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591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0:48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奸臣傳


想要打壓、削弱世家門閥,就只能大力推動科舉制度,將大批寒門學子吸納到官場中來,成為社會精英、國家砥柱,與世家門閥分庭抗禮。


而隨著科舉考試的不斷進行,寒門學子的大量擢升,在削弱了世家門閥的同時,又會形成一個新的社會階層地主士紳集團……


世上的事情總是如此,當你認為解決了一個問題,卻絲毫沒有另一個毫不遜色甚至更為嚴重的問題已經潛伏下來。


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完美”解決方案。


“太極”是華夏文化最偉大的發明,完美的詮釋了世界的終極形態平衡。


天有四時,地有陰陽,人分男女,性有善惡。


這世上從來都是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正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當一切失去制約與平衡,萬物皆會毀滅。


李二陛下的方式就非常合乎天地至理,他打壓門閥,卻從未想過將其連根剷除,重視科舉,卻絕不會希冀由寒門學子全部取代朝堂上的世家子弟。世家與寒門是寶劍雙鋒,缺一不可。


兩人隨意的交談著書院之中的一些事務,談完了公事,便坐在待客區閒聊。


“聽聞昨日楊妃娘娘已經頒佈懿旨,給予府上兩位千金賜婚?”


房俊從一旁的書櫃抽屜裡翻出一罐茶葉,命人取水燒開,親自沏了一壺茶,與許敬宗閒飲。


許敬宗沒好氣的瞪了房俊一眼,心中很是不爽:“還不是你幹的好事?本來老夫已經與嶺南馮家談妥了的,就差選一位媒人擇日送上聘禮了,結果你這邊橫插一腳,害得馮家人以為是老夫反悔,前兩日老夫親自登門道歉,居然被拒之門外。”


豈止是馮家?


原本他已經與錢九隴說定了親事,擇一女而嫁之,結果硬生生被房俊攪合黃了,錢九隴氣得七竅生煙,事後也不知是被誰給勸阻了,又被李二陛下呵斥一番,未敢與房俊硬懟,不得不偃旗息鼓,但是與許敬宗的仇算是結下了。


那錢九隴雖然年歲大了一些,但是地位尊崇家境豪奢,乃是大唐開國元勳,自己的閨女嫁過去便可以被扶為正室,誕下子嗣就可能繼承其“巢國公”的爵位,這是何等美事?


房俊給他斟茶,不理會他的抱怨,笑道:“您老這名聲也就那樣,一腦袋包,還差這一拳頭?辛茂將與王玄策雖然皆算是寒門子弟,但才華橫溢人品敦厚,實在是難得之佳婿,假以時日,定將一飛沖天,真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某與令嬡青梅竹馬,只會為她們好,焉能害她們?”


許敬宗沉默了一下,默默的喝了口茶,緩緩點頭。


他自然亦知道“莫欺少年窮”的道理,辛茂將與王玄策他是見過的,眼下雖然上不得檯面,但才智兼備沉穩幹練,又有房俊這樣的靠山予以提攜,日後飛黃騰達自然不在話下。


只不過……


“寒門子弟想要力爭上游、出人頭地,很難呐!總有你我一路扶持,其間所遭受之挫折與艱辛,亦是必不可少。吾家閨女嬌生慣養,不知能不能吃得了那份苦……”


許敬宗喟然一歎,面有憂色。


房俊這倒是出乎預料了,外界盛傳許敬宗嫁女兒實是為了收受聘禮,並且曾一度揚言誰家聘禮給得多就嫁去誰家,如今看來其收受豪華聘禮,反倒是為了女兒著想?


許敬宗一看房俊的面色,便知其心中所想,頓時惱火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固然算不得豪富,可總也不能貪墨閨女的那點嫁妝度日吧?”


門口有腳步響動,隨即有人說道:“逼迫長子流放嶺南,治家無方貪圖財貨,你這等人,亦能說出虎毒不食子這等話來?呵呵,當真是寡廉鮮恥至極!”


許敬宗勃然大怒,回頭怒叱道:“放屁!老夫行事,素來無愧於心,何須汝等奸賊陟罰臧否?”


房俊抬頭看去,正是褚遂良……


他面色頗有些不自然。


因為他想到一樁軼事,說是許敬宗的長子許昂私通他納娶的續弦,後來事發,被許敬宗上書皇帝發配到嶺南……這在當時並沒有旁人知曉,但是後來不知怎麼就流傳出去,使得許敬宗顏面掃地。


這個時候想必家中醜聞尚未傳開,世人只知許敬宗因不孝之罪將長子流放嶺南,卻未知其中詳情,而許敬宗自己也對此事難以啟齒,故而被世人誤解,以為其冷酷無情。


結果褚遂良一進來,就在許敬宗的瘡疤上狠狠的插了一刀……


這種事萬萬不能開玩笑,那可是要出人命啊!


房俊趕緊攔住暴怒的許敬宗,對褚遂良道:“褚司業此言差矣,清官難斷家務事,君子豈能因片面之詞便予人臧否?”


褚遂良也不生氣,實在是早就氣足了,這兩人現在穿一條褲子,幫襯著許敬宗數落自己很正常。


他進到值房內,逕自坐到椅子上,斜睨著許敬宗說道:“青史之上,忠奸自辯,是流芳百世亦或遺臭萬年,自有公論。”


許敬宗冷笑:“你還是顧著你自己吧,薄情寡義之徒,若非當初魏玄成大度,汝早已淪為天下笑柄,為君子卻不屑也!”


這說的就是當初褚遂良將魏徵書稿秘密獻於李二陛下之事了,事後雖然魏徵表示了諒解,但是褚遂良的名聲卻因此一落千丈。


出賣朋友以為進身之階,這樣的人誰能不防備著?


褚遂良面色鐵青,卻是無言反駁。


房俊揉著額頭無奈,這兩人上輩子估計有仇,都使著勁兒的往對方軟肋上捅刀子,一下比一下狠……


自己雖然不待見褚遂良,可也不希望這兩人見了面就掐,否則往後哪有安靜日子?


便警告道:“二位皆乃朝中柱石,青史之上也必定皆有一席之地,豈能不顧及身後名?私人恩怨還請放在一旁,將陛下交待的事情辦得妥妥帖帖,那才是最重要的。往後誰若是見了面便冷嘲熱諷、指桑駡槐,鬧得整個書院雞飛狗跳,休怪本官對他不客氣!”


事實上,這兩人的確名垂青史,褚遂良以書法成就流芳百世,而老許更是堪稱“一代傳奇”。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新唐書》之前的正史,像什麼《漢書》、《三國志》、《晉書》……哪怕是同樣寫唐朝的《舊唐書》,都是沒有《奸臣傳》的,正史中出現《奸臣傳》,正是從北宋歐陽修、宋祁編撰的《新唐書》開始。


而許敬宗,“光榮”地成為正史《奸臣傳》中的第一位奸臣……


一般人可絕對達不到這種地位,雖然是反面的。


以往房俊對此深信不疑,不僅僅是歷史給予許敬宗的定義,來到大唐之後他與許敬宗數番接觸,亦發現此人老奸巨猾、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簡直擁有一切作為奸臣的必備素質。


但是慢慢的,房俊發現似乎也並非是那麼回事兒……


許敬宗的罪過都有哪些呢?


咸亨三年,許敬宗去世,對於一位生前當過宰相、正二品的特進,死後又陪葬太宗昭陵的高級別官員,朝廷必須給予一個“諡號”,對其一生所為蓋棺定論。


太常博士袁思古說:“敬宗位以才升,曆居清級,然棄長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落。聞《詩》學《禮》,事絕於趨庭;納采問名,唯聞於黷貨。白圭斯玷,有累清塵,易名之典,須憑實行。按諡法‘名與實爽曰謬’,請諡為‘謬’。”


“名與實爽”的意思就是名氣與實際人品相違背。


而袁思古給出的三條罪狀其實值得商榷。


許敬宗的原配妻子裴氏亡故,而裴氏的婢女有姿色,許敬宗寵愛她,就把她娶了,讓她做作為自己續弦夫人,假姓虞氏。是萬萬沒想到,許昂竟然也看上了裴氏,平素與她私通,以下淫上……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0:57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相在歷史的背後


許敬宗知道之後,果斷把裴氏休了,並以不孝的罪名上奏皇帝請求把許昂發配嶺南,高宗李治准奏。


這件事能說是許敬宗不對嗎?


許昂的行為放在任何一個年代都是禽獸不如之舉,再是如此懲處都不為過,純屬罪有應得。而許敬宗納虞氏為妾,老夫少妻,又有什麼奇怪?


“嫁少女于夷落,納采問名,唯聞於黷貨”,這樣的理由同樣蒼白無力,古代的婚姻本來是就是由家長包辦的,沒有自由戀愛這個說法,身為一個父親,把女兒嫁給誰,那是人家的家事,又不違法,收多少彩禮,也無定額。


況且馮家也確實不錯,雖然遠了一點,但人家是嶺南的土皇帝,也不比一般的部堂級別高官差吧?


至於《新唐書》給予的罪狀,““敬宗營第華僭,至造連樓,使諸妓走馬其上,縱酒奏樂自娛””,純屬扯淡。


許敬宗身為宰相,受到李治重用,“朝廷重足事之,威寵熾灼,當時莫與比”,這樣的身份地位,生活奢華一些有什麼問題?


似魏徵、于志寧那般高官顯爵卻依舊清貧、不喜物欲,著實難能可貴,可是豈能以他們的標準去要求天下人?


許敬宗很有錢,也很喜歡花錢,這並沒有什麼問題,關鍵在於君子愛財,是否取之有道,只要非是貪墨收受賄賂,誰又能管得著?


自古以來,許敬宗最重要的一條罪狀,便是篡改歷史。


都是怎麼說的呢?


封德彝因為和他有個人恩怨,許敬宗公報私仇,在寫歷史時,“盛加其罪惡”;錢九隴本是皇家奴隸出身,許敬宗因為和他結為兒女親家,便在史書中蓄意拔高,說他是門閥出身,尉遲敬德也因和許家有姻親關係,被隱瞞罪惡;李二陛下賜《威鳳賦》給長孫無忌,許敬宗改成賜尉遲敬德;白州人龐孝泰,被高句麗打敗,因為給了許敬宗錢,卻在史書中說“漢將驍健者,唯蘇定方與龐孝泰耳,曹繼叔、劉伯英皆出其下”……


聽上去,會不會產生一種錯覺:許敬宗好厲害啊,煌煌歷史他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事實上,這絕無可能。


許敬宗參與編撰的史書,是大唐官方編撰的正史,非是個人著作,一起參與編撰的大儒不可計數,許敬宗只不過是因為皇帝的信任以及個人的文學修養忝為領導,所有人都對史書是否完善負有責任,這些人個個都是一方大儒,豈能任由某個人一手遮天、肆意篡改?


眾所周知,“著史”是古代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意義非常重大,必須在朝廷的政治綱領指導之下去完成。


就好比在後世,黨史研究室請你去編寫黨史,難道長征、抗日的歷史任你隨意發揮?


尤為重要的是,史書編纂完成之後,李二陛下、李治兩代君王盡皆誦讀,並且都表示滿意,甚至嘉獎賞賜許敬宗……


許敬宗編撰史書之時,封德彝被人告發,說是玄武門之變前夕高祖李淵曾想立李二陛下為太子,結果因為封德彝的阻撓而作罷,聽聞此事,李二陛下相信了,立刻下詔廢黜追贈給封德彝的官職,削奪封戶,改諡為“謬”;長孫無忌此時則以謀反罪被殺。


對於這些有過之人,官方編修的史書當然要對他們加以貶低,這是政治基調,誰敢改弦易轍?


錢九隴出身雖低,卻是開國戰將,死後陪葬李淵獻陵;尉遲敬德跟隨李二陛下多年,死後陪葬昭陵;龐孝泰則陣亡於高句麗戰場,和十三個兒子一同為國捐軀,氣衝霄漢、可歌可泣,對於這些朝廷肯定的正面人物,官修歷史對他們的先進事蹟往好的說,同時將劣跡予以淡化,是難以避免的,古往今來概莫如此。


這有什麼問題?


至於一力支持高宗李治廢黜王皇后、改立武媚娘為后,導致大唐國祚險些斷絕……誰能知道一介女流居然在三十年後改天換日、君臨天下?


跟你說了也沒人信啊!


當時許敬宗之所以支持武媚娘,只是想要協助高宗李治整肅朝堂,幹掉長孫無忌之後自己上位,純粹的政治鬥爭而已,與忠奸何干?


歷史總是這樣,真相往往掩藏在塵埃之中,卻將它的後背示於人前,令你彷徨無措、真假難辨。


許敬宗絕對稱不上“正氣凜然”、“風骨奇偉”,這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精擅鑽營的尋常官僚,正義與他並不沾邊,但是你說他十惡不赦應當列於《奸臣傳》的首位,實在是有些冤枉。


至於褚遂良……除卻一手好字之外,人品也實在是堪憂。


房俊看著兩人爭執不下,摸著下巴陷入沉思自己是不是墮落了?曾幾何時,自己揚帆出海,麾下盡是鐵骨錚錚的一代名將,縱橫睥睨威震七海,何等光鮮榮耀!


如今卻是身邊“奸佞”環伺、“邪穢”並列,終日與這等人為伍,會不會將自己也給帶壞了?


敲了敲桌子,制止兩人的爭執,房俊拈著茶杯說道:“二位,眼下書院開學在即,至於學生之人選,可否尚有商榷之處?”


褚遂良一愣,心說老夫遞上來的人選盡皆被你給劃掉,害得老夫顏面盡失,整個關中都知道這是房俊的書院,誰進誰出,都得有房俊一言而決,旁人不得置喙。


這會兒怎地又主動提出人選可有商榷之處?


必須有啊!


褚遂良難耐心中激動,也顧不得矜持了,微微向前傾著上身,看著房俊問道:“二郎此言何意?”


房俊說道:“本官此前之舉措,未免有些意氣用事,也害得褚司業為難,難以向身後那些請托之人交待。所以本官前思後想,覺得還是應當請示一番陛下,書院如何招生,還是要由陛下定奪才好。”


褚遂良全當沒聽到房俊言語之中的譏諷之意,大喜道:“這才對嘛!世家門閥對陛下忠心耿耿,若非當年他們鼎力相助,大唐焉能如此順利定鼎天下?畢竟是有功之臣,豈能招收各家那些個不成器的庶子、次子,卻將繼承家業的嫡長子排除在外?”


他最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投誠於關隴貴族的陣營,卻是將最重要的事情給辦砸了,整天面對那些個關隴門閥的冷嘲熱諷,有些熬不住。若是不能打通房俊這一個環節,使得書院招生之章程改弦更張,怕是他不僅無法融入關隴集團,反而會被視為仇寇。


很多人都認為正是因為房俊與褚遂良之間的齷蹉,才導致房俊堅決摒棄了褚遂良擬出的名單……


現在房俊陡然之間鬆了口,令他欣喜若狂之餘,便有些口不擇言。


等到話已出口,這才醒悟到大大的不妥。


什麼叫“不成器的庶子、次子”?


眼前這個自己的頂頭上司就是房家次子,更是素來以“紈絝”、“棒槌”而聞名天下。


甚至就連當今陛下亦是次子……


房俊倒是並未揪著這一點口誤為難褚遂良,只是淡淡的瞅了許敬宗一眼,而後拈起茶杯,輕輕飲茶。


許敬宗碰觸到房俊的眼神,瞬間明白了房俊的意思,心底難免有些狐疑:自己固然與房俊稱不上視若仇寇,但絕對算不得知己好友,這小子沒少為難自己,可為何居然配合越來越默契,好似“心有靈犀”一般?


咳了一聲,許敬宗緩緩頷首,正色道:“吾亦贊同褚司業之意見……”


褚遂良唯恐許敬宗拆臺拖後腿,聽聞他這般說,頓時長長的籲了口氣,只是這口氣尚未完全吐出來,便聽得許敬宗已經續道:“……各家門閥之中,大多都注重嫡長子的教育,延請名師予以教導,自幼派遣各種事務予以培養,嫡子與庶子之間,差別顯而易見。故此,各家中成器的庶子、次子的確鳳毛麟角,所以,吾完全贊同褚司業之意見,將各家庶子、次子的名額大量削減,一家只保留一個名額足矣。”


褚遂良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氣得一拍桌子,怒道:“汝欺人太甚!此舉豈非將老夫陷於不義之境地,被那些個庶子、次子們戳脊樑骨?”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1:51

第一百一十四章 西域軍情


這消息一旦傳揚出去,自己必將成為整個關中所有庶子、次子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此前因為自己的緣故,各家嫡長子被剔除在名單之外,喪失了進入書院的資格,那些嫡長子固然憤恨不已,可到底都是各家將來的繼承者,懂得隱忍,更懂得其中更深層次的意味,未必有那麼恨自己。


可是那些個庶子、次子組成的二世祖們,哪裡有那個覺悟?


只怕消息一傳出去,那些個紈絝們就會認為是他褚遂良阻了大家的前程,立即就會成為所有庶子、次子們的公敵,走在大街上丟臭雞蛋都是輕的,遇到暴脾氣的,說不得就能給他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坑人也沒有這麼坑的!


許敬宗冷笑道:“褚司業當真是正義凜然,即便是那些各家自己都不待見的庶子、次子,亦能讓褚司業為之殫精竭慮,實乃吾輩之楷模!既然褚司業為了那些庶子、次子著想,那麼不如就依照先前的辦法,依舊將嫡長子剔除在外,也沒什麼必要再去變動。”


褚遂良:“……”


這怎地就成了我為了照顧那些庶子、次子,主動提出將嫡長子們剔除在外了?


分明是你們兩個耍的手段,一轉眼就栽贓到我的頭上?


還讓不讓人活了!


房俊笑吟吟的詢問褚遂良:“褚司業認為,哪一種方法比較好?”


哪一種也不好!


褚遂良憤懣的想著,半晌才氣咻咻說道:“陛下既然已經允准了二郎之前的提請,拒絕嫡長子入學,依下官之見,就如此辦理吧。”


雖然剔除嫡長子使得他深受關隴各家的詰難,但畢竟現在已經接受,若是貿然再次更改,非得又鬧出一場風波來……


他算是服了房俊的霸道,這廝根本不在乎什麼世家門閥,只知一味向著李二陛下搖頭擺尾阿諛諂媚,哪個皇帝不喜歡這樣的臣子呢?


褚遂良也想這樣,可是他自身的能力不足以成為皇帝手中鋒利的刀,揮出去替皇帝與世家門閥爭鬥撕咬,那也就只能攀附於門閥之下,任人驅策,以攫取源源不斷的政治助力……


相比之下,自己這官當得真是沒滋沒味。


房俊笑道:“既然褚司業再無異議,那咱們就依照章程進行,往後精誠團結、再無嫌隙,盡心竭力為陛下、為大唐經營好書院,為帝國的千秋鼎盛培養源源不斷的人才!”


許敬宗道:“二郎英明!”


褚遂良一聲不吭,這特娘的提出嫡長子分明是你倆冒的壞水,現在這麼一說,怎地好像反倒是我的主意?


無論手段如何,是甘心還是強迫,既然意見取得了一致,事情就順暢許多,也在更多的地方取得共識,三人就書院的各種事務展開討論,各抒己見,一個上午的功夫倒也有了很大進展。


將至晌午,有內侍前來,傳旨陛下召見房俊。


房俊奇道:“可知是何事?”


那內侍見到屋內坐著許敬宗和褚遂良,都是陛下信任的臣子,便說道:“是安西都護府送回戰報,阿拉伯帝國已經攻陷波斯的國都泰西封城,波斯國王殉國,其王子一路向東逃亡,抵達吐火羅斯坦,阿拉伯帝國的軍隊緊追不捨,兵鋒已然抵達西域,西域諸國震動。波斯王子上書,請求大唐派遣軍隊予以救援,並且助其復國。”


房俊頓時吃了一驚。


內侍口中所謂的波斯,其實是波斯第二帝國,亦稱作薩珊王朝,自安息帝國覆滅之後建國,國祚長達三百餘年,是雄霸中亞的超級帝國。


阿拉伯帝國怎麼忽然這麼猛?


歷史好像說自阿拉伯帝國攻陷薩珊王朝的國都泰西封,直至薩珊王朝的最後一位王子死去,期間足足經歷數十年,現在看來,隨時隨地都有滅亡的危險……


歷史又一次發生了變化。


當即不敢耽擱,起身向許敬宗與褚遂良告辭,快步隨著內侍離開,前往皇宮。


許敬宗與褚遂良罕見的沒有繼續鬥嘴,而是盡皆望著房俊匆匆而行的背影,心裡頭說不出的羡慕嫉妒恨……


哪怕爵位一降再降,哪怕官職一擼到底,可是一旦邊疆有戰火燃起,皇帝首先想到的便是將房俊召入宮中。


這就是地位。


輔佐帝王、指點江山,大丈夫當如是也!


房俊到了皇宮,早有候在此地的內侍引著他入宮,到了神龍殿,內侍入內稟告,須臾,皇帝召見。


房俊在神龍殿門口脫去鞋子,雪白的襪子踩著光可鑒人的地板,進入殿內。


大殿內光線稍稍有些暗,房俊進來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座。


李二陛下坐在首座,在他面前左右排列著兩排椅子,早有文武官員坐在上頭,正在商議軍情。


房俊入內,先是向李二陛下施禮,繼而向在座諸位大臣一個羅圈揖,這才在最後一張椅子上坐了……


滿堂文武,皆是大唐之砥柱,大多鬚髮皆白垂垂老矣,偶有幾位年輕官員亦是長髯飄飄年屆中旬,唯有房俊雖然上唇蓄了一圈短髭,膚色也不似尋常年輕人那般潔白光潔,顯得格格不入。


只是大臣們見到房俊作揖,即便是坐在最前的太子李承乾、李績、岑文本、李孝恭,亦是紛紛頷首回應,沒有一個人覺得房俊出現在此有何不妥……


年歲早已不是限制這個年輕人才華的羈絆,反倒是如此年青的容貌令大家心生感慨,自己如此年青的時候,尚且懵懂無知,人家已經登堂入室,成為帝國棟樑。


橫行七海開疆拓土、勒石燕然封狼居胥,這等功勳即便是放在歷朝歷代,也足以有一個軍前對奏的資格。


李二陛下瞅了房俊一眼,道:“人都到齊了,懋功,說說西域軍情吧。”


坐在他下首的李績手裡捏著一摞戰報,翻開最上面那一份,咳了一聲清清嗓,說道:“阿拉伯帝國與波斯的戰爭由來已久,已經延續多年,自從阿拉伯哈里發歐麥爾一世繼位之後,阿拉伯帝國愈發強盛,波斯連戰連敗,不久之前更是連國都泰西封城都被阿拉伯士兵攻佔,波斯國王伊嗣俟三世兵敗被殺,王子卑路斯逃亡吐火羅斯坦,阿拉伯大軍隨後追殺。今日一早,安西都護府將卑路斯的國書送抵長安,波斯王子卑路斯請求大唐出兵助其復國。”


李二陛下坐在書案之後,眼睛掃視著殿上群臣,緩緩道:“諸位有何看法,暢所欲言即可。”


話音一落,岑文本道:“陛下明鑒,波斯與吾大唐遠隔萬里,素來邦交清淡,並無過深的利益糾葛,其興衰罔替,與吾大唐關係不大,何必萬里迢迢派遣吾大唐健兒助其復國呢?老臣以為不可。”


一旁的李孝恭亦道:“波斯地域廣闊,實則貧窮不堪,國土皆是萬里黃沙,建於綠洲之上與河流之畔的城池沒有幾座,唯民風剽悍而已。這樣的一個國家,實在值不得大唐兵卒為其征戰殺伐、血染黃沙,只需嚴防阿拉伯大軍趁機攻入西域諸國即可。”


李孝恭現在幾乎是皇室的吉祥物,領兵打仗沒他的份兒,但站前會議出出主意,李二陛下還是予以信任的,畢竟“宗室第一名將”的名頭不是白給的。


李績坐在那裡微微頷首,這人話少,但是意思已經很清楚,自是贊同岑文本與李孝恭之言。


這三人表態,基本就等於給事情定了性……


出兵是不可能出兵了。


李二陛下不置可否,看向太子,問道:“太子有何看法?”


李承乾看了看皇帝,沉吟少頃,說道:“岑侍中、河間皇叔的意見,兒臣也贊同。波斯與吾大唐往來匱乏,若是派遣大唐虎賁前往助其復國,實在是並無好處,這對於那些因交戰犧牲而埋骨波斯的大唐兵卒來說,很是不公平,朝廷更無法向國民交待。不過波斯到底亦是曾統治一方的帝國,國祚綿延數百年,乃一朝之正朔,其國王兵敗慘死,王子淪落至西域,大唐不應無動於衷,應當責令安西都護府護其周全,延續波斯血脈,並且警告阿拉伯,不可斬盡殺絕、斷其國祚,否則吾大唐乃仁義之邦,必然不會坐視。”


此言一出,李二陛下頓時欣慰的捋著鬍鬚,滿意至極。


既不用一兵一卒,尚能昭示大唐在西域的威信,以此等方式告訴西域諸國的國王、王儲們,即便有朝一日國祚斷絕,大唐亦會保護起人身安全!


此等收心之舉,可比單純的武力征伐有效多了。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1:59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歷史的慣性


從古至今,漢家都是天下正朔,草原大漠之上崛起的民族數之不盡,亦有匈奴、突厥那等能征慣戰、橫行一時的龐大帝國,但是無一例外的,都對富庶肥沃的漢家國度充滿了嚮往。


曾幾何時,若是能夠成為大漢一官吏,不知多少草原蠻族的貴族願意傾家蕩產放棄貴族身份而入籍漢家……


有一個漢家戶籍,那才是頂頂榮耀的事情。


能夠將亡國的波斯王子納入大唐,頒予戶籍,並且提供政治庇護,這已經是一種極高規格的待遇。對於西域諸國來講,夾在大唐與突厥之間,如今又阿拉伯帝國將觸角延伸過去,亡國或在旦夕之間。這些西域諸國的王室、貴族們依靠著絲綢之路賺取了潑天的財富,若是能夠在亡國之後成為漢人去到長安生活,那簡直就是夢寐以求。


所以只要大唐喊出這樣的話語,整個西域的人心都將盡歸大唐。


這可是刀槍利刃也做不到的事情。


李二陛下很是欣慰,還有什麼能夠比看到自己的繼承人逐漸成長更開心的事情呢?


對於大唐來說,阿拉伯帝國縱然是西亞霸主,但是距離大唐實在太過遙遠,整個西域尚未能夠置於版圖之內,哪裡犯得著為了阿拉伯殲滅波斯而煩惱?


只要提醒安西都護府,警戒阿拉伯的軍隊不要進入西域就好,其餘無所謂,也管不著……


李績瞅了房俊一眼,緩緩說道:“根據安西都護府的戰報,如今在西域地區盛傳著阿拉伯軍隊攻陷波斯國度的故事……據說,早在三年前,阿拉伯軍隊就已經包圍了波斯國度泰西封城,只不過波斯人拼死力戰,守衛都城不失,固若金湯,驍勇的阿拉伯士兵也束手無策。結果就在今年春天,阿拉伯軍隊使用了一種新式的武器,泰西封堅固的城牆在這種武器的攻擊之下猶如山崩地裂、冰雪消融,整片城牆在驚天動地的炸響聲中毀於一旦,阿拉伯軍隊這才闖入城中,展開屠殺……”


大殿裡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房俊。


房俊坐在最後的椅子上,摸了摸下巴,眼睛看著油彩描繪著美麗圖案的房樑,苦笑一聲。


火藥是華夏最優秀的發明,但是一直未能用於戰爭,直至傳到西亞之後,才由西亞人改進火藥的配方,使之擁有了毀天滅地的力量,正是投入戰爭之中,後來又傳到歐洲。


而西亞人改進火藥的時間,就是在怛羅斯戰役之後,控制了大半個西域的阿拉伯人得到了造紙術以及火藥的製造方式。


房俊之所以用震天雷與阿拉伯人換取優質戰馬,就是因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火藥就會成為阿拉伯人完全掌握的技術,與其等著這個優勢過上個百八十年的自動作廢,還不如現在換取一點有用的東西。


可誰曾想或許正是提前擁有了震天雷,使得阿拉伯帝國東進的步伐忽然加快,連攻陷泰西封城的時間也提前了好幾年。


尤為重要的事,一力主張將震天雷與阿拉伯人交易的房俊,就成為了間接導致波斯帝國覆滅的“罪人”……


當然,大唐不在乎波斯人是死是活,所以這個“罪名”並沒所謂。


然而若是阿拉伯人繼續東進,進軍西域與唐軍接陣,從而導致歷史之上的“怛羅斯戰役”提前一百年開打,並且阿拉伯軍隊將震天雷用在了唐軍頭上……


他房俊很可能就會成為“資敵”的罪人!


一世英名,盡付流水……


而且在他看來,這種可能是非常大的。


阿拉伯戰士在宗教武裝之下,具有驍勇無畏的特質,不懼生死,勇猛無儔。他們從未接觸過東方文明,也從不將東方文明放在眼內,在歐麥爾一世的率領下,阿拉伯軍隊所向無敵,士氣正旺,他們甚至會主動向唐軍發起進攻,希冀於蕩平內亞地區,兵鋒越過蔥嶺直抵西域,最終將先知的福音傳遍東方……


房俊並不是太在乎自己是否因為“資敵”而獲罪,現階段的阿拉伯軍隊即便得到了震天雷,也不可能破解火藥的配方。


他只是擔憂一旦阿拉伯軍隊與安西都護府的唐軍交戰,會使得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唐軍戰敗,從而使得大唐在內亞、西域地區的威望降低,導致一系列的隱患爆發出來。


甚至於,因為“青稞酒”使得國內糧食短缺的吐蕃亦會趁機北上,截斷河西走廊,使得安西都護府孤懸西域,成為一塊飛地。


事實上,歷史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中唐之時,吐蕃趁著大唐內亂的當口,舉兵北上攻佔河西走廊,隔絕了安西都護府與長安的交通聯絡。守衛西域的唐朝軍隊在安西、北庭都護郭昕及四鎮留後揚襲古的率領下,在與唐王朝中央政府失去聯繫和斷絕外援的情況下,臨危受命,孤懸塞外,為保衛安西與吐蕃軍隊展開了激烈的鬥爭。


從此之後,西域與長安“隔絕不通”,孤軍奮戰五十餘年!


直至多年之後,郭昕才派遣使者借道回紇僥倖回到長安。當安西軍的使者抵達長安,唐代宗這才知道,安西都護府竟然還在堅守,不禁淚如雨下,朝堂上哭聲一片……


然而彼時之大唐,早已非是當初枕戈百萬、橫行天下的強盛帝國,虛弱的財政、紛亂的朝堂,使得他們無力去打通河西走廊,連接安西四鎮,也只能象徵性的敕封一下軍將兵卒。


唐憲宗元和三年,那是一個暴雪漫天的冬天,是大唐王朝西域戍邊史上,上演了最為悲壯的時刻安西都護府最後一支殘兵,孤守在龜茲的軍堡上,早已在吐蕃的圍困下彈盡糧絕。白髮蒼蒼的郭昕將軍,這位大唐名將郭子儀的侄子,慨然拔劍高呼,震天的喊殺聲裡,面黃肌瘦的唐兵們手持兵器,與登上城頭的吐蕃軍進行了最後的浴血肉搏,全數壯烈殉難,無一人投降!


大唐王朝對西部地區的政治軍事管轄從此終結!


代表著大唐乃至中華榮光的安西都護府自此全部陷落……


想到這裡,房俊起身,走到李二陛下面前站定,鞠躬施禮,沉聲道:“陛下明鑒,西域諸國雖然在英國公兵鋒之下上表臣服,但是其心自異,豈可甘心接受吾大唐統領?一旦有所機會,必然復叛!阿拉伯軍隊驍勇善戰,且在宗教武裝之下異常狂熱,僅僅以安西都護府一隅之力,恐怕難以抵擋。萬一安西都護府戰敗,必然導致大唐在西域的威望降低,那些心懷不忿的西域諸國定會蠢蠢欲動,在加上一直對絲綢之路垂涎三尺的吐蕃……臣恐怕若是坐視阿拉伯軍隊進入內亞地區,所導致的後果將極其嚴重。”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歷史重演,現在的大唐可不是坐視西域陷落而無能為力的晚唐時期,只要有一支軍隊進入西域,匯合安西都護府嚴防阿拉伯軍隊,必然扼守蔥嶺,西域固若金湯。


吐蕃若敢北上,那就給他狠狠的打回去!


李二陛下有些詫異的看了房俊一眼,沒料到在李績、岑文本、李孝恭、甚至於太子都表態的情況下,依舊表達了反對的態度。


對於房俊的意見,他素來重視。


看向李績,問道:“懋功以為如何?”


李績手捋鬍鬚,沉吟少頃,緩緩說道:“房駙馬之言,實乃老成謀國,只不過……”


他頓了一頓,續道:“眼下帝國所有軍力都嚴重東傾,陛下龍體已然痊癒,開春之後的東征乃是重中之重,所有的一切行動都必須為東征讓路,確保東征萬無一失。這等情形之下,實在是難以抽調兵力趕赴西域。”


房俊頓時沉默。


說來說去,東征乃是李二陛下宏圖霸業最關鍵的一步,絕對不容有失。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3:31

第一百一十六章 軍政分離(上)


歷史的慣性勢不可擋,而且似乎有所提前,但房俊卻對即將發生的事情無力阻止,因為眼下所有的一切,都要為東征讓路。


這是國策。


房俊嘴角抽搐一下,默然不語。


他明白李績的話語,無論如何,東征都必須排在一切的前頭,誰也不能阻止,否則李二陛下就絕對不能答允。


沉默了一會兒,房俊道:“是微臣疏忽了。”


言罷,再次向李二陛下施禮,返回自己的座位坐好,兩眼繼續盯著房樑,一聲不吭。


李承乾見到房俊的神情似有不甘,再偷瞄一眼父皇的臉色,唯恐房俊再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語來,連忙說道:“東征已然迫在眉睫,務必凝聚舉國之力,一舉將高句麗這等跳樑小丑碾為齏粉,不予其苟延殘喘之機會絕不可重蹈前隋之覆轍。至於阿拉伯人,尚且遠離大唐萬里之外,待到征服高句麗,大軍班師回朝,在從容佈置,為時不晚。”


李孝恭與房俊相交最厚,自然不願意房俊因為此事頂撞陛下,附和道:“太子所言甚是,國事重大,務必謹慎,應有主次側重。”


群臣一致贊同。


李二陛下這才說道:“那就定下來吧,東征為主,一切都要為此讓路,絕不可節外生枝。不過東征之時朕固然會御駕親征,但是站前部屬、臨陣調度、乃至於糧草兵械的運輸安排,還要仰仗諸位殫精竭慮才是。這一仗,吾大唐要一雷霆萬鈞之勢一舉蕩平高句麗,揚吾大唐天威,鼎定天下一統之態勢,則諸位與朕,必將名垂青史,流芳萬世!”


諸位大臣紛紛起身,齊聲道:“惟願陛下一統寰宇,千秋萬世!”


李二陛下很是興奮,哈哈大笑道:“朕若能成就千古一帝之霸業,諸位亦將是輔弼之賢良,為萬世頌傳,光耀千古!”


大殿之上頓時一片歌功頌德,氣氛熱烈。


房俊默默在後面看著這一切,心中暗忖,逢迎拍馬實在是深入骨髓,即便如李二陛下這等雄才偉略的英主,即便如堂上這些名垂千古的忠臣良將,依舊難以免俗。


這是人性。


只不過當盛世將臨之時,這等阿諛奉承無傷大雅,若是國之將亡、大廈將傾,則必將被釘上歷史的恥辱柱。


想到這裡,房俊忽然心中一動……


他上前幾步,站到李二陛下面前,肅容道:“啟稟陛下,微臣有事啟奏!”


殿上熱烈的氣氛頓時一靜……


李二陛下眼角跳了一下,閉上嘴巴,沉默的看著房俊。


一旁的太子頭頂冒汗,心說這個棒槌當真是作死,非得要再父皇的興頭上澆一盆水不可?


急忙上前一步,道:“二郎有何要事,不如稍後再說……”


話音未落,卻被李二陛下打斷:“讓他說,朕倒是要聽一聽,房愛卿可有何等金玉良言。”


娘咧!


李二陛下心中惱火,以往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一些得意之狀,必然有魏徵那老賊跳出來潑涼水,害得朕鬱悶得不行。如今魏徵死了,你房俊難不成想要接過魏徵的班,當一個“諍臣”?


還是說,你小子心裡始終對降爵撤職一事耿耿於懷、念念不忘,朕沒讓你舒坦,你就變著法兒的不讓朕舒坦?


豈有此理!


倒是要聽聽你如何給朕“潑冷水”,潑得有道理還則罷了,潑得沒道理,朕今日就讓你好看,讓你嘗嘗當“諍臣”的代價!


李績一張撲克臉沒什麼表情,卻依舊看著房俊說道:“二郎,慎言!”


這些大臣都瞭解房俊的棒槌脾氣,唯恐他注重西域的意見被皇帝駁斥而耍脾氣,從而惹惱了皇帝。


事實上,殿上大臣們皆是一時之人傑,對於房俊注重西域、防範阿拉伯人的意見是很認同的,但是大家不謀而合的認為,東征才是眼下頭等大事,阿拉伯人再是強悍,完全可以等到以雷霆萬鈞之勢蕩平高句麗之後,再從容計較……


房俊被大家的緊張神情弄得一愣,和著都以為我就是個棒槌,不分場合的耍性子?


不過太子、李績等人的關切之情、維護之意,還是令他心中一暖。


吸了口氣,鞠躬施禮,從容道:“陛下,微臣有一點愚見。”


李二陛下道:“講!”


“喏!”


房俊腦子裡組織著說辭,緩緩說道:“東征乃是國策,舉國上下盡皆認可,必定要集結全國之力,一戰而定。不過前隋殷鑒未遠,百萬大軍征伐高句麗卻鎩羽而歸,不可不借鑒。前隋失敗的最主要原因,便是後勤輜重糧秣的補給未能及時送到前線,導致軍心渙散,戰力不足。而且其超過百萬的大軍橫陳在遼東邊境,有的軍隊勢如破竹,有的軍隊進展不力,甚至有的軍隊遭遇敗仗……彼此之間缺乏統一的指揮,縱然隋煬帝再是英明神武,亦很難通過一己之力全盤指揮百餘萬大軍的攻守策應。”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然而在場之人誰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是你這個時候說這等話,是諷刺陛下與隋煬帝一般好大喜功,會重蹈隋煬帝的覆轍嗎?


李二陛下陰沉著臉,不耐煩道:“汝到底要說什麼?”


房俊道:“微臣還未說完……”


沒理會李二陛下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的臉色,侃侃而談道:“尤為重要的是,當舉國之力東傾,所有的力量都投注到東征之上,對於國內的掌控難免疏忽。這也是隋煬帝東征未果之際,不得不狼狽回國的原因,國內烽煙四起盜匪遍地,再不回過頭來收拾國內,只怕高句麗尚未打下來,大隋的根基都被掘斷了……”


實際上,隋煬帝的確放棄了攻打高句麗,及時班師回朝。


只不過氾濫的國內形勢使得隋煬帝這般雄主亦難有回天之術,結果東征失敗,高句麗巍然不動,大隋卻亡了……


李二陛下面色漸漸嚴肅起來,沉聲問道:“汝可有良策?”


房俊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便在於指揮系統的失靈。隋煬帝身在軍中,縱然戰神附體,亦難以得窺戰爭形勢之全貌,顧此失彼,正是應當。而他身在遼東,國內形勢稍稍有變,旁人不敢亦無權及時做出決斷,導致處置拖延,最終形勢糜爛,一發而不可收拾。”


他抬起頭,緩緩說道:“故此,微臣懇請陛下成立一個臨時的軍事機構,只在東征期間設立,協助陛下掌控全域、調度資源,同時監視國內、掌控西域,能夠在有事發生之時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決斷,不至於坐失良機,導致形勢糜爛。未慮勝先慮敗,此百戰不殆之根由也!”


殿內落針可聞。


這可不是簡單的增設一個機構協助皇帝處置軍機那麼簡單,以往軍政皆有政事堂參謀,宰輔們將國事歸納處理之後交由皇帝決斷,現在這是要另設一個衙門,與政事堂分庭抗禮啊。


好在房俊說得明白,僅只是限於東征這一段特殊的時期,否則非得炸鍋了不可!


這樣一個決斷軍機之衙門,直接聽命於皇帝,那得有多大的權力?


無論設立與否,都將造成一場軒然大波!


給予就在房俊說話的同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李績,政事堂作為大唐最高等級的行政機構,能容忍這樣一個衙門將軍機決斷的權力分割出去嗎?李績這位尚書左僕射、帝國實際上的宰輔之首,會有何等反應?


李孝恭、李道宗,包括一直悶不吭聲的程咬金、尉遲恭、李大亮、張亮……一個個神情亢奮,目光炯炯,先是看了看李績,繼而便將都看向李二陛下。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們這些人是永遠也無法進入到政事堂之內擔任宰輔的,不能進入大唐最高權力之中樞,對於政治生涯來說難免留有一絲遺憾,而現在,房俊的這個提議幾乎就是送他們進入大堂政治中樞的最佳良機!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3:36

第一百一十七章 軍政分離(下)


李二陛下的腦海中陡然出現了四個字:軍政分離!


這是許久之前房俊便曾在他面前諫言過的話語,房俊認為最成熟的政治形態,便是軍政分離、互不統屬。


帝國之強盛,自然離不開軍隊的強悍,然而軍隊強悍至一定程度,便有誕生“軍閥”之危險,會對帝國政治產業毀滅性的影響,猶如東漢末年群雄蜂起之時,各地的封疆大吏軍政一把抓,割據一方,不遵皇命。


而一旦軍政分離,沒有了財政支撐的軍隊就只能依靠中樞撥款,儼然無源之水、無水之木,想要割據一方與中樞對立,便是癡心妄想。


軍隊的職責就是保護內政的順利實施,是帝國發展的保護者。


以李二陛下的雄才大略,自然看得出其中之隱患,更何況歷史之上早已有無數的殷鑒放在那裡……


然而大唐一直奉行的便是“出將入相、文武兼備”,諸多大臣都是入朝為相、出征為將,軍政混合,難以剝離。身為尚書左僕射的李績,既能總管天下吏治、審核政策法度,亦能管轄舉隊。


李二陛下在驚詫於房俊的異想天開之餘,亦看向李績,沒說話,但是目光卻清晰無遺:有人要奪政事堂的權,你這位宰輔之首怎麼看?


李績臉上沒什麼表情,心中卻是暗忖:我能怎麼看?軍政分離也好、分政事堂的權也罷,他其實都無所謂。


他這人沒什麼野心,更沒有多高的權力欲,如今坐在這個宰輔之首的位置上更多是硬給架上去的。事多必敗,言多必失,責任越大犯錯的風險就越大,他實在是有些厭煩。


況且他更清楚,今日房俊提出這樣一個諫言,明日必將震動朝堂。


俗話說“一個蘿蔔一個坑”,對於官場之上而言,多出一個坑,自然就會多出來一個蘿蔔的安身之處,更何況還是直接向陛下負責、總領帝務的一個衙門,贊成者不知凡幾。


先贊成了,使得這個衙門正式落地,然後大家再各憑本事去謀求一個位置……


而且他也從李二陛下的沉默之中品味的來,陛下大抵是贊同這道諫言的。


治國之道,未必需要太多的雄才偉略,關鍵在於制衡。


中樞與地方制衡,皇權與相權制衡,只要雙方或是多方相互制約而達致平衡之境界,便會政權穩固、天下太平,反之,則朝綱紊亂、舉國動盪,是亂世之先兆。


房俊這道諫言,便是要拉來軍政制衡的先河。


而即便這個衙門設立,李績也相信唯有自己才有資格與能力統領這個衙門……


所以於公於私,他都沒有反對的理由。


見到李二陛下看過來,李績說道:“微臣贊同房駙馬之提請,只不過此事事關重大,以微臣之見,還是應當於朝會之上提出,文武百官獻言獻策,共同斟酌為好。”


李二陛下緩緩頷首。


這就是要取得政治上的正確性,使之一旦推出,便深入人心、無人掣肘,更不會有人在追逐這個衙門的權力失敗之後有所抱怨事實上,只要眼前這些大臣贊同,朝會之上自然不可能產生反對的結果。


李二陛下道:“既然如此,今日便到這裡吧,朔日朝會之上,再議此事。”


“喏!”


諸位大臣齊齊起身施禮,魚貫退出神龍殿。


在殿內,房俊站在後面,這會兒自然就走在了前頭,只是剛剛出了門口,便被岑文本從後喊住。


李孝恭拍了拍房俊的肩膀,道:“好小子,你這麼一搞,可是要將整個朝堂都攪合得一團糟啊!”


房俊笑而不語。


李孝恭搖搖頭,背著手走遠。


李績自房俊身邊走過,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緩緩頷首,房俊肅容鞠躬施禮。


幾乎每一個人路過房俊身邊,都要說上一句,至不濟亦要頷首示意,這些人縱然皆是元老,但是哪個敢如同對待別的晚輩那樣輕忽房俊?且不說房俊身上蓋世的功勳,單單只是這麼一道請立新衙門決斷軍機的諫言,就讓人看出次子在政治之上的謀略。


二桃殺三士,一言攪風雲,不簡單!


待到陸陸續續的大臣走過,岑文本才慢慢踱著步子從後面走過來,笑眯眯的看著房俊,道:“二郎是越來越厲害了,怎麼,有些耐不住寂寞,想要重回中樞,甚至更上一層樓?”


房俊笑笑,道:“世叔言重了。”


兩人並肩而行,岑文本問道:“你那書院現在成了大唐年青人頂頂嚮往之所在,即便是吾家那侄子,素來眼高於頂小覷天下英雄,亦是對二郎孺慕非常,意欲進入書院……不知二郎可否通融,餘下一個名額?”


岑文本的侄子?


房俊腦海中浮現一個名字,問道:“不知世兄名諱?”


岑文本邁著八字步,走的慢悠悠,他年紀比房玄齡小得多,但是體質卻差得遠,剛剛五十歲的年紀,卻鬢髮雪白、體弱力虛,邊走邊道:“吾兄吾嫂早年染病雙亡,餘下一侄名喚長倩,讀書習武倒也有模有樣,吾視若己出。”


果然……


書院之設立,最主要的目的便是為了大唐培養人才,岑長倩乃是未來之宰輔,這樣的人才其容錯過?


只不過記著那小子雖然也是一代名相,但結局似乎並不太好……


便說道:“世叔開口,這個面子小侄豈敢不給?等到開學之時,只管讓長倩賢弟前來入學即可。”


岑文本頓時笑眯了眼,連連頷首。


以房俊今時今日之地位,能讓他這麼痛快的賣個面子,那可是相當不容易……


兩人並肩前行,房俊始終稍稍落後一個肩膀,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


剛剛走過一處殿宇,後邊便有急促的腳步傳來。


“房駙馬留步!”


二人駐足,回首望去,卻是一名內侍小跑而來,到了近前,鞠躬施禮道:“房駙馬,陛下有旨,宣您覲見!”


岑文本道:“那老夫就先走一步。”


房俊施禮道:“您慢走。”


看著岑文本走遠,房俊這才對內侍點點頭,道:“走吧。”


“喏!”


神龍殿書齋之內,李二陛下已然脫去龍袍,換上一身直裰,坐在靠窗的一張茶几旁,手裡端著碗,茶几上是幾樣菜肴,一壺黃酒,見到房俊走進來,先是吩咐身邊的內侍:“添一副碗筷。”而後對房俊道:“來,陪朕用膳。”


“喏!”


房俊只得謝恩上前。


待到內侍添了碗筷,又給盛來一碗米飯,這才上前拘謹的坐了……


李二陛下嘴裡咀嚼著飯菜,放下碗,提起酒壺給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又給房俊也斟滿,隨意道:“又不是頭一回陪朕用膳,那麼拘謹幹什麼?”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房俊咧嘴笑了笑,沒言語,老老實實的吃飯,夾菜也只是夾自己面前最近的那一盤,最靠近自己這邊的那一塊……


世上最令人拘謹之事,莫過於陪領導吃飯,言行舉止都要倍加小心,唯恐任何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引得領導不快。而當這位領導的身份是天下至尊,這份拘謹將會攀升至頂點。


哪怕房俊平素敢跟李二陛下頂牛,但是飯桌之上,亦是渾身不自在。


悶著頭捧著碗,細嚼慢嚥不好,狼吞虎嚥更不合適,稍一不留神,便給噎了……


只好拿起面前的酒杯,咕咚一下乾了。


沒定用……


“嗝……”


食物噎在食道,噎得房俊臉都紅了,哪裡還顧得上君前禮儀,趕緊一把拎起酒壺給自己酒杯斟滿,一口吸乾。


連飲三杯,這才將食物順了下去……


抬頭看了看,見到李二陛下正瞪著眼睛看著他,似乎因為他當著皇帝打嗝的聲音很是不爽,趕緊又低下頭,飛快扒飯。


心中腹誹:您管天管地,還能管得著人拉屎放屁,吃飯打嗝?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3:44

第一百一十八章 軍機處


李二陛下放下手中碗,擺了擺手,自有內侍上前收拾碗筷殘羹。


房俊心不甘情不願的也將碗筷放下,心中滿是怨念:只吃了一碗,還沒吃飽呢,這皇帝真是自私啊,你自己吃飽了就不管別人……


暗暗決定,從今往後儘量避免跟李二陛下一同用膳。


簡直就是遭罪……


有宮女端來沏好的茶水,李二陛下倒了一杯茶,坐在那裡慢慢的呷著,微微閉著眼睛養身。


不久,殿外腳步聲響,有內侍入內通稟:“陛下,英國公到了。”


李二陛下這才睜開眼睛,道:“宣!”


“喏!”


內侍轉身出去,須臾,英國公李績快步入內,施禮參拜。


房俊亦起身,束手立於一側。


待到李績施禮完畢,李二陛下溫言道:“都坐吧,來人,奉茶。”


李績與房俊謝過,分別落座與李二陛下左右手邊,有內侍奉上香茗。


李二陛下這才看著房俊,道:“說說的你的想法,詳細一些。”


“喏。”


房俊放下茶杯,組織一下說辭,緩緩說道:“帝國政令之頒佈、實施,要經由陛下之擬定,而後三省審核、簽發,這等過程嚴謹而周密,可以最大限度的杜絕‘亂政’之產生,為帝國之發展保駕護航。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軍令與政令有所不同。政令攸關國內之經略,事前事後斟酌商討採納多人之意見,不必急於一時,且擁有很大的容錯率,故而這等繁瑣的行政過程可以將錯誤將至最低,事實上,政事堂的宰輔們完全有能力在陛下的領導之下,將帝國精英得越來越強盛。然而軍令則有所不同……”


緩了一緩,見到李二陛下與李績都在凝神傾聽,房俊續道:“軍令的一個特徵,便是‘快’!往往消息來得特別快,且要在特別快的時間內作出決斷,以便於以最快的速度採取應對。所謂‘兵貴神速’就是這個道理,軍情如火,一時片刻都不能延誤,否則就要出大問題。東征乃是國戰,舉國之力攻伐高句麗,縱然以大唐之軍力足以雷霆萬鈞將其碾為齏粉,但戰場之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如何快速、準確的處置突發情況,就成為重中之重。”


說到這裡,房俊頓住。


並非是要留給這兩人理解的時間,皆是戎馬一生、戰略無雙的絕代名將,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以往只不過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而已。


如今房俊只是稍稍予以點撥,兩人立即便明白了房俊這番話最核心的宗旨行政之權可以交由政事堂、三省,皇帝甚至不需要出主意,只需要監督就好,關鍵時刻予以撥亂反正,天下就亂不了。


但是軍權必須緊緊的握在皇帝手裡!


放權給政事堂,使其統攬天下政務,而皇帝則狠抓軍權,只要軍權在手,自然皇權穩固。


而皇帝是不可能一個人就將皇權抓緊的,他需要一個機構來貫徹他的意志,成為他的臂膀,協助他來統領帝隊。


李二陛下捧著茶盞淺飲慢呷,半晌,他問李績道:“怎麼看?”


李績頷首道:“臣認為可行,左右不過是一個臨時設置的衙門,能夠於大戰之時協助陛下處置軍務,即可減輕陛下的勞作,亦能提升辦事效率,更能夠在陛下東征之際監督全務,尤其是西域那邊阿拉伯軍隊一旦有所異動,亦不必將軍情轉呈千里送達遼東戰場請陛下為之定奪,確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這也就是李績,否則換了任何一個宰輔,都不可能如此輕易的表達出贊同的意見。


這可是明晃晃的從政事堂分權!


李績就是這樣,說他甘於淡泊是很恰當的,事實上,他可能是最不適合宰輔之首的人選……


這人沒什麼野心,秉承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做少錯的原則,絕不會如別人那般貪權攬權,恨不得將全天下的權力都緊緊握在手中不放。


在他看來,這個衙門的設置會大大減輕他這位宰輔的工作量,事情少了,自然犯錯的幾率就小,他自己輕鬆舒心,正求之不得。至於別人會借著這個衙門一躍而成為與宰輔權力相當的重臣,卻是渾然不在意。


李二陛下看著李績的態度,心中大感無奈。


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對於李績的能力、忠誠,李二陛下百分百滿意,只可惜這份淡泊隨和不願擔責的性子,往往令他分外惱火。


不過從始至終,李績的施政綱領都很是契合李二陛下的心意,也就只能勉為其難的繼續讓他擔任這個宰輔之首的職務。


對於房俊的這一個諫言,李二陛下認為確有必要。


一則可以提升軍務的處置速度,再則亦能夠在大戰之時保證軍機不至洩露,這朝廷裡希望東征遭受一些挫折、甚至於徹底失敗者,可不在少數……


尤為重要的是,這道諫言讓李二陛下看到了完全掌握軍隊的可能性。


所有的軍機事務皆由皇帝親自過目審閱,與心腹大臣共同商議處置,而後令處於上,直接由這些大臣具體辦理,這就使得全國之軍權牢牢掌控在皇帝的手中。


即便是將其設為常置衙門,往後之皇帝互相繼接,軍權獨攬,且由於這些處置軍務的大臣只是協助皇帝處理,並沒有自身發號施令的權力,不虞出現權力分散的擔憂,可是使得軍權世世代代都掌握在皇帝手裡。


李二陛下深深明白,不是每一個皇帝都英明神武的,歷朝歷代,隨著國祚延續愈久,就愈有可能出現那等“長於深宮婦人之手”、“何不食肉糜”的昏聵之君,這是避免不了的。


政事堂由宰輔擔綱,處置全國政務,能夠最大限度的避免因為君王昏聵對帝國帶來的致命傷害,不至於天下大亂。


而軍權緊緊攥在皇帝手中,可使得即便是昏庸之主,亦能保證皇位不失,讓那些心懷叵測之輩無機可乘,李唐皇室國祚永續……


需知道,政事堂成為帝國最高的軍政部門,即便是皇帝亦要心懷忌憚,如此一來直接將軍權從政事堂分出來,即便是政事堂的宰輔們再如何折騰,亦不可能危及到帝國的根本。


左思右想,房俊的這道諫言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李二陛下又問:“二位愛卿之見,這個新增設的衙門,要何人進入其中擔綱要職?”


房俊與李績互視一眼,齊聲道:“此等國之重器,微臣豈能置喙?還需陛下乾綱獨斷才是。”


“乾綱獨斷?”


李二陛下冷笑一聲,道:“這朝中上下,可不是盡如懋功這般淡泊名利、無欲無求,投機專營、爭權奪利者數之不盡。若是朕乾綱獨斷,那些未能躋身於此的大臣們,怕不是要私下裡詆毀朕一意孤行、任人唯親!”


房俊與李績垂著頭,這話不敢接。


李二陛下掃視了一眼房俊,哼了一聲,譏諷道:“即便是你房二郎,之所以獻出這一道諫言,不也是不甘寂寞、有所述求?千萬別跟朕說什麼一心為國、大公無私這等渾話!”


房俊誠惶誠恐,揖手道:“陛下英明神武,燭照萬里!”


李績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小子夠無恥啊,陛下這話分明是嘲諷於他,結果他居然還就厚著臉皮承認了自己別有居心。


李二陛下也氣得不行,罵道:“你瞅瞅你那點出息!盡心盡力的給朕辦好書院,給帝國多多培育人才,難道不是好事?假以時日,出自你門下的門生故吏遍及帝國,再給你升官晉爵自然是水到渠成,為何偏偏就急於一時,絲毫不懂得韜光養晦?”


房俊頷首認錯:“陛下教訓的是,微臣知錯。”


可臉上那神情,分明就是“知錯,但不改”……


李二陛下為之氣結,半晌,才問道:“朔日朝會,若是群臣通過這道諫言,你心中可有對這個新增設之衙門的命名?”


命名?


那必須有啊!


房俊下意識便道:“可稱為‘軍機處’!”


咱之所以獻上這道諫言,除去推動軍政分離之外,不可就是圖著這麼一個“軍機大臣”的稱謂?


多牛啊……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3:50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姨子求情


歷史上,“軍機處”要在一千年後由雍正皇帝創建。


起始之初,雍正皇帝對準噶爾用兵,故而設立“軍機處”協助他處置軍務,“初只承廟謨商戎略而已”,從大學士、尚書、侍郎以及親貴中指定“軍機大臣”人選。只不過,雍正皇帝真正用意便是將“軍機處”視為專權之工具,只不過是借助“參贊軍務”之名,轉而架空“議政處”,將軍政大權盡皆攥於手中。


“軍國大計,罔不總攬。自雍、乾後百八十年,威命所寄,不於內閣而於軍機處。”


有清一朝,這個臨時設立的衙門“軍機處”貫穿始終,成為清朝事實上的最高軍政中樞。


事實上,“軍機處”的存在只是幫助雍正皇帝總覽軍政大權,將康熙時代遺留下來的不能受其指使的“議政處”徹底架空,本質上並未有太多的政治意義。


但是放在大唐則完全不同。


李二陛下對於政事堂的完全掌控,使得他根本不虞自己的政令無法通過政事堂頒行天下,“軍機處”的存在便用不著成為攬權之工具,從而可以行使其執掌軍權之本職。


一個帝國如何才能繁榮昌盛?


最基本之條件,便是政權穩定。


而政權穩定之基礎,便在於軍權能否統一。甭管一位皇帝如何荒誕昏庸,如何受到天下抵制,只要軍權牢牢的握在手中,帝國便不虞有傾覆之厄,即便施政綱領導致國內民不聊生,亦終有撥亂反正之時。


對於天下百姓來說,每一次王朝的崩塌、帝國的傾頹,都是一場空前的災難,再是昏庸的皇帝、再是嚴苛的律法,所造成的傷害亦遠遠不如天下大亂、改朝換代。


只要國家不亡,日子就差不到哪裡去。


終清一朝,滿人能夠淩駕於漢人之上,始終政權穩固、延續統治,便是因為其牢牢掌控著天下軍權,這其中,“軍機處”功不可沒。


房俊從未奢望著大唐能夠千秋萬代、永世存續,民智尚未開啟、封建統治天下的年代,改朝換代乃是不可避免之事。


他只是盡他最大的努力,能夠將大唐的基礎夯實一些,讓這個帝國的根基更加牢固一些,或許就能夠在風雨飄搖、大廈將傾之時,亦能夠多撐上一些年頭,不要似歷史上那般當這個帝國轟然倒塌之後,面臨的是五代十國天下紛爭的亂世。


再是衰敗的王朝,也比亂世紛紜軍閥割據要好得多。


亂世人命不如狗……


房俊與李績並肩從神龍殿出來,正一起往宮門走去,有宮女前來,說是晉陽公主有請。


李績知曉房俊素來與晉陽公主親厚,那位皇帝最寵愛的小公主視房俊如親人,即便皇帝女兒眾多,各個女婿皆是人中龍鳳,卻唯獨稱呼房俊為“姐夫”,而房俊也確實對晉陽公主頗多寵溺。


擺了擺手,李績讓他自去即可,自己則信步走出皇宮。


他固然不戀棧權勢,但到底身在官場,不可能獨善其身,“軍機處”設立這等大事,亦要回去同自己的盟友好生商議綢繆,運作一番以儘量攫取最大的利益……


房俊隨著宮女到了晉陽公主的寢宮,發現衡山公主亦在。


不過這位文德皇后與李二陛下最小的女兒,因為已經與魏叔玉定下婚約,因而也由衡山公主晉爵為新城公主……


“微臣見過二位殿下。”


房俊在門口脫去鞋子,雪白的襪子踩著光潔的地板,走入殿內,揖手施禮。


兩位公主則齊齊起身,還禮道:“姐夫不必多禮……”


相互施禮完畢,新城公主蹦蹦跳跳的來到房俊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笑靨如花,聲音清脆:“聽聞姐夫又要納妾?哎呀呀,高陽姐姐真是大度呀,若是換了我,哼哼,那魏叔玉膽敢提納妾這回事兒,定然要他好看!”


房俊無語。


這丫頭今年尚未及笄,比晉陽公主還小了一歲,離著成親還得好幾年,懂得什麼男女之事?左右不過是宮裡頭對自己又將納妾的事情嚼舌頭,被這丫頭聽了去。


再者說了,你這麼點兒年紀就跟魏叔玉定了親,搞得人家魏叔玉就只能等著你及笄成年之後方能娶妻,好歹也是一條昂藏七尺的漢子,血氣方剛的年紀,你讓人家連納妾都不行,非得憋上好些年,這就過分了吧……


不過這等事自然不需他來操心,來到茶几前坐下,笑問晉陽公主:“殿下相召,不知有何吩咐?”


晉陽公主跪坐在那裡,纖細的腰杆挺得筆直,柔聲笑道:“自然是有事相求姐夫。”


這兩年晉陽公主年歲漸長,以往的聰慧伶俐,漸漸轉變成溫婉清秀,那張帶著淡淡嬰兒肥的臉龐也已經褪去了稚嫩,綻放出秀美如花的絕世容顏,不得不說,李二陛下的基因很是優秀。


就連那小小的身子亦如春天的柳枝一般抽條,愈發纖細嬌柔……


看著新城公主挨著自己坐下,殷勤的給自己斟上茶水,甚至用兩根纖細白皙的手指拈了一塊糕點往自己嘴裡送,臉上滿是諂媚的笑容……


房俊苦笑著伸手接過糕點,看向晉陽公主道:“殿下要害我不成?若是被陛下見到微臣敢讓他視若掌上明珠的閨女這般侍候,非得拉出去抽上個十幾二十鞭子不可……二位殿下有事,直言無妨,何須用得上‘相求’這樣的字眼?微臣定給二位殿下辦得妥妥帖帖。”


晉陽公主抿唇一笑,看著新城公主,道:“早就說啦,姐夫很好說話的,你非得拉上我……你自己跟姐夫說吧。”


原來是新城公主的主意?


房俊差異的看向新城公主。


新城公主粉臉微紅,到底是一個小女孩兒,臉皮嫩,而且平素也沒有晉陽公主那般與房俊親近,羞了一下,垂首說道:“還不是魏叔玉那人……書院招生,他家的兩個兄弟都未能得人舉薦,是以並無進入書院的資格,昨日就入宮來找我……我亦知不該插手國事,可宮裡的嬤嬤們都說,我遲早都要嫁入魏家,畢竟……畢竟……”


房俊就明白了。


魏徵死後雖然哀榮不減,但畢竟生前得罪了太多人,就連當年那些與他歃血為盟的兄弟們都不願與魏家過多瓜葛。若是生死存亡之大事,這些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可若僅只是幾個子弟能否進入書院這等微不足道之事,大家便都袖手旁觀。


畢竟魏徵生前鐵面無私剛愎自用,可是將這些兄弟得罪得不輕……


況且誰不知道,李二陛下看似對魏徵極盡哀榮,其實心裡頭的那根刺一直存在,只是未肯爆發罷了。


幾乎所有朝臣都與魏家劃清關係,不至於上門報復,但也絕對不會親近……


房俊感歎一聲,魏徵或許能在歷史之上留下清譽,但單純從做人來講,那是相當失敗。


新城公主身為魏家未過門的媳婦,自然想著趁機向魏家人示好,亦能借此展示自己的能量,你們魏家人辦不到的事,我分分鐘給你們辦了,將來我嫁到你們魏家,你們還不得將我供起來?


甚至於,亦未嘗沒有以此向那些觀望者宣示與房俊良好關係的意思……


房俊啞然失笑。


以新城公主的心智,不可能想得這麼遠,甚至於就連晉陽公主也做不到,畢竟這可不僅僅是聰慧便可以領悟的官場之道,想必是新城公主寢宮裡的那些個嬤嬤的主意……


細想一番,這有些算計他房俊的意思,不過他並不在意。


起碼事情的出發點是好的,是為了鞏固新城公主將來嫁去魏家之後的地位,房俊樂見其成。


房俊便笑道:“殿下有命,微臣豈敢不從?回去之後,微臣便將魏叔玉兩個弟弟的名字添加到名冊之上,殿下通知魏家即可。不過還是要叮囑魏家,低調一些,莫要張揚。”


新城公主頓時歡天喜地,挽著房俊的手臂,甜甜的叫了一聲:“姐夫真好!”


房俊哈哈一笑,所謂“贈人玫瑰,手有餘香”,能夠得到小姨子真心誠意的感謝,心情甚好。


吐氣如蘭,軟玉溫香,小姨子這種生物,對於姐夫來說素來沒什麼抵抗能力,雖然與新城公主並未有晉陽公主那般親近,不過房俊對其亦是疼惜憐愛。


晉陽公主固然年少夭折、香消玉殞,新城公主卻也是命運多舛……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3:58

第一百二十章 默契


因為房俊的緣故,魏徵將贈予褚遂良之手稿索回,並且予以銷毀,此舉得到了李二陛下的諒解,故而歷史之上魏徵死後手稿流出,導致李二陛下名譽受損的事情沒有發生,李二陛下自然不會推倒魏徵墓碑、取消新城公主的下嫁。


歷史上,新城公主先是賜婚於魏叔玉,繼而李二陛下悔婚,嫁給長孫無忌從父長孫操之子長孫詮,長孫無忌獲罪之後,高宗李治命其和離,而後將長孫詮流放巂州,再讓新城公主改嫁京兆韋氏子弟韋正矩。


結果沒過幾年,新城公主便暴卒而亡……


這位李二陛下與文德皇后最小的女兒,本應在萬千寵愛當中幸福美滿的度過一生,結果命運多舛,悽楚離世。


事實上,似乎李二陛下的諸多子女就沒有幾個好下場的……


新城公主相比晉陽公主到底幼稚了一些,更像是一個孩子,見到房俊二話不說便答允了她的拜託,心中歡喜,小臉兒笑得猶如一朵花兒一般,端茶遞水殷勤備至,活脫脫一個嬌俏可愛的小婢女。


這若是被李二陛下見到自家閨女這般伺候一個男人,非得爆錘房俊一頓不可……


晉陽公主跪坐一旁,笑吟吟的看著新城公主獻殷勤,柔聲說道:“姐夫,婚事準備得如何?”


一聽這個,房俊頓時一陣頭大:“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府中上下為了籌備婚事,忙做一團,鬧得雞飛狗跳。微臣早已躲去書院暫住,眼不見為淨。”


新城公主在一旁插話道:“橫豎不過是一個蠻夷公主而已,能許配給姐夫為妾,那是父皇的恩典,何必這般大張旗鼓呢?慣的毛病!哎呀!兕子姐姐為何打我?”


卻是晉陽公主抄起身邊的雞毛撣子,輕輕敲了新城公主一下,見到妹妹鼓著嘴不滿,遂教訓道:“到底也是一國之公主,身份非比等閒,焉能失禮輕忽?再者說,如今新羅內附,便是大唐之藩國,兩國合為一家,更應當予以新羅王室敬重,不然你讓那些番邦王族如何看待?以後誰還敢內附大唐?”


房俊跳了跳大拇指,予以讚賞。


十三四歲的女娃子能夠看得如此透徹,果然蕙質蘭心、非比尋常。


新城公主鼓著嘴“哦”了一聲,不敢反駁,眼珠兒轉轉,又拉著房俊說道:“姐夫,聽聞過幾日曲江池有牡丹花會,關中才子更是要辦一個‘曲水流觴’的雅會,你帶我們過去玩兒吧?”


房俊奇道:“還有這事兒?微臣倒是未曾聽聞。”


新城公主撒嬌:“確有其事,姐夫帶我們去吧,好不好?”


房俊略有遲疑,猶豫道:“這個……恐怕不妥吧?”


若是放在以往,自然不在話下,如此美貌可愛的小姨子軟語相求,哪個當姐夫的能忍心拒絕?


可新城公主畢竟已經婚配,那就是有主兒的人了,說的嚴苛一些,那叫做“已為人婦”,成天跟著姐夫東跑西顛兒的,一旦風言風語的傳揚起來,可不是那麼回事兒……


他與長樂公主的“緋聞”早已令李二陛下有所不滿,只不過一直未能拿到實錘,兼且房俊又的確辦事得力,屢立殊勳,李二陛下才不得不忍氣吞聲,置之不理。


若是再傳去新城公主的什麼謠言……


李二陛下能跟他拼命。


新城公主頓時一臉失望,嘟著嘴,不滿道:“當初姐夫能背著兕子姐姐賞花燈,如今為何就不能帶著小么去曲江池賞荷?”


房俊尷尬道:“那豈能一樣?殿下雖未成親,卻已然婚配,男女授受不親,自當避嫌。”


新城公主悶聲不吭氣。


雖然年紀小了一些,但是訂婚之後,宮裡的嬤嬤亦教導她不少禮儀道理,平素應當避諱一些什麼,都悉心教諭,否則一旦鬧出笑話,丟得可不僅僅是魏家的臉面,就連皇族亦會被人取笑。


儘管李唐皇族的名聲似乎就從未好過……


晉陽公主挪了挪身子,扯住新城公主的手,安撫道:“小么,莫要任性,平素一言一行都要謹遵法度禮儀,否則丟了皇家顏面,豈非惹得父皇生氣?”


房俊就感歎,還是咱晉陽小公主明道理、識大體、知書達禮。


然而未等他感歎完,便見到晉陽公主眼珠兒轉轉,對他說道:“不妨我們喬裝打扮,就扮作兩個小書僮陪在姐夫身旁如何?”


房俊大驚:“萬萬不可!”


新城公主有些惱火,不爽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姐夫你不是個棒槌嗎?自當天不怕地不怕才是,何以諸多顧忌,真是討厭!”


房俊大汗,再是棒槌的人,也不能這麼個棒槌法兒……


晉陽公主卻是不惱,抿著嘴唇,水盈盈的眸子盯著房俊,上身傾向房俊這邊,嘴唇幾乎貼在他的耳朵上,用輕微到只能兩人聽聞的聲音,淺笑道:“若是姐夫不允,那兕子就去跟父皇說,其實孫道長是被姐夫串通,故而才說出兕子體弱力虛根基不固不宜出嫁的謊言……”


一旁的新城公主一頭霧水,不知兩人貼那麼近,說了什麼。


房俊眼睛瞬間瞪大,不可思議道:“殿下蕙質蘭心、鐘靈毓秀,焉能做出此等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之事?當初那可是殿下央求微臣,微臣才冒死去做的呀!”


晉陽公主微微晃著身子,嬌俏的聳聳鼻子,笑道:“孔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可見女子是與小人相等的,兕子似小人那般耍耍無賴,豈非正和常理?”


房俊一個頭兩個大,感覺自己被套路了……


萬般無奈,只得說道:“微臣,遵旨便是。”


有簽署了一些列“喪師辱國”之條約,這才起身告辭,落荒而逃……


“吼!”新城公主振臂歡呼,跳起來摟住晉陽公主的脖子,興奮道:“兕子姐姐,你太厲害了!連姐夫亦不是你的對手,姐夫答允啦!”


在她心目之中,房俊簡直等同於“大魔王”一般的人物,諸多皇兄、駙馬各個視其為洪水猛獸,不敢招惹,宮外那些個整日裡鬥雞走狗、跳脫不羈的紈絝子弟,更是避之而唯恐不及。


如今卻輕輕鬆松被兕子姐姐給收服了,簡直太厲害!


晉陽公主秀麗的臉上掛著甜美的笑意,抿著嘴唇,卻沒有吭聲。


姐夫豈是那麼容易被擊敗的?


不過是為了逗自己開心,故意裝作萬般無奈的神情而已……


這是一種默契。


姐夫知道我根本不會將傳統孫道長矇騙父皇之事說出去,我自然也不會去說,之所以答允下來,只不過是因為耐不過自己的哀求而已。


似乎從小到大,姐夫從來就不曾拒絕我的請求呢……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此舉會令房俊為難?


只不過,越是為難的事情,看到姐夫百般為難最終卻依舊要為她辦好的神情,自己就越是開心……


出了晉陽公主的寢宮,房俊望瞭望天色,陽光正亮。


想想剛才晉陽公主故作無賴恐嚇威脅自己的模樣,不由得展顏一笑,小丫頭到了快要嫁人的年紀,卻依舊天真嬌憨,令人憐惜……


抬腳走下宮門前的石階,眼睛卻向著西面瞅了瞅。


那裡是淑景殿的方向,亦不知長樂公主現在是在宮裡,亦或是在終南山的道觀之中……


微微歎了口氣。


這也是一個苦命人呐……


到了宮門前,有禁衛驗過腰牌,便低聲提醒道:“二郎,宮外有人等候,不過品階不夠,不能傳信入宮,末將讓他在外頭候著呢。”


房俊忙道:“多謝!”


從一旁的角門出宮,迎面便見到一人沖上來,大聲道:“二郎,大事不好!”


房俊站住腳步,微微蹙眉,這人看著有些眼熟,似乎是許敬宗的一個僕人……


“此乃禁宮門外,大聲喧嘩,成何體統!到底發生何事,如此驚慌?”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02

第一百二十一章 紈絝鬧事


房俊見他慌慌張張,呵斥道:“此乃禁宮門外,如此大聲喧嘩成何體統!到底發生何事,居然這般驚慌?”


那僕人被訓斥,也不敢還嘴,自家家主在房俊面前都時不時的遭懟,他算個屁呀?


連忙說道:“吾家家主命奴婢前來,請二郎速速回書院。”


房俊沒好氣道:“到底怎麼回事?一口氣說完!”


“喏!”


那僕人面對房俊明顯膽子發虛,咽了一口唾沫,道:“書院被圍起來了!”


房俊吃了一驚,奇道:“何人如此大膽,敢圍攻書院?”


誰都知道李二陛下對於書院之重視,更知道往後書院將會大唐軍政兩方高官的“搖籃”,必將在大唐歷史當中扮演極其重要之角色,這樣一個幾乎等同於“聖地”甚至是“禁地”的地方,誰吃了豹子膽敢去圍攻?


那僕人道:“是一些關隴世家的子弟,大抵是因為不滿書院將那些嫡長子剔除在外,心生不忿,故而上門鬧事。”


房俊頓時氣笑了:“嘿!老虎不發威,他們一個個都以為吾房二變成病貓了是吧?咱們回書院,小爺倒是要看看,這幫傢伙是不是頭上長角、身上長鱗,要成精了都!”


當即一招手,守在宮門外的部曲早已牽來戰馬,房俊接過韁繩飛身上馬,馬鞭子狠狠一抽,胯下“希律律”一聲嘶鳴,戰馬四蹄揚起,奔了出去。


一眾部曲緊隨其後,縱馬沿著長街逕自向南直奔明德門。


那僕人呆愣愣半晌,他的身份不准城內策馬,只得邁開兩條腿,追著向城南跑去……


書院值房之外,早已被一大群鮮衣怒馬的世家子弟團團圍住,馬匹車駕在山門處堵塞了道路,數十上百名豪奴紛紛護著自家少主,在值房前的空地上叫囂暴跳,吵吵嚷嚷,一片喧囂。


許敬宗站在值房門前,矮胖的身材被十幾名書院書吏簇擁著,一腦門兒汗水嘩嘩往下淌……


抹了一把流到下巴的汗水,指著不遠處山門之上“貞觀書院”的匾額,許敬宗聲嘶力竭的喊道:“爾等可知此乃何地?陛下御筆手書的書院匾額在此,如此瘋狂叫囂圍堵山門,實乃大不敬之罪!本官念在爾等年少無知,不忍追究,速速散去,本官就當沒發生過,否則……”


“否則個屁呀!”


一個身材健碩、腰懸古玉的世家子弟指著許敬宗的鼻子罵道:“許敬宗,嚇唬誰呢?吾等非是聚眾鬧事,而是要來尋一個公道!你可別弄那等‘大不敬’的罪名唬我,咱受不起!”


許敬宗怒道:“爾等嘯聚於此,喧嘩生事,就連著山門都差點給掀了,還敢說不是聚眾鬧事?高真行,你好大的膽子!”


高真行上前幾步,來到許敬宗不遠處,揚起下頜輕蔑的看著許敬宗,道:“吾與諸位兄弟今日前來,就是要討一個公道!既然書院乃是陛下敕命所建,宗旨是為了大唐培養人才,為何唯獨吾等之名不曾錄入書院學籍之上?孔夫子亦說‘有教無類’,同樣都是各家的庶子、次子,為何旁人可以入學,吾等卻不可以?吾等就想知道,這到底是陛下的旨意,亦或是爾等假借陛下之名義,暗中收受錢財,將吾等不願行賄之人拒之門外?”


“沒錯!為何吾等不得入學?”


“同樣都是庶子、次子,為何旁人名字在書院學籍之上,而吾卻沒有?”


“吾乃隴西申家之嫡長子,吾亦不能入學,卻是為何?”


“許敬宗,你就說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還是你和那房二的意思?”


“給吾等一個交待!”


“否則吾等就拆了這書院,陛下降罪,吾等受死便是!”


“大家一起上,拆了這勞什子的書院……”


眼見這些人氣焰囂張就待要往前沖,許敬宗嚇得雙腿發軟,心中怒極,卻是無計可施。


這些人都是關隴世家的子弟,有庶子、次子,甚至還有一些小家小業的嫡長子,平素都是橫行霸道欺行霸市的紈絝,最是無法無天,他許敬宗雖然背了一個“秦王府十八學士”的名頭,看似嚇人,實則從未掌握過實權,哪裡會有人怕他?


他吼得嗓子都啞了,卻跟放個屁一樣……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自山下轟鳴而來!


許敬宗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站在門前石階上目光越過面前這些紈絝子弟的頭頂,見到一隊騎兵自山下沿著上山的道路呼嘯而至,為首一人正是房俊,頓時大喜過望,心中一鬆。


救兵終於來了!


紈絝子弟們也聽見了馬蹄聲,紛紛回頭去看。


高真行一眼就見到一馬當先的房俊,連忙大聲蠱惑道:“這些奸計,定然全都是房二這個棒槌想出來的,冤有頭債有主,吾等跟房二要一個公道!”


“沒錯,跟他要一個公道!”


“房二又怎樣?老子不怕他!”


“娘咧!瞧瞧這策馬奔馳的騷勁兒,弟兄們給堵住了!”


“讓他下馬,從吾等胯下爬過去!”


高真行領著一大群人“呼啦啦”將書院值房門前堵個嚴嚴實實,雙手緊握成拳,就等著房俊到了跟前下馬,然後自己久蠱惑身邊這些紈絝子弟一哄而上,先揍他一頓再說……


斷腿之恨,時時刻刻都在啃噬他內心的驕傲,仇恨就像是一把野火燎過草原一樣不可抑制,就連做夢都想報了那一箭之仇!


今日糾集了這麼多的紈絝子弟,就算是將你的腿打折又能如何?


法不責眾!


就算陛下再是寵信你,亦不可能得罪整個關隴世家來給你出頭!


他才不管如此做法是否違背了前來書院鬧事的初衷,是否會給那些暗中商議出這麼一個主意的家主們帶來麻煩……


他只想報仇!


站在人群中間,高真行緊握雙拳,腳下微微錯開,蓄勢以待,只等房俊下馬的那一刻,他便會箭步沖上去先下手為強,繼而身邊這些人就會一擁而上,來一場群毆!


你房俊縱然銅皮鐵骨,但雙拳難敵四手,就不信打不趴下!


當然,兵刃是絕對不能攜帶的,對方如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紈絝子弟,而是屢立殊勳、聲威赫赫的朝廷重臣,用拳腳將其打趴下,那是紈絝子弟之間尋仇,但是動用兵刃,性質就變了。


他想要報仇,卻不想將自己搭進去……


房俊帶著部曲策騎狂奔,沿著山路一路疾馳,眨眼間便到了山門前,遠遠的便看到了聚集在書院值房之外的人群。見到這些人已經放棄了圍攻值房,而是圍攏在一起等著自己,嘴角便不由得浮現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這幫子紈絝子弟在長安待得久了,安逸的生活使得他們骨子裡那股尚武之風或許猶存幾分,但一身血氣早已被富貴融化侵蝕得乾乾淨淨,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亦敢站出來攪風攪雨?


他雙手提韁,兩腿夾著馬腹毫不放鬆,胯下戰馬噴著響鼻,放開四蹄全力衝刺!


身後部曲與他並肩作戰數年,彼此之間進退攻守配合默契,當即便明白了房俊的想法,一個個將身子伏在馬背上,追隨著房俊一路向前。


碗口大的鐵蹄踩踏在路面上塵土飛揚,蹄聲隆隆有若悶雷,十餘騎全速疾馳,居然硬生生跑出一副千軍萬馬臨陣衝鋒的氣勢!


高真行領著一群紈絝站在值房前,眼見著房俊率領部曲策騎奔馳而來,距離不過十幾二十丈遠近,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駿馬飛揚的鬃毛賁張的鼻孔清晰可見,一股濃烈之極點的殺氣撲面而來!


原本氣勢洶洶等著給房俊一點顏色的紈絝們終於面色發白,心虛膽跳,站在高真行身邊的一個紈絝使勁兒咽了口唾沫,顫聲道:“四郎,這廝該不會是想撞死我們吧?”


高真行怒喝:“他敢!”


可是話語之中的色厲內荏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他心裡也發慌。


誰不知房俊這廝就是個棒槌,行事素來恣意妄為肆無忌憚?


萬一這個棒槌發了狠逕自策馬撞上來,那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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