷透亮,香氣清鮮純正,滋味鮮爽醇甜,天下之茶,朕首推陽羨紅茶。”

  長樂公主淺淺一笑,揶揄道:“父皇不是讚女兒沏茶的水平好麼,這分明是在讚美這陽羨紅茶好啊。”

  李二陛下面色一黑,哼了一聲說道:“休要提起那棒槌,提到他為父這頭痛病就要犯了。”

  陽羨紅茶原本就只是在陽羨一地小範圍之內小有名氣,可是經由房俊與陽羨周家合作之後,陽羨紅茶便憑藉著房家強大的銷售渠道以及強力的推廣迅速在大唐境內流行起來,即便是倭國、高句麗、百濟、甚至是大食等國現在亦都認可,價格更是貴比黃金!

  誇讚陽羨紅茶,那就等同於誇讚房俊。

  只是李二陛下心裡對於房俊擅作主張鼓譟百姓衝擊道德坊一事依舊耿耿於懷,自然沒好氣……

  長樂公主掩唇輕笑。

  明媚的冬日暖陽自窗外照進來,斜斜的映射在她的山上,空氣中有些微浮動的灰塵飄舞,她的俏臉彷彿一塊絕美的羊脂白玉,散發著瑩瑩的光澤。

  眉目如畫……

  即便是李二陛下之定力,依舊看得有些發呆,心中愈發鬱悶痛楚。

  如此鐘靈毓秀的閨女,偏生被那個長孫衝給耽擱瞭如花的年月,怎不叫李二陛下又是心疼又是惱火?

  長樂公主何等聰慧,見到父皇黯然的眼神,便知道他必是又勾起傷心鬱結之事,便轉移李二陛下的注意力,問道:“父皇手裡拿的是'百騎'的奏報麼?可是長安又發生了什麼新奇事?若是不涉及機密,可否給女兒聽聽?”

  李二陛下嘿了一聲,將手裡的捲冊遞給長樂公主,聞言道:“父皇何曾對你有什麼機密?不過是房俊那廝又搞事情,父皇都懶得管他……”

  長樂公主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接過了卷冊,細細閱讀。

  李二陛下頗有些發愁,喝了口茶水,鬱悶說道:“你舅父這次算是把房俊得罪得狠了,房俊現在站穩了跟腳,第一件事就是對你舅父家的鐵行出手,父皇亦是為難啊。”

  他要打壓關隴集團,但是心中難免對於長孫無忌還是有所眷念的,畢竟是這麼多年出生入死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好臂助。

  鐵廠是長孫家的支柱,房俊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狠狠的掐住長孫家的命門!

  旁人或許不知房家生鐵的成本,他李二陛下如何不知?

  這般價格戰搞下去,長孫家必然是損失慘重。

  若是論起權謀機變,房俊遠不是長孫無忌的對手;可若是這般商賈之事,放眼天下還真沒有幾個人能鬥得過房俊。

  想想失去的長孫皇后,若是她死後沒幾年長孫家便一蹶不振,自己豈非辜負了當初對長孫皇后承諾的照顧長孫家的誓言?李二陛下心中愈發不是滋味……

  他在猶豫要不要阻止房俊,對長孫家手下留情。

  卷冊上的字數不多,只是簡略的匯報了房家大肆將鐵價壓低迫使長孫家不得不同樣壓價應對,都只是一些客觀的描述,沒有一字一句的猜測和推斷,李君羨現在是越來越謹小慎微……

  長樂公主靜靜的看完,將捲冊放在一旁。

  抬首見到父皇一臉糾結的神色,略略沉思一下,細聲說道:“其實父皇不必為難,想必房俊的目標絕非是舅父一家。”

  李二陛下一愣,問道:“此話怎講?”

  長樂公主替他斟滿茶,說道:“房俊之性格向來是有仇必報,這一次朝中官員群起而彈劾,可不僅僅是舅父一人。房俊爵位被削,心中定然滿懷鬱憤,出手報復那是必然之事。那日稚奴壽誕之上他對舅父挑釁,相比只是適逢其會,撂下幾句狠話而已,他真正的目標定然是所有的關隴集團。依著女兒對房俊的了解,價格戰這種低級的手段絕非房俊的真正目的,或許是故布迷陣,也或許……就只是順手給舅父填填堵。”

  李二陛下愕然。

  之所以驚愕,不是因為長樂公主細緻入微的分析將房俊的性格簡單明了的刨解來開,鞭辟入裡一針見血,令他茅塞頓開,不得不承認這種分析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而是自己這個閨女何以對房俊的了解如此清晰深刻?...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6:00
第1115章   你們想多了

 若非是對一個人長時間的關注,怎麼可能從這個人的性格出發推斷他的行事方式,從而毫無缺漏?

  李二陛下有些煩躁了……

  他依稀記得那日房俊坐在自己面前卻偷偷的偷窺外面走進來的長樂的一幕,當時他雖然踹了房俊一腳,卻並未放在心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知道自己的嫡長女是如何的鐘靈毓秀出類拔萃,房俊這種毛頭小子看花了眼亦是在所難免。

  但是現在他覺得不大對勁了。

  為何長樂對於房俊這般了解?

  難道說這兩人相互投緣、互生默契?

  李二陛下看了面前秀美絕倫的女兒一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說什麼?

  你往後離房俊那個棒槌遠一點,他是你的妹夫?

  要注意那個黑臉的小子,那傢伙不是個省油的燈,免得吃虧上當?

  那樣那是會打擊到長樂那顆本就虛弱破碎的心靈,無論她跟房俊之間有沒有什麼發生。

  說什麼都不合適。

  可是不說又不行……

  李二陛下斟酌半晌,猶豫著問道:“麗質,你……覺得房俊如何?”

  長樂公主微愣。

  父皇這話沒頭沒腦的,什麼叫房俊如何?

  難道驪山房家農莊湯池子裡頭那件事……

  長樂公主頓時心中慌亂,又羞又急,瑩白的臉頰染了一層淡淡的暈紅,秀眸眨了眨,睫毛搧合幾下,詫異道:“房俊啊?還行吧,有些粗鄙,有些暴躁,但也算是年輕有為,就是……就是……嗯,長得黑了點……”

  說著,她掩嘴難為情的輕笑了下,好像憑白說人短處那般不好意思。

  李二陛下頓時心情大好。

  既然嫌棄房俊長得黑,那麼大概就不會發生什麼了吧?

  他卻未曾發覺,長得漂亮的花美男固然能第一眼便吸引女人的目光心生傾慕,但是那些憑藉內涵和魅力取勝的男人若是將女人吸引,那才是致命的……

  李二陛下放了心,便笑道:“那你且說說,房俊到底意欲何為?”

  見到父皇轉移話題,長樂公主也悄悄鬆了口氣……

  聞言,她沉吟說道:“房俊行事向來大氣,這種價格戰的方式或許只是順手為之,絕不應該是他的全部計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房俊不會那麼蠢,亦或者就在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兩家鐵行的這次價格戰之上的時候,房俊的詭計已經在悄無聲息的展開。”

  李二陛下欣慰的笑起來。

  自己這個嫡長女果然是冰雪聰明,簡直有“女中諸葛”之聰慧,只是……

  “麗質所料不差,只是依然小瞧

  了房俊。價格戰大抵如你所想那般只是順手為之噁心噁心那位舅父,

但是他的大計絕非悄無聲息的進行,而是一出手便轟轟烈烈勢若奔雷。”

  長樂公主剛剛提起茶壺的纖手微微一頓。

  那傢伙……又要搞事情了?

  *

  唐代在大型城市實行的是坊市製度,不允許在“市”以外的地方開辦商店和作坊,故而東、西兩市便成為商賈集中的商業貿易區。

  東市內貨財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雲集八方貨殖,不僅有筆行、酒肆、鐵行、肉行、珠寶行、琉璃行等還有賃驢人、買胡琴者、雜戲、琵琶名手、貨錦繡財帛者……

  與長孫家的鐵行一牆之隔的“韓記珠寶行”二樓,正有兩名青年對坐飲茶。

  其中一人面白無須,相貌清秀,一身蜀繡錦袍風度翩翩,正提著白瓷茶壺給面前的少年斟滿茶水,笑道:“三郎乃是雅緻之人,如今也被這銅臭玷污,墜入凡塵了?”

  他這話語說得詼諧,人也長得清秀和善,只是對面這位白衣玉帶的少年卻愁眉不展,只是哼了一聲,悶聲道:“你當我願意啊?只是鐵行乃是吾長孫家的命脈,現在父親交於吾手,吾豈能毫無作為將其斷送?況且你這位博學多才風流雅緻的韓主事都蒞臨東市,吾又怎能不隨波逐流呢?”

  此人正是長孫無忌的三子長孫濬。

  清秀青年乃是雍州韓氏的嫡子韓援,現任兵部主事。

  其父乃是韓仲良,歷任貞觀朝的民部尚書、刑部尚書,前年剛剛過世。

  雍州韓氏亦是關隴集團的一員,韓援與長孫衝素來交好,與長孫家的幾個子弟亦有來往。

  韓援笑道:“這不是聽說大唐最大的兩家鐵行火併價格戰嘛,某才疏學淺見識更是淺薄,特意前來東市就近瞧瞧,也好長長見識!”

  長孫濬無比鬱悶,嘆氣道:“火併個屁,完全是吾長孫家挨打好不好……”

  這話說得喪氣,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房俊是真的有魄力!

  一連十余天,房家鐵行的生鐵價格又下降了兩成多,只有價格戰開始之前的四成都不到!每天長孫家賠掉的錢財數以萬貫記,怎能不叫長孫濬面上無光、痛心疾首?

  偏偏從種種渠道得知,房家的生鐵即便是按照這個售價依然只是成本價!

  這就讓長孫濬愈發心灰意冷了……

  人家賺吆喝,長孫家卻賠著本,這哪裡是價格戰?

  簡直就是割肉戰!

  一刀一刀的割長孫家的肉……

  不買還不行!

  一旦限製售賣,賠錢倒是不用了,可是市場就將被房家完全佔領。那可是長孫家賴以為生的支柱,沒了鐵行,長孫家還如何用雄厚的財力來維繫關隴集團核心的地位?

  別說什麼聖眷,若是長孫家聖眷依舊,他房俊敢這麼肆無忌憚的打壓長孫家?

  沒了財力,沒了聖眷,難道長孫家就要一蹶不振淪為二流門閥了麼?

  長孫濬愁的想要揪頭髮……

  可是面對如此困境,長孫無忌不聞不問,將這一攤完全交給長孫濬任他處理。

  這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長孫濬很想問一問他那位有著“陰人”綽號的老爹,您對我信任我很感動,但是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這麼信任我呢……

  韓援捏著茶杯瞅了長孫濬一眼,沉吟了一下。

  他與長孫衝交好,對於長孫衝的遭遇抱以同情的同時,自然對房俊的觀感無比惡劣。眼前這少年是好友的嫡親兄弟,現在困入迷局而不自知,自己是否要提點一二呢?

  只是若是說得多了,是否會引起長孫家的反感?

  斟酌良久,韓援終於嘆息一聲,放下茶杯問道:“令尊是否一直保持緘默,並未對房家的價格戰有過任何提點?”

  長孫濬不知他為何知道,抱怨道:“誰說不是呢?家父這些時日倒是穩坐釣魚台,似乎每天賠掉的這些錢財根本就不是長孫家的一樣。若是只賠掉這些也就罷了,長孫家家大業大也不差這麼點兒,可是誰知道那房俊會發瘋到哪一天?若是長此以往,豈不是要將鐵行的生意斷掉?一旦鐵行關閉,長孫家那些遍及天下的鐵廠又要如何處置?”

  他是真的慌亂了。

  二兄長孫渙主持“東大唐商號”那邊的事務,雖然事情不多根本沒有什麼插手的地方,但是“東大唐商號”日漸興隆的海外貿易使得長孫渙水漲船高,不僅僅家族內部的族老們愈來愈重視,便是外界的風評也遠在自己之上。

  自己本就落在下風,若是鐵行再在自己手上倒閉……

  世子之位怕是也就此擦肩而過。

  韓援嘆了口氣,說道:“賢弟怕是當局者迷了……依我看,那房俊的這次價格戰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殺招,他想要聽從陛下的意志打壓關隴集團,更想要報復前些時日彈劾風潮的一箭之仇,就必定會搞出一件大事情,一件能夠席捲整個關隴集團的大事情!令尊想必亦是看到這一點,這才對鐵行的事情不聞不問。畢竟與整個關隴集團的利益相比,區區鐵行又算得了什麼呢?”

  長孫濬悚然而驚!

  席捲整個關隴集團的大事件?

  他正欲詳細詢問,忽聞街上有人大聲叫道:“號外!號外!《貞觀週報》再發社論!”

  《貞觀週報》在元家人彘事件不遺餘力的發表社論推波助瀾之後,再一次引起關中風雲激盪!...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6:01
第1116章  穿越時空的城管!

元家的人彘事件,使得天下有識之士意識到輿論掌控的必要性。一旦輿論被操縱,則天下民意盡操之於手,開山裂石移山填海,無往而不利!

  正是因為意識到了《貞觀週報》的巨大威力和嚴重的破壞力,關隴集團才會反應的那般激烈。不將房俊打落塵埃,萬一哪天在搞這麼一出兒,誰受得了?

  可惜陛下維護房俊的決心太大,哪怕是關隴集團齊齊發力加上江南士族在一旁敲邊鼓,也只是將房俊的侯爵之位削掉了事,這遠遠未曾達到關隴集團的預期。

  最起碼也得將這小子從京兆尹的位置上趕走才行,否則手執京兆府大權擔任一方封疆大吏,所有的關隴集團豈不是就等於房俊手裡的螞蚱,隨著便的折騰?

  這就像是一柄利劍懸在頭頂隨時斬落,那滋味著實不好受……

  事實證明關隴集團的猜測沒錯,《貞觀週報》在經過幾期不痛不癢的社論之後,再一次發表了一篇詭異的社論。

  之所以用了“詭異”這個詞彙,是因為這篇社論有些看不懂,但是撰文者卻是當朝宰輔、尚書左僕射房玄齡……

  這就有意思了。

  當爹的給兒子站腳助威這沒啥,但是雲山霧罩的弄出這麼一篇社論是怎麼回事?

  韓璦第一時間打發僕人到街道上買來一份《貞觀週報》,將茶具收走,鋪在茶桌上與長孫濬仔細閱讀。

  這篇社論的標題是《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這句話出自《詩經·大雅·文王》的第一句:“文王在上,於昭於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大意是說周文王禀受天命,昭示天下:周雖然是舊的邦國,但其使命在革新。

  這是要鼓吹製度革新麼?

  韓璦頗為不解。

  他少時便操行出眾博學多才,且通曉吏治,年紀輕輕便升任兵部主事,這可不僅僅是雍州韓氏的勢力推動,大半是因為他當真有著卓越的能力。

  在他看來,制度革新是一個帝國王朝達到一定時期所必需經歷的陣痛。每一個王朝之所以能夠崛起便是因為它有著符合時代的製度,然而再完美的製度亦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弊端叢生,滋長腐肉,導致吏治腐敗、機構臃腫,就必須下定決心剔除腐肉,更新換代。

  可是現在的大唐繁華錦繡蒸蒸日上,哪裡用得著革新?貿貿然革新非但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甚至會動搖此刻尚算完美的政治基礎,實在是得不償失。

  房玄齡能夠成為宰輔之首,執政能力是得到公認的。

  不會這般操之過急吧?

  心中疑惑,他接著往下看。

  看著看著,愈發糊塗了……

  這裡房玄齡又引用了一句名言:“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舊……”

  這句話乃是漢朝淮南王劉安所說,出自《淮南子·汜論訓》,

大意是說如果能使百姓獲益,不必效法古代的規定,如果能把事作得完美,就不必遵循舊的法則……

  長孫濬奇道:“這是要改革?”

  當真是要改革嗎?

  韓援沉思不已。

  自古以來,改革都會損害某一個集團的利益,必將遭受強力的抵制,這是必然的。

  若是房玄齡當真想要在大唐目前的形勢下進行改革,首先反對的不是關隴集團,不是江南士族,不是山東豪強,而是李二陛下!

  現如今的大唐繁榮昌盛,李二陛下心心念念平定西域東征高句麗成就不世之帝王為業,怎會容許房玄齡在這個時候搞改革動搖政治基礎,影響他成就千古一帝之霸業?

  況且房玄齡的執政理念一向比較溫和,絕對不會為了所謂的“名標青史”就去觸怒皇帝陛下……

  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

  整個長安都被《貞觀週報》的這一篇社論搞得緊張兮兮疑神疑鬼……

  是朝廷要革新吏治?

  每個朝代都有蛀蟲,多少而已。

  而在世家門閥掌握大部分政治資源的唐朝,這種蛀蟲自然不要太多。況且世家門閥就是這個時代的既得利益者,他們自然是希望朝政平穩。

  不變,他們就能繼續幾百年來的優渥生活,掌握著政治資源,盤踞在社會的頂端睥睨眾生。

  變了,他們就會受到損失……

  可是房玄齡的這篇社論引經據典談古論今,通篇都是煌煌之言微言大義,讓你想反駁都沒法。

  你總不能說《詩經》通篇妄言吧?

  你總不能說劉安滿嘴胡扯吧?

  既然不能反駁,那麼就只好忍著。

  反正不管你說什麼,最終不還是要落實到具體的實施上來?

  到時候再抵制你,彈劾你……

  所有的世家門閥和朝廷官員都嚴密注視政事堂的動向。

  如果說這些人不希望改革、不希望圖變,那麼自然就會有人支持!

  寒門士子和各地的地主階層便群情洶洶,大為興奮!

  現在大唐的政治格局已然定型,若是不變,絕大多數的政治資源和社會財富都被世家門閥所壟斷,寒門和小地主就是被壓榨的對象,根本沒有翻身的機會!

  但是大唐立國以來愈發繁華,寒門和小地主在不斷取得政治地位的同時也累積了大量的財富,這就使得他們的野心逐漸膨脹,再也不滿足被世家門閥死死壓制下一個一百年!

  他們想要翻身,想要崛起,想要參與到帝國的最高層,那麼就只有求變!

  最差也不過是維持現狀,若是有機可乘豈不是更好?

  就在這種全民關注之下,半月之後,京兆府終於有所動作。

  當然,就像是那篇社論一般,京兆府的動作依然讓人滿頭霧水,窺不得其中究竟……

  唐代律法嚴明,為了管控市場秩序,不僅在東市內設立了市署這樣的管理機構,還設置了常平倉、平準署這樣隸屬於中樞的派駐機構。

  平準署是物價機構,通過它掌握市場上關於民生類商品的價格槓桿,通過國家買賣不斷調節著生產、流通、消費之間的關係,推動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繁榮,起到了其他機構不能代替的作用。

  而常平倉的功能較平準署則更加具體,常平倉是用以調節糧價的糧庫。帝國在市場上以雄厚的糧食、食鹽儲備作為後盾,隨時用以平準糧價,從而進一步穩定市場物價,打擊囤積居奇的不法商人。

  由於長安城盡歸京兆府管轄,故而整個東西兩市都是京兆府巡捕房的管轄範圍。

  由此,巡捕房、平準署、常平倉便成為東西兩市的實際管理者。

  連日里,“韓氏珠寶行”隔壁的幾間庫房一群人出出進進,不時的修補門窗採買家具,令附近的商賈盡皆疑惑。

  難不成是有哪一家商舖將要開業?

  此處乃是整個東市的黃金地段,同行之間的競爭也照樣激烈,市場就這麼大,多來一個搶食兒的大家就都少一口飯吃,大家紛紛琢磨著千萬不要是自己的同行才好……

  幾日之後,那幾件庫房被拾掇得煥然一新,有人在門口掛了一塊牌子。

  市場管理執法署……

  這是個什麼衙門?

  商賈們面面相覷,沒聽過啊!

  隸屬於三省六部的哪一個部門都不知道……

  未幾,有人在門口燃放了一掛長長的鞭炮,轟鳴的炸響聲震動了整座東市,商賈腳夫們盡皆過來瞧熱鬧,一時間人頭攢動,將整條街圍的水洩不通。

  長安城裡剛剛流行起來的成婚上樑或是開業之時燃放鞭炮的習俗居然在這裡用上了……

  這是商舖還是衙門?

  圍觀者盡皆無語。

  一個年輕官員站到門前,將一張告示貼到門邊的牆壁上,大聲說道:“京兆府轄下城市管理執法署東市分署,正式成立!自今而後,本署將致力於東市的繁榮穩定,嚴厲打擊欺行霸市、哄抬物價、擾亂治安等等違法現象,更好的為廣大商賈服務。總之一句話,有困難……找城管!”

  王玄策摸了摸腦門兒的汗,心中腹誹京兆尹大人您這都是哪裡學來的詞彙?

  實在是太古怪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6:03
第1117章  有麻煩,找城管(上)

東市由於靠近太極宮、興慶宮,故而周圍坊裡多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第宅,市內經營的商品多上等奢侈品,以滿足皇室貴族和達官顯貴的需要。

  不過自古以來的統治者皆視商賈為“賤類”,以工商為未利,嚴禁百官入市。貞觀元年十月、二年十二月,李二陛下曾多次頒布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禁五品以上過市”。

  這幫佔據社會頂端的傢伙既要依靠工商業滿足其物質生活的享受,又自視清高對工商業者卑視,加以種種的限制,實在是當了表子還是立牌坊……

  相比於西市更加平民化、更加國際化的貿易方式,更多奢侈品的東市顯然在貿易額上遠遜前者,繁華程度稍有不如。

  然而要說市場秩序,人更多、更雜的西市反而要好過東市,這是因為管理市場的官員們在西市可謂完完全全的強勢,百姓都怕官,自然不敢不服從管理。況且這個時候的大唐可謂掃蕩四海唯我獨尊,什麼崇洋媚外的事情根本不存在,非但如此,歪果仁來了大唐那就是二等人,不老實收拾不死你……

  反觀東市則恰恰相反。

  無論是店鋪經營者亦或是來市場採購者,哪一家不是世家門閥皇族勳貴?彼此之間難免因為立場不同而互生齷蹉,打架滋事更是尋常,市場官吏又不敢管,秩序自然紊亂。

  *

  一大早剛剛開市,“雲雀樓”已然人滿為患。

  冬日的清晨冷風瑟瑟,凍得人骨頭髮寒。冒著嚴寒前來東市採買的各家管事便打發手底下的親信僕役拿著採購單子挨個店面採購,自己則帶著隨從躲進溫暖的酒肆飯館點上一桌小菜熱粥美美的吃上一頓,而後捧著熱茶尋到相熟的管事談天說地閒聊,等著親信僕役採購回來,在貨單上添添補補做些手腳,將結餘的錢財分一分,自己將大頭揣進兜里,美滋滋的打道回府……

  “雲雀樓”的生意好到爆!

  不僅價格優惠、事物美味,更是因為“雲雀樓”的東家乃是渤海高氏。

  渤海高氏,聽著似乎山高皇帝遠的偏遠邊陲,但是誰叫人家出了一位牛人呢?

  家主高士廉晉爵申國公,即是關隴集團的核心,又由山東豪強親近,即便是江南士族也多有來往。能夠同時與三大政治勢力保持親密關係,滿朝之中唯此一人,地位超然……

  況且高士廉乃是當今皇帝的舅丈人,以李二陛下與長孫皇后的深厚感情,怎麼可能不對將長孫無忌與長孫皇后兄妹兩個一手撫養成人的高士廉尊敬有加、頗多優容?

  花花轎子人人抬,在哪裡吃飯不是吃?每日採購之時在“雲雀樓”吃上一頓或是早餐或是午餐,既有檔次又有面子,還能給東家在高家面前賣個好,何樂而不為?

  故此,“雲雀樓”的生意在東市數十家飯館之中數一數二,日進斗金。

  掌櫃坐在櫃檯後面的椅子上打著哈欠,手裡捧著一杯熱茶只是用來暖手也不喝,沒精打采的打著盹兒。

  他是渤海高氏的偏支遠房,

幼年便離開家鄉前來長安投奔高士廉,因為性子活泛會看眼色加之同是本家可以信任,頗受高士廉重用,以前一直擔任申國公府的二管事、這兩年年紀大了,府裡的雜事漸漸兼顧不得,便主動告老,前來管著東市裡這麼一間酒樓。

  他資歷足夠老,現在酒樓裡的僕役們盡是他的徒子徒孫,威望自然不是一般的高,等閒也不用他出頭辦理什麼事情,就是呆在這兒養老……

  大堂裡顧客出出進進,甚是吵雜。

  掌櫃皺皺眉毛,覺得有些聒噪,便想去後面的房間裡小憩一會兒,睡個回籠覺。

  一個僕役匆匆忙忙跑來。

  “掌櫃……”

  掌櫃抬了抬眼皮,訓斥道:“安穩一些!每遇大事有靜氣,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方能擔當大任。這般毛毛躁躁成何體統?”

  他最是見不得這等沒分寸的僕役,沒前途啊……

  僕役卻是心中腹誹:咱就是一個跑堂干雜活的,能擔當個屁的大任……

  說上卻是不敢有一絲一毫不敬,趕緊認錯: “是是是,掌櫃教訓的是,小的以後注意……”

  掌櫃這才嗯了一聲,捧著茶杯,耷拉著眼皮問道:“何事?”

  “隔壁賣銀骨炭的那家鋪子的少東求見。”

  “賣銀骨炭的?”

  掌櫃略微奇怪,本想不見,但是想想那好歹也是滎陽張氏的產業,張亮現如今是滄海道行軍大總管,雖然被房家那位二郎折騰得灰頭土臉顏面盡喪,可到底也是開國功臣,這個臉面得給……

  便說道:“叫他過來吧。”

  “諾!”

  僕役轉身出去,沒一會兒領過來一個一身錦袍身材粗壯的 年。

  那青年走路很快,到得櫃檯這邊,也不施禮,瞪著櫃檯後邊的掌櫃瓮聲瓮氣的問道:“你便是這雲雀樓的掌櫃?”

  老掌櫃有些不悅,不過一輩子跟達官貴人打交道,早就養成了忍氣的功夫,不動聲色的說道:“老朽正是,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青年挺了挺胸,大大咧咧說道:“某叫張慎鐵,鄖國公乃是某之堂叔。”

  就好比“我爹是李X”一般,傲氣十足!

  老掌櫃眼皮跳了跳,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失敬失敬。只是不知張小郎君前來,有何賜教?”

  不過是給你一些顏面才見見你,還真當你家那位大總管是個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了?

  或許在別人眼中那的確是開國功勳、一道總管,可是在咱家申國公眼中,呵呵,那就是個屁……

  這小子瞅著有些楞,還是早早的打發掉,回頭好去補個覺,年紀大了精神不濟,睡眠不足便一點精神頭都打不起來……

  那張慎鐵瞪著老掌櫃,大聲說道:“賜教不敢當,只是你家這粥棚都將咱家店鋪給擋住了,叫咱如何做生意?”

  老掌櫃微微一愣,看向一旁的僕役。

  僕役趕緊上前,小聲在他耳邊細說緣由……

  卻是“雲雀樓”的生意太好,尤其是早餐期間每每大堂內座無虛席,諸多晚來的客人找不到座位只得離去。有錢賺不到對於任何生意來說都是不可饒恕的,故此前日老掌櫃便打發僕役在門前臨街打折了一個簡易的粥棚,供給那些身份差一些的顧客用餐,如此一來昨日的早餐的銷售額差點翻了一翻。

  只是老掌櫃精神頭有些不濟,天寒地凍的他也懶得出門,這種事情自然是吩咐下去就好,根本不知道這個粥棚搭得是個什麼樣子。

  居然將人家隔壁的門面給擋了一半……

  這確實過分了一些。

  老掌櫃點點頭,便想吩咐下人將這粥棚拆了,或者縮減一些,總不能不讓別人做生意,高家雖然身份尊貴地位超然,但向來都是以和為貴,從不仗勢欺人。

  孰料他尚未開口,便見到面前這個張慎鐵瞪圓了一雙牛眼,醋缽大的拳頭揮舞了一下,囂張的說道:“若是曉事的,速速將那粥棚拆去,那便罷了。如若不然……”

  精神懨懨的老掌櫃陡然睜開了眼睛,目光銳利,語氣冷然:“不然又如何?”

  我自己拆,那是給你面子,是咱們高家大度!

  居然還敢威脅我高家?

  張慎鐵哼了一聲,鼻孔朝天:“如若不然,小爺就動手替你拆!”

  他這句話的聲音很囂張,也很大,說完之後原本吵吵嚷嚷的大堂裡陡然一靜。

  食客們全都扭頭望過來,紛紛驚愕。

  這傻子是誰呀?

  老掌櫃氣笑了,連連點頭,氣道:“好好好,果然有膽色,那是不是要連這雲雀樓也一併拆了?”

  張慎鐵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居然點頭道:“若是惹急了小爺,那就拆了!”

  這回不僅僅是食客們呆住,就連老掌櫃也有些懵。

  都說那房二是長安第一號棒槌,現如今看來這個名頭要退位讓賢了……

  這個二楞子可是比房俊還要棒槌!...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6:03
第1118章   有麻煩,找城管(下)

“雲雀樓”的老掌櫃給氣得直哆嗦。

  自從大唐立國的那天起,高家幾時遭受過這般羞辱?

  這件事本來是“雲雀樓”的不對,老掌櫃也願意息事寧人,可是這個張慎鐵這般咄咄逼人囂張跋扈,那就不能忍了!先前拆了自家的粥棚那是高家大度、講理,現在拆,那就是怕了張家,被張家打了臉!

  老掌櫃豁然起身。

  在高家當了一輩子管事,達官顯貴王侯公卿見了無數,自然有一股見多識廣的氣勢。

  老掌櫃怒視張慎鐵,沉聲道:“你拆一個試試!”

  “雲雀樓”的大堂裡用餐的基本都是京中各家的管事,管事與管事之間平素接觸最多,絕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位貌不驚人的“雲雀樓”掌櫃其實甚得申國公高士廉的器重,想當年也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

  這時候老掌櫃發起火來,眾人盡皆沉默以對,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你張家就算是再牛,也不過是滎陽的一個郡姓,仗著張亮那一個名不符實被人架空的一道總管和一個邊緣旮旯的鄖國公,就敢挑戰申國公府高家?

  也不知道誰給你的勇氣……

  然而令大家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

  原以為張慎鐵會在老掌櫃的氣勢面前萎縮,說上幾句軟化事後賠禮道歉看看能不能將這一出兒給揭過去,誰料那張慎鐵倒真是一個棒槌,居然獰笑著道:“試試就試試!”

  而後在滿堂驚愕的目光中轉身走出正門,叉著腰在門口大吼一句:“給我拆!”

  “諾!”

  門口響起一陣轟然應諾,緊接著便是吵雜的腳步聲和喧嘩聲,繼而便是正在粥棚之下用餐的食客被驅逐的驚叫,以及鍋碗瓢盆叮噹亂響……

  老掌櫃差點氣得鬍子都翹起來!

  多少年啦,多少年沒人敢這麼對高家了?

  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顫抖著手指,老掌櫃叫道:“翻了天了!翻了天了!真當吾高家一向與人為善,便可以任意欺凌了嗎?來人,給我打,給我狠狠的打,就算是打出人命,老朽也在家主面前保你無事!”

  “雲雀樓”的伙計雜役一聽,這還有什麼猶豫的?

  本就是高家的奴僕,被人欺上門來誰能忍得住?況且又有老掌櫃這句話撂在這裡,那就上吧!

  伙計雜役們頓時抄起各種趁手的傢伙,呼呼啦啦湧出門口。

  街面上依然亂成一團。

  粥棚底下用餐的食客已經被驅逐,張慎鐵領著一大群膀大腰圓的壯漢正上躥下跳的將粥棚拆除,桌椅板凳散亂,鍋碗瓢盆損毀,一片狼藉。

  張慎鐵大咧咧的站在街道中間,高聲呼喝道:“娘咧!真當咱們張家是軟柿子,想捏就捏?今日不拆了這粥棚,明日是不是就要騎到咱們張家脖子上拉屎拉尿了?申國公府又怎麼樣?我呸!”

  早有被這邊動靜吸引來圍觀的商賈腳夫聚集起來,

將整條街面堵的水洩不通,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嚯!這雲雀樓可是高家的產業,誰家這麼兇連高家的棚子都敢拆?”

  “沒看見這雲雀樓的粥棚都搭到人家鋪子前面了?門臉都給擋了一半,你高家做生意人家就不做生意了?拆得好,沒毛病!”

  “問題是這可是高家啊……”

  “可是這家也不弱啊,鄖國公張家啊!”

  “張家還叫不弱?很弱的好吧,被房二郎給折騰得顏面喪盡了都,張亮那個兒子的手都被房二郎給剁了,也沒見張亮敢咋滴!”

  “呵呵,放眼長安有幾個房二?房二當真發起飆來,別說他一個鄖國公,就算是親王殿下都得乖乖的退避三舍。”

  “話說,這位張家的後生也著實有膽氣,這是要效仿房二,當第二個房二麼?”

  圍觀的商賈腳夫們竊竊私語,不少言語都被張慎鐵聽在耳中。

  張慎鐵面有得色。

  今天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他自作主張臨時起意!

  沒錯,他就是想要效仿房俊的做派,在長安城中一戰成名!

  那房俊當初不過是依仗其父房玄齡的威勢,就敢懟皇子、懟親王、懟大臣,整個長安城被他幾乎懟了個遍。那時候房俊還不是駙馬爺呢,也不是什麼高官,照樣沒人拿他奈何,反而被他創出了諾大的名聲。

  那麼自己為何不行?

  雖然張亮不是自己親爹,但是叔父不也是父嗎?

  房玄齡風燭殘年即將致仕,張亮正值壯年手握大權,怎麼看都是張亮更有優勢,更被朝中百官看好吧?

  他房俊能夠一根棒槌橫掃長安,為啥我張慎鐵就不行?

  何況長孫無忌現在不吃香了,高士廉都快老死了,難道風頭正勁的張家還懟不了一個老朽不堪的高家?

  就算是雙方平分秋色,想來那京兆尹房俊也會向著自己這一邊。雖然以往張家和房俊有仇,但現在房俊正在全力報復關隴集團,沒理由不幫著自己一把收拾高家這個長孫無忌的舅舅吧?

  尤為重要的是,咱這邊佔著理啊!你“雲雀樓”將粥棚都搭建到咱門口了,將咱門面都擋了一半,咱這生意還做不做?這東市也不是你們高家的,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

  理,勢,全都在自己這邊,為什麼不能懟一懟高家來大響自己的名氣?

  張慎鐵心中篤定,這次自己也要名揚關中了。

  就在這時,“雲雀樓”的老掌櫃領著一群雜役僕人衝了出來,見到張家人正在拆卸粥棚,頓時勃然大怒!

  老掌櫃氣得渾身發抖,喘著氣嘶聲喊道:“打!給我打!給我往死裡打!膽敢欺到高家頭上,你要找死麼?”

  身後的雜役僕人各自拎著板凳掃帚棍棒等物,紅著眼睛就嗷嗷的衝了上來!

  張慎鐵一看,嘿呦!

  居然玩硬的?

  老子在滎陽老家就是打遍全城無敵手,到了長安這陣子還穩當著呢,打架鬥毆這種事自然是求之不得!

  張慎鐵一臉興奮,大手一揮:“都特麼別拆了,給老子乾!”

  說著,邁開兩條大長腿興沖衝的一馬當先沖了過去!醋缽大的拳頭狠狠的論起來,一個照面就將一個“雲雀樓”的雜役打得鼻血長流,捂著鼻子蹲在地上。

  身後的張家人順手撈著粥棚抄下來的木桿棍棒隨後趕到,虎入羊群一般殺了過來!

  雙方纏鬥一處,頓時就顯示出文臣世家與武勳世家的差距。

  論起上疏彈劾栽贓嫁禍,自然是文臣的拿手好戲,武勳拍馬難及;可是論起打架鬥毆這種事,文臣家中豢養的那些看家護院哪裡比得上武勳家中的家將部曲?

  沒有圍觀群眾想像中的纏鬥不休,這場混戰從一開始就是一邊倒的局面,張家人各個五大三粗皆是軍中常年征戰的悍卒,在張慎鐵的帶領下迅速將“雲雀樓”的一干雜役僕人放翻在地……

  老掌櫃站在門口台階上目瞪口呆。

  這就……被幹倒了?

  真是養了一群窩囊廢啊!

  張慎鐵俯視了一圈東倒西歪滿地打滾的“雲雀樓”雜役僕人,滿意的揉了揉拳頭,抬腳走向門口台階上的老掌櫃,嘴角帶著獰笑,說道:“怎地,想要跟小爺玩兒硬的?咋卓啊?跟你說哦,玩硬的你們高家成曬!你個老土孫非得小爺擺治擺治你?來來來,小爺就陪你玩玩!”

  大步就衝著老掌櫃走過去。

  老掌櫃又驚又怒,“放肆!長安城中,天子腳下,你還有沒有王法了?”

  張慎鐵大笑:“王法?俺心中就從來都沒王法,只有拳頭!恁個老土孫做夢呢吧?”

  圍觀者盡皆無語。

  這人到底是棒槌還是傻子?

  京畿重地,天子腳下,你說沒王法只有拳頭?

  果然是個鄉巴佬,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玩意兒……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街道上的那一撥人從眾分開,一隊黑衣皂靴的官差衙役分開眾人走了過來。

  為首一個大漢身姿挺闊腳步雄健,大聲喝道:“幹什麼呢,幹什麼呢!東市乃是公共場所,擅自鬥毆擾亂秩序,還有沒有王法了,都想死嗎?”

  人群一聲不吭,齊齊後退一步。

  這可是京兆府的司錄參軍,房俊手底下第一號鷹犬走狗,輕易誰敢惹他?

  而後大家又齊齊看向張慎鐵,目光自然免不了幸災樂禍。

  有理沒理大家不管,反正不管是高家壓倒了張家還是張家壓倒了高家,跟大家都沒關係。只是剛剛這個張慎鐵還叫囂著“心裡沒王法只有拳頭”,這邊就來了一位“還有沒有王法”……

  看看到底是拳頭硬,還是王法硬?

  不過絕大多數人都對張慎鐵不抱什麼希望,想當初張亮的親兒子照樣被房俊剁了手,那張亮也是被房俊壓制得苦不堪言,你一個管張亮叫叔父的侄子能翻起什麼浪花?

  老掌櫃正被張慎鐵嚇得要不輕,自己這老胳膊老腿的若是被這醋缽大的拳頭擂上兩拳,明年今日豈不就是自己的忌日?可他畢竟代表著高家的顏面,能被打倒,卻不能退縮……

  此刻見了程務挺,猶如見了親人一般長長吁出口氣,苦著臉道:“程參軍來得正好……”

  程務挺瞅瞅四周情形,大咧咧說道:“早跟你們說了,有麻煩,找城管啊!本官現在就擔任城市管理執法署的副官,這件事在城管的管轄之內,本官管了!”

  老掌櫃想要分說情形來一個先入為主大述冤屈,便見到程務挺大手一揮,喝道:“統統抓起來!”

  所有人都愣住。

  這就是“有麻煩找城管”?

  不問青紅皂白,一股腦的全都抓了再說?

  您這是城管還是土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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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qboy99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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