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63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9:46
第1159章   侍郎?照砍不誤!

驛館門前,氣氛凝重,一場血戰似乎一觸即發。

    刑部官差都有些懵,這特娘的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楞慫貨,怎地這般血性,一言不合就拔刀?

    這些官差平素嚇唬嚇唬老百姓,勒索勒索犯事的官員那是行家里手,便是勘察現場審理案情也都有一手,但是何曾面對過這樣剽悍霸道的人?

    一個兩個都有些手腳發麻呼吸急促,不約而同的看向那位侍郎打人。

    可是您拉著吾等說是有好處可拿,吾等才會隨你前來的。早就知道京兆府的衙役巡捕都不是吃素的,現在怎麼樣,撅在這兒了吧?

    這驛館咱們闖還是不闖,您得拿主意。

    自然,就算你說闖……吾等也是堅決不聽的。開玩笑,這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子就算是嚇人的,這股令人窒息的殺氣也是嚇人的?

    天大的好處也犯不著玩命……

    那位侍郎也有些抓瞎,不知如何是好。

    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即刻帶人敢在京兆府前頭將驛館的兇案現場接管,務必拿到現場的第一手證據。自己可是召集人手半夜就出發了,誰知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這幫京兆府的傢伙難道是昨夜就守在這裡?

    侍郎心中狐疑,但是面前的形勢卻著實令人頭痛……

    就這麼回去?

    這件事情可是族中長輩親口下達的死命令,幹得好了自然會得到家族重視,以後會在他身上投入更多資源培養,簡拔擢升指日可待。

    幹得不好……

    那就別說什麼以後了,以後他那世家子弟的身份也就是個擺設,休想家族再在他身上多浪費哪怕一丁點的資源,任由他自生自滅吧。

    沒有辦事能力、遇到困難畏首畏尾,你指望誰看重你?

    前程啊……

    侍郎咬了咬牙,想想自己年近四旬也不過是個區區的侍郎,若是不能趁此機會動用家族資源向上挪一挪,

這輩子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

    富貴險中求!

    就不信這幫楞慫還真能將自己一個刑部侍郎給亂刀剁了?

    乾了!

    侍郎咬著後槽牙,鼓足勇氣,排眾而出。

    “某乃是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奉命前來辦案,職責在身,不容退讓。爾等既然無視王法,那就將本官的人頭留在此處,將本官的鮮血灑滿這驛館!”

    言罷,縮在袖子裡的雙手緊緊捏成拳頭,仰首挺胸大步走向面前林立的橫刀。

    頗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慷慨悲壯!

    只是雙腿卻在微微打顫,牙齒咯咯作響,心中默念:不敢砍我,不敢砍我,你們不敢砍我……

    刑部官差在後面心驚膽跳的看著,心中充滿敬佩。

    當真是官迷啊,為了前程官職,這位侍郎打人也算是拼了……

    面對漸漸逼近的刑部侍郎,十數柄橫刀穩如泰山,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

    黑臉壯漢瞳孔微微一瞇,嘴角稍稍勾起一抹弧度,一股濃烈的殺氣便陡然釋放出來!

    區區一個刑部侍郎而已,莫非以為自己當真不敢殺?

    雖然脫離軍隊成為房俊的部曲家將,但是軍規依舊深深的烙印在他們心中。

    軍令如山,即便前邊是刀山火海,吾往矣!

    臨行之際,房俊的命令是無比聽從程務挺的命令,現在程務挺命令大家看守這處驛館,那麼這就是房俊的命令!

    別說是一個侍郎,就算是一個尚書、當朝宰輔,又乾吾等小卒何事?

    吾等小卒,只聽命令!

    誰想要進去這驛站,那就一刀殺之!

    黑臉壯漢握刀的手微微一進,手臂抬起,雪亮的橫刀便高高舉起,照著刑部侍郎的脖子斜斜的劈下去!

    刀鋒呼嘯,刀光耀眼!

    “啊!”

    “倒下留人!”

    兩聲呼喚幾乎同時響起。

    前一聲出自刑部侍郎的口中,為了前程他豁出去奓著膽子上前,卻不料眼前這個黑臉的傢伙跟他家主子一樣的渾不吝,說殺就殺,連個招呼都不打,一刀就劈了下來!

    這一刻這位侍郎心中萬事皆空,連後悔的情緒都來不及滋生便被無邊的恐懼所侵襲,大叫一聲,雙手摀著腦袋就蹲在地上……

    後一聲則來自程務挺。

    程務挺將將趕到,見到那侍郎與房家部曲爭執幾句,那部曲便舉起刀劈下去……

    趕緊出言喝止!

    他冒了一身冷汗,心說果真是房俊身邊的人,連著脾氣都隨了房俊,一言不合就拔刀!好歹也是一個侍郎,朝廷正兒八經的高官,結果就像是殺豬似的毫不猶豫就砍下去……

    黑臉大漢明顯是個高手,對於手中橫刀的掌控已然爐火純青。這一刀砍下去,聽到程務挺的喝止之後便即收力,刀鋒堪堪停留在那侍郎腦袋前邊三寸的地方。

    那侍郎嗷嗷大叫,上面鼻涕眼淚下面屎尿一起流出……

    無邊的恐懼令他神智迷亂,只知道歇斯底里的大聲呼號喊叫來發洩心中的恐懼,卻哪裡還顧及得了形象……

    程務挺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近前,大呼道:“刀下留人!”

    這房俊手底下都是什麼兵啊,怎地一個個都跟棒槌也似,拎著刀子就敢殺人?這可是刑部侍郎,朝廷當中的高官,若是就這麼給你殺了,豈不又是一場軒然?

    黑臉壯漢收刀入鞘,冷冷的瞥著面前蹲在地上屎尿橫流歇斯底里哭嚎的侍郎大人,不屑的哼了一聲。

    這就是朝廷高官?

    怕是連戰場上的伙夫都不如……

    程務挺擦擦汗,好歹沒有弄出人命。

    那侍郎的幾個親信見到人家刀子都收了,這位還閉著眼睛嚎叫呢,臉上火辣辣的,趕緊上前將他攙扶起來,不要再丟人現眼了。

    那侍郎這才敢睜眼,發現自己仍然活著,摸摸脖子,頭顱仍在,長長的籲了口氣。

    心說你特麼到底是不敢殺本官啊!

    然後立即神氣活現……

    “哦哦,本官認得你,程務挺是吧?京兆府的司錄參軍!你來得正好,這些兵卒都是你們京兆府的巡捕差役吧?簡直無法無天!居然敢對本官動刀子,絕對不可饒恕!以為本官是嚇大的嗎?本官職責在身、正義在胸,豈會懼怕爾等魑魅魍魎?程務挺,爾速速將這些兵卒給本官拿下,押送刑部,依照律法之罪!然後趕緊給本官有多遠滾多遠,此處從現在開始由刑部接管,一干事宜皆與爾等無關!”

    那位侍郎彷彿瞬間回血,一頓頤指氣使,大言不慚。

    程務挺和一眾房家部曲都看得兩眼發呆……

    人還能這般無恥?

    剛剛嚇得都尿褲子了,這一轉眼還能抖起來威風?

    這面皮簡直無敵了!

    黑臉壯漢氣得臉色黑裡透紅,上前一步,大手再次按在刀柄上……

    誰料那侍郎正偷瞄著他呢,見到他的動作,頓時一個跳步向後跳出老遠,扯著兩個親信擋在自己身前,大喝道:“怎地,還真的想要本官的命,想要造反不成?”

    兩個親信咽了嚥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黑臉壯漢的手,只要他一拔刀,那就有多遠跑多遠!

    心裡則將侍郎大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個遍……

    程務挺“嘿”的一聲,鄙視這位侍郎無恥鼠輩之餘,也看出來這驛館之中的兇殺現場,定然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會對房俊極其不利。

    自然更不能讓這些刑部的人進去了!

    他也不廢話,大聲喊道:“所有人都給某聽好了,把身上的兵刃統統解下!”

    房家部曲和他帶來的兵卒盡皆一愣。

    參軍大人這是要投降?

    程務挺見到眾人不為所動,頓時怒道:“這是命令!”

    悉悉索索……

    房家部曲和兵卒們盡皆無奈,既然是命令,那就得無條件執行。只是心中難免腹誹,一個區區侍郎而已,就這麼萎縮起來當縮頭烏龜了?

    兵刃解下,放在腳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9:51
第1160章  接管現場

那侍郎頓時大喜,又從人後走出來,到了程務挺面前趾高氣昂的揚起下巴,說道:“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程參軍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選擇才是對的。你放心,對於你的行為本官會如實上報,像是你這樣的聰明人,定然會有所賞賜。”

這話說的,一听就知道他只是一個馬前卒,身後還有大人物操縱……

程務挺嘴角一挑,也不管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理都不理,繼而大聲喝道:“諸人聽令:此地乃是京兆府地界,此間兇案自然也有京兆府接管,任何人等皆不得靠近!動刀子殺人是不對滴,咱們是官差,是巡捕,豈能執法犯法?”

那侍郎連連點頭:“對對對,說得好……哎呀,還是程參軍明白事理,帶著你的人趕緊走吧……”

程務挺當他是空氣,續道:“……但是!京兆府的威嚴不容侵犯!府尹有令,所有膽敢靠近兇案現場、圖謀不軌者,統統趕走!吾等不用橫刀,只憑雙拳,可否捍衛京兆府之威嚴、捍衛府尹大人之威嚴?”

“能!”

一眾房家部曲和兵卒熱血沸騰,齊聲高呼,聲震四野!

娘咧!

跟著房二郎就是痛快!

刑部又怎麼樣?在咱們眼前就是螻蟻一般的存在!

不用刀?

拳頭照樣錘死你!

程務挺大喝一聲:“給我打!”

“諾!”

一聲炸裂一般的呼喝齊齊自這些莽漢口中響起,然後房家部曲和京兆府兵卒便如出柙猛虎一般,猛衝進刑部官差的人群當中,拳打腳踢,勢不可當!

這些部曲兵卒皆是戰場之上的百戰猛士,刑部官差即便是有些手段,又如何是這些人的對手?況且兩軍對陣,首先比對的不一定是戰鬥力的差距,而是士氣的高下。部曲兵卒們頭頂上有京兆尹房俊這尊大棒槌,他們知道只要是房俊下達的命令,最後無論如何斷然都不會讓他們這些小卒子來背鍋。

而且放眼關中,有誰敢把鍋甩給房俊?

既無後顧之憂,眼前又是一群蝦兵蟹將,自然是放開了手腳猛衝猛打,只要不傷及人命,管他滴娘咧!

驛館門前雙方混戰,塵土飛揚。

刑部官差哪裡是這幫殺神的對手?一個衝鋒就被打散,也不懂什麼陣型、相互保護之術,被部曲兵卒們分割開來,一小撮一小撮的揍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

那黑臉壯漢眼中卻只是盯著那個刑部侍郎,戰鬥一開始,他就大步徑自向他侍郎衝去。那侍郎都傻了眼,咱可是刑部的官差,這京兆府的人莫非都吃錯了藥不成?

他不過是個文弱書生,連隻雞都沒殺過,何曾見過這般陣仗?嘴里大聲喝罵著:“反了!反了!爾等是想要造反不成?吾等乃是刑部官差,奉命查案,爾等非但橫加阻撓,居然還敢毆打官差,都不要命了嗎……哎呀!”

嘴裡說著話,精神難免分散,冷不丁被人在屁股上踹了一腳,身子往前搶了兩步跌倒,幸好用手扶住地面,否則就得來個狗啃屎……

正欲大罵,猛地領子一緊,身子一輕,居然被人薅住衣領子提溜起來……

侍郎大驚失色,身子已經凌空,衣領子緊緊的勒住脖子氣都透不過來,頓時慌了神,手舞足蹈大叫道:“是誰,趕緊放開本官,否則……哎呀!”

卻是被人一拳狠狠的搗在眼眶上,頓時眼冒金星天旋地轉,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黑臉大漢好似一尊鐵塔一般站在那裡,單手便將刑部侍郎提溜起來,先是一拳砸在他眼眶上,繼而反反正正左右開弓,一頓大嘴巴扇得劈啪作響。



這還是他留了力氣,不然只是一拳就得將這侍郎打得眼珠爆裂,頭顱開花……

一通亂戰,刑部官差人仰馬翻,被撂翻一地。

激靈的拼著挨了幾下拳腳早早的脫離戰團,跑得遠遠的在遠處觀看。房家部曲和京兆府兵卒也不追,就只是逮著一個狠揍一個,打得遍地狼嚎翻滾哭叫,一個個口鼻流血腿斷筋折,慘不忍睹!

那位侍郎更是被黑臉壯漢單手拎起,左右開弓一頓耳光扇得暈頭轉向,不住的祈求饒命。

程務挺拍拍手:“行了!都停手吧!”

房家部曲和兵卒這才停手,罵罵咧咧的在身邊倒地的刑部官差身上踹上幾腳,大搖大擺的回到驛館門前列隊。

黑臉壯漢則吐氣開聲,一手薅住那侍郎的脖領子,一手攥住他的腰帶,猛地將他舉起,奮力扔了出去。

那侍郎頓時騰雲駕霧一般飛出去,半空中“哇哇”慘叫手舞足蹈,“砰”的一聲跌進身後在地上倒了一片的手下當中。幾個倒霉貨當即被砸得骨斷筋折,哭嚎連天……

程務挺雙手叉腰,立於驛館門前,瞪眼喝道:“此地經由京兆府接管,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則就是如今的下場,絕不饒恕!還不快滾?”

刑部官差能爬得起來的急忙爬起,或抬或架,將那位侍郎以及一眾不能動彈的同僚袍澤照顧著狼狽而去。

程務挺籲了口氣,總算是將這幫別有居心的混蛋趕走了……

“立刻封鎖驛館,無論是誰,一概不得靠近!若是警告無用,就直接用拳頭。拳頭解決不了,就算是用刀子將對方的腦袋割下來,也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進去驛館之內,都聽明白了?”

所有人心中一凜,趕緊應道:“諾!”

當即各司其職,分頭行動。

房家部曲和一些兵卒當即散開在驛館周圍警戒,嚴防心懷叵測之輩偷偷接近。另一部分京兆府的刑訊偵緝好手則在程務挺帶領之下進入驛館,勘察現場。

剛剛一進驛館之內,站在院落裡,即便是天氣嚴寒亦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這個位於鄠縣城郊的驛館建築簡陋,只有一間正堂、兩間偏廳以及後院一溜房舍,廚房、臥室、馬厩皆在一個院落當中,看上去頗為雜亂。

程務挺一路走過去,每一間房舍之中都有死人,有兵卒有雜役,有廚子有官員,或是掙扎中被殺屍體倒臥在房中地上,或是乾脆在睡夢之中便給一刀剁掉腦袋……

即便以程務挺的鐵石心性,面對這種規模的無差別屠殺亦不免觸目驚心。

最後來到長孫澹居住的那間房舍之中。

房舍之中倒是頗為精緻,木桌茶具,火炕上鋪著厚厚的氈子。

長孫澹的屍體俯臥在木桌之旁,臉朝下,一道深深的刀口從后腰部位顯露出來,乾涸的鮮血淌了一地。

程務挺在滿口駐足,自有仵作和差役輕手輕腳的走進去,仔仔細細的搜查現場,不放過一點點的蛛絲馬跡。

盞茶時間過後,仵作才過來匯報。

“死者乃是長孫家嫡子長孫澹無疑,已然驗明正身。死者的死亡時間在昨夜的亥時左右,身上只有一處傷口,正是致命之傷。兇手用一柄寬一寸七分的長刀由死者的身後刺入,傷及臟腑,當場斃命。而且刀口甚是齊整,說明死者在被長刀刺入身體之後並沒有劇烈的掙扎,雙眼一直圓睜,應當是死的時候甚為意外,或許……是因為這個兇手乃是他的親近之人,是以感到不解和驚駭。”

程務挺微微皺眉。

兇手是長孫澹親近之人?

難不成還真是長孫家演了一出“苦肉計”,想要用長孫澹的性命將房俊一舉扳倒?

這也太自信了吧……

那仵作繼續說道:“……參軍大人且過來看。”

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現場已經勘察完畢,不虞破壞。

程務挺走進去,站在長孫澹的屍體旁邊,目光順著仵作的手指看去……

嘶!

程務挺倒吸一口涼氣!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9:54
第1161章   栽贓嫁禍

只見仵作慢慢將長孫澹已經僵硬的右手抬起,在長孫澹的手底下有一個歪歪扭扭的血字。

“戶”……

“戶”乃是“房”字的起筆順序,豈不是意味著長孫澹臨死之前留下“殺人者房俊”的絕筆?

真他娘的狠啊!這種情況下,越是聰明的人就會認定這個“戶”字就是沒寫完的“房”字!半個字比一個整字的說服力更大!

程務挺當然知道長孫澹的死跟房俊一點關係都沒有,那麼是長孫澹抱定死志,寫下這半個血字之後讓自己的親信來結束自己的性命,以此來構陷房俊,亦或是兇手在將長孫澹殺害之後,故意寫下這半個血字來栽贓嫁禍?

程務挺正自沉思,那仵作又說道:“參軍大人,還有這個,您看……”

仵作又將長孫澹的左手慢慢舉起。

長孫澹的左手緊握成拳,青筋暴凸,顯然臨死的時候甚為用力。

程務挺皺起眉毛。

天寒地凍,加上死去多時,屍體已經漸漸僵硬。但是自長孫澹的手指縫見,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手中握著一個東西。仵作掰了幾下長孫澹緊握的手指,沒掰開,稍稍用力,“咔咔”兩聲輕響,卻是指骨被掰斷了。

“嗒”

一個東西自長孫澹手掌間跌落在地。

是一塊玉佩。

玉質瑩潤,用紅繩打了一個絡子,甚為精緻。

程務挺臉色頓時大變!

作為房俊在京兆府的第一心腹,他自然與房俊極為親近,對於房俊甚是熟悉。這塊玉佩瞅著就眼熟,豈不正是晉陽公主送給房俊的那一塊?

這塊玉佩出現在這裡……

簡直就是最好的物證!

此乃皇室之物,天下獨一無二,若非房俊出現在這裡,這塊玉佩怎會留在長孫澹手中?

程務挺甚至腦補出房俊前來殺害長孫澹,但是爭鬥之中雖然得手,將長孫澹殺死,卻被長孫澹掙扎之中將玉佩攥在手裡……

那當然不是真相!

真相就是一個長孫澹極為親近之人趁長孫澹不備,從身後將之刺殺,而後寫下半個血字,又將房俊的這塊玉佩塞進長孫澹的手裡……

程務挺驚出一身冷汗。

幸好現場皆被京兆府緊緊封鎖,勘察現場又是自己帶隊,否則若是讓剛剛的刑部官差進來……

這勘察如何寫幾乎不用去考量,絕對會與兇手的構想一般無二。

但問題是房俊的貼身玉佩怎會出現在此處?

莫非……是房俊身邊親近的人除了問題?

程務挺心中焦急,面沉似水,伸手道:“勘察文冊呢?拿來我看。”

旁邊立即小跑過來一個京兆府的巡捕,將記錄現場情況的文冊遞給程務挺。

程務挺結果文冊,細細看了看,然後要來毛筆,將其中“血字”、“玉佩”等等一筆勾掉,遞給那個巡捕,叮囑道:“沒有什麼血字,也沒有什麼玉佩,都聽明白了?”

仵作和巡捕們都不是傻子,參軍大人如此明顯的動作,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是在給府尹大人洗地……

“屬下明白。”

眾人齊齊恭聲回道。

這種事情見的多了,世家門閥之中難免有人胡作非為,這個時候自然是要驗屍的仵作和勘查的巡捕們配合,消滅證據甚至偽造證據。雖說此乃違法亂紀之事,然已然見慣不怪,毫不驚異。

更何況這還是在給自己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京兆府的一把手洗地?

這個地必須洗,而且洗的沒毛病。

任誰也不可能在京兆府偵辦的案件當中找出京兆府官員的毛病……

程務挺心急如焚,


當即說道:“將此間團團封鎖,不許任何人進出,某這邊回長安請示府尹,爾等切勿懈怠!”
“諾!”眾人齊齊應了一聲。

程務挺握著那枚玉佩反身走出驛館,只帶了兩個親隨便打馬疾馳,返回長安。

到了長安西的金光門,遠遠的便見到城門處排起長長的隊伍,一群一群的兵卒在人群當中往來穿梭巡視,挨個檢查,整個城門幾乎堵的水洩不通。

程務挺略微皺眉,打馬徑自來到城門處,衝著檢查的兵卒喊道:“諸位是哪一衛哪一營兄弟?帶隊將軍是哪位,可否引荐一下?某乃是京兆府司錄參軍程務挺,現有緊急事務需入城面呈吾家府尹,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他可沒耐心在這裡跟這幫兵卒瞎耗,房俊的貼身玉佩出現在死去的長孫澹手裡,這足以說明房俊的身邊出現了奸細。誰知道這個奸細還會不會做出什麼手腳?

有心算無心,稍稍搞點小動作都有可能使得房俊萬劫不復!

一個校尉模樣的軍官笑著走過來,遠遠的便抱拳客氣道:“哎呦,原來是京兆府的程參軍,失禮失禮!吾等剛剛受命,說是有凶徒企圖混入長安,這不就趕緊的在城門處嚴加盤查。這長安可是京兆府的地界,咱們就算是身受軍令,亦不敢為難您啊!來來來,末將這邊給您開個通道,讓您先行通過。可不敢耽擱你們京兆府的事情,誰不知道房二惱火起來誰的面子也不敢給?哈哈,吾等可是怕得很,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程務挺在馬上略一抱拳,心說算是識相……

客套幾句,便策馬隨著那校尉來到城門底下。

城門洞裡擁堵不堪。

程務挺本以為那校尉會給他清理出一條通道,見此狀況便有些不悅:“這位校尉,某有急事亟待進城,不知可否先行命百姓停留片刻,讓某先行?”

那微笑詭異的一笑:“行行行,怎麼不行?您可是京兆府的司錄參軍,您的上司可是房二……來人啊,給我拿下!”

陡然一聲大喝,身邊十數名兵卒如狼似虎的撲上來,拽住程務挺的腿就將他拖下馬背。程務挺固然悍勇,可是事起倉猝不及防備,情況不明又不能悍然拔刀,一個愣神的時候就已經被拽下馬背,四五個健碩的兵​​卒死死的將他摁在地上,旁邊有人拿出繩索,將他四馬倒攢蹄的捆了結結實實。

身後的兩個親隨亦是同樣下場……

程務挺勃然大怒,奮力掙扎道:“爾等這是何故?某乃是京兆府司錄參軍,朝廷命官, 爾等竟敢如此無禮,想要造反麼?”

那校尉笑嘻嘻的上前,腳底下冷不丁的飛起一腳,狠狠的踢在程務挺的下巴上。

“唔……”

程務挺疼得慘叫一聲,咬破了舌頭,嘴裡的血一瞬間就冒了出來,疼得他冷汗直流,說不出話來。

那校尉冷笑道:“好威風,好煞氣!司錄參軍了不起啊,京兆府了不起啊,房二了不起啊?實話跟你說吧,老子等你好久了,這回就等著跟你家那個棒槌府尹一起下大獄、砍腦袋吧!來人!將此人給某捆得結實了,即刻押送刑部,不得有誤!”

“諾!”

兩旁的兵卒上前,用一塊破布將程務挺嘴巴堵的嚴實了,將他抬起來扔到城門口早已備好的一輛板車上,而後揮舞著馬鞭將城門口等待出入城的百姓盡皆驅散,押解著程務挺急急忙忙入城而去。

被捆綁得結結實實嘴巴也堵住的程務挺悔的腸子都青了!

大意了啊!

既然猜得到兇手實在栽贓嫁禍房俊,自己怎地不多帶一些人保護好身上的這塊玉佩呢?

這可是最直接的證據!

而且由於他私自更改兇案現場的勘察文冊,更將證據拿走,足以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一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果不其然,被羈押到刑部之後,還未來得及下獄,便有人前來自他身上搜走那塊玉佩。

那人仔細看了看那塊玉佩,對另一人笑道:“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本來我們派去的人被驅逐,在下還挨了一頓臭罵,不過程務挺這個傻子算是幫了我們的大忙……”

程務挺又是氣憤又是懊惱,差點就想咬舌自盡!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9:56
第1162章   打草驚蛇

大理寺正堂之內,孫伏伽面色肅然,古井不波。

    長孫濬一身素白麻衣,披麻戴孝,卓立堂下。

    兩側大理寺署官、書吏盡皆默然不語……

    前去京兆府傳喚房俊的差役返回,仔細述說了房俊拒絕前來的情由,而後閉上嘴巴,退在一邊。

    孫伏伽沉默少頃,淡淡說道:“長孫郎君既然是狀告房俊,可有狀紙呈上?”

    “自然是有的。”長孫濬自袍袖當中掏出一張狀紙,雙手遞給走上前來的書吏。書吏接了,也不敢看,直接呈遞給堂上端坐的孫伏伽。

    孫伏伽接過來,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眉頭便自微微蹙起。

    這份狀紙辭藻華麗、情真意切,充分錶達了一個兄弟被人殺害之後的兄長那種悲痛欲絕、仇恨滔天的心情,恨不得將房俊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但是通篇卻無一字一句涉及到此案的證據,這種東西怎能作為狀紙?

    若非長孫濬的長孫家子弟身份,孫伏伽差點就將其轟出去……

    搗亂呢是不?

    將狀紙放在書案上,孫伏伽抬起頭看著堂下器宇軒昂的長孫濬,手指下意識的在那份狀紙上緩緩敲擊著,沉聲說道:“長孫郎君雖然非曾身入官府,但是長孫家家學淵源,想必對於訴訟之事亦多有了解。房俊乃是從二品高官,執掌京兆府,地位非同小可。長孫郎君若是想要狀告房俊,那就必須要證據確鑿,否則本官斷然不會受理。你這份狀紙……說句不好聽的,跟廢紙亦無區別。”

    這已經是客氣的說辭。

    這裡是什麼地方?

    大理寺!

    房俊是什麼人?

    京兆尹!

    跑到大理寺來狀告京兆尹,無憑無據信口雌黃麼?

    若非孫伏伽生性溫和,換了一個人來坐這個大理寺卿的位置,此刻怕是已經將長孫濬轟出去了!

    如果都像你這麼搞,今兒想告京兆尹,

明兒想告親王,豈不是天下大亂?

    朝廷還要不要規矩了?

    在孫伏伽想來,這根本就是長孫濬不忿於兄弟的慘死,有可能在未得到長孫無忌的授意之下,便怒氣沖衝的趕來大理寺狀告房俊。

    雖然沒證據,但是這般鬧一鬧,對於房俊的名聲也的確會有影響,再配合幾個御史言官彈劾房俊幾本,足以被房俊找找麻煩,噁心噁心他……

    他已經做好了長孫濬不如不饒的打算。

    好歹也是長孫家的嫡子,又剛剛失去了兄弟手足,哪怕情緒過激一些、處事魯莽一些也在所難免,孫伏伽已經在心裡開始琢磨著如何勸導長孫濬,休要再繼續這種無聊的告狀。

    孰料長孫濬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只見長孫濬一拱手,神情淡然道:“在下知錯了……雖然深信房俊乃是殺害吾弟之凶手,但是苦無證據,自然不應當前來大理寺擊鼓鳴冤,給孫寺卿添麻煩。孫寺卿年紀長輩的交情不忍苛責,在下卻是心中有愧。改日當親至孫寺卿府上賠禮致歉,今日便就此別過。”

    言罷,深深一揖,在孫伏伽驚詫的目光中翩然而去……

    孫伏伽有些錯愕。

    這就……走了?

    旋即臉色陰沉起來。

    因為心情激憤所以哪怕沒有證據也要來大理寺狀告房俊,有棗沒棗的先打一竿子再說?

    絕對不是!

    難道說……長孫濬之所以前來大理寺,就只是為了做出這樣一個姿態,給某些人?

    那麼這個某些人,又是誰呢?

    如果這個“某些人”是房俊呢?

    房俊得到長孫濬前來大理寺告他的消息,會有什麼反應?

    孫伏伽陷入思索之中。

    若是房俊……

    想必也會如同自己一樣,無論長孫澹的死跟他有沒有關係,也定然認為長孫濬是掌握了一些證據,這才敢前來大理寺告狀。

    如果是這樣,想必房俊會做出一些動作,比如……

    封鎖兇案現場!

    若長孫澹乃是房俊所殺,那麼他一定會立即封鎖現場,確保沒有證據遺留。

    若長孫澹不是房俊所殺,他還是會立即封鎖現場,仔細搜索是否有凶手為了栽贓嫁禍給他而故意遺留下來的證據!

    如果現場確實有證據,那麼房俊的動作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如果房俊不是兇手,而兇手又在一些證據上做些手腳……

    房俊封鎖現場,就正中兇手的下懷!

    這豈不是“打草驚蛇”之計?

    孫伏伽吸了一口涼氣……

    難不成,這長孫澹還真就是長孫家“苦肉計”裡頭受苦的那塊“肉”?

    這已經不是受苦了,而是“死肉計”……

    孫伏伽微微一嘆,吩咐左右道:“速速前去刑部,查看一番可有事情發生。若是本官所料不錯,這件案子跟咱們大理寺已然無關,戰場就在刑部之內!”

    *

    刑部尚書劉德威端坐在刑部大堂之上,鬢角染霜,雙目炯炯,凝視著堂下的長孫濬。

    劉德威今年已過六旬,卻依舊姿貌魁偉,頗以乾略見稱。

    其出身徐州彭城,乃是漢高祖劉邦脈下的第二十五世孫,算下來是“五帝三王余緒,一侯兩公世家”。漢魏以降,該家族中以顯宦、武將、史官、書家、隱士、詩人、孝義之士列名於史冊者百餘人,人材之盛蔚為壯觀。

    劉德威本為隋將,後歸李密,武德元年隨李密投歸唐高祖李淵,被任為從三品左武候將軍,封滕縣公。劉德威從劉武周處自拔投歸李淵,並陳明劉武周部署虛實,被唐高祖李淵封為彭城縣公。在武德四年平定竇建德、王世充的戰爭中,劉德威因功被唐高祖任命為刑部侍郎,加散騎常侍。因劉德威原配夫人滎陽鄭氏較早去世,唐高祖就把宗室之女平壽縣主嫁他為妻,生二子。而劉德威原配所生的長子劉審禮也能孝事繼母,愛護幼弟,一家和睦,傳為美談。

    貞觀初,歷大理、太僕二卿,加金紫光祿大夫。後敕封為綿州刺史,以廉潔公平著稱,百姓為之立碑,繼而轉任檢校益州大都督府長史。

    貞觀十一年,复授大理寺卿。翌年,升任刑部尚書。

    其女嫁給高祖李淵第十五子虢王李鳳為妃……

    正宗的皇親國戚。

    此刻在其左右,則是刑部侍郎張允濟、韋義節。

    長孫濬立於堂下,神情悲戚,侃侃而談……

    “吾弟年幼,因不忿大兄之遭遇,故而對房俊懷恨在心,雖則有錯,情有可原。而那房俊禽獸之心,將吾弟設計陷害,其悲慘簡直人神共憤!即便如此,尚不放過,先將吾弟發配充軍,繼而親至趕往鄠縣驛館,將之殘忍殺害……天日昭昭,公道何在,國法何在?在下唯原刑部立案偵查,將殘暴之凶徒房俊繩之以法,以慰吾弟在天之靈,以正國法,以肅綱紀!”

    大堂之上,刑部諸位官員盡皆面無表情。

    劉德威瞅了一眼左右,問長孫濬道:“空口白牙,如何敢污衊一位從二品高官、堂堂京兆尹?”

    長孫濬拱手道:“自然是有證據的。”

    劉德威面容一整: “證據何在?人證亦或物證?”

    長孫濬答道:“在下有人證,乃是房家下人,可證明房俊昨夜率領家將部曲一夜未歸。”

    劉德威剛想說話,下首坐著的刑部右侍郎韋義節開口說道:“好叫尚書知曉,剛剛侍郎段遵前往鄠縣驛館偵緝長孫澹被殺一案,卻被京兆府官差毆打。幸而其回城之時擒獲一名要犯,並且在要犯身上搜獲一件極其重要之物證……”

    劉德威面色瞬間陰沉,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韋義節。

    居然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9:57
第1163章  沆瀣1氣

劉德威怒視韋義節,極其不悅。

身為刑部尚書尚且不知那長孫澹何時身亡,屬下便已然急匆匆的趕赴現場,想要接管兇案,並且與京兆府的官差大打出手。就連搜獲了重要物證都瞞著自己,這是要將本官架空麼?

面對上司的怒火,韋義節怡然不懼。

論家族、論出身,他比劉德威更顯耀!

彭城劉氏算什麼?

京兆韋氏才是真正的簪纓世族!

其曾祖父韋孝寬,是北朝著名的軍事統帥,仕週為太傅、尚書右僕射、雍州牧,鄖國公;其祖父韋總,仕週為驃騎大將軍、右宮伯、京兆尹、河南懷公;其父韋圓成是韋總的長子,為隋開府儀同三司、陳沈二州刺史,襲爵鄖國公;其叔父韋總次子韋匡伯,是太宗昭容韋尼子之父,在隋朝時為尚衣奉御、舒國公;韋圓照,韋總三子,尚隋豐寧公主楊靜徽,為駙馬都尉;其姐韋貴妃乃是李二陛下妃子,貞觀元年四月拜冊的“四夫人”之首……

韋元通之流,不過是京兆韋氏的偏支,便已然實力成為關中翹楚!

他從貞觀三年開始便擔任刑部侍郎,上有家族庇蔭,又有自己兢兢業業,卻一直屈居副職,心中焉能心甘?

劉德威這個老匹夫憑什麼就能長久的騎在他的頭上作威作福、頤指氣使?

劉德威面現怒容,詰問道:“韋侍郎說言之事,為何本官一概不知?”

韋義節從容答道:“尚書您日理萬機,加之德劭年高,卑職何以敢事事都煩擾尚書您?故此,這等小小不言之事,卑職代勞即可。”

劉德威氣極而笑:“小小不言之事?好一個小小不言之事!事關一位從二品的高官、堂堂京兆尹,一位世家子弟的性命,居然在你眼中便是小小不言之事?”

“尚書明鑑,此事先前卑職並不知道其中牽扯重大,只是有人來舉報鄠縣驛館發生兇案,便派遣侍郎段遵前去審理勘察,孰料會與京兆府的差役發生衝突?更不知道段遵回城之時居然順手擒獲一名賊子,便能搜獲一件有關於房俊的證據……”

段遵並不是左右侍郎之一,乃是刑部郎中。

不過前隋之時在六部之內,常有將郎中尊稱為侍郎之舉,而在真正的侍郎前面都會加上“左”、“右”的尊稱以區分……

韋義節輕描淡寫,將責任推卸乾淨。

劉德威點點頭,說道:“既是如此,那麼此事皆由韋侍郎處置即可,與本官無涉。”

言罷,起身便欲離去。

不是想要架空本官麼?

那行,給你這個機會。

反正這是一灘渾水,本官還得想著如何脫身而出呢,見你爭著搶著要上,那你就上唄!

本官年過六旬,風光一世,就算被你擠兌下台又如何?

這種事情,絕對不參合。

韋義節對於劉德威的反應有些愕然,不過旋即便明白了劉德威的心思。

金蟬脫殼啊……

趕緊給長孫濬使個眼色。

長孫濬趕緊說道:“尚書請留步!在下有一物交於尚書。”

劉德威冷笑道:“爾等已然串通一氣,又與本官何干?你們自己尋死,本官成全你們便是。”

長孫濬急忙從袍袖之中掏出一張信箋,雙手遞上,說道:“尚書明鑑,此乃虢王殿下手書……”

虢王李鳳,乃是劉德威女婿……

劉德威對這個女婿甚為看重,不知信中所言何事,唯恐壞了女婿的大事,只得接過。

劉德威細細看過,頓時臉色一變,怒道:“爾等自去勾當,何以拖人下水?”

自己那個傻女婿,居然牽扯進了這件事……

韋義節默然不語。



另一位右侍郎張允濟抬頭望天。

長孫濬悲戚道:“吾弟慘死,家父一夜白髮,悲怮欲絕。兇徒不除,何以彰顯天威,何以維護正義?還請尚書不畏強權,主持公道!”

劉德威心念電轉,思討得失。

看情形,非但是韋義節參與其中,便是張允濟也脫不掉干係,整個刑部怕是已經全部被收買,自己完全成了孤家寡人。況且虢王能夠給自己寫這封勸導自己參與的信箋,那邊必然再難以脫掉干係……

少頃,憤然拂袖道:“蠅營狗苟之輩,某不屑與之為伍!”

當即退至後堂。

餘下滿堂官員盡皆愕然……

長孫濬問道:“韋侍郎……這該如何是好?”

韋義節稍作沉吟,沉聲道:“無妨,尚書不過是一時憂慮,冷靜一下必然會看清形勢,至不濟也是置身事外,無關大局。”轉而問向對面的張允濟:“張侍郎,依你之見如何?”

張允濟笑了笑,淡然道:“尚書之下,以韋侍郎為尊,一切由您定奪吧。”

自古以左為尊。

韋義節暗罵一句:老狐狸!

這是既想要坐收紅利,又想置身事外,不擔責任!

不過他沒耐心跟這個老滑頭鬥法,眼下必須將這件案子辦得鐵證如,那些允諾與他的人才會信守承諾,將自己一力推上刑部尚書的寶座……

韋義節當即接管了刑部大堂。

“先將物證呈上來,若是確認無誤,便將房俊緝拿歸案。”

自有書吏將自程務挺那裡得到的玉佩盛放在一個托盤當中,呈到韋義節的案頭。

韋義節仔仔細細看了一眼,問道:“長孫郎君,此乃何物?”

長孫濬答道:“這塊玉佩乃是文德皇后之物。本是長孫家祖傳之寶,在文德皇后嫁於陛下之時作為陪嫁之物,甚得文德皇后之喜愛。文德皇后殯天之後,陛下將之賜予晉陽公主,以為寄託思念之物。後來晉陽公主將其贈與房俊,此事無論宮內宮外,盡皆知曉。而現在這塊玉佩卻出現在吾弟手裡,臨死之際亦要死死的攥住,可見必是房俊行凶之際被吾弟趁其不備而奪下。天理昭昭,這才讓吾弟之死有了線索。”

韋義節點點頭,轉而看向刑部諸位官員,問道:“諸位可有話說?”

一位主事說道:“想必長孫郎君不會編出這等謊話來誆騙於吾等,既然陛下、晉陽殿下都知道這塊玉佩,若是撒謊豈非當即便被拆穿?故而,最低限度來說,  長孫澹臨死之時房俊應當是在現場的,長孫澹之死,房俊脫離不掉干係。”

餘者盡皆贊同。

無論是不是跟韋義節暗中勾結,亦或站在房俊那一邊,都不能否認這個邏輯。

韋義節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將房俊緝拿歸案,然後安排審問人證,命其與房俊當堂對質。”

各位官員一致同意。

當即命令衙役即刻前往京兆府緝拿房俊歸案。

是“緝拿”,沒有駕貼,沒有文書。

已經將房俊當做犯人來對待……

*

“什麼?程務挺被刑部差役抓走?”

房俊愕然問道。

一個京兆府巡捕房的小頭目一邊擦著汗,一邊回道:“正是!卑職當時就在金光門不遠處執勤。右屯營不知何故派遣兵卒將金光門封鎖,嚴查出入的百姓,程參軍大抵是從城外返回,被右屯營的兵卒設計擒拿。卑職一路尾隨,見到他們將程參軍直接押解進了刑部衙門……”

他不知程務挺出城辦理什麼任務,但是堂堂京兆府司錄參軍卻被右屯營給擒拿,繼而送到了刑部衙門……

怎麼看這其中都透著不尋常,故此急急忙忙趕來向房俊禀告。

房俊面色凝重。

他尚且不知程務挺在鄠縣驛館之內是否得到了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證據,但是程務挺這般匆忙的趕回長安,必然是有個什麼發現。

若是果真有什麼證據……

現在必然已經落到了刑部手裡。

只是刑部尚書劉德威也參與進去了嗎?

哪怕他未曾參與,僅只是置身事外也甚為不妙……

門口傳來通禀之聲,有刑部官差前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19:58
第1164章  形勢危急

“房府尹,此乃刑部緝拿令牌,下官受命前來緝拿房府尹歸案。您是明白人,自是毋須下官多嘴,休做無用之抵抗,省得大家都難做。您請吧?”

    刑部一位主事將令牌在房俊面前展示,神情倨傲,語氣也有些恭順。沒辦法,哪怕是面對即將成為階下囚的房俊,也沒人有那個膽子當面給他難堪!

    房俊面無表情,問道道:“刑部的命令是'緝拿'是吧?敢問簽發這道命令的可是刑部尚書劉德威?”

    那主事微愣,說道:“並不是劉尚書,而是韋侍郎簽發。”

    房俊眼睛微微瞇起:“韋義節?呵呵,很好。原來刑部已然腐朽到連規矩都忘了,真是一群蠅營狗苟之豚犬蠹蟲!”

    那主事滿臉漲紅,大聲說道: “房府尹休要逞此口舌之欲!刑部做事自然有規矩,您雖是從二品的高官,但是刑部執掌天下刑獄,照樣慣得你!左侍郎可代替尚書籤發緝拿令牌,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

    房俊失笑道:“瞅瞅你們這般愚蠢的模樣,老子都替你們臉紅!你們只記得本關是京兆尹,卻忘記本官既是駙馬,又有華亭伯的爵位在身了嗎?”

    那主事一臉錯愕,瞠目結舌……

    糟糕!

    房俊的華亭侯爵位雖然被剝奪,但僅只是降爵一級,由華亭侯變成了華亭伯!大唐律,但凡人犯有爵位在身,那就必須由三法司的正印主官共同簽發手令,才能緝拿歸案!

    不過這個也還好,雖然疏忽了,但若是刑部強制執行也說得過去。先將你帶到刑部大堂,將證據落實罪名敲定,誰還能說要釋放房俊的話語?

    但最要命的是,房俊還是當朝駙馬……

    駙馬是什麼?

    那是皇帝的家人!

    而皇帝的家人、族人犯法,所有的地方衙門統統無權審理,就算是三法司也不行。

    因為這世上還有一個衙門叫做“宗正寺”……

    那位刑部主事徹底傻眼!

    這事兒辦的……怎麼可能出現如此低級幼稚之疏忽?

    房俊不屑的笑了笑:“兄弟,

新來的吧?”

    “啊!啊?”

    那主事下意識的答了一句,隨即意識到不妥,改口道:“與你何干?”

    房俊哼了一聲。

    不是新來的,怎麼可能連基本的律法規則都不懂便能擔任刑部主事?

    他駙馬的身份固然是要“宗正寺”才有權處置,但是這絕對不能代表刑部沒有審理權!長孫濬將房俊狀告到刑部,刑部業已受理此案,那麼就有權將房俊緝拿到刑部審訊。

    刑部有權審訊、有權定罪,只不過是無權處置而已。

    換句話說,那就是刑部可以給房俊定下罪名,但是執行權在宗正寺……

    只要將房俊帶到刑部,將一切罪名全部落實,量刑做好,即便是最後移交到宗正寺,宗正寺大抵也不會將此案完全推翻。好歹刑部也是執掌天下刑獄的所在,宗正寺若是全然推翻刑部的罪名、量刑,豈不等同於削弱刑部的威嚴?

    沒人會這般辦事。

    可是這個主事明顯被房俊忽悠瘸了……

    他有些抓瞎,自己確實是從右屯營臨時調到刑部來的,任務就是為了防止以往刑部的那些官員 與房俊暗通款曲。可是那些大佬怎地能夠出現如此低級的錯誤,自己氣勢洶洶前來,搞了半天卻連緝拿的權力的都沒有?

    他心中狐疑,卻不知如何反駁。

    一個大頭兵,你指望他能知曉多少刑律之事?

    他身邊的差役倒的確是刑部之人,可是一個差役,又如何能夠有膽量去質疑一個京兆尹說出來的話?

    人家房俊信誓旦旦的這麼說,想必大抵也就確實如此了……

    “啪!”

    房俊趴在炕上一拍身邊的案幾,怒叱道:“本官一身正氣,即便有小人作祟嫁禍污衊,你們刑部的人都是瞎子還是傻子,便敢對本官下達緝拿令牌?誰給你們的膽子?來人吶!將這些助紂為虐的混蛋給本官打出去!”

    “諾!”

    門外的京兆府衙役聞言一擁而入,拳腳齊上,頓時將這群刑部差役放翻在地,而後拖著腿給拖了出去,仍在京兆府門前的大街上。

    滾地葫蘆一般狼狽不堪……

    那刑部主事被打的鼻青眼腫,在地上滾了兩個圈兒,嘴裡憤然大罵道:“房二你是找死還是怎地?連刑部的差役都敢打,你京兆府是龍潭虎穴嗎?”

    往來行人紛紛注目,嘖嘖稱奇。

    心說這房二果然好威風、好煞氣!

    連刑部的差役都敢打,這天底下還有房二不敢干的事兒、不敢打的人嗎?

    刑部主事這才發現自己成了萬眾矚目的目標,低頭看看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愈發羞憤交加,趕緊以手摀臉,一溜煙的跑回刑部衙門。

    他想要跟那些大佬們好生問問,你們這是搞什麼鬼,明明沒有緝拿人家的權力,為何還要讓我去白白挨打受辱?

    京兆府值房內。

    將刑部差役打出去,房俊面沉似水。

    杜楚客、李義府、王玄策等一干心腹聞聽此事,匆忙趕來。

    杜楚客聽聞了緣由,深思道:“此事有些不妥。先是長孫澹莫名其妙的身死,繼而是長孫濬前往大理寺告狀……難不成這是引蛇出洞的策略?就是要讓你心中驚疑,派人前去封鎖兇案現場……程務挺匆忙趕回,定然是發現了對你不利的證據……若果長孫澹是這幫人的'苦肉計',那麼這個證據也必然是他們事先安排。不將這個證據直接呈送到刑部,而是通過程務挺之手轉了這麼一圈,其可信程度必然大大增加,否則何以解釋程務挺封鎖現場,不許刑部的人參與勘察……如此說來,現在這個證據定然已經落在刑部……”

    杜楚客心思細膩,這一番抽絲剝繭,房俊是越聽越有道理。

    禁不住冷汗涔涔而下……

    自己的一舉一動,甚至是心中所想,都已經被對方算計得清清楚楚了嗎?

    這到底是何人所為,焉能如此精明,又對自己的性情作風這般熟悉?

    絕對不能落入刑部手中!

    房俊當機立斷:“本官這就前往宗正寺。”

    王玄策不解道:“去宗正寺有什麼用?現在長孫濬在刑部告您,雖然您將那刑部主事蒙住了,但是接下來必然還有再有人來。而且此案既然已經由刑部受理,按理來說宗正寺也無權過問,頂多就是在刑部定罪之後,堅持不予執行罷了……”

    李義府淡淡說道:“長孫濬固然可以到刑部狀告府尹,府尹又為何不能到宗正寺狀告長孫濬?”

    王玄策恍然,移花接木啊!

    房俊是駙馬,長孫濬和長孫澹兄弟亦是皇親國戚,正好歸於宗正寺管轄!

    同時心中暗暗驚異,這個李義府當真是心思靈透……

    杜楚客點頭道:“如此甚好。只要宗正寺受理你的狀告,那麼此事便陡生波折,大大出乎對方的預料,吾等才能從容周旋。否則若是二郎被刑部羈押,那就太過被動。”

    宗正寺是否受理此事,自然毋須擔憂。

    現在的宗正卿是漢王李元嘉,那可是房俊的親姐夫……

    “事不宜遲,本官這就動身前往宗正寺。本官不在的這段期間,咱們的那件大事便交由杜先生全權處置,爾等務必聽從杜先生的吩咐,絕對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房俊叮囑王玄策與李義府,唯恐自己不在,杜楚客壓不服這兩個桀驁之輩。

    事實上杜楚客無論人脈、威望以及資歷、能力現在都遠在李義府與王玄策之上,他兩怎麼可能不服?杜楚客現在雖然只是任著一個“城管”的職司,但是儼然乃是京兆尹的二號人物,便是獨孤誠等人亦都對其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人的名樹的影兒,人家杜楚客叱吒風雲的時候,他們這班人還在和尿泥玩兒呢……

    房俊當即由幾個親隨護送,出了京兆府,徑自前往宗正寺。

    只是剛剛行到皇城之前的大街上,便見到前方一隊人馬氣勢洶洶的趕來,遠遠的見到他便高聲呼喝:“立即將人犯給本帥拿下!”

    一大群兵卒撲了過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0:01
第1165章   身陷囹圄

“立即將人犯給本帥拿下!”

    大街之上一聲暴喝,一大群兵丁當即如狼似虎的撲將過來!

    軟榻之上的房俊大吃一驚,抬頭望去,卻見前方不遠處一員玉面銀甲的青年將軍端坐戰馬之上,橫眉立目,顧盼自雄。

    正是右屯營大將軍柴哲威……

    房俊暗道不好!

    這若是落在刑部手中,怕是定會將長孫澹之死落在自己身上打成鐵案,想要翻身可就難了!

    可是自己身邊只有幾個家將親隨,就算再是身經百戰,又如何敵得過對方整整一旅兵卒?只是一個照面,身邊的家將親隨便被放翻在地,死死摁住。

    有兵卒便上前來鎖拿房俊。

    房俊也顧不得臀後傷勢,忍著疼痛自軟榻上站起,順手抄起跌落身邊一柄帶鞘的橫刀,猛地衝著兵卒腦袋橫掃而出。那兵卒嚇了一跳,急忙伸手臂去格擋。

    “咔嚓!”

    “哎呀——”

    一聲慘叫,那兵卒的手臂以一個詭異的形狀軟軟的垂下去,竟是被打斷了鼻骨,疼得他冷汗直冒。

    不過這一下也讓房俊臀後的傷處撕裂,劇痛難當,鮮血一下子就滲了出來。

    他以刀杵地,不屑道:“爾等屑小,亦敢侮辱某房俊?”

    其餘兵卒攝於房俊之威名,雖然一擁而上房俊必定雙拳難敵四手,卻也只敢遠遠的圍著,無人敢上前一步。

    柴哲威策馬上前,環視膽怯心虛的兵卒,心中惱怒。

    遂大聲喝道:“房俊!某敬你是條漢子,不忍折辱於你。不過你現在被刑部簽署緝拿令怕,已然身為罪犯,若是識相的便乖乖束手就擒,某禮送你前往刑部正堂接受審訊。”

    房俊啞然失笑:“罪犯?簡直豈有此理,就憑你們一張嘴,某堂堂京兆尹就成罪犯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柴哲威面色陰沉:“你到底有罪無罪,自然是要審訊過後方才知曉。

某隻是奉命前來捉拿於你,至於審訊之事,與某何干?”

    房俊哼了一聲:“奉命?某倒是問一問,你奉的是誰的命?是皇帝的命,還是你自己的命?爾身為右屯營大將軍,職責便是宿衛皇城北門,現在爾擅離職守,已是死罪!”

    說到此處,房俊環視左右兵卒:“爾等聽從主將之命雖是本分,然則如今柴哲威私自離營、干預朝政,爾等便是從犯,免不了一個脅從謀逆、誅滅九族的大罪!若是聰明的,那就速速返回玄武門大營,莫要助紂為虐,自尋死路!”

    一眾兵卒盡皆嘩然。

    什麼助紂為虐、誅滅九族之類的話語倒是沒人相信,柴哲威哪裡有膽子謀逆造反?

    但是右屯營本就是宿衛宮禁的部隊,現在擅離職守是絕對的,而且房俊乃是京兆尹,出動軍隊來抓他……大抵也算得上是乾預朝政吧?

    頓時便狐疑的看向自家主帥。

    “放肆!”

    柴哲威勃然大怒:“死到臨頭,還敢煽風點火?來人呀,休要與其聒噪,速速給本帥拿下!若敢反抗……那就狠狠的打!”

    他本來想說“若敢反抗,就地格殺”的,幸虧反應的快,及時改口。否則若是房俊反抗,自己手底下這幫夯頭夯腦的大頭兵當真將其擊殺可如何得了?

    甭管房俊殺沒殺長孫澹,也甭管房俊會被刑部那幫人治一個什麼罪,一旦房俊死在自己手上,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煩!

    最起碼皇帝的怒火他就無法承受!

    軍令不可違,即便對於擒拿房俊一事心生疑竇,但是兵卒們不敢抗命,紛紛擁上前去。一個兩個都打起精神,深知房俊乃是勇猛無敵的戰將,雖則身上有傷,可若是一時不慎被他一刀給砍了,豈不是冤哉枉也?

    孰料未等他們近前,房俊便將手中橫刀一扔,對柴哲威乾脆說道:“隨你們前去刑部便是,只不過用不著繩索捆綁了吧?再則某身上有傷,讓某趴在軟榻上分出幾個人抬著可好?”

    柴哲威鬆了一口氣,拒絕道:“爾現在乃是人犯,哪裡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枷鎖鐐銬是必須要戴的……”

    話未說完,房俊已然伸出雙手,無所謂道:“行,柴哲威你公正嚴明,某記住你了!只是若房某不死,走出刑部大堂的那一天,今日這筆賬,咱們再好生清算一番! ”

    “你滴娘咧!你敢威脅我?”

    柴哲威差點氣死,可是面對房俊的時候他難免心裡發虛,琢磨著就算房俊殺掉了長孫澹,以他的身份地位,陛下想來也不會判處一個斬立決吧?

    擼了官職爵位,可他房二照樣還是房二!

    若是天天找自己麻煩,誰受得了?

    更別說房俊身後可還有一個房玄齡呢……

    偷偷咽了口口水,柴哲威色厲內荏道:“不過本帥自是不與你一般見識,念在你身上有傷,那啥……分出幾個人,抬著他前往刑部大堂。”

    一眾兵卒盡皆無語。

    心說咱們這位大帥是當真懼怕房俊啊……

    就這麼威脅一句,您就萎了?

    不過既然主帥有命,誰又敢當真抗命?

    當即便分出幾人,攙扶著房俊趴到軟塌之上,見到他身後衣衫已然被鮮血染紅,紛紛默然,小心翼翼的抬著他前往刑部正堂……

    大街之上往來百姓無數,紛紛驚異的看著這一幕。

    堂堂京兆尹,居然在大街之上被公然緝拿?

    房二這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啊……

    柴哲威騎著馬,率領一眾兵卒將房俊押解到刑部,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緝拿房俊這個任務也不簡單,誰知道那小子會不會棒槌脾氣發作,一不做二不休公然拘捕?對於房俊的戰鬥力他算是心心有餘悸,若是大街之上沒有拿下房俊反而被他揍一頓……

    柴哲威的臉面算是掉在地上撿不起了。

    房俊剛剛被押進刑部衙門,便有一群衙役衝上來,將其官袍衣帽里里外外的搜索一遍。

    房俊忍著怒火,任意處置。

    未幾,便被帶到正堂之上。

    *

    太極宮,神龍殿。

    李二陛下面色陰翳。

    手指婆娑著這塊玉質溫潤的羊脂白玉,似乎時光倒流,已然逝去的文德皇后那風姿綽約的身影恍惚之間出現在眼前……

    這塊玉佩李二陛下相當熟悉,當年文德皇后嫁給他的時候,這塊玉佩便系在她的身上,甚為喜愛。皇后去世之後,兕子整日里哭泣,不停的喊著要母親,自己便將這塊玉佩給她,睹物思人,寄託哀思。

    後來兕子將此物贈給房俊,他亦是知道的。

    以房俊對於兕子的寵愛程度,這塊玉佩必然十分重視,斷然不會有隨意處置的情況。

    那麼……

    這塊玉佩為何會出現在死去的長孫澹手裡?

    李二陛下自然知道兇手絕不可能是房俊。

    他前思後想,將所有的線索、疑點都歸攏到一起,已然漸漸看清了兇手佈局的脈絡。

    包括長孫濬前往大理寺告狀的引蛇出洞,其實這也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從一開始長孫濬就沒有打算將狀紙呈遞給大理寺,他的目標是早已經沆瀣一氣的刑部。

    但是唯獨這塊玉佩的來龍去脈,李二陛下想不明白。

    若是有房俊身邊的人被收買,偷偷的將玉佩竊取進而放到兇案現場栽贓嫁禍,也說不通。李二陛下了解房俊,這小子看似棒槌行事囂張脾氣暴躁,實則是一個極其心細之輩,這麼重要的東西若是失竊,豈會不曾發現?

    況且昨日房俊挨打之前後,兕子皆在他身邊,若是房俊沒有佩戴這塊玉佩,兕子定然詢問。

    也即是說,起碼房俊在皇宮裡的時候,這塊玉佩還是在他身上的。

    可是房俊離開皇宮之後便徑自前往京兆府,一直呆在京兆府的值房之中。誰有能耐在京兆府的值房之中竊取房俊佩戴的玉佩之後,在快速送到鄠縣的兇案現場栽贓嫁禍?

    時間上也來不及吧……

    李二陛下蹙著眉頭,低頭審視著手中的玉佩,疑惑不解。

    站在他面前的刑部尚書劉德威則渾身冒汗,戰戰兢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0:03
第1166章  咆哮公堂

李二陛下將玉佩放到面前的桌案上,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盯著劉德威。

    大冬天的,劉德威冷汗涔涔也顧不得擦,躬身施禮,告罪道:“微臣無能,還請陛下責罰……”

    不害怕不行,皇帝的目光銳利如刀,似能直刺人心。

    在刑部大堂被韋義節等人一番逼迫,劉德威唯恐女婿虢王李鳳牽涉太深,不得不暫且讓步,任其掌控刑部。可是回到後堂左思右想,愈發覺得此事不妥。

    皇帝陛下何許人?

    劉德威當初眼看著那位秦王殿下從遭受太子與齊王的壓迫打擊,再到於夾縫中憤而反擊佔據上風,終至玄武門喋血一戰篡取大寶,逆爾為皇!

    身份、地位、人脈、實力……每一樣都處於下風的情況下悍然逆襲成功,這樣的人擁有著怎樣的智慧和心機?

    區區一群跳梁小丑,難道當真能在陛下面前玩弄什麼貓膩?

    若是等到這些人事敗,當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此時若是虢王李鳳參與其中,固然會惹得陛下不滿,但若是等到事情敗露之後被陛下查出來……

    那結局必定更慘。

    劉德威很早便加入李唐陣營,親眼看著李二陛下一步一步崛起,心中對於李二陛下的敬畏之心早已根深蒂固,非是韋義節這等年青一輩的官員多能夠理解。

    故此,從刑部衙門出來,便徑自前往李二陛下面前請罪……

    “呵!”

    李二陛下嗤笑一聲,語氣陰沉:“責罰?朕如何敢當呢?”

    這話說得……

    天底下有您當不起的事情麼?

    劉德威當即跪在地上,摘下頭上的官帽,涕淚橫流道:“老臣有負聖恩,無顏面見陛下,還請陛下念在往昔功勞,準請老臣乞骸骨……”

    李二陛下面色陰翳,沒好氣道:“乞骸骨?你可真有出息啊!身為刑部尚書,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搞不定,

被幾個年青後輩聯合起來架空了……然後跑到朕的面前乞骸骨?當年金戈鐵馬氣貫三軍的劉德威,已經被醇酒美人侵蝕掉了骨麼?這種話,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劉德威面紅耳赤,羞愧無地。

    想想也是憋屈,自己堂堂刑部尚書、兩朝元老、開國功勳,竟然被幾個小輩捉住要害,以此要挾……

    “老臣無能,老臣該死……”

    “死不死的話再也休提,就在宮裡待著吧,需要你出面的時候,朕自會派人通知你。”

    “諾。”

    劉德威答應一聲,心中微動。

    聽陛下這口氣……好像對於房俊目前的處境並不如何著緊。

    不在乎房俊的下場麼?

    這自然不可能。

    房俊可是李二陛下手裡的刀,是陛下與關隴集團鬥爭的急先鋒。房俊此刻的遭遇正是因為雙方相鬥的局面所導致,雖然長孫澹的身死打破了雙方暗地裡默契保持的底線,但是李二陛下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房俊。

    那麼也就是說……陛下胸有成竹?

    還有一個重點,身為房俊的父親、當朝宰輔,房玄齡可是至始至終保持沉默!

    若非心中有底氣,怎能坐視親生兒子身陷囹圄、遭人迫害?

    可若是說陛下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那又為何處處顯得被動?

    “釣魚”也不是這般釣法,連房俊這個“魚餌”都快被吞掉了……

    劉德威愈發糊塗了。

    *

    刑部正堂。

    房俊官帽被除去,隻身著紫色官袍,腰纏玉帶,昂然立在堂中。

    他雖然年青,但畢竟是從二品高官,朝堂之中有數的幾位大佬,自有威儀。兼且南征北戰很是打了幾場大仗,手上染了無數鮮血、折了萬千性命,氣質之中自有鐵血,顧盼之間頗為豪雄,即便現在即將淪為階下之囚,依舊淵渟嶽峙,氣度迫人。

    韋義節坐在正堂,佔據了尚書之位,居高臨下俯視著房俊,“啪”的一拍醒堂木,喝道:“堂下何人?”

    房俊嘴角微微一挑,一臉不屑。

    跟哥玩兒這套?

    別說咱沒殺人,就算是殺了人,你這等小把戲就能把咱的氣勢給壓住了?

    他就那麼隨意的站著,臀後的傷勢甚是疼痛,撕裂的傷處大抵已經再次結痂,稍稍一動便疼得鑽心,這般腳下不丁不八的姿勢,可以稍微緩解痛楚。

    韋義節見到房俊輕蔑之神情,頓時大怒,厲聲喝道:“房俊,本官問你話,因何不答?實在藐視刑部嗎?”

    房俊嗤笑一聲:“你腦子有病啊?既然知道某是房俊,何以還要明知故問?你有病,本官可沒有!”

    韋義節氣得臉色漲紅!

    房俊續道:“本官乃是從二品京兆尹,爾不過小小一個侍郎,誰給你的膽子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朝廷自由法度,官場自有規矩,爾這般沒上沒下、沒大沒小,你在藐視本官、藐視京兆府、藐視陛下麼?”

    你說我藐視你?

    那咱就看看到底是誰在藐視誰!

    韋義節氣得不輕,怒道:“爾現在不過一介囚犯,哪裡還是京兆尹?刑部大堂之上,其能容許你來放肆?”

    房俊反唇相譏:“囚犯?誰給你的權利,敢張口污衊堂堂京兆尹是囚犯?未曾定罪,某就還是京兆尹,你這個豚犬一般的侍郎,焉敢在本官面前大放厥詞?你身為刑部侍郎卻不知法度,簡直令人恥笑!信不信本官這就教教你如何做官,如何做人?”

    說道最後,雙眼圓瞪,氣勢洶洶的瞪著韋義節!

    韋義節嚇了一跳,他可不敢硬槓房俊,誰曉得這個棒槌會不會當真兇性大發,跳到堂上來揍自己一頓?

    趕緊呼喝兩側的衙役:“快快快,將此人鐐銬枷鎖盡皆戴上,以防他暴起行凶。”

    衙役們互視一眼,有些為難。

    人家房俊現在不過是嫌疑犯,又沒有定罪,剛剛前去擒拿的時候給上了枷鎖鐐銬就有些過分,現在就在刑部大堂,如何還能給人家戴上?

    再者說,到底也是從二品的京兆尹,堂堂朝廷重臣,又不是什麼謀逆大罪,總歸是要留點顏面吧……

    韋義節一看怎地房俊往那裡這麼一站,自己的手下都不聽話了?怒道:“愣著幹什麼?還不速速給本官戴上枷鎖!”

    衙役們無奈,只得拿著枷鎖上前……

    房俊兩眼一瞪,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劈手從一個衙役手中奪過水火棍,將水火棍一橫,大喝道:“誰敢向前,莫怪本官無情!”

    一眾衙役嚇得“呼啦”一下退出一丈開外,緊張兮兮的看著房俊,又回頭看看臉色鐵青的韋義節,心中猶豫糾結,不知如何是好……

    這可是房二!

    手中有棍,他誰不敢打?

    別說咱們這些蝦兵蟹將一般的衙役打死也是白打,就算是堂上威風懍懍的刑部侍郎韋義節,他也一樣敢打!

    韋義節連連喝叱,衙役們卻躊躇不前,都畏懼於房俊的威名,唯恐成為房俊的棒下冤魂……

    房俊也不耐煩韋義節的聒噪,將手里水火棍一擺,指著韋義節罵道:“閉嘴!再敢聒噪,信不信老子一棍敲死你?”

    韋義節氣得鼻子冒煙,心說怎地還有如此混賬之人?

    偏偏整個大堂裡除他之外的所有官員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眼觀鼻鼻觀心,閉口不言,聽之任之。

    娘咧!

    都想讓老子當出頭鳥?

    韋義節心中憤恨,可是到底也不敢在大聲喝叱。

    萬一這房二渾不吝起來,衝上來將自己暴打一頓,自己的顏面豈非盡皆掃地,淪為長安笑柄?

    可是他特娘的明明身在刑部,這是咱的地盤!怎地還敢擺出一副京兆尹的架勢來,老子偏偏還就那他沒轍?

    說到底,還是自己心虛啊……

    義不正則辭不嚴,在房俊這等強勢的任務面前,難免心虛萎縮,患得患失……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0:05
第1167章  胡攪蠻纏

房俊以棍杵地,大大咧咧說道:“不是要審訊嗎?就這麼審吧,有什麼人證物證的統統都拿出來。對了,不是那長孫濬狀告本官麼?來來來,將這個混球給本官叫出來,本官倒是要看看他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膽!長孫濬,你給老子出來!”

    說到最後,大吼一聲。

    堂上諸位官員面面相覷,這也……太囂張了吧?

    後堂正等待上堂的長孫濬聞言,激靈靈打個寒顫。

    心裡將刑部這幫混賬罵個遍,你們給他一根棍子立在堂上,然後讓我上去……

    萬一房俊一棍子敲下來,我怎麼辦?

    你們這到底是想要審案,還是想要謀害我的性命?

    長孫濬在後堂躊躇不前,不知應否此刻上堂去與房俊對質,韋義節等了好一會兒發現後堂沒有動靜,心說這長孫濬是怎麼回事?

    只得高聲喊道:“原告即刻上堂。”

    長孫濬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走到正堂,心中兀自忐忑……

    房俊立在堂中,看著長孫濬嘿然一笑,將水火棍在地上頓了頓,說道:“長孫濬,可知栽贓陷害某房俊的下場會是如何?”

    長孫濬抿嘴不語,不看房俊,徑自向韋義節施禮道:“在下長孫濬,狀告房俊謀害吾弟長孫澹,請刑部彰顯公義、逞兇除惡,還吾弟一個公道。”

    房俊哼了一聲,瞪著長孫濬說道:“是非混淆、黑白顛倒,莫過於此。今日你長孫濬敢污衊某房俊,那就得做好承受某怒火之準備。長孫濬,往後走夜路的時候當心了……”

    長孫濬心中一緊。

    就算將此案辦成鐵案,將房俊的罪名落實,怕是陛下也不會允許將房俊砍頭吧?

    只要房俊不死,依著這棒槌睚眥必報的性格,自己往後還真就當心點。敲悶棍這種事情,房俊是決計幹的出來的……

    韋義節甚為惱火,拍了拍醒堂木,喝叱道:“房俊,此乃刑部大堂,爾何敢公然威脅原告?而且速速將手中水火棍放下,這般無賴,可曾將刑部放在眼中?”

    “某這可不是威脅,

而是忠告!”房俊眼睛一瞪,環視一周,但凡與他對視之人皆感受得到房俊的怒火,心中微微一顫。房俊這才續道:“包括今天在場的諸位,誰若是膽敢徇私枉法、顛倒黑白,只要某房俊不死,必報今日誣陷之仇!”

    眾人盡皆心中一凜。

    他們與長孫濬的想法一致,就算房俊今日的罪名落實,怕是也不可能將其斬首給長孫澹抵命,畢竟這可是皇帝的女婿、宰輔的公子,堂堂從二品的高官!

    而房俊只要不死,憑藉皇帝對其的寵愛、其父的權勢,想要展開報復簡直輕而易舉……

    可是想想身後家族的百世利益,也只能將這份心虛膽怯藏在心底,明知房俊的怒火極難承受,也不得不將其狠狠打壓,以斷李二陛下之一臂!

    韋義節實在是拿房俊沒法,指使衙役將房俊摁倒,為其戴上枷鎖鐐銬?那房俊肯定敢大打出手,以他的身手,等閒十個八個衙役怕是拿他不住,若是被其掙脫,搞不好自己都得挨頓打……

    想了想,只得作罷,由他去吧。

    轉而問長孫濬道:“爾狀告房俊之狀紙,本官業已看過。本官問你,口空無憑,既然狀告房俊殺害汝弟長孫澹,可有人證物證提供?”

    長孫濬正欲說話,便聽到房俊大喝一聲:“且慢!”

    韋義節愕然望去。

    只見房俊杵著水火棍,淡然問道:“按照大唐律,民告官者,先要脊杖三十,不知然否?”

    長孫濬微微一愣,韋義節已然說道:“你有所不知,長孫濬雖然並無官職,卻有爵位在身,乃是陛下敕封的三等子爵,故此,算不得民告官。”

    房俊不滿道:“你說是就是呀?將宗正寺的官員找來,將文牒書冊印綬拿來給本官看看,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的誆我?”

    堂上的刑部官員就都明白了,這位擺明是要胡攪蠻纏……

    可是你不能說人家沒有道理。

    長孫濬沒有官職是人盡皆知的,可是他到底有沒有爵位在身,總不能聽憑刑部的一句話吧?

    總歸是要有證據的。

    韋義節臉色陰沉,看著房俊說道:“長孫濬自然是有爵位在身的,這一點,本官可以作證。”

    總不能再派人前去宗正寺取來文牒書冊、再讓長孫家將長孫濬的印綬都送來吧?

    那樣一搞,天都亮了!

    可房俊得到拖延時間的機會,哪裡管他的臉面?

    “呵呵,你作證?你是個屁呀,你作證!當真是人不知自醜馬不知臉長,當真是好大的臉面!”

    韋義節差點氣個倒仰!

    刑部大堂之上如此羞辱一位刑部侍郎,也算是千古奇聞了!

    韋義節恨不得給房俊一刀才痛快……

    當然,他也就是這麼想想。

    朝廷還是陛下的朝廷,大唐也還是陛下的大唐,不管是栽贓嫁禍也好、徇私枉法也罷,一切都得做在暗處。

    這是規則。

    規則之內相互角逐,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若是誰想剷除誰就可以動用暴力,那豈非天下大亂?皇帝第一個跳出來將他們統統剷除了!否則這皇帝的位置還坐不坐了?

    韋義節不敢對房俊動用強製手段,卻也拿房俊的渾不吝沒法子,只得一邊派人前往長孫家,讓長孫家送來爵位印綬,一邊派人前往宗正寺去取記錄爵位的文牒書冊。

    一耽擱就是半個時辰……

    韋義節等人唯恐夜長夢多,房俊不也是故意拖延?

    可是等到長孫家的印綬送來,宗正寺的文牒拿到,他預想之中的支援並沒有如期而至。

    無論是李二陛下亦或是房玄齡,全都神神秘秘穩坐釣魚台,似乎對於房俊此刻的危急狀況一無所知……

    房俊鬱悶了!

    都搞什麼鬼呢?

    一旦刑部這邊給他定罪,那就算是將此案坐實了。而後將公文分發御史台與大理寺,無論後兩者是否贊同,房俊這個“殺人兇手”的名聲就算是傳出去了。

    這年頭的人非常實在,絕大多數的人知識水平無限接近於零,你能指望這些人分辨是非、匡扶正義?在老百姓的眼裡,官府再是昏聵貪腐,那也是正義的化身,是講道理的地方。官府認定房俊殺人,那房俊必然就是殺人兇手……

    房俊有些後悔,一時大意而沒有事先經由《貞觀週報》將輿論炒作起來,這算是極大的失策。

    韋義節取到了證明長孫濬身份的文書印綬,繼續審理。

    “長孫濬,爾既然狀告房俊殺害汝弟,可有人證物證?”

    長孫濬趕緊說道:“自然是有的。”

    韋義節點點頭:“將人證帶上來。

    衙役自堂外帶入一人,上得堂上,韋義節詢問道:“堂下何人?”

    那人證恭謹道:“在下乃是房家僕役,王敦實。”

    房俊早就盯著這人,眼色陰沉。

    此人正是房家的僕役,其父乃是當初跟隨房玄齡從山東前去投靠李二陛下之時的家僕,前兩年剛剛去世,絕對算是房家的老人,一向勤勉任事,性情樸實,甚得房家上下的信賴。

    確實沒想到,居然被收買了……

    長孫濬神情微微得意,斜睨了房俊一眼,想要說兩句諷刺的話語。不過見到房俊神情不善,手裡又杵著一根水火棍,只得張張嘴,到底沒敢說什麼陰陽怪氣的話語。

    韋義節繼續詢問道:“那你且說說,你如何證實房俊乃是殺害長孫澹之真兇?”

    那王敦實說道:“小的不能證實……”
iqboy99 發表於 2019-1-20 20:07
第1168章  氣魄胸襟

堂上的官員大多數盡皆一愣。

    不能證實,你算什麼人證,上堂來幹嘛?

    長孫濬、韋義節等人卻不驚訝,而是問道:“那你上堂來,有何話要說?”

    王敦實躊躇了一下,手掌在褲子上擦拭幾下,大抵是流出了汗水,吱吱唔唔說道:“小的……不能證實二郎殺人,但是小的能夠證實……昨晚二郎出城前往鄠縣驛館。”

    他自打進入大堂以來,全程低頭。

    身子瑟瑟縮縮抖成一團,說話的時候中氣不足,看上去甚為驚懼……

    房俊憋著火氣,淡然喊道:“敦實……”

    “小的在……”王敦實下意識的應了一句,忽而覺得場合不對,趕緊閉嘴。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正巧與房俊的目光對視,嚇了一跳,急忙垂首錯開目光。

    房俊依舊淡淡說道:“敦實,爾王家三代侍奉家父,乃是吾家最親近之人。現如今卻紅口白牙構陷於某,可曾對得住你那去世的父親,對得住你那年邁的母親?吾房家上下,可從來都未曾將你王家當做僕人使喚,家母性情潑辣,可是卻從來都將你母親視為家人,你可能反駁?”

    說到此處,他抬起頭,環視一眼堂上諸位官員,一字字說道:“做人當有良知,人在做,天再看,莫以為傷天害理之事無人知曉,老天爺一筆一筆都給你記著呢!諸位睜著眼等著,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堂中官員盡皆一凜。

    是啊,今日即便是將房俊定罪入獄,保得住家族昌盛,可是誰知道異日皇帝會如何清算?現在的陛下是一位雄才大略、能屈能伸的君主,為了帝國穩定,可以忍受一切。

    可是下一位皇帝呢?

    是否會記得今日關隴集團咄咄逼人將皇帝一系的人馬構陷入獄、嚴加迫害的事情?

    他還會像是李二陛下這般忍辱負重、為了帝國的繁榮昌盛以大毅力壓制自己的怒火嗎?

    若是下一位皇帝性情暴戾、恩怨分明,那麼今日關隴集團所為之事,就等同於自掘墳墓……

    滿堂諸人,

人人都在心頭掠過這個擔憂,卻未有長孫濬神情平淡,毫無顧忌。

    因為他知道,只要父親操作得當,這種所謂的危險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王敦實呆了一呆,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頭頓地,砰砰有聲,大哭道: “二郎,老奴對不住你……老奴一家深受恩惠,哪怕是讓老奴立即去死,也絕對不敢干出一分一毫有害於二郎的事情!可是……老奴那不孝子……卻是被綁票落入了賊人手中,老奴若是不如此說,那孩子就完了……嗚嗚嗚……老奴不怕死,可是老奴今年五十了,老奴怕斷子絕孫吶… …吾家老母若是知曉孫子沒了,怕是亦要撒手黃泉……老奴不得不如此啊……”

    王敦實悔恨噬心,痛哭失聲。

    長孫濬一聽,大叫道:“閉嘴!刑部公堂之上,焉敢胡說八道?指證房俊本就是你自願,與什麼綁票何干?再敢胡說,老子扒了你的皮……哎呦……”

    卻是房俊手中的水火棍猛地掄圓了拎起來,照著長孫濬的后腰狠狠的來了一棍子。

    “砰”的一聲悶響,結結實實的打在長孫濬的後背。

    長孫濬被打得慘叫一聲,身體向前跌倒,趴在地上差點沒背過氣去……

    韋義節大喝道:“房俊,焉敢撒野?”

    一眾衙役也都緊張兮兮的圍攏上來,防備房俊繼續暴起傷人。

    房俊不屑的將水火棍在面前一杵,說道:“這等雜碎,活在人世間一天都是渣滓敗類。不過諸位放心,那是長孫家的人,就算坐下再多惡事,那也是有損長孫家的陰德,與吾何干?某才不會打死他,以免髒了自己的手。”

    衙役們見他沒有繼續暴走的意思,這才鬆了口氣,卻也不去管兀自趴在地上的長孫濬。

    到了這裡誰還不明白,分明就是長孫家綁架了這個王敦實的兒子,這才逼迫王敦實反咬一口供出房俊?

    嘴上不能說,但是心裡難免鄙夷。

    一直未曾發聲的刑部右侍郎張允濟此刻臉色肅然,衝房俊說道:“刑部自有威嚴,審案自有規矩,吾等敬重你乃是京兆尹、是房相的公子、是當朝的駙馬,故而對你頗多優容,可你亦不能得寸進尺,擾亂公堂。否則,你以為刑部的大刑都是擺設不成?有冤伸冤,有苦訴苦,有什麼話就理直氣壯的說,總是這般渾不吝的自以為無人治得了你,非是明智之舉。”

    此人乃是青州北海人,說起來與房家倒是有些鄉梓牽連……

    他為官甚早,前隋大業年間年紀輕輕便是武陽縣令,致力於以德行教育尋到民眾,為官清廉,武陽百姓甚為感懷,官聲甚好。

    房俊哼了一聲,對他說道:“休要裝模作樣,世間皆說爾乃清廉守正之官員,其實以某之見,不過是一個圓滑世故、城府甚深的官僚而已。”

    擔任武陽縣令的時候的確是清廉守正造福鄉梓,不過那個時候大抵是形勢造就,而非此人當真就剛正無私、德行出眾。現在到了刑部,韋義節等關隴集團子弟構陷房俊,此人不還是隨波逐流?

    若是當真清正,此刻就不應當坐在這里人五人六的頤指氣使!

    張允濟老臉漲紅,恨恨瞪著房俊,再也不發一言。

    本以為憑藉自己的官聲清譽,說一番合情合理的好話可以暫且壓制房俊,那樣便能在一眾刑部署官當中樹立一份威信。孰料房俊根本就不給面子,甚至直斥他是一個圓滑世故城府甚深的官僚……

    這臉打得“啪啪”作響!

    韋義節心中暗爽!

    老東西,你以為你資格老,就能在某面前作威作福,借房俊的勢來踩低自己?

    想滴美!

    房俊這個棒槌豈能以常理度之?

    而那邊,房俊則挺直腰板,問王敦實道:“爾之所言,句句屬實?”

    王敦實又是後悔又是驚懼,以頭頓地,涕淚橫流:“小的怎敢欺騙二郎?自然是句句屬實。”

    房俊點點頭,慨然道:“既是如此,某便原諒你這一次。對子慈愛,對母盡孝,固然對不起某房俊,卻對得起天地良心。回去之後,自去向家母述說情由,便說某房俊不曾有一字半句埋怨於你。而後,便自行離去吧。”

    異地處之,換了自己兒子被綁架面臨著斷子絕孫的局面,會作何選擇?

    舔犢情深,又唯恐兒子被撕票之後老母不堪憂憤從而撒手黃泉,就算是出賣家主亦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是理解歸理解,卻不能接受。

    畢竟被出賣的那個可是他自己,心裡難免膈應。

    逐出家門是肯定的。

    堂上諸官員盡皆默然。

    無論無何,不管你是心存鄙視亦或徹底的敵對,都不能否認房俊的胸襟氣度確實遠非常人可比。

    能夠在這樣的人家為奴為僕,也算是上輩子積了德……

    “二郎!”王敦實悲呼一聲,實在是料不到房俊居然能說出這等話語,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度?

    房俊轉向長孫濬,氣勢十足:“這件事畢竟是受到某的牽連,才導致你家出現這等禍事。若是你那兒子不能安然無恙的回到家中,那麼某向你保證,必然會讓兇手族中血親以命相抵,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話是對王敦實說的,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瞅著長孫濬,凶光畢露!

    為了構陷自己,這幫人簡直毫無下限,卑鄙齷鹺!

    長孫濬瞬間臉色慘白,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敢說什麼……

    王敦實的兒子是誰綁架的?

    不論是誰,他明白房俊都將這筆賬算在了長孫家的頭上。

    以族中血親之性命相抵……

    長孫濬頓時不寒而栗。

    他相信,房俊絕對不是說說而已,這等下作的手段,已然將房俊的怒火徹底激發出來。

    心中不禁暗暗埋怨,那人……何必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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