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592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07

第一百二十二章 恣意妄為


冷兵器時代,騎兵乃戰爭之王!


這不單單是指騎兵擁有強大的機動能力,更在於其一旦發起衝鋒,戰馬與戰士一同爆發出來的衝擊力,絕非人力可以抵擋。


十餘騎雖然不多,遠遠比不得戰場之上將軍相逢之時那種血肉碰撞的慘烈,但是當對方站在地上看著戰馬迎面重來,急促的馬蹄聲就好似戰鼓一般一下一下雨點一點擊打在心臟,令人血脈賁張、呼吸困難。


等到再近一些,戰馬飛揚的鬃毛、奔跑間光滑的皮毛之下肌肉的顫動,甚至於馬上騎士愈發顯得高大威武的身軀,都會形成一種泰山壓頂一般的氣勢,予人無與倫比的壓迫!


膽子小一些,哪裡用得著戰馬沖上來碗口大的鐵蹄踐踏在身上,亦或是被騎士一刀割去頭顱?


只是這衝鋒的氣勢,就足以嚇破膽……


戰馬已然迫近五丈之內,轟鳴的馬蹄聲猶如催命的戰鼓在耳畔敲響,就連腳下的地面都因為戰馬的奔騰而微微震顫,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高真行面色蒼白的看著面前越來越近的戰馬,目光越過飛揚起伏的馬鬃與房俊四目相對,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戲謔和殘酷,一股恐懼自心底陡然升起。


怎麼辦?


若是不躲,固然顯得膽氣豪壯頂天立地,可這棒槌是真的要縱馬撞死我!


他真的敢!


可若是躲了……


不僅僅是這一次糾集這麼多人將無功而返,關鍵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房俊踩在腳下,名聲算是徹底敗壞了,以後見了房俊的面都得繞道走,實在是無顏見人!


站在他身後的紈絝們亦是各個面如土色,驚慌不知所措。


想要站在這裡展示一下強硬,可是騎兵賓士之時那股子毀天滅地的氣勢令他們面青唇白……


他們在猶豫,戰馬卻不曾停歇片刻,眨眼之間,已然突入三丈之內!


這是一個極近的距離,甚至連戰馬賁張的鼻孔噴出來的熱氣都能感受得到,只要一個眨眼,那碗口大的鐵蹄就將踩在自己身上,血肉之軀在狂奔的戰馬面前就好似一個裝滿了稻穀秸稈的破麻袋,一下子就能撞得支離破碎、踩得血肉模糊……


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跑哇!”


百十人就像是一群被猛虎捕獵的兔子,瞬間轉身,四散奔逃……


最前面的高真行腦子裡正極速的轉動,盤算著房俊到底敢不敢一下子將他撞死,神經高度緊張,這一聲喊令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下意識的便一抱頭,轉過身撒腿就跑。


跑出去兩步才猛然醒悟,自己到底還是怕了……


這令他滿面羞慚、心中沮喪。


回頭去看,只見房俊率領著部曲奔馳而至,就在他剛剛立足之處不足數尺的地方,勒轉碼頭,十餘騎猶如奔騰咆哮的河水撞上河中的砥柱,頓時一分為二,向著兩邊分開。


人家根本就沒想撞死他!


高真行又是沮喪又是懊惱又是憤恨,若非剛剛這不知是誰喊出的一嗓子,自己或許就站住了腳跟,根本不會逃!


如果自己久站在那裡,面無懼色的看著房俊在自己面前策馬馳過依舊屹立不動,豈不是一瞬間便能使得聲望暴漲?


從今往後,即便房俊再是囂張,自己站在他面前亦可趾高氣揚!


然而現在……


憤懣的氣息在胸口淤塞,令他鬱悶的想要張嘴吐出一口血來。


而在他身後,那些個平素耀武揚威橫行霸道的紈絝們盡皆面如土色、兩股戰戰,剛剛那一刹那,他們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騎兵衝鋒那股排山倒海的暴烈氣勢,令他們先前的膽氣一洩如注。


此刻一個兩個早已徹底萎了……


房俊一手提韁,減緩馬速,策馬慢悠悠在這些人面前踱著步子,居高臨下俯視,眼神之中滿是不屑:“爾等嘯聚於此,想必是前來鬧事的,既然知曉此乃某房俊之地盤,定然是揣著不怕死的念頭而來,怎地剛剛卻一個個倉惶要命?哦,來跟某說說,有幾個人尿了褲子?”


一群紈絝剛剛從驚懼之中緩過神來,被這麼一頓奚落,盡皆面紅耳赤。


但是膽氣早已洩盡,哪敢跟房俊硬懟?


只能橫眉立目做憤怒狀,卻敢怒不敢言……


馬蹄踩著地面,發出“噠噠”的響聲,房俊策馬來到高真行面前,另一手的馬鞭居高臨下的指著他的鼻子,譏諷道:“若是某沒有看錯,剛剛高四郎逃命的動作那叫一個矯健……怎麼,有膽子攛掇這麼多人前來鬧事,沒膽子擋在某的馬前?沒用的東西!”


高真行恨不得抽出一把刀來宰了這個混帳,咬著牙怒道:“士可殺不可辱,房二你如此欺辱吾等,實在太過囂張!吾等皆乃世家子弟,平素修文習武,哪一個不是刻苦精進?為何你這書院卻偏偏鄙視吾等,不予吾等入學之資格?今日若是不給吾等一個交待,誓不甘休!”


“沒錯!憑什麼吾等日夜練習刀棒,心懷為國殺敵之志,卻得不到進入書院的資格?”


“你們名單上那些人,拉出來與吾等比試比試,若是強過吾等,自然無話可說,若是不能,你就痛快的將吾等納入書院!”


“說得對!你名單上那些個歪瓜劣棗,憑什麼就能入學?”


不得不說,高真行在關中紈絝之中還是有著不小影響力的,他站出來面對房俊,別人也稍稍鼓起勇氣,紛紛叫囂鼓噪。


站在高真行身後的一個面色白皙的錦衣少年似乎也從剛剛狼狽逃命的膽怯之中回過身來,跳著腳的罵道:“房二!你特娘的當初不也是一個瓜慫?不過是勾搭上了長樂公主,又得陛下將高陽公主下嫁於你,這才能人模狗樣的站在吾等面前!你還真以為你自己是個人物了?小爺若是娶了高陽公主,照樣升官晉爵,照樣能橫掃漠北,娘咧……”


房俊身後的部曲盡皆變色。


這番話語不僅詆毀了長樂公主,甚至於將主母高陽公主都給牽扯進來,言語之中的輕蔑侮辱令人勃然大怒!


所謂“主辱臣死”,這些人不僅僅是房俊的部曲,更是房俊的家臣,焉能忍受此人如此污蔑?


只是尚未等他們發動,前面的房俊已然雙腿一夾馬腹,胯下戰馬一聲長嘶,猛地竄了出去,直奔高真行身後之人!


戰馬四蹄奮起,倏忽間便奔至高真行面前,嚇得高真行一個箭步竄出去老遠,一群紈絝面色大變,紛紛躲避,說話那人愣了一下,也嚇得魂不附體,向一旁跑去。


房俊久曆戰陣,如今的馬術早已非初至之時可比,戰馬在奔跑之中拐了一個彎,直直的撞進人群之中,嚇得一眾紈絝吱哇亂叫亡命奔逃。


他則一手控著馬韁,雙腳穩穩的踩著馬鐙,身子在馬背上擰向一側,整個身子都探出來,大手一伸,准准的抓住那錦衣少年的後脖領,一較勁,便將這人給提溜起來……


紈絝們如同羊群一般被轟散,等到發現身後的奔馬已然緩緩降速,這才停止逃命的腳步,驚魂未定的拍拍胸脯,長出一口氣。


他們實在是未能料到,都是關隴世家的子弟,各個身份最貴,結果在房俊眼中卻猶如牛羊豚犬一般,縱馬衝撞毫無忌憚,即便是哪一個跑得慢了被馬蹄子踩死,估計這位也不會眨一下眼……


俗話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殺人不眨眼的”,面對房俊這等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他們豈能不懼?


這個時候,他們才想起來,這位他們素來看不上的棒槌,那可是在南洋、東瀛、漠北盡皆大開殺戒,手底下的亡魂沒有十萬也有八萬的屠夫……


殺個把人,算得個甚?


偷偷向房俊望去,卻見他策馬已經回到原處,手裡卻提著一個人,正在手舞足蹈的奮力掙扎,同時破口大駡:“房二,你娘咧!趕緊將小爺放了,否則長孫家饒不了你……”


只聽得房二在馬背上溫言道:“如你所願。”


然後……


手臂一較勁,將那人猛地提起一些,然後狠狠往地上一摜。


“砰!”


塵土飛揚……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11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強勢


“砰!”


身軀並不魁偉的錦衣少年被房俊小雞崽一般狠狠摜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繼而塵土飛揚。


錦衣少年蜷縮著身子蠕動幾下,呻吟的聲音低淺而微弱。


紈絝們傻呆呆的站在一旁,呆愣愣的看著,情不自禁的眼皮嘴角一陣陣的抽搐,整顆心都跟著顫了一顫,這等有多疼啊……


太狠了……


高真行臉皮子抖了抖,急忙搶上前去,俯身查看,只見錦衣少年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微微蜷起,面如金紙雙目緊閉,嘴裡微弱的呻吟著,看上去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高真行連都嚇白了,這該不會是給摔死了吧?


他可是背著長孫無忌將這長孫十二郎給攛掇出來的,萬一有個什麼閃失,長孫無忌固然要跟房俊拼命,可也絕對饒不了他……


高家與長孫家乃是姻親,長孫無忌自幼在高家長大,再沒有人比高家人能夠瞭解長孫無忌的“陰險狠辣”,這若是自己害死了他最小的兒子,把自己的皮扒了都有可能!


他心急火燎,上前摸索著長孫潤的身子,驚慌呼喚道:“十二郎,你沒事吧?可別嚇唬你四叔我啊!”


索性,他剛剛碰到長孫潤的腿,長孫潤便痛叫了一聲,再摸到長孫潤的胳膊,更是殺豬一般慘叫起來……


“啊啊啊,別碰我,我腿斷了,我胳膊斷了……”


長孫潤一口氣回過來,慘嚎之聲淒厲無比,高真行總算是鬆了口氣。


不死就好,不死就好……


然而不僅於此,他想要將長孫潤扶起來,卻發現只要稍微動一動,長孫潤便慘呼不同,涕淚俱下,開始他還以為這個公子哥兒吃不得苦挨不得疼,後來才發現,這哪裡是腿斷胳膊折?


估計肋骨都不知道斷了幾根……


高真行抬起頭,怒視正從馬背上跳下的房俊:“此乃長孫家的公子,尚未成年,何以下此重手?”


房俊嗤笑一聲,將馬韁甩給部曲,踱步到高真行身前,淡然道:“爾等既然敢來這書院鬧事,心中便已然將某當做了敵人。某領兵打仗,戰場之上唯有一個原則,對待敵人就要向寒風掃落葉那般冷酷無情,無論是耄耋老者,亦或是黃口孺子!”


說著話,他抬起頭,冷漠的掃視一眼在場的紈絝們,一字字續道:“既然選擇與某為敵,那就要做好承受代價的準備,無論這代價是骨斷筋折,亦或是項上人頭!”


紈絝們只覺得遍體生寒,分明是盛夏之季,頭頂豔陽高照,卻有冷風自骨縫之間流淌……


都知道房俊是個棒槌,但是棒槌到這等程度,卻是之前想都未想過的。


人群中有人著膽子叫道:“房二,休要這般倡狂!吾等出身世家,皆是大唐臣民,祖輩更是有功於大唐、有功於陛下,何以被你這般豚犬一般折辱?士可殺,不可辱也!”


房俊失笑,循著聲音望去,說道:“士可殺,不可辱?那好,這話誰說的誰就站出來,讓某看看到底是何方英雄!”


人群中寂靜無聲。


誰都知道房俊是個棒槌,這若是站出去挨上一頓暴錘,豈不是冤死?


房俊手指頭順著面前的紈絝一個一個指過去,一臉不屑:“這就是所謂的關中兒郎,所謂的世家子弟?爾等酒囊飯袋之徒,亦敢自稱功勳之後?”


他沖著自己的部曲大喊道:“將山門守住,一個人都不許放出去!誰敢硬闖,就敲斷他的腿!”


“喏!”


十餘名部曲齊聲應諾,聲勢駭人,殺氣沖霄!


人人色變之際,房俊又對早已看傻了眼的許敬宗大聲道:“將此間人等一一記錄在檔,無論他出身誰家,無論日後官居何職,只要吾房俊在這書院一日,這些人便永不錄用!”


紈絝們頓時一陣譁然。


今日這些人糾集在一起前來鬧事,固然是打著憤怒與書院招收學生不公的幌子,實則更多的是對於房俊的羡慕嫉妒,大家曾經都是紈絝,爛泥一堆,就算你房二仗著有個好爹能娶到一個公主,可爛泥終究還是爛泥,絕對扶不上牆,縱然給你一個公主你也未必守得住,以大唐皇室的放蕩作風,指不定哪天就偷了漢子,搞不好還得你在門外給守門兒……


然而出乎預料的事,大家都等著看笑話,結果笑話沒看到,反而見到這個昔日一起當爛泥的棒槌就像是忽然開了竅、撞了邪一般,官路亨通青雲直上,功勳一個接著一個,一不留神,就已經是大唐年輕一輩當中的領軍人物,儼然朝堂之上一方大佬。


落差太大,讓人接受不了……


只不過他們心中縱然不忿、不服,但是也知道雙方之間的差距依然有若天壤雲泥,假以時日,只怕他們就連嫉恨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趁著這個機會,前來鬧一鬧,亦能在房俊面前露露臉,更能在世家當中傳揚一下自己的名聲:瞧瞧,就算是房俊那等軍中大佬,咱們照樣不虛!


然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甘心永遠當一條鹹魚的。


在他們看來,自己如今不如房俊,固然是能力之上有所欠缺,但更多的卻是未能得到展示才華的機會,是時運不濟導致了眼下這等懸殊之差距。


只要有了機會,咱縱然做不到開疆拓土、封狼居胥,可戊守一方、治理州縣的能力總歸是有的吧?


故而,書院就是他們機會之所在!


只要一入書院,立即身價倍增,成為天子門生,周邊同窗盡皆成為最好的助力,大家相互扶持同氣連聲,攜手奮進一榮俱榮,官場之路一帆風順!


雖然眼下這一屆的書院名單之中並未有大家的名字,但是前來鬧一鬧,讓房俊等書院大佬心生忌憚,下一屆的時候他們還敢將自己的名字剔除在外麼?


出身門閥的世家子弟,尤其是這些庶子、次子們,自幼的生存環境便無比惡劣,深諳“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隱忍、謙讓只能讓他們吃虧,哭一哭鬧一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所以他們才會在高真行的慫恿攛掇之下,齊聚於此鬧事。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房二郎特麼也太棒槌了……


記下名字,永不錄用?


太狠了……


紈絝們都慌了神,原本書院的政策是對他們這些庶子、次子們有利的,這一屆不能入學,那麼還有下一屆,只要政策不變,終究是有機會的。可現在將房俊給惹惱了,這棒槌不管不顧將他們一竿子全部撂翻,若是失去了進入書院之可能,豈非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可怎生是好!


都變了顏色,相互嘰嘰喳喳低聲交談,也不敢再抻著脖子跟房俊叫囂,議論了一陣,看了看那十幾個堵住山門的房俊部曲,瞧著那剽悍的體型、冷冽的煞氣,自忖絕對討不到好處,雖然他們這邊百十人,但是想要衝破這些曾經馳騁沙場的大唐悍卒,卻是癡心妄想。


跑又跑不掉,難道當真站在這裡等著被人家記錄下名字?


紈絝們心中怨氣頓生,若非高真行,何至於落入此等境地?


“高四郎,你說說,眼下怎麼辦?”


“吾等皆是受你蠱惑而來,你得想辦法!”


“萬萬不能被記錄名字,這若是斷了進入書院之路,吾跟你誓不兩立!”


紈絝們就是這樣,嘴裡吹噓著兄弟義氣,但是事到臨頭,自私自利的秉性頓時爆發,再者說了,百十人聚在一處,有些人彼此之間根本都不認識,跟誰談兄弟感情,跟誰談兩肋插刀?


不偷著插你一刀就算厚道了……


高真行瞪著一干“反水”的紈絝,肺子都快氣炸了。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忍著氣,回頭盯著房俊說道:“汝依仗陛下寵信,行事肆無忌憚,吾等不能比,所以今日才會被你這番折辱。不過汝若非戰馬之利,吾又何懼之?”


言下之意,你若不是有皇帝撐腰,今番又依仗戰馬之優勢,我們這些人也未必就怕了你。


即便你折辱吾等,吾等亦是不服!


紈絝們最大的毛病就是要面子,此番被房俊如此折辱,哪個甘心?必須將房俊說得一無是處,激起紈絝們的好勝心,才能將他們重新統一在自己身後,否則若是自己孤軍奮戰,分分鐘就能被房俊給錘死。


再者,他亦想與房俊好生較量一番,畢竟之前被房俊打斷腿被他視為平生之恥,認為房俊不過是趁人不備猝然下手,很是不服氣。


真刀真槍的幹一場,未必就怕了你……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23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挑戰


紈絝們頓時興奮起來。


說得對呀!


若非依仗戰馬之利將吾等盡皆壓制,公平對陣還指不定誰輸誰贏呢!


跌落至谷底的士氣重又振作起來。


高真行放開哭號不休的長孫潤,站起身,看著房俊大聲說道:“房二,軍中皆盛傳汝乃新一代的軍神,吾不以為然,今日就在此與你挑戰,可否賜教!”


他並沒有戰勝房俊之信心,卻不得不如此。


堂堂正正予以挑戰,即便落敗,亦能落得一個挑戰強敵之名聲,況且以房俊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能夠接受他的挑戰,就是對於他的一種肯定。


難不成任何一條小魚小蝦的挑戰,房俊都會應戰嗎?


否則,若是今日就這麼灰溜溜的離去,自己的名聲就算是徹底淪為笑柄,氣勢洶洶的糾結了百十人前來興師問罪,結果被人家一個策馬衝鋒就全部嚇得尿了褲子,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尤為重要的是,他將長孫潤“拐帶”出來參與這一次的圍攻書院,然後又將一個腿斷胳膊折的長孫潤帶回去,如何向長孫無忌交待?


甚至於,他此次鬧事瞞著家中,無人知曉,都不知要如何面對父親的責駡,尤其是在徹底失敗未能取得書院名額之後……


向房俊挑戰,就成了最好的應對方式。


無論勝負,於各方都算是一個交待挑戰房俊,這本身就是榮耀!


就連高真行自己都未曾發覺,縱然心中對房俊一百個不服,卻早已在潛意識之中將房俊當作一個高不可攀的標杆……


紈絝們頓時打了雞血一般,他們之中自然不乏聰明人,能夠看得出高真行的真實用意,趕緊高聲鼓噪起來。


“挑戰!”


“挑戰!”


“挑戰!”


氣氛陡然熱烈!


華夏文明源遠流長,但是從古至今,並未有如西方“決鬥”之儀式,蓋因華夏乃禮儀之邦,講究以德服人,即便是動手切磋,以是“以武會友”,甚少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之局面。


刻意取人性命者,從不會被冠以“武者”之稱謂,公開對陣切磋之時謀取人命,會被世人唾棄、深為不齒。


真正謀人性命者,會隱忍一時,積蓄力量,而後一擊即中。


這等人,被稱之為“刺客”,雖有專諸、荊軻這等悲壯慘烈之義士,但大體上是不被認同的……


但切磋武技、以武會友之風俗,卻自古已有。


尤其是尚武之風源遠流長的關中一帶,民風剽悍性烈如火,時常有雙方恩怨難了、矛盾重重者,會鄭重予以挑戰,而對方輕易不得拒絕,否則便會被視為膽怯,受人恥笑。


而挑戰者即便是敗下陣來,亦會受到敬重。


對於關中人來說,別人當面挑戰而不敢應戰,那就是懦夫,即便身份高貴,亦會為人所不齒。


當然,既然是挑戰,基本的要求便是雙方發身份不會差距太大,否則一個販夫走卒去挑戰一位當朝大臣,成何體統?


所以,高真行當面挑戰房俊的做法固然令人熱血賁張,但房俊若是予以拒絕,卻也理所應當。


畢竟兩人之間身份、地位、名氣的差距,不可以百里計……


但是無論如何,在這個場合,房俊若是拒絕高真行的挑戰,氣勢上便會低了一頭,因為本質上兩人皆是名門之後、世家子弟,雖然差距顯而易見,但說到底出身並無差別。


至於看熱鬧的紈絝們,他們才不管誰勝誰敗,只要房俊接受挑戰,那麼今日之事就可以變成“吾等心有不忿前來書院,只是為了逼迫房俊應戰”,性質完全不同。


否則房俊這個棒槌發起狠來,非得給大家扣上一個聚眾滋事的罪名,然後一股腦的記錄在檔嚴令書院從今而後不許錄取,那可就哭到來不及……


早已退到值房門口的許敬宗看著紈絝們的情緒依然漸漸平息下來,想來此事已然不會有太大波瀾,便默默的站在一旁,一言不發興致盎然……


面對高真行的挑戰,房俊尚未說話,身後的部曲們不幹了。


衛鷹上前,怒視高真行道:“汝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與吾家二郎挑戰?來來來,小爺會會你!”


高真行不屑:“汝又算個什麼東西?不過一奴婢而已,也配與吾說話!”


衛鷹大怒:“老子東海廝殺、漠北殲敵的時候,你特娘的還窩在長安玩兒娘兒們呢,你以為老子頭頂上這騎都尉的勳階是撿來的不成?”


高真行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大唐崇尚軍功,凡有軍功的,授以勳官。勳官最高一階稱為“上柱國”,正二品,需要經“十二轉”才能達到。


《木蘭辭》裡“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的“十二轉”,亦即是花木蘭立了最大的軍功……


衛鷹陪同房俊東征西討、南征北戰,早已得了騎都尉的勳階,當然,這只是一個勳階,有待遇,但本身並不是官職,勳官要入仕參政,則依照遵從門資、出身的規定。


但是對於唐人來說,勳階便是榮耀!


你可以身無官職,但只要有勳階身,且不說各種待遇一應俱全,單只是社會地位亦是高高在上,等閒上品官吏亦要高看一眼,不敢為難。


高真行本身亦有勳階,但是不如衛鷹,更何況他的勳階是蔭萌而來,他雖然亦有從軍,但是駐守地方繁華郡縣,卻是一仗也沒打過,手裡的橫刀從未浸潤胡虜之血……


非是高真行怯懦,實則這的確是個狠人,只是人各有命,打仗這種事也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他自從參軍便被其父高士廉安排在郡縣之中,貞觀以來大唐境內除去僚人之地時常叛亂,別處連個土匪馬賊都沒有,上哪兒去打仗?


這會兒看著衛鷹仗著一個騎都尉的勳階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氣得高真行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先前高士廉安排他前往西域從軍,他自己不忿,不願離開長安,暗自請托了不少人情,終於以“腿疾未愈”為由,辭去了兵部的徵召,如今看來,卻是大錯特錯。


男兒若是無勳階傍身,那簡直就如同被閹割了的太監一般,是個公的玩意就能在你面前咋咋呼呼,你還懟不回去……


憋屈啊!


高真行氣得雙目充血,可讓他去跟一個部曲挑戰,他又做不到,那樣太跌身份,便狠狠瞪著房俊,道:“房駙馬,可敢一戰?”


他身後的紈絝們頓時振臂高呼:“戰!”


“戰!”


“戰!”


衛鷹少年氣盛,正待上去叱責,便被房俊擺手斥退。


房俊上前,負手看著面前的高真行,盯著他看了半晌,忽而一笑,頷首道:“好,某就應你之戰!”


未待高真行說話,房俊又道:“不過你記住了,今日某應你之戰,非是看不清你心裡玩的什麼把戲,論身份論地位,你連小爺一條毛都比不上!別生氣,這是實話,不過你高四郎亦算是個條漢子,一腔血勇何必整日裡爭強鬥狠打架鬥毆?往後若是有機會,不妨去戰陣之上走一遭,兩軍對壘沙場爭雄,屍山血海裡滾一滾,那才算是吾大唐兒郎,那才不負此生!縱然馬革裹屍埋骨邊疆,小爺也遙敬你三杯!至於在這長安城尋釁滋事……算個什麼東西?”


一番話將高真行說得面紅耳赤,他又抬起手指著一眾紈絝:“仗著家中長輩立下的功勳,整日裡好吃懶做惹是生非,算什麼英雄好漢?某自從當初創立神機營開始,及至於後來的皇家水師、右屯衛,賬下各家的庶子、次子不知凡幾,可這些人跟著某南征北戰,如今哪一個不是勳階在身、光耀門楣?汝等廢物,見了吾賬下走出來的那些庶子、次子們,哪一個不是夾著尾巴,可敢大聲說話?功名只向馬上取,此乃英雄大丈夫!別特娘的窩在長安欺男霸女,丟盡了吾輩男兒之顏面!”


值房之前、山門之下,百十人聚攏一處,卻寂然無聲。


所有紈絝都被房俊言語之中那露骨的鄙視與不屑給深深的羞辱到了,面紅耳赤之餘,卻也深深感到一種震撼。


沒錯,身為大唐兒郎,若是手中橫刀不曾沾染胡虜之血、七尺之軀不曾披掛戰功勳階,如何對得起來到這人世走一遭?


尤其讓他們感到憤懣的是,身無勳階戰功,這特娘的被人指著鼻子罵都沒法還嘴……


太窩囊了!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33

第一百二十五章 疑慮


不少人被房俊譏諷得面紅耳赤、雙眼冒火,士可殺不可辱也!


關中男兒自古以來便民風剽悍、驍勇善戰,關隴貴族們更是蛻變自鮮卑六鎮,血脈裡頭盡皆流淌著好戰的血液,即便十餘年天下承平的生活消磨了意志,但依舊血性未退。


眼下被房俊言語所侮辱,一個兩個盡皆憤懣不已,暗暗咬牙,老子定將混出個樣兒來,免得被這棒槌折辱……


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大唐建國未久,血與火的礪煉尚未遠去,這些紈絝子弟固然被富貴太平侵蝕了心志,但血氣仍在,尚未完全廢掉。


而這些人當中,高真行的觸動最大。


他看著房俊,心頭怒火漸漸消退……


不得不承認,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財富多寡、官職高低、甚至出身門第,都能將人分作三六九等,高下自明,令低下者不自禁的低下頭,心懷自卑。然而人生境界上的差距固然並不顯露,卻是實實在在存在。


這令你自愧不如的同時甚至生不起自卑之心,唯有尊敬仰望。


現在,高真行便發現自己與房俊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官職地位,更多的是人生境界。


境界非天生而來,亦是一場一場血火戰陣之中歷練出來的,高真行暗暗決定,無論今日如何收場,往後定要離開長安,去往西域軍中,哪怕只做一名馬前卒,亦要歷經一番戰爭淬煉……


深吸口氣,他挺直腰桿,雙手抱拳,沉聲道:“請賜教!”


紈絝們散開一圈,中間空出一個偌大的場地,然後興奮莫名的圍觀……


都是十六七二十啷當的年輕人,平素最是好熱鬧,等閒若是有誰與人挑戰,早就一哄而上強勢圍觀,品頭論足指指點點,更何況是申國公家的高四郎挑戰房玄齡家的房二?


若非事起突然,足以使得整個長安城都轟動起來,不僅僅紈絝子弟齊聚,就連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都要乘車而來湊湊熱鬧……


房俊站到高真行身前,站穩腳步,道:“請!”


兩人相隔一丈距離,遙相對峙,氣氛瞬間凝重。


不遠處,許敬宗率領一群書院書吏站在值房門口的石階上,望著人群當中對峙的兩人,目光閃動,若有所思。


神龍殿中,李二陛下獨坐良久,沉思著房俊所諫言的成立“軍機處”之事。


如此獨掌軍權的衙門,一旦成立對於大唐朝局之影響定會產生難以估量的作用,其中之利弊必須反復衡量,稍有疏漏,便足以使得朝局發生動盪,進而影響到即將開始的東征大計。


窗外陽光明媚,涼風習習自窗櫺之間透過,婆娑的樹影投映在窗前書案之上,李二陛下卻感到一陣陣的胸悶氣短……


讓內侍呈上一碗解暑的酸梅湯,一口氣喝乾,胸悶之狀卻並未得到多少緩解,不由煩躁的歎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自從春日裡大病一場,不僅僅耽擱了早已籌備妥當的東征,更令李二陛下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態每況愈下,身體虛弱、精力不濟已然尋常,最難受的便是時不時發作的胸悶氣短,甚至伴隨著頭痛目眩,令他苦不堪言。


宮中太醫束手無策,就連孫思邈也無能為力,只能叮囑他安心靜養……


身為皇帝,手中掌握著整個帝國,各種事務紛至遝來,如何能夠安心靜養?


輕歎一聲,李二陛下抬眼看了看窗外陽光照耀下明媚秀美的花園,覺得有些眼花目眩,心中打定主意,這兩日便啟程前往九成宮避暑,想來那天竺番僧煉製的彈藥會有一些效用……


一個內侍自外頭躡手躡腳的走進來,稟報了剛剛晉陽公主寢宮之內的對話。


倒也不是非得要監視房俊,生怕他在晉陽公主的寢宮裡做出什麼壞事,只是身為父親,對於一個與自己掌上明珠格外親厚的男子,總歸是有幾分提防心思……


“曲江賞荷?”


聽聞是兕子與小么讓房俊帶她們過幾日去曲江遊玩,李二陛下微微蹙眉,以往也就罷了,兕子、小么盡皆年幼,與房俊這個姐夫親近一些無可厚非,況且房俊亦是真心真意的寵溺兕子。


可如今兩個小閨女年歲漸長,已然將至及笄之年,小么更是已經與魏徵之子定下婚約,這時候若是隨同房俊出去遊玩,難免造人詬病。


李二陛下便隱隱有些怒氣,兕子與小么年幼,不明事理,更不懂人言之可畏,你房俊難道不懂?


簡直胡鬧!


內侍看了看李二陛下的臉色,稍稍猶豫一下,繼而說道:“起初之時,房駙馬並未同意,說是男女授受不親,難免傳出閒話……不過隨即晉陽殿下在房駙馬二胖說了什麼,房駙馬才同意。只是奴婢站在殿外,聽不見晉陽公主的話語,但觀房駙馬之臉色似乎很是無奈,答應得也很是勉強。”


李二陛下並未注意到這內侍說話的方式有袒護房俊之嫌疑,聞言略微鬆開口氣。


這小子還算知道輕重……


不過他對於晉陽公主的聰慧伶俐深有體會,捉到房俊的一點把柄予以要脅,也算不得什麼。


況且他也不認為晉陽公主就真正可以要脅到房俊,更多還是房俊素來寵溺兕子,見到小丫頭耍花招,卻不忍拒絕吧……


只要非是牽扯到男女私情,李二陛下對於房俊還是很滿意的,能夠如同寵溺自家妹子一般寵溺著兕子,他亦是感到欣慰。


固然坐擁江山、手執日月,但李二陛下做夢都希望自己的子女之間能夠寬厚友愛、手足情深,而房俊在這其中所做的努力以及影響,亦是李二陛下對他愈發縱容的原因之一。


這時,有內侍入內通稟,說是李君羨殿外求見。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難不成京中又發生何事?


“宣!”


“喏!”


內侍退出,旋即,李君羨大步入內。


“啟稟陛下,高真行糾集一群關隴子弟圍聚書院,揚言要書院准許他們入學之資格,與書院書吏發生衝突,其中趙國公家幼子長孫潤被房俊重傷,眼下雙方正在書院之中對峙……”


李二陛下聽聞,頓時揉了揉太陽穴,心中隱隱有怒火升騰。


這幫子混球整日裡吃飽了沒事幹,鬥雞走狗欺男霸女也就罷了,念在你們長輩對大唐功勳赫赫,不願意追究你們,可是跑去書院鬧事,真以為朕的鞭子抽人不疼?


尤其是這個高真行!


同樣都是紈絝子弟,可是差距怎地就那麼大呢?


人家房俊當初亦是尋釁滋事打架鬥毆,可是一朝覺醒,頓時宛若重生,不僅僅在文學造詣之上冠絕大唐,與機關精巧之事獨步天下,就連武功亦是勇冠三軍、功勳赫赫!


而高真行呢?


論親疏,高家與皇室有姻親之實,論功績,高士廉之鼎力扶持更比房玄齡為重,自己亦曾對高真行寄予厚望,認為可以將其培養成年青一代當中的領軍人物,結果呢?


屢次三番挑釁生事,性格跋扈囂張乖戾,不思進取恣意妄為,簡直令人失望透頂!


還有高士廉的長子、自己閨女東陽公主的駙馬高履行,以及背棄渤海高氏、轉投長孫無忌帳下的高季輔……


高氏一門,後繼無人呐!


想到此處,本來欲嚴懲高真行的心思,卻又淡了下來。


說到底,高士廉的功勳不可抹煞,尤其是撫養文德皇后的恩情,更是恩比天高。


沉默一會兒,李二陛下問道:“在此之前,高真行見過何人,與何人過從甚密?”


李君羨明白李二陛下的意思,遂低聲道:“最近一些時日,高真行與荊王世子形影不離,就在昨夜,兩人亦曾在平康坊通宵飲酒作樂,直至坊門開啟才各自散去。隨即,高真行便召集了百十個關隴子弟,嘯聚一處直奔書院……”


李二陛下冷笑道:“坊門開啟方才召集人馬,卻能一呼百應,眨眼之間便糾集了百十人……這分明是早有預謀。”


頓了頓,他問道:“趙國公府,可否有人參與此事?”


李君羨心中一凜,明白這可不是單純的懷疑長孫無忌參與此事……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36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服


李君羨心中一凜,明白這可不是單純的懷疑長孫無忌參與此事,而是對長孫無忌升起戒懼之心。


心中斟酌,可不敢亂說話,猶豫著道:“倒是有趙國公的幼子參與,且被房駙馬所傷,不過並未有趙國公支援與否的消息,這兩日趙國公整天待在府中,寸步不離書房,即便是用膳洗漱都不露面……”


李二陛下蹙眉:“這人搞什麼鬼?”


李君羨道:“末將不知。”


“百騎司”再是能耐,因為李二陛下用之刺探消息卻限制其權利的策略,絕無可能似後世“錦衣衛”那般無孔不入,縱然在趙國公府之中插入眼線,卻也不可能將長孫無忌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了若指掌。


這是李二陛下絕對不容許的……


安插眼線探聽消息,這是身為帝王的戒備之心,但這些大臣皆是與他出生入死一起打天下的肱骨,李二陛下對於他們的忠心有著絕對的信心,彼此之間應當保留底線,以示尊重與信賴。


他戒懼於長孫無忌,也只是認為長孫無忌“爭儲”之心不死,要在儲位爭奪之中攪風攪雨,卻絕不相信長孫無忌會生出謀逆之心,有朝一日篡取李唐江山。


沉默良久,李二陛下沉聲道:“加大對於荊王府的監控力度,朕總覺得荊王最近的行為極其反常。”


或許已生篡逆之心……


這話他沒說出口,卻縈繞在心頭。


長孫無忌等人是臣,且不說李二陛下相信他們的忠誠,即便他們生出篡位之心,也不可能自己登基為帝坐擁天下,定多就是扶持某一位皇子,達成“從龍之功”,進而扺掌朝堂,權傾天下。


但李元景不同。


身為李唐皇室之中地位僅次於李二陛下的親王,擁有著高祖皇帝的血脈,這就容易滋生出無限遐想,進而幻化成無窮的野心。


李二陛下可沒有忘記當年自己是如何殺兄弑弟、逆而篡取這天下的。


萬一荊王人心不足蛇吞象,意欲照葫蘆畫瓢的再重演一次“玄武門之變”……


“喏!末將得令!”


李君羨肅容領命。


“至於書院那邊鬧事……”李二陛下想了想,擺手道:“讓房俊自己去處置好了,不過是一切紈絝子弟,他有的是手段收拾局面。”


“喏!”


李君羨應命,見到李二陛下再無其他吩咐,施禮之後,便退出神龍殿。


李二陛下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書案之後,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他的肩膀,臉容則隱藏在暗影之中……


心中嗟歎一聲。


按理說,既然已經察覺了李元景的某些苗頭,身為帝王最穩妥的做法便是隨意給李元景安插一個罪名,而後有司參與其中,對李元景展開徹查,定然會有證據浮出水面。


證據肯定會有的,就算沒有,也必須有……


然而,他還是下不去這個決定。


玄武門之變,殺兄弑弟,逼父退位……這些都成為李二陛下的夢魘,更為他的聲譽帶來難以洗脫的瑕疵,任他如何努力、如何勤政、如何將大唐帶領至天下至尊的地位,這些罪名都如跗骨之蛆一般祛之不盡。


若是再處死李元景……


無論李元景是否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朝堂也好,民間也罷,天下所有人的第一反應,便是他李二又一次對兄弟手足揮舞起了屠刀。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沒人相信李元景是真的該死。


這樣的罪名,李二陛下絕對不願意去承擔,他也承擔不起……


最主要的是,他對自己掌控局勢的能力有著絕對的自信,亦對李元景的能力予以絕對的蔑視,他不相信李元景能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什麼花樣來。


與其主動出擊,事後背負一個“弑殺兄弟”的罪名,還不如穩坐釣魚臺,等著哪一天李元景自己熬不住了露出馬腳,再予以名正言順的誅殺。


屆時,誰還敢說他李二半個不字?


想到這裡,李二陛下眯了眯眼,壓制下煩躁的心緒。


且讓他蹦躂一陣子吧,待到冒出頭來,再迎頭一棒徹底擊倒……


書院。


山門前早已水洩不通,不僅是百十名紈絝在此,書院之中的書吏、雜役,以及一些未曾竣工的建築工地的工匠,都齊齊彙聚於此,興奮得左右交談交換著自己的看法意見,一時間亂哄哄仿若集市一般。


許敬宗站在遠處,絲毫不去阻止……


房俊目光穿過人群頭頂,掃了一眼老神在在袖手旁觀的許敬宗一眼,嘴角浮現一絲冷笑:老狐狸,想要將小爺當刀子使?


美得你……


沖著高真行一抱拳,道:“放馬過來!”


高真行也不廢話,當即大吼一聲,一個箭步就沖上去,右手握拳,照著房俊的面門就砸了過去。


不愧是關中紈絝當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身形矯健乾脆俐落,拳頭帶著風聲倏忽而至!


又快又狠!


房俊豈容他占得先機?當下未等高真行來到身前,不退反進,身子微微側過一個角度以便躲避高真行的拳頭,伸手準備擒住高真行的手腕,予以反制。


高真行也不含糊,半路硬生生收住去勢,右手拳頭化拳為爪,左手也緊跟著向前,整個人猱身而上去抓房俊的兩處肩膀,腳底下同時交錯而開插入房俊兩腳之間,想要將房俊給甩出去。


房俊洞悉了高真行的圖謀,就在高真行雙手看看搭上自己肩頭的同時,腳下一個側步使得身體扭轉了九十度,一下子就掙脫了高真行的擒拿,且化解了對方的下絆子,右手緊握成拳,一記重重的擺拳狠狠砸向高真行的腦袋。


高真行此刻已經與房俊近身,擒拿對方肩膀的企圖落空,想要後退已然來不及,只得將左手收回豎起,擋在耳朵旁邊。


房俊的擺拳已經呼嘯而至。


“砰!”


拳頭狠狠的砸在高真行豎起的小臂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擊雖然擋住,但是奈何房俊天生神力,狂暴的力量使得高真行的防禦形同虛設,連帶著小臂被狠狠的擊打在腦袋上。


“嗡”


高真行只覺得腦袋好似被鐵錘狠狠的錘了一下,腦漿子都被震得猛地晃了晃,腦子裡嗡嗡作響,眼前頓時一黑,腳下一個踉蹌退了兩步,差點撲倒在地。


房俊一擊得手,得勢不饒人,欺身而上,又是一拳錘過去,同樣的角度,同樣的力量,同樣的狂暴!


圍觀人群頓時一陣驚呼!


高真行被砸得腦袋暈暈乎乎,聽到耳畔傳來的驚呼,趕緊強打精神,見到房俊又是一拳砸來,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只得依舊豎起手臂抵擋。


“砰!”


高真行只覺得耳鼓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進行亂跳,腳下喝醉酒一般踉蹌幾步,終究保持不住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


紈絝們看著坐在地上捂著腦袋不停搖晃的高真行,都傻了眼……


紈絝們平素好勇鬥狠乃是家常便飯,但是對於高真行卻無人不敬服,這人不僅心狠手辣,而且自幼得到名師教導,招式精妙絕倫,拳腳刀棒的功夫很是了得。


哪知道現在挑戰房俊,兩拳就被撂翻在地。


兩拳……


再看向從容自若的撣了撣衣襟灰塵的房俊,忍不住心生敬畏。


以往都知道房俊是個棒槌,而房俊偌大名聲傳出去的因由,並非是他有多厲害,而是他打架的時候下手狠辣不要命,更因為他膽大妄為,宗室親王、朝中大臣,那是說打就拽,這份囂張跋扈,關中紈絝當中,無人能出其右。


然而現在大家似乎才想起,這廝自幼便天生神力……


任你高真行的招數再是精妙,人家一力降十會,前前後後只是兩拳,便打得高真行喪失了戰鬥力,這還是手下留情的緣故,若是全力以赴,這兩拳怕是都能將高真行給錘成傻子……


但是,房俊接下來的舉動更令大家震驚。


只見他上前兩步,伸出手,沖著坐在地上兀自未緩過勁兒來的高真行道:“四郎無恙吧?抱歉,一時興起未能收住手……來,某扶你起來,若是覺得不妥,可請郎中醫治。”


高真行坐在地上有些無法接受,稍稍清醒一下,見到房俊伸出來的手,以及滿臉微笑,猶豫一下,抓著房俊的手站了起來,不過頭部遭受重擊之後的眩暈依舊未能散去,腳下一晃,差點又摔倒。


房俊連忙扶住,聞言道:“當心!”


周圍紈絝們愣了一愣,繼而暴起一陣歡呼讚歎……


公平挑戰,以武會友,既然高真行拉住房俊的手站了起來,就表示他已經折服在房俊的實力之下,尊敬強者,這並不丟人,反而是關中男兒自古以來的傳統。


今日前來鬧事,這些人的目的並非是針對房俊,誰又願意與這樣一位註定要在未來登閣拜相的宰輔為敵呢?現在房俊釋放出善意,大家自然樂得接受。


遠處的許敬宗看著這一切,眼角跳了跳。


娘咧,這廝不是個棒槌麼?


怎地居然還會安撫拉攏這一套……


大意了。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38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化干戈為玉帛


高真行使勁兒晃了晃腦袋,眩暈感漸漸消失,這才滿面羞慚的拱手施禮:“在下甘拜下風!”


他是真的服氣了。


一直以來,都被年輕一輩紈絝視為“帶頭大哥”的高真行對於房俊壓在頭上耿耿於懷,一萬個不服氣。


房俊的種種功勳,在他看來不過是“時勢造英雄”而已,換了他坐在房俊的位置上,未必就不如房俊做得好。


甚至於房俊率領右屯衛兵出白道橫行漠北,在長安朝堂尚未有太多反應的時候,便憑藉一己之力覆滅薛延陀,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高真行也更多人為是依仗於火器之利。


換他高真行上,他高真行也行……


尤其是對於自己的武力值,更是充滿了自信。固然曾被房俊打斷腿成為長安紈絝屆的笑柄,卻一直認為那只是疏於防範,被房俊偷襲所致,也因此懷恨在心,憋著一股勁兒要與房俊作對。


然而現在,自己居然兩兩拳都未能抵擋得住便被撂翻在地,這令高真行一貫為之的驕傲備受打擊,也算是真真正正對房俊服氣了。


關中人素來崇拜強者,向一個一個全方位強於自己的人臣服,有什麼丟人的?


房俊雙手將其扶起,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四郎是個爽快人,寧折不彎,一腔悍勇,吾輩之楷模也!勝負不過是遊戲而已,何必當真?不過爾等今日聚眾前來圍攻書院,卻實在是魯莽了。”


高真行一臉慚愧,道:“是在下考慮不周,莽撞行事,這就率人撤走,然後自去宮門外向陛下叩首謝罪!”


言罷,就待要率人。


房俊連忙將他拉住,安撫道:“這說的哪裡話?四郎前來挑戰,此乃光明正大之事,兄弟們跟著過來做個見證,又何罪之有?”


高真行一聽,心中頓時鬆了口氣,頗為感激,大聲道:“二郎高義,實在是令吾慚愧!若是二郎不嫌棄,汝這個兄弟,吾高四郎認定了!”


“貞觀書院”乃是陛下務必器重之地,無論任何理由,率人前來圍攻就已經觸犯了皇帝的大忌,即便打著“討要說法”的幌子,本身又是高氏子弟,或許陛下不會予以嚴懲,但心中定然有所不滿。


房俊如此說法,等於替他抹去了“聚眾鬧事”這個罪名,變成了前來挑戰,這是私人之間的事情,誰也管不著。


周圍紈絝也盡皆大聲附和:“房二郎好樣的!”


“都說二郎義薄雲天,吾等見識了!”


“好兄弟,一輩子!”


都是世家子弟,頭腦一熱跟著前來鬧事,固然是心中不忿,更多卻是揣著“法不責眾”的僥倖,但是說到底此事鬧大了,且不說朝廷未必放過他們,就連家中亦是要追究的。


如今這件事輕輕放下,房俊親口坦承乃是“私下挑戰”,外界誰也沒有由頭來處罰他們。


房俊拉住高真行,大笑道:“怎麼,吾房二的低頭,豈能容爾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眾人齊齊色變。


嘿,你自己說話當放屁呢?剛說了這件事就這麼完了,還要留下吾等不許走……


高真行也黑著臉,感覺自己被耍了,盯著房俊道:“二郎意欲何為?”


房俊扯著他不鬆手,大聲道:“高四郎你前來挑戰於某,某二話不說應承下來,勝敗咱們暫且不說,這份面子給的足夠了吧?”


高真行只得頷首,道:“吾領了這份人情!”


不承認不行,人家房俊什麼身份?是個人大咧咧跑來挑戰就得應承下來,那一天到晚也別幹別的事情了,若是致使部曲將高真行暴打一頓,任誰都說不出不是來。


房俊又道:“既然如此,那某要與汝鬥酒,如應不應戰?”


高真行一愣,身後的紈絝已經振臂高呼:“戰!戰!戰!”


一群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


高真行眼角直抽抽,房俊之酒量那簡直就跟“酒仙”沒什麼差別了,那可是成天喝著最烈的房府佳釀練習酒量的存在,自己哪裡是對手?


非得喝死了不可!


可人家剛剛給了面子,應承了你的挑戰,總不能一轉頭連酒都不敢跟人家喝吧?那傳揚出去,可是打架打輸了更丟人!


而且身後這些紈絝明顯已經被房俊給鼓動了,關中兒郎最是好面子,他若是敢裝慫離去,這些人就能立馬跟他翻臉,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走是走不掉了,高真行只得一咬牙,發狠道:“恭敬不如從命,今日吾高四郎就捨命陪君子,就算喝死,亦是無怨!”


“好!”


房俊撫掌大笑,手指著紈絝們,道:“還有汝等,剛才不是一個兩個都囂張得很麼?今日某就在此擺酒,哪個若是沒能躺著回去,老子就追到他家中跟他算帳!”


紈絝們一聽,興奮得不得了!


果然是咱們紈絝屆當中的棒槌啊,這份氣質實在是太貼心了!


“誰特麼不喝趴下,誰就是個瓜慫!”


“誰敢藏奸,用不著你房二動手,老子就將他雀雀揪下來下酒!”


房俊大手一揮,指使一直看熱鬧的許敬宗:“許院丞,立即命令廚房整治酒菜,某要與諸位兄弟一醉方休!還有啊,此乃某私下請弟兄們喝酒,就別走書院的帳目了。”


許敬宗站在那裡,眼皮子直跳。


娘咧!


當老子是你跟班兒呢?


高真行看了看猶自在地上哀嚎的長孫潤,尷尬道:“二郎,喝酒之事不急,要不讓吾先將十二郎送回城中,延請名醫醫治一番?”


這長孫潤是他背著長孫無忌誆出來的,如今鬧得一身是傷,他都不知如何回去交待,萬一在耽擱了傷勢留下什麼殘疾……長孫無忌能給他拼命。


這可是長孫無忌最小的嫡子啊……


房俊卻不以為然,擺擺手,大大咧咧道:“某下手的時候有數,不過是斷了幾根骨頭,沒什麼大礙。某這些部曲可都是跟隨某征戰多年,戰場之上負傷那是常事,處置傷勢的本事都不小。”


回頭沖著衛鷹招招手,道:“給這位長孫公子將斷骨接上,然後送回趙國公府!”


“喏!”


衛鷹帶著幾個部曲上前,將長孫潤抬起,毫不在意那小子痛呼慘嚎,將其抬進值房一側的一間房舍之內,予以救治。


高真行倒是知道房俊於醫術之道亦有所涉獵,尤其是斷骨續生之術,堪稱獨步大唐,如今軍中盛行的傷患處置以及筋骨治療,都是房俊編纂的書冊,下發到各級軍營。


身為房俊的部曲自然水準也不會差,高真行自然不擔心救治的難度,他也查驗了長孫潤的傷勢,也就是幾處斷骨而已,並未傷及肺腑臟器。


但他擔心房俊故意使壞……


無論如何,自己今日前來鬧事導致房俊心中有所怨憤是難免的,雖然這廝大度,並且願意化干戈為玉帛,但是小小的懲戒一下自己,亦是在情理之中。


萬一他存心使壞,趁機將長孫潤的斷骨故意接錯,導致長孫潤留下殘疾,那長孫無忌豈會放過自己?


可若是直言信不過房俊,又有些不合適。


畢竟這廝可是光明磊落的使得自己免受陛下處罰,連帶著到場的這些紈絝都從容脫身……


房俊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見到他猶猶豫豫,頓時不滿道:“怎麼,四郎擔憂某趁機殘害長孫公子,甚至故意讓人接錯他的斷骨,導致其落下殘疾?”


心中所慮多人當眾點破,高真行很是尷尬,苦笑道:“不敢不敢,二郎光風霽月,在下又豈能生出這等心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心中卻想:老子就是這麼認為的啊,只是不好意思說。


他這人勇則勇矣,但是智謀之上略有缺陷,說白了就是有勇無謀,他自己亦知道這個缺點,應變不及、口舌不利,愈是緊張的時候愈是不會表達……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39

第一百二十八章 恨意


高真行憂心忡忡。


旁邊有紈絝介面道:“四郎何須擔心?十二郎乃是趙國公幼子,誰吃飽了沒事兒幹去打他的主意!”


“說的是,這小子嬌生慣養,惜命得緊,看似嚴重,實則定然沒什麼事兒……”


房舍之中傳來長孫潤的慘叫。


那人頓時大聲道:“呐呐呐,吾說的對吧?斷了幾根骨頭而已,這般大呼小叫,真是丟盡了吾輩關中兒郎的臉面!”


說著,又傳來一聲慘叫。


高真行面皮直跳,聽著這慘叫聲恨不得趕緊跑去房舍之內看看,卻被房俊拉著向著值房那邊走過去……


娘咧!


冤有頭債有主,房二你有怨憤沖著我來,可千萬別真的將長孫潤給弄殘廢了啊!否則非但長孫無忌找他拼命,自己老子高士廉也肯定能打折他的腿……


房俊拉著高真行向值房走,見到許敬宗依舊站在原地,不由得瞪眼道:“許院丞何以還未去辦?速速張羅酒宴,莫要擾了弟兄們的興致!”


許敬宗心頭冒火,可是瞅瞅眼前興奮莫名的紈絝們,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給吞了回去……


依著眼下房俊在這些紈絝們心中的威望,只怕自己拒絕的話說出口,房俊還沒怎麼呢,這些混球就會認為自己“以下犯上”,不尊重這個長官,能撲上來爆錘他一頓。


他所謂的“潛邸之功臣”,這幫混球可不會當回事兒……


無奈之下,只好灰溜溜的前去廚房準備酒宴。


他明白這是房俊在報復他剛才只看熱鬧不幫忙,百十人的紈絝,這酒宴整治起來可要耗費不少力氣,而且花費也不小。


這棒槌只說了別走書院帳目,可是有不給錢,明顯就是讓他墊付嘛!


墊付倒也不是不行,問題是事後他去跟房俊要酒錢,這廝能痛痛快快的給他?


娘咧!


百十人的酒宴,檔次還不能低了,這等話多少錢?


一想要黃澄澄的開元通寶即將從自己的錢匣子裡蹦出來一去不回,許敬宗就一陣陣難受,心痛得難以呼吸。


老子千攢萬攢,攢兩個錢容易麼……


實際上,此時此刻,長安城中、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城外書院,關注著書院的動向。


對於關隴世家的紈絝們糾集起來去書院鬧事,許多人都給予了足夠的關注與支持……


這些混球平素正事兒不幹,讓一家家傷透腦筋,但是這會兒能夠糾集起來去書院,卻讓各家都感覺到欣慰喜悅——就想看看房俊那廝被鬧個灰頭土臉之後,是否還會那般囂張的對學子名額持以強硬的態度?


在高真行聚集這些紈絝的時候,各家都睜一眼閉一眼,採取了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否則這些個紈絝子弟焉敢跟著高真行胡鬧?至於紈絝們會不會因此受到皇帝懲罰……


反正都是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混帳,罰就罰唄,總歸不會因此砍了腦袋吧?各家暗中都已經準備好了人手,只要書院那邊鬧起來,無論結果如何,立即在市井之間散佈謠言挑唆輿論,將這件事鬧的沸沸揚揚。


開春的東征勢在必行,如此緊要之時,長安乃至於整個關中的穩定便是頭等大事。


若是書院鬧得不可開交,陛下會怎麼想?


勢必會予以打壓,想法子消弭矛盾,不僅僅放開書院入學的口子,甚至還會處罰房俊以平穩事態……


平素這些個不成器的子弟,讓各家都傷透了腦筋,如今卻陡然發現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


各家都派遣了家僕前往書院,藏匿在附近,隨時隨地將書院那邊的動向傳回來,只要事情鬧起來,立即開始在長安城內散佈謠言。


對於有可能因為散佈謠言而遭受的責罰,大家卻都並不在意。


法不責眾嘛……


然而等到家僕將書院那邊的消息傳回來,各自等在家中的家主們卻盡皆傻了眼。


說好的鬧事呢?


特麼居然化干戈為玉帛,你好我好哥倆兒好,好特麼大擺筵席共謀一醉?!


廢物就特麼是廢物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高士廉整日裡窩在家中不見外客,但是這等大事自有家僕稟告,驚得高士廉急忙將掌管家業的高履行叫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爾欲將吾家置於陛下之對立乎?”


高履行一臉委屈,這老四胡作非為,我也不知道啊!


我若是事先得知,絕不會允許他這麼搞事好不好,最起碼也得通知一下荊王殿下那邊,配合著將事情鬧得再大一些……


倒是李二陛下聞聽“百騎司”的彙報之後,大笑三聲,並且向內侍總管王德言道:“房二這廝簡直就是紈絝的剋星,不知你發現沒有,幾乎所有與他接觸的紈絝,最終都能夠改邪歸正、擇善而從之?吾大唐又要多一些驍勇善戰的猛士了!”


王德陪著笑,心中卻著實腹誹。


您就這麼穩坐釣魚臺,看著那些個臣子小丑一般跳來跳去,這真的好麼?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您自信能夠將那些臣子玩弄于股掌之間,可一旦出了差錯,事情超出掌控,後果便不堪設想啊……


只是這等話他是絕對不敢明說的,說了就等於干政,對於一個內侍奴婢來說,那可是死罪。


長孫無忌這些時日一直逗留在府中,甚至連書房都不出一步,整日裡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為長孫沖脫罪,使其不至於依舊亡命天涯,有家不得歸……


收到十二郎重傷的消息之時,長孫無忌一時錯愕。


他是完全不知長孫潤被高真行攛掇著一起去了書院鬧事,見到平素最是嬌慣寵溺的幼子被人用一快門板抬了回來,身上密密麻麻的裹著一圈兒一圈兒的白紗布,尚且不停的呻吟哭泣,長孫無忌整個人的肺子都快要炸了!


“這是傷到了哪裡?是何人所為?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連吾長孫家也敢招惹?吾兒不哭,快說于為父聽,就算是皇族子弟,為父亦要給你討回這個公道!”


長孫無忌只覺得心都在抽搐,心疼的不行。


長孫潤躺在門板上,淚眼婆娑,見到父親終於算是有了主心骨,頓時所有恐懼委屈都爆發出來,嚎啕大哭。


惹得長孫無忌一陣手忙腳亂,吩咐家僕將長孫潤抬回自己的住處。


整座府邸都因為長孫潤的重傷喧囂起來,長孫無忌的幾個兒子聞訊也匆匆跑來,見到長孫潤的模樣,又是吃驚又是憤怒,一個個怒不可遏,紛紛叫囂著報仇。


到了住處,長孫無忌命人入宮去請太醫前來診治,又詢問長孫潤何人所傷,長孫潤這才邊哭邊道:“是房俊!”


老八長孫漵最是脾氣火爆,頓時跳腳道:“豈有此理!那房俊依仗陛下之寵信,早已不將吾長孫家放在眼中,如今更是對十二郎下此毒手,吾家豈能善罷甘休?來人,與吾一同前去,與房二決一死戰!”


長孫渙這時候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正從外邊趕回來,聞言呵斥道:“放肆!家中何時輪到你來做主?老實在家中待著!”


長孫漵怒火上頭,梗著脖子道:“休要依仗兄長的名分來管我!你不是與他房俊交好麼?呵呵,那廝一再與吾家為敵,你卻處處回護於他,豈不是吃裡扒外!”


長孫渙勃然大怒,劈手就是一個耳光,將長孫漵打得一個趔趄坐在地上,懵了半天,爬起來渾勁兒發作,也不管什麼兄長不兄長了,就待要跟長孫渙拼命。


“都閉嘴!”


長孫無忌怒喝一聲,手指著門口,叱道:“都給老子滾出去!一個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就只會窩裡鬥嗎?”


幾個兒子頓時噤若寒蟬,一聲也不敢吭,灰溜溜的推出門外。


長孫無忌這才看著長孫潤,沉聲問道:“到底事情如何,詳細與為父道來。”


“喏!”


長孫潤忍著疼,眼淚吧擦的將事情經過說了……


長孫無忌陰沉著臉,瞪著長孫潤,嚇得後者縮著脖子,這才問道:“汝前去書院鬧事,緣何不與為父說?汝可知如此做法,會令家中非常被動!”


長孫潤道:“是四郎說,這件事只是吾等小輩之間的齷蹉,不要牽扯家中。”


長孫無忌看著兒子一身傷處,氣得直咬牙:“高真行,你給老子等著!”


拉我兒子下水且不說,還害得他如此重傷,真以為你是高氏子弟,與長孫家有姻親在,就可以任你為所欲為了?


老夫定不與你善罷甘休!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42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父子綢繆


長孫無忌心中怒火翻騰,直至宮中太醫前來診斷說是並無大礙之後,才算是稍稍消減了火氣。


不過對於高真行的恨意卻深深埋下……


太醫檢查了一遍長孫潤的傷處,見到斷骨的續接很是完美,亦敷上了專門滋養骨骼的草藥,便給長孫潤開了一副湯藥,繼而告辭離去。事實上,目前大唐對於斷骨外傷最好的處置方法,便是房俊所創,身為房俊的部曲平素在軍中不知幫助多少傷兵處置過傷患,經驗豐富,手法一流,即便是宮中的太醫亦不能做得更好。


長孫潤吃了藥,傷痛得到緩解,這半日來又驚又怕又痛,早已被折騰得心智恍惚,這會兒鬆懈下來,立刻沉沉睡去。


長孫無忌見到幼子並無大礙,叮囑婢女好生服侍,這才轉身出了臥室,回到自己的書房。


長孫沖早已等候在此,見到長孫無忌邁步進來,趕緊迎上去,急切問道:“父親,十二郎傷勢如何?”


見到長孫沖如此著緊十二郎,長孫無忌陰沉的面容露出一抹微笑,溫言道:“並不妨事,只是斷了幾處骨頭,將養一些時日便好,房俊那廝固然是個棒槌,可下手亦有分寸,焉敢當真廢了十二郎?”


兄友弟恭,這就是一個大家族得以百年延續的根基呀。


旋即又想起早已死去多時的長孫澹,面容再一次陰沉下來。


他最是鍾愛的嫡長子因為謀逆大罪不得不流亡天涯,即便將來能夠得到皇帝的特赦不予追究,想要繼承家業是萬萬不能了。而在其餘諸子之中,無論是嫡次子長孫濬,亦或是長孫淹、長孫溫、長孫漵、長孫潤等人,都遠遠及不上庶長子長孫渙。


長孫渙陰沉狡詐的心性與他這個父親最像,甚至於陰狠之處猶有過之,按理來說,的確是執掌家業的不二人選。


但是此子之心性……


長孫無忌滿腹擔憂。


身為家主,焉能對家中上下背地裡的事情一概不知?之前,長孫無忌便感受到長孫渙對於長樂公主這個長嫂多有覬覦之心,故而十分不喜。待到後來長孫澹被奸人所害,長孫渙便時常出入其後宅,名為撫恤長孫澹的孤兒寡婦,實際上與多名長孫澹的侍妾有染,長孫無忌又豈能不知道?


不過大家族當中這些齷蹉事本就不足為奇,更何況長孫澹已死,此事只能評斷一個人的德行,卻不能一次指摘其錯誤。


李二陛下殺兄弑弟,將嫂子弟妹盡皆收入宮中,世人也不過是腹誹幾句,誰又當真拿這等事去攻殲他了?


只不過長孫無忌現在對長孫渙越來越忌憚,也越來越對當初長孫澹之死心存疑慮……


只是有些事情他不願去追查,也不敢去追查。


一旦當真爆出醜聞,在李二陛下壓制關隴門閥的眼下,長孫家的傾覆或許就只是頃刻間事。與此相比,門閥繼承人的人品道德其實並不重要,甚至於若是能夠有那麼一種陰狠的“狼性”才是好事。


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了……


長孫沖不知道父親心中的念頭轉換,聞言驚詫道:“父親是說……這是否不妥?申國公乃是父親之姻親,往昔對吾家幫襯頗多,在朝臣甚至於陛下的眼中,長孫家與高家素來同氣連聲、共同進退,您若是對高四郎下毒手,外界之風評且不去說,單單與高家正式決裂便得不償失。”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誰都知道長孫家與高家自丘神績一案之後便背道而馳,但是知道歸知道,兩家表面上依舊保持這姻親的聯繫,即便是長孫無忌攛掇丘行恭背棄高士廉、力挺高季輔取代高士廉在朝中的地位,亦未曾公開反目。


可一旦長孫無忌對付高真行,輿論會頃刻之間倒向高家,叱責長孫家忘恩負義……


長孫無忌瞪了長子一眼,道:“對付那個一個愚蠢的莽夫,難道還得吾家人親自出手?你且放心,為父自有計較。此仇不報,吾長孫家就快要變成人見人捏的軟柿子了,今日也就是在書院,房俊不敢胡來,若是換了一個地方,以吾家與房家之恩怨,你認為那個棒槌會僅僅弄斷十二郎幾根骨頭就了事?高真行誆騙十二郎,便是輕侮吾長孫家,絕對不能就此甘休!”


長孫沖只得頷首不語。


房俊那廝屢次三番的硬懟父親,恐怕父親心裡早已不知憋了多少火氣,遲早要尋一個機會教訓教訓那棒槌……


而自己又何嘗不是?


只要想想長安市井之中至今仍在流傳的長樂公主與房俊的緋聞,以及自己這幾年顛沛流離亡命天涯的落魄淒苦,心中的恨意便猶如野火一般瘋狂燃燒,轉瞬燎原……


暫且放下長孫潤之事,長孫無忌滿是擔憂的看著嫡長子,歎口氣道:“你總是躲在府中,也不是長久之計。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被陛下知曉你藏匿於家中,為父實在是無顏面對陛下的詰難,至於為你洗脫罪名,還需要從長計議,一時片刻求之不得,所以……你往後有何打算?”


長安城中遍及陛下之耳目,說不定此刻長孫沖藏匿於府中的消息都已經擺上了李二陛下的案頭,只不過是李二陛下念在往昔的情分不忍戳穿,使得長孫沖死無葬身之地罷了……


但自己決不能將嫡長子的性命寄託在李二陛下的仁慈之上,說到底,那也是皇帝,皇帝眼裡江山最終,律法最大,不可能為了情分便罔顧律法於不顧,否則何以服眾?


長孫沖略微沉默,道:“孩兒想要儘快啟程,前往高句麗。”


長孫無忌斷然否定,呵斥道:“愚蠢!你以為現在之大唐,依舊會重蹈前隋之覆轍,舉國東征無功而返?太天真了!眼下大唐雖然仍未臻達前隋最鼎盛輝煌之國力,但軍力之上卻有過之而無不及,裝備了火器了府兵、裝備了火炮的水師,人馬具裝的無敵鐵騎,絕非區區高句麗可以抵擋!戰鬥力、機動速度、補給的暢通,這都構成了碾壓的態勢。在絕對的戰力優勢面前,高句麗上下所謂的堅壁清野、眾志成城,根本就不堪一擊,東征大軍所至之處,高句麗軍隊定然土崩瓦解、望風披靡,你此刻返回高句麗,根本就是身處險地,到時候非但跑不了,還要背負一個叛國之重罪,青史之上臭名昭彰,甚至連累家族,萬萬不可!”


這個天下是他輔助李二陛下一刀一槍打下來的,他忠於李二陛下,更忠於大唐,若是自己的兒子想要當一個叛國賊,他寧願親手將他的首級斬下來,也絕對不容許他的背叛!


這是底線,無可置疑。


長孫沖忙道:“父親誤會,孩兒乃是長孫家的子孫,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焉能背棄父親一生之志向,投奔高句麗蠻夷?只是孩兒眼下之處境十分困難,想要扭轉現狀,便不得不另闢蹊徑。”


長孫無忌蹙眉,狐疑道:“你的意思是……”


長孫沖道:“兩軍交戰,即便再是實力碾壓,亦難免傷亡。若是孩兒身在平壤城,洞悉淵蓋蘇文之策略,隨時隨地將這些消息發送給大唐,則定然可以避免許多將士負傷枉死。以此功績,想必能夠得到陛下一個特赦吧?”


“嗯?”


長孫無忌捋鬚沉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


蕭嗣業甘為死間,非但自己名滿天下,連帶著蕭家亦因此受益無窮,若是長孫沖甘願身入平壤城以為內應,陛下又豈會吝嗇一道特赦之詔令?天下人亦會稱頌長孫沖之拳拳愛國之心。


只不過蕭嗣業身為死間,最後的下場乃是以身殉國,長孫沖在平壤城通報傳遞,亦是危險重重,一旦被淵蓋蘇文察覺,豈能活命?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47

第一百三十章 隱情


長孫沖見到父親猶豫不決,便沉聲說道:“孩兒目前之狀況,與喪家之犬何異?以往種種,實在是鬼迷心竅所致,行至今日,皆乃咎由自取。陛下仁慈,不忍將孩兒梟首,可是這有家不得歸、流亡天涯之生活,孩兒著實堅持不下去,與其顛沛一生、最終埋骨他鄉,還不如拼上一回,縱死亦無憾!”


對於他這樣一個自幼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來說,四處流亡、寄人籬下的日子著實艱難,心底的驕傲與尊嚴令他在高句麗度日如年,不止一次的想要返回長安,哪怕被處以極刑,亦能求個心安。


他寧願死,也不願自己的尊嚴被那些高句麗蠻夷狠狠的踩在地上……


長孫無忌動容道:“吾兒何必如此?大丈夫能屈能伸,縱然身在異域,憑藉你的本事,亦能求得一個安身之所,大不了……”


話音未落,長孫沖“噗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頓首道:“請父親成全!”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麼洗清罪責重返長安,要麼一死了之絕不苟且!


只要想想在平壤城之時,那些個豚犬一般的高句麗貴族將他當作喪家之犬一般任意淩辱,他便心中宛如火燒一般……


長孫無忌明白了長孫沖已萌死志,頓時老淚縱橫,伸手將最寵愛的兒子拉起來,輕撫他的頭頂,哽咽道:“吾兒能夠這般志氣,為父高興還還不及,豈能不予成全?為父這就進宮,即便是磕破了頭,亦要求得陛下恩典!”


長孫沖亦垂淚道:“孩兒無能,害得父親日夜擔憂,尚要背負駡名,實在是枉為人子!”


長孫無忌長歎一聲,咬了咬牙。


他知道這件事非但要求得陛下的恩典,亦要取得房家的諒解,以長孫沖與房俊之間的恩怨,恐怕房家不會坐視長孫沖重返長安。一旦房俊甚至是房玄齡對此便是反對,即便是陛下亦不會輕易坐下決定。


只不過他與房玄齡素來不睦,近些年又反目成仇、勢成水火,求人說情是肯定不行的,唯有親自登門,苦苦哀求。


可歎他長孫無忌剛硬了一輩子,臨老卻不得不為了兒子的生死前程向一個老對手伏低做小、軟語相求。


房玄齡尚且好說,即便是一輩子的對手,亦不得不贊一句“溫潤君子”,即便拒絕自己,亦不會讓自己臉面剝淨,總歸會給一個臺階下來。


可房俊那個棒槌……


“你且在家中多住幾日,這兩天為父好生思量一下,如何求得陛下的這道恩典。”


長孫無忌很是頭疼,一想到有可能會遭受房俊的嘲諷詰難,他就心裡堵得慌。


卻又不得不求得房家的鬆口……


長孫沖亦知道此事之為難,啜泣道:“孩兒不孝,讓父親為難了。”


長孫無忌勉強笑了笑,安撫道:“父子同心,說什麼為難不為難?你且安心住下,一切自有為父為你綢繆!”


書院。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值房前的空地上,許敬宗看著面前十余張酒桌杯盤狼藉,酒足飯飽之後的紈絝們放浪形骸,居然燃起了一大堆篝火,百十人有的醉臥當場,有的醉眼惺忪,有的興奮莫名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看著群魔亂舞的舞姿,聽著鬼哭狼嗥的歌聲,許敬宗只覺得腦仁兒一陣陣發脹。


不愧是關中紈絝,特娘的簡直就是一群魔鬼……


扭頭去看設在一株大樹下的酒桌,房俊與高真行以及幾個紈絝依舊推杯換盞大呼小叫,不由得目光中滿是幽怨。


正如他所想,自己墊錢從松鶴樓置辦了這十幾桌酒菜,房俊那廝提都沒提何時給會賬……


這一下子幾十上百貫出去,怕是血本無歸了。


丟進河裡還能聽個響兒呢……


酒桌這邊,高真行看著站在石階上一臉幽怨的許敬宗,低聲對房俊笑道:“二郎你富可敵國,何必貪圖人家那麼一丁點兒的錢財?這位許院丞可是出了名的守財奴,這些錢簡直令他痛不欲生,你不厚道哇!”


松鶴樓是長安城最出名的酒樓,除去酒菜出了名的高檔之外,價格更是出了名的貴。大唐對於官員絕不吝嗇,俸祿十分優厚,可是等閒三品以下的官員依舊打怵去松鶴樓請酒,更何況是一下子十幾桌……


房俊瞥了許敬宗一眼,哼一聲道:“有些人呐,就是記吃不記打,你對他狠一些,他對你搖尾乞憐,你對他好一些,他又得意忘形……來來來,喝酒!”


桌上幾人都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高真行不再理會許敬宗,心裡琢磨著房俊這話語裡頭到底有沒有敲打他的成分,嘴上說道:“說實話,以往吾高四郎對你並不服氣,認為你也不過就是命好,娶了陛下的閨女,又有一個好爹,再加上運氣太好,所以才有了這一番成就。但是去年冬天你率軍直出白道、橫行漠北,吾才算是服氣。來,大家敬二郎一杯,也敬那些血染漠北的兵卒們一杯!”


“敬吾大唐之兵卒,飲聖!”


“飲聖!”


幾人轟然對飲。


坐在高真行身邊一個少年打了個酒嗝,臉上紅紅的明顯有些醉了,吐字不清道:“你們可知道,吾自幼便夢想著當一個統禦千軍萬馬的大將軍,麾下十萬虎賁,為吾大唐開疆拓土、縱橫萬里……”


高真行吃了口才,嗤笑道:“得了吧!杜懷恭,就你那小身板兒連自家娘子都不能收服,還特麼做夢統禦千軍萬馬?哈哈哈,別讓吾輩笑掉大牙!”


杜懷恭頓時急了,瞪眼道:“此乃吾之志向,何以恥笑?”


高真行亦是個渾人,頓時怒道:“屁的志向!”


房俊趕緊將這廝攔住,都說他房二是個棒槌,其實在他看來,這高真行才是不折不扣的棒槌,典型的有勇無謀,蘸火就著……


攔住高真行,房俊笑道:“人無善志,雖勇必傷。志不立,如無舵之舟,無銜之馬,漂蕩奔逸,何所底乎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雖百工技藝,未有不本於志者。”


杜懷恭感激莫名,大聲道:“還是二郎知我!”


房俊哈哈一笑,續道:“所以呢,無論是任何人都應有崇高之志向,並為之而努力,百折而不撓,吾等又豈能隨意嘲笑別人之志向呢?除非……忍不住!哈哈哈!”


高真行正想著這房二還真是出口成章啊,隨意的說兩句便有勵志之效,結果正咀嚼著這兩句話,下意識的飲了一口酒,便聽到這最後一句。


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噗”的一聲將口中久噴出,拍著桌子哈哈大笑,差點笑得背過氣去……


同桌之人更是狂笑不已,這轉折,太特麼神了!


杜懷恭卻早已羞臊難當,惱火道:“二郎何故這般羞辱於我?好歹我亦是英國公家的女婿,而你家與英國公家更是世交,總有分香火情分在,如此折辱,不顯得過分了嗎?”


雖然心裡惱火至極,到底還沒完全喝醉,言語之中亦不敢將房俊得罪得狠了……


房俊笑著擺擺手,道:“杜兄誤會,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若是有失禮之處,在下甘願受罰!”


說著,親自斟了酒,與杜懷恭對飲一杯。


杜懷恭不情不願的舉起酒盞,憋著氣一飲而盡,雖然惱火,卻也知道房俊絕對非是自己能夠得罪的……


高真行這時候緩過氣來,笑道:“旁人若有那等志向,吾自然是欽佩的,但是你杜懷恭……哈哈,人家英國公為了幫你撈功勳,親自為你安排進入軍中,你小子卻貪生怕死不肯去,簡直丟盡了吾輩關中兒郎的臉面,亦敢在此大言不饞的說什麼志向?簡直笑話!”


房俊亦曾聽聞此事,便笑呵呵的看著杜懷恭。


杜懷恭被高真行一頓諷刺,卻是沒有發怒,而是幽幽的歎了口氣……


房俊一看,哎呦,這裡頭有故事啊?

wwccss2001 發表於 2019-9-3 14:49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杜懷恭的悲傷


酒入愁腸,愁更愁。


杜懷恭酒力並不是太好,剛才拼酒之時也一直裝慫,這會兒被戳到了傷心處,卻是一杯接著一杯,根本停不下來……


高真行看著不爽,冷笑道:“似你這般好運道,偏要在此長籲短歎,還讓不讓吾等活了?”


杜懷恭苦笑道:“我運道好?呵呵,好吧,天下人都這麼認為。”


身為京兆杜氏的子弟,樣貌學問皆是族中翹楚,年輕有為前程遠大,又娶了當朝宰輔之首、軍中第一人英國公李績的閨女為妻,根基、靠山盡皆扎實,假以時日,位列朝堂似乎乃是必然之事。


然而……


杜懷恭滿腹苦水,憋得難受,又加上醉醺醺心弦送下來,眯著眼說道:“可是你們又有誰知,我身上背負了多大的壓力,受了多少折磨?”


房俊沉迷不語,慢慢喝酒,心裡卻琢磨著,看這小子真情流露,的確是生活困頓、諸事不順的模樣,難不成是岳丈家給的壓力太大?


他與李績之女李玉瓏自幼相熟,李玉瓏未與杜懷恭成親之前還整日裡纏著自己玩耍,是以深知那小丫頭外表柔弱嬌俏,實則心志剛硬。兼且出生在英國公府,眼中唯有天下英雄方能入眼,有一些“望夫成龍”的執念實屬尋常。


李績此人看似冷淡與任何事情都不縈於懷,實則心高氣傲,朝中文武沒有幾個被他放在眼裡,自持高人一等。


這等情形之下,對於杜懷恭這個女婿的要求必然非常高。


而杜懷恭恰恰是個胸無大志的紈絝子弟……


當一個人沒有什麼爆棚的野望,卻又要面對家族、岳家龐大的資源扶持,在官場之上舉步維艱,心裡那種迷惘和厭煩簡直無法描述。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一個從未奢想王冠之人,卻非要將王冠待在他的頭上,讓那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強加於他身上,那種想撐卻撐不下去、想逃又不敢逃的滋味……


房俊表示予以同情。


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性格,有的好高騖遠,有的壯志淩雲,有的甘願平庸、隨波逐流。


你不能說誰對誰錯。


一個人有幸選擇自己最喜歡的方式去生活,那就是最大的幸福;而若是將別人的意志強加於別人身上,希望別人按照自己預想的方式去活著,那就是最大的悲劇。


很顯然,杜懷恭眼下就是這等情形……


他只願當一條鹹魚,吃喝不愁遊山玩水,胸無大志優哉遊哉,可是家族之內不允許他這般平庸,需要他成長起來為家族遮風擋雨;岳家也不容許他這般沉淪,這簡直就是“自甘墮落”……


杜懷恭的情緒有些激動,敲了敲桌子,紅著眼睛,低聲道:“他們想讓我登閣拜相,想讓我封狼居胥,可我自己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做不到啊!什麼統禦千軍萬馬開疆拓土,那只是小時候做的夢而已,我承受不來的!可現在家中逼著我,岳家逼著我,娘子亦逼著我!諸位可曾知道我家娘子說了,若是不能立下功勳、出人頭地,連臥房都不許我踏進半步……”


說到這裡,他將手裡的酒盞狠狠一擲,“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喘著氣道:“可我就算再沒有志氣,那也是個男人啊!關中兒郎的臉面都被我丟盡了……”


說著,一腔委屈化作淚水,這廝居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房俊:“……”


高真行:“……”


娘咧!


高真行怒道:“你還能不能有點出息?男子漢大丈夫,昂藏七尺頂天立地,哭哭啼啼的像個什麼樣子!”


房俊雖然最是看不起這等窩囊廢,可心裡到底也有幾分同情,亦勸說道:“也沒必要非逼著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嘛。前些時日聽聞英國公要招你入軍中,你緣何不同意?軍中皆是英國公部屬,到了那一支軍隊都有人照應著,東征必將勢如破竹取得勝利,你在軍中混一混,這不明擺著撿一份功勞麼,何樂而不為呢?”


不說這個還好,他一說起這件事,杜懷恭頓時捶胸頓足、嚎啕大哭,那模樣簡直就跟死了親爹似的……


房俊無語,這人也太窩囊了吧?


你自己沒難耐去建功立業,可是你老丈人都將路給你鋪好了,只需老老實實的走下去就行,屆時東征勝利論功行賞,身為英國公李績的女婿,陛下怎麼都得高看一眼,妥妥一個功勳到手,足以封妻蔭子。


這人卻視之如毒水猛獸,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樣子……


沒出息啊。


高真行氣道:“好兒郎血染沙場、馬革裹屍而面不改色,汝乃吾輩之恥辱也!”


他這人平素很“莽”,最見不得人這般沒骨氣的模樣。


杜懷恭是真的醉了,想要把滿腹委屈一朝傾盡,被高真行這麼一說,反倒是激起了脾氣,抽抽噎噎的哭著,大聲說道:“你們知道個屁!你們只見到英國公為我鋪好了路,似乎只要到了軍中就能撈取一份功勳,可你們就沒想過,萬一到了軍中,我豈不成了砧板上的雞鴨,任人屠宰?”


高真行被氣笑了,呵斥道:“你特麼小點聲!這等話語傳揚出去,英國公還不得將你錘死?真是天下奇聞,英國公好端端的取你性命作甚?再者說,就算當真如此,他又豈會不顧及自己的名聲,活生生的弄死自己的女婿?簡直胡扯!”


杜懷恭抹著眼淚,反駁道:“我身入軍中,那就自當要遵從軍紀,一旦犯錯,就要接受軍紀之懲處!剛剛你們也說了,英國公乃是軍中的一人,部屬遍及各個部隊,無論在哪兒,隨意給我安插一個罪名那是難事嗎?軍法無情,然後看了我的腦袋,旁人不但不會說英國公殘忍暴虐,反而會吹捧他公正嚴明、大義滅親……”


高真行:“……”


房俊:“……”


這話聽起來純粹胡扯,但是細細思忖,卻又覺得合情合理……


但前提是,李績真的想幹掉這個女婿!


李績會有那個心思嗎?


房俊覺得還真就不好說……


有唐一朝,無論是生前身後,李都享有崇高榮譽,三代帝王對其崇敬有加、恩遇信賴,唐肅宗甚至將他與李靖一起,稱為歷史上十大名將之一,認為他和李靖所立下的功績,只有漢朝的衛青和霍去病才能與其相媲美。


才能傑出、審時度勢、知人善任,是李績最大的特點,正是有了這些特點,才能早就他一生之輝煌。


尤為重要的是,此人治軍極其嚴謹,絕不會枉縱私情。


杜懷恭是個什麼樣的性格、什麼樣的能力,李績豈能不清楚?縱然是自己的女婿,依著房俊對於他的瞭解,等閒亦不會做出將杜懷恭招入軍中,親手為其鋪墊前程,等著坐收功勳這等事情。


若是當真如此確有招杜懷恭入軍一事,搞不好真有可能是另有謀算……


但李績會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婿嗎?


看不上眼,就殺掉換了一個?


似乎也不是李績的為人作風……


那麼真相可能也就只剩下一個了。


房俊暗自歎息一聲,這杜懷恭雖非人傑,性情懶散才能不顯,但也有些心智,開創前程或許不足,但敦實守成卻綽綽有餘,只是這小命兒卻朝不保夕,著實令人有些可惜……


只不過此乃英國公府的家事,房家與李家縱然世交,卻也不能插手進去管閒事。


可坐視杜懷恭死於非命,又不是他的性格……


想了想,便說道:“從軍雖好,可以輕易攫取功勳,但到底有風險,沙場決勝刀槍無眼,誰也說不定下場如何。杜兄何不乾脆去吏部要一個官身,請求外放州府呢?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出一些業績來,或許亦能夠讓英國公對你另眼相看。”


杜懷恭一個勁兒的喝酒,一邊喝一邊哭,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猛地雙眼一睜,丟掉酒盞,蹲下去就抱住了房俊的大腿:“二郎,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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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qboy99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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