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20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20
第869章  蘇州刺史

穆元佐又氣又急,差點發狂!

  他可是蘇州刺史,節制蘇州軍政,堂堂封疆大吏!結果就在蘇州城內,居然有人敢當面頂撞於他,簡直就是藐視朝廷,囂張跋扈之至!

  刺史大人瞪圓了眼睛,呼哧呼哧的喘氣,大吼道:“將這兩個無視上官的混賬給本官拿下!”

  身後的兵丁衙役當即一擁而上,將兩個水師兵卒制服。

  說到底,兩個水師兵卒固然是硬氣,卻也不敢當真對著堂堂蘇州刺史動刀子。話怎麼說都行,可若是動了刀子,事情就無法收場……

  穆元佐制服兩個兵卒,大手一揮,擺起官威,前呼後擁的徑直大步向內宅走去。沿途所見,處處皆是男丁的屍首,這些屍首有的衣衫簡樸,有的衣飾華麗,有的白髮蒼蒼,有的青春男少……

  宅內屍體橫七豎八,鮮血被雨水沖淡稀釋,卻依舊遍地狼藉,恐怖如地獄。一群一群女眷和侍女尖叫著相互擁擠著擠在牆角,一個個驚慌失措瑟瑟發抖。

  所有人都有一股寒氣自小腹升起,被冰冷的雨水淋著,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這得是多大的仇恨?

  簡直就是在抄家滅族啊!

  顧家老宅之內皆是顧家嫡支長房子弟,現如今統統被屠戮一空,鄉間的顧家族人都是偏支遠房,可以說江東顧家幾百年的傳承,今日一朝斷絕……

  穆元佐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一具具屍體就這麼七扭八歪的或是匍匐或是仰天,慘白的臉容血淋淋的刀口!這房俊難不成當真瘋了?

  他怎麼就敢光天下日之下做出這等兇殘暴戾之事?

  穆元佐雙腿發軟,前方就是後宅,也是人最多的地方,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不時傳來,像是一根根尖針一般刺著穆元佐的心頭,顫顫巍巍,心驚膽顫。

  按說他這個時候應當挺身而出,先是怒叱水師兵卒如此喪心病狂目無王法,接著就指揮麾下的兵丁衙役將這些水師兵卒盡皆拿下,羈押在案。如此一來,他穆元佐剛硬正直的形象便算是確立了,以後在蘇州立足已穩。

  可惜他不敢……

  牛渚磯一戰早已風聞天下,據說房俊率領著水師兵卒殺得那叫一個屍山血海、日月無光!傳言那屍體摞起來跟小山一般高,鮮血染紅了長江,鎧甲的縫隙裡都是肉屑……

  那簡直就是一群視人命如草芥的瘋子!

  現如今正殺得興起,誰曉得他站出來阻止,會不會被這幫殺紅眼的悍卒將自己一起剁了?顧家如此名望的江東望族,也是說殺就殺說滅就滅,他穆元佐雖然貴為蘇州刺史,可也沒自覺就比顧家的影響力大多少……

  穆元佐在正堂門前站住腳步,心念電轉,吩咐身後的兵丁衙役:“你們衝進去,立即阻止這些兵卒亂殺無辜!朗朗乾坤,竟敢悍然滅人滿門,將王法視為何物?吾等深受皇恩,自當保一方太平,給本官衝進去!”

  他不敢進去,就指使手下進去。

  可問題是他聰明,手下這些人就傻?

  那房俊的兇名早已威震江東,可止小兒夜啼,

誰敢活膩歪了去跟他作對……

  一眾屬下面有難色,盡皆眼神閃爍,目光游移,一時間居然沒人響應刺史大人的話語。

  這就尷尬了……

  穆元佐已經不知應該生氣還是難過了。

  他雖然是一州刺史,掌管蘇州軍政,可畢竟是剛剛孤身上任,根本不可能將蘇州府衙全盤掌控。平時或許大家還會賣這位刺史幾分顏面,但是如此緊要的關頭,你想讓大傢伙衝上前給你頂缸,自然無人響應。

  原來,自己這個所謂的刺史也不過是個擺設……

  穆元佐真想轉身一走了之!

  那房俊愛殺就殺唄,最好是特麼將你們這幫出身江南士族的王八蛋統統殺光!

  可畢竟職責在身,若是就此一走了之,一個瀆職的罪名都是輕的,殘殺顧氏滿門而袖手旁觀,這是一個刺史能幹出的事兒麼?李二陛下一發怒,剁了他穆元佐都有可能!

  沒法子了,穆元佐只好一腔悲憤,硬著頭皮往前走……

  心中忐忑,嘴裡默默的念叨這幫子水師兵卒切莫殺紅了眼見人就殺才好。萬一沖著我來了,也不知我這腿腳還能不能逃掉?跑得太快也不行,官威失儀啊,豈不成了官場的笑柄?

  穆元佐心中轉過百般念頭,卻沒想到只是走了兩步,一隊兵卒就從後宅走了出來。

  那一身整齊的鎧甲盡皆被鮮血染紅,一個個殺氣騰騰,宛如地獄走出的殺神降臨人世!

  穆元佐心中猛地一突,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失聲叫道:“站住!給本官站住!本官乃是蘇州刺史,你你你……你別過來,你們想幹什麼?”

  身後的一眾署官差點捂臉……

  這也太丟人了吧?

  你也知道你是蘇州刺史,居然怕成這樣?

  迎面走來的席君買也楞了一下,低頭看看手裡的刀,有疑惑的回頭看看身後的兵卒,都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啊,為何這位刺史好像以為自己要對他不利?

  席君買抱拳施禮,沉聲說道:“原來是穆使君當面,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

  穆元佐見到席君買態度良好,這才稍稍放心,急問道:“你是何人?因何將顧家滿門斬殺,你眼中可還有王法?”

  “回使君的話,末將乃皇家水師校尉席君買,今次奉大總管之命,來此緝拿謀反作亂的反賊。只是反賊拼死突圍,吾麾下兵卒傷亡慘重,這才不得不將反抗者誅殺。”

  席君買不卑不亢,言語條理清晰。

  我們是來捉拿反賊的,只是反賊拘捕,是以這才不得不殺人……

  穆元佐見到這個將領雖然英氣勃勃宛如獵豹一樣精壯,但是言辭之間對自己似乎甚是恭敬,他自認為是自己的刺史身份壓制住了對方的氣勢,頓時心裡有了底氣。

  手指著席君買叱道:“胡言亂語!此地乃是蘇州城,便是有反賊,又何須你水師多管閒事?吾等蘇州兵丁衙役自然將反賊繩之以法!爾等越界執法,該當何罪?”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切入點。

  縱然有千般理由,一個“越界執法”便將水師的行動歸納於錯誤的行為。天底下的賊寇多了去了,若是各個都如同水師這般,豈不是天下大亂?

  長安的官差可以到揚州抓人,揚州的官差又到了青州緝拿要犯……

  沒那個規矩!

  穆元佐這麼一硬氣,身旁的署官也都興奮起來。

  “就是,你們是水師的,水師就應該去海上待著,跑蘇州城來幹嘛?”

  “這是咱們蘇州城的事兒,不勞你們水師費心! ”

  “你們簡直太過分,眼裡還有王法麼?”

  ……

  席君買有些腦仁疼。

  他本來連夜奔襲已經累得體力透支,到了蘇州之後連口水都喝上就帶著兵卒進城,闖入顧家老宅,無論是精力或者體力都已經有些堅持不住。

  結果這幫孫子嘰嘰喳喳的鼓譟個沒完……

  席君買心中怒氣陡升,手握著刀鞘“嗆啷”一聲就抽出半截兒,刀身寒光閃閃,冷聲道:“誰再多言,以私通反賊的罪名的論處!”

  “呃……”

  剛剛還叫得歡實的一群蘇州署官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聒噪生戛然而止。一個個捂著嘴不敢在說話,眼珠子卻瞪著席君買,心說這人也太不講理了,橫得沒邊兒了?

  都知道你們水師張狂,可是張狂到這個份兒上,有些過了吧?

  好歹都是朝廷官員,都是吃得公家飯,蘇州和華亭鎮比鄰而居,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你這樣張嘴閉嘴“私通反賊”的罪名壓下來,特麼誰受得了?

  穆元佐也被噎得不輕,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自己這個刺史身份,好像沒人看得上啊……

  席君買冷哼一聲,腦中組織著言語。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22
第870章   找個墊背的

席君買懶得搭理這幫傢伙,多是一群賤皮子,一嚇唬就都萎了,沒用的玩意兒……

  理了理思路,組織了一下言語,他看著穆元佐,淡淡說道:“顧家勾結前隋皇族,企圖顛覆帝國政權,證據確鑿。穆使君說這是蘇州的事情,不該由我們水師插手,可偏偏這顧家在蘇州官府的庇佑之下潛伏隱藏了二十年,其反賊的身份從來無人得知,現在卻要我們水師發現證據、捉拿反賊!您口口聲聲說這件事兒應該由蘇州府衙來管,那麼末將是不是可以認為,蘇州府衙還要一如既往的庇佑顧家,甘當其保護傘,甚至與顧家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相互串通?”

  穆元佐臉都嚇白了!

  勾結前隋皇族?

  企圖顛覆帝國政權?

  額滴個天老爺!

  這可是通天的大案啊!怪不得房俊那廝敢命令手下的兵卒如此肆無忌憚的屠殺,感情人家是心裡有底氣!既然是反賊,那自然是如何屠殺都不為過。哪怕有兩條漏網之魚,朝廷依然要將其擒拿歸案明正典刑,終究還是一個死!

  最讓他心驚膽跳的是席君買最後的一句……

  什麼叫一如既往的庇佑顧家?

  什麼叫甘當其保護傘?

  什麼叫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沒這麼冤枉人的!

  老子總共來擔任這蘇州刺史幾天?

  不能糾纏與什麼越不越界、顧家是不是該殺了,改不好這個問題能把自己繞進去。穆元佐初到蘇州擔任刺史,卻不代表他是個政治上的白痴,這種事情誰沾邊誰倒霉,功勞別想,晦氣倒是一大堆!這就是個巨抗,跳進去就出不來,穆刺史果斷轉移話題。

  “居然如此?簡直難以置信!本官上任以來,蘇州城上上下下都誇讚顧家乃是江東豪富、簪纓世族,更是江南士族耕讀傳家之典範,卻不曾想居然如此膽大包天!幸好諸位受房總管之命排除萬難揭露顧家禍心,否則本官豈不是要一直被蒙在鼓裡?幸甚,幸甚啊!”

  看著穆元佐一臉後怕的誇張神情,聽著他一番捧房俊臭腳的言辭,一眾蘇州城的署官差點氣得罵娘!

  你什麼意思?

  和著我們這些署官合起夥來騙你,袒護顧家,整個蘇州城救你一個清白人?

  而且現在的問題是你不應該先問問水師到底掌握了什麼證據,就敢說顧家勾結前隋餘孽、陰謀作亂?

  席君買也有些愕然,這位穆使君也是個沒節操的啊……

  穆元佐大抵也意識到自己撇清的心思急切了一些,乾咳兩聲,尷尬的說道:“那啥……敢問這位將軍,房總管到底掌握了顧家甚麼樣的證據?”我娘是村長

  一眾署官集體鄙視!

  您好歹也是一州刺史,就算顧忌房俊的能量,可犯得著對房俊手底下一個蝦兵蟹將這般低聲下氣?

  這位刺史的腰桿,未免也太軟了一些……

  席君買說道:“前隋皇室就隱匿在顧家位於武原鎮的塢堡之內,

受到顧家的保護,並暗中聯絡前隋餘孽,伺機陰謀叛亂,推翻大唐,復辟前隋!而且,在塢堡之內搜出龍袍、龍椅、玉璽、金印等違制之物若干,證據確鑿,鐵證如山!”

  穆元佐就知道顧家沒跑了。

  各種人證物證俱全,事情已經定了性。況且房俊下手狠辣,麾下兵卒閃電般襲擊塢堡、圍困老宅,顧家的核心人物一個都沒有逃脫。

  至於“顧家眾人反抗,就地格殺”的話語也就騙騙小孩子,到處都是兵卒里三層外三層,誰腦子進水了才會反抗?人都有苟活之心,哪怕能夠多喘一口氣,也沒誰會拼死反抗……

  房俊此舉,是將顧家狠狠的釘死,再無翻身之餘地。

  人都死沒了,還翻得什麼身?

  至於那些顧家旁支,怕是爭搶長房的產業還來不及呢,誰會管長房這些人的死活?

  太狠了!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將一個世代望族摁進了地獄,永無翻身之希望!

  穆元佐後背冷汗涔涔,越想越覺得房俊可怕。

  這種人只能親近,哪怕親近不了,也要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絕對絕對不能成為對手!若是被這人盯上了,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

  只是穆元佐看明白了房俊的狠辣,這些蘇州府衙的署官也都不是白給的。說起來房俊的這一手其實也並不是多麼高明,更達不到無跡可循的境界,其關鍵處,在於一個“快”,在於一個“狠”!

  而追根究底,房俊為何要對顧家下這樣的狠手?

  還不就是因為顧家先是策動山越人反叛、鼓動各大家族派出死士戰兵想要將房俊斬殺在牛渚磯,接著又聯合江南士族抵制房俊,為房俊掌控江南設置了層層障礙。

  別人對於絆腳石的處置方法是一腳踢開,而房俊的方法簡單粗暴,老子直接掄錘子砸碎你……

  蘇州是江東重鎮,能夠在府衙之中擔任署官,任意一個都跟江南士族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甚至許多本就是世家出身的子弟,哪個沒有明里暗裡跟房俊有過衝突、給房俊添堵過?剩女大婚,首席總裁的寵兒

  看看眼前顧家的慘狀……

  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驚懼不已。此刻根本沒有心思在這裡看水師兵卒如何殺人、如何滅門。只想趕緊回到家中,將此間發生的一切都跟家裡好生匯報,提醒家中再也不能跟房俊對著幹。

  這人瘋起來,實在是太嚇人了!

  穆元佐更是心生退意,眼前這就是一個巨坑啊,誰也麼願意沾邊?

  他拱拱手,一臉唏噓說道:“說起來,本官亦有失察之責,畢竟顧家這等凶頑就在本官的治下。所以,此事本官就不參與了,一切皆由房總管處置即可,本官這就告辭……”

  想走?

  沒門兒!

  席君買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穆元佐的袖子,冷著臉說道:“使君留步!末將奉命來此之前,大總管早有交待,此地乃是使君之下,如此天大的功勞,豈能由水師獨占?是以,還請使君與吾家大總管一起署名上書,向陛下請功!”

  穆元佐差點罵娘!

  你特麼這會兒想起來這是本官治下了?

  你們縱馬入城,殺得顧家老宅男丁俱亡的時候,怎麼沒想著問問我這個蘇州刺史?

  屁的功勞!當我傻呀?

  誰特麼愛要誰要!

  跟你一起署名上書,豈不是說這顧氏的滅門有我的一份?

  一個百世累積的世家豪族旦夕之間斬草除根、灰飛煙滅,你讓滿大唐的那些世家門閥們怎麼想?甭管顧家的罪名是什麼,今日的顧家可以被如此肆意的誅滅,那麼明天是不是就輪到長孫家、獨孤家、崔家、盧家、王家、鄭家?

  大唐的天下,是世家的天下!

  別看現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繁榮昌盛,其實都是依靠著大大小小的世家門閥在支撐。朝堂之上,他們掌握著絕對大的權利,即便是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有時候也得在逼迫之下低頭!

  世家門閥盤根錯節,說是相互倚重、相互勾結亦不為過,今天你房俊滅了顧家,明天就得遭到全天下的世家門閥的抵制攻殲!

  兔死狐悲,屆時所掀起的風浪,絕對能將任何人湮滅!

  穆元佐強硬的拒絕:“多謝房總管提攜,只是本官剛剛赴任,兩眼一抹黑,連半點功勞也無,怎敢厚顏貪功?請將軍回復大總管,就說本官感謝他的好意,卻也無顏愧領了!”

  說罷,轉身就走。

  可席君買卻拽著他的袖子不撒手……

  穆元佐無奈道:“將軍還有何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24
第871章   善後(上)

眼前這殺神一身血漬,剛剛也不知殺了多少人,穆元佐這個文弱書生看著席君買既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居然不敢在語氣當中帶上一點點的不悅或者惱怒。

  他是真的害怕……

  席君買嘿嘿一笑,看了眾署官一眼,無人敢與他對視,皆將頭不自然的扭開,瞅著別處。席君買將穆元佐拉開兩步,俯身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大總管說了,若是穆使君高風亮節,不欲分沾功勞,他定然心生嚮往。不過大總管乃是義氣仁厚之人,怎能獨占這天大的功勞?穆使君越是推辭,他就越是仰慕,越是要抬舉穆使君一番,讓您的資歷愈加豐厚。要知道,刺史之上,可是還有三公九卿,還有三省長官,還有內閣學士……他便會向陛下諫言,說此次剿滅顧家的行動,是獲得了穆使君的首肯和幫助,是穆使君將一眾署官瞞著,不至於使得消息走漏,這才能夠將顧家賊子一網打盡……”

  穆元佐聽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

  無恥,簡直太無恥了!

  這個房俊大抵也是清楚剿滅顧家之後將要面對的困難局面,簡直就是天下共討之!是以,就想要拉上我這麼一個墊背的,替他分擔一點火力吧?

  說起來,一個上州刺史,勉勉強強也夠資格背黑鍋了……

  可是,憑什麼!

  老子當上這麼一個蘇州刺史的官職容易麼?

  穆元佐當即又驚又怒,憤然道:“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他房俊這也太無賴了吧?此時與本官根本就沒有半點關係,為何要將本官拖下水?”

  席君買乾咳一聲:“這個……怎麼能這麼說呢?這個功勞簡直就是立國之後的第一大功,多少人想要沾邊沾點福氣都沾不上呢,怎麼能說是拖您下水呢?”

  他也覺得自家大總管這事兒辦的不太地道,明顯是欺負老實人啊,誰叫這個穆元佐沒背景沒靠山呢……至於房俊此舉的用意,他是猜不出的,也懶得猜。

  大總管叫幹啥,咱就乾啥唄,問那麼多作甚……

  穆元佐臉色陣青陣白,遲疑了一下,問道:“沒有迴旋的餘地?”

  席君買搖頭:“大總管說一不二,絕對沒有!”

  穆元佐咬牙切齒,憤然道:“隨你們的便,愛咋咋地吧!”

  一甩袍袖,憤怒的轉身離去。

  真是天可憐見,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棒槌?

  想想自己將要被天下世家門閥一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穆元佐就覺得前途一片灰暗。萬分後悔花了大錢、搭了天大的人情謀求了這麼一個燙手的官職……

  這倒霉催的,還讓不讓人活了?抗戰傳奇之精英計劃

  *

  這場大雨下了三天,才漸漸歇止。

  只是雨勢雖歇,卻並未完全轉晴,天空依舊如鉛墜一般陰沉,雨滴淅淅瀝瀝,猶未斷絕。

  顧家的慘案飛快的傳遍江東,漸漸向江南一帶傳遞。

  只是與想像中的嘩然震驚不同,

江南各家士族出乎預料的盡皆保持沉默,只是不知因忌憚於房俊的強勢,亦或是因為顧家牽扯到前隋餘孽的陰謀翻亂之中,唯恐惹禍上身……

  整個長江以南,宛如被恐怖的氣壓籠罩。

  便是往常行走各地最是喜好傳遞消息的商賈,這次都噤若寒蟬,老老實實的做買賣,老老實實的交割貨物收取銀錢,將自己的嘴巴貼上了封條,半個字都不敢多說。

  禍從口出的道理,誰都懂。

  往常商賈們喜歡在做完買賣之後聚在一起交流一下各地貨物的價格商情,順帶著談論一番各處的風土人情坊間趣事,來了興致,便是朝廷大事也會針砭一下。大唐風氣開放,可不僅僅是指男女之事的約束寬鬆,便是政治氛圍也極是自由,只要不去愚蠢的咒罵皇帝,大抵是沒人管的。

  較之“文字獄”“因言獲罪”的某朝,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當然房俊不會同意這種說法,言論自由也要有個限度,那就是必須在“政治正確”的前提下。社會輿論需要引導和管制,否則若是任意妄為,百分之一百會被別有用心的挑撥利用,屆時政局動盪、社會矛盾加劇,倒霉的還是那些叫囂著“言論自由”的老百姓……

  但是現在的形勢,誰敢多說一句?

  就算不提顧家,可誰能保證自己說出去的話就不會被引申揣測,然後上綱上線?

  朝廷或許不會管你怎麼說,但是沒看到那些世家豪族各個都憋著一股勁兒,就等著一個宣洩口的出現,好搞出一番大事情來?

  這時候誰撞上刀口,那純粹就是自己找死……

  房俊將顧家的罪證送往京師的時候,也意外的接到了一份上諭。

  駢四儷六的話語看上去很美,但是房俊這個棒槌根本看不懂。若是單純的修飾詞彙還好一點,捋一捋也大抵能都能明白其中的含義,但是涉及到用典之類的成語,立馬歇菜……

  這份上諭當中出現了很多生僻的成語,比如“及瓜而代”,比如“鼻堊揮斤”,比如“陂湖禀量”……看得房俊一陣懵圈。心裡暗暗咒罵,不知是哪個馬屁精為了在李二面前討好賣乖,將一份上諭寫得這般晦澀難懂。

  中文是最美的文字,這一點房俊毫不懷疑。無上人皇

  你若是再私下寫文章的就算再怎麼賣弄文采、對其辭藻都不為過,可這是上諭啊,是要明發天下給天下人看的,你弄的這麼華麗隱晦,有幾個人能明白?

  房俊暗自留心,以後有機會定然要想李二覲見,但凡是這類事關重大、又或者牽連甚廣的文書,必須要詞句淺白,通俗易懂才行。

  幸好他還是有點文學功底的,最起碼上學的時候語文總是及格,居然讓他硬生生的將這份上諭的意思捋了出來……

  文中的意思,是說皇帝遵循上古分封之本意,令李唐皇室的後代藩鎮天下,為國戊邊。但是時移世易,上古之法令規則已然不適用於時下,因此取消封建制度,消除封國。已然就藩的幾位親王,責令安置好各地的軍政要務之後,限時返京,不得有誤……

  關於這一點,房俊還是很佩服李二陛下的。

  依著李二陛下原本的意願,就是要將自己的兒子各個都分封到天下各處,封建自己的王國,拱衛京畿。都是自己的種,可太子只能有一個,不說手心手背都是肉,虧了哪一個都心疼,單單這些兒子各個出類拔萃沒一個省油的燈就讓李二陛下撓頭不已,都盯著儲君之位,遲早要出大事情……

  將兒子們都各自封建立國,你們自己去自己的封地折騰,不也跟皇帝一個樣?若是有外地入侵,封建各地的王國更能在第一時間抵制反抗,而且會不遺餘力的反抗!地盤是皇帝封給你的,若是從你的手上丟了,那可怨不得別人。況且將自己的地盤丟了,你好意思找皇帝再要一塊地,重新封建一回?

  丟不丟人吶……

  可以說李二陛下的理想很豐滿,但是現實卻很骨感。

  世間之事,大多因勢利導,方能成就大業。若是逆勢而為,則只能功敗垂成。封建制那是上古春秋的時候玩過的,秦始皇將其廢黜搞起了郡縣制,加強中央集權,漢朝又把它撿了回來,結果各地封國整天搞事情,今兒造反,明兒作亂,搞得中央狼狽不堪。

  事實證明,歷史的發展是有潮流的,順勢而為,方能興國安邦;開歷史的倒車,則必然天下紛亂,悔之晚矣。

  李二陛下大抵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了這種封建制的弊端是極其嚴重的,因此果斷的承認錯誤,改弦更張,廢黜封建制,將已經就藩的幾位王子全都召回長安。

  只是如此一來,怕是長安多事矣……

  裴行儉看著房俊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忍不住,問道:“這次對顧家大動干戈,實在是有些過了,從此之後,大總管將要面對的局面,著實太過艱難……”

  房俊尚未出聲,一側的蘇定方已經酷酷的說道:“顧家,死有餘辜!”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25
第872章   善後(下)

裴行儉差點被蘇定方噎死!

  這位是他的老師,不能發火,連一點點不悅的態度都不能有,只得無奈苦笑道:“不是顧家是否罪有應得、死有餘辜的問題,而是這件事情做得太糙,用大總管的話來說……就是簡單粗暴,太沒有技術含量。顧家自然是死不足惜,但是因此而令天下所有的世家門閥感受到忌憚,兔死狐悲,定然群起而對大總管表達不滿,甚至是直接的攻擊!現在華亭鎮一切步入正軌,猶如旭日初升,正展示出美好的未來,若是因此事而對華亭鎮的事業造成不可估量的打擊,豈非因小失大?”

  說來說去,那就是怕皇帝抵受不住世家門閥的壓力,將房俊調回長安。

  雖說華亭鎮乃是房俊的封地,但是逼著李二陛下給房俊的爵位變換一下名稱,比如將“華亭侯”變作什麼“藍田侯”之類的,順理成章的就將封地給換了。這還是下作的手法,李二陛下不一定同意,畢竟這樣做等同於皇帝想門閥低頭,有損皇帝的威儀。但若是將房俊的爵位升上一格,由侯爵變成國公,封他一個四六不靠的國公,封地照樣還是換!

  若是讓那些世家門閥跟房俊剛正面,或許自惜羽毛不願去做,但是如同這樣的釜底抽薪之計,那些世家門閥絕對使得出來……

  房俊一旦被換了封地,華亭鎮必然落入那些世家門閥手中,大好局面豈不是毀於一旦?

  裴行儉先前就對房俊的策略不贊同,認為太過剛烈,有失圓潤。只是房俊一意孤行,其餘人不贊同也不反對,只要房俊讓幹,那就是一個乾……

  劉仁軌與蘇定方的態度一致:“想那麼多幹啥?束手束腳反倒讓人認為軟弱可欺。顧家喪盡天良,作惡多端,本就死有餘辜。兼且藏匿前隋餘孽,暗中豢養戰兵,陰謀禍亂天下,樁樁件件都是誅滅三族的大罪。就算吾等不動手,難道朝廷還能容得了他?”

  裴行儉無奈的翻個白眼。

  得,跟這幫傢伙就說不通,各個都有一身能力,偏偏政治覺悟相當於白痴,心好累……

  蘇定方歉然的望向房俊:“這次是某的錯,應該在大總管身邊多安排一些侍衛的。若非運氣好,怕是就被顧燭和烏朵海給得手了……”

  想起此事,各個都是心有餘悸。

  若是鎮公署隔壁的巡邏營反應慢一些,甚至那些兵卒若是走正門而不是翻牆……

  後果簡直不敢想像。

  只是房俊大難不死,又給顧家多按了一項行刺朝廷命官的罪名。

  房俊擺擺手,隨意說道:“不必如此,誰又能料到那顧燭居然如此瘋狂,敢於糾集了一群刺客前來鎮公署的門前行刺?不過話又說回來,鎮內的巡邏一向嚴密,即便是那兩天大雨滂沱,亦非曾有半分鬆懈。可顧燭等人卻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鎮內,並且將鎮公署對門的商舖內伙計殺死,鳩占鵲巢,就等著本侯自投羅網……若說張亮於此無關,絕無可能。”

  裴行儉皺眉道:“據碼頭上的兵卒和勞工指認,顧燭等人正是前日想要偷偷潛入鎮中卻被察覺發現。顧燭等人被發現之後,本已無路可逃,卻在江面上被張亮的假子公孫節攔下救走。但是末將剛剛前往張亮那裡對證,

張亮卻是矢口否認。末將要求緝拿公孫節與勞工和兵卒對質,卻被告知那公孫節已然潛逃……張亮肯定是有關聯的,但是沒有證據,確實拿他沒法子。”

  “此人陰險狡詐,單看他遲遲不肯遠離此地,便知心中定然另有謀算,不可不防。”

  蘇定方沉聲說道。

  房俊冷笑:“他既然做得初一,那就別怪本侯作一次十五!”

  裴行儉嚇了一跳:“大總管,您不是想要將張亮也給宰了吧?此事萬萬不可!到底是陛下敕封的副總管,更是堂堂的國公,天下有名的戰將,這可不是顧家能比的!”

  滅了顧家滿門,尚且有話可說,畢竟證據確鑿。也只有那些世家門閥會兔死狐悲的抓著房俊下手太狠來說事兒,可若是殺了張亮,那必然引起朝中武將的不滿!

  就算張亮的人品再差,那也是堂堂國公!

  殺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現如今世家門閥對攻殲房俊,但是那些武勳世家卻天然的站在房俊這一陣營,哪怕不會露胳膊親自上陣,最起碼也會保持中立。

  若是再動了張亮,不說那些武勳世家對轉變立場,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容許房俊如此毫無底線的肆意妄為!

  房俊無語道:“我會那麼蠢?不過是給他一點教訓而已,我又沒瘋!”

  呵呵!你沒瘋?

  沒瘋就將顧家滿門滅絕了,真想看看你當真瘋起來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兒……

  裴行儉撇撇嘴,沒說話。

  劉仁軌想了想,提議道:“不如趁夜衝上船去,套上麻袋狠狠的揍一頓?”

  蘇定方不同意:“到時候必然要有接觸,難免有死傷,面上不好交代。”

  房俊白了劉仁軌一眼:“技術含量太低,費那個事幹嘛?直接鑿船就行了!那老貨不是天天賴在船上不走麼?將他的座船全部鑿沉,看他還怎麼賴?”

  劉仁軌大贊:“還是大總管高明,張亮麾下皆是部將,不通水性,到時候只需派幾名水性好的兵卒,偷偷鑿穿船底就行了,果然是妙!”

  蘇定方翻白眼道:“妙個屁!你還知道張亮的麾下不通水性,船鑿沉了,那些傢伙還不都得淹死?”

  劉仁軌一愣,還真是……

  房俊不以為然:“到時候我們早早的等在他們周圍,到船沉了一般的時候,咱們就神兵天降一般將他們挽救與水深火熱之中,他們難道不應該對我們感恩戴德?”

  蘇定方想了想,點頭道:“這個想法好。 ”

  裴行儉以手撫額,覺得很丟臉。

  好歹在座的也都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了,居然坐在這裡商量著鑿沉別人的船,然後卑鄙無恥的還要以救世主的姿態前去搭救,讓人家恨不得咬死你還得對你說聲“謝謝”……

  這都是什麼人啊?

  有種誤入賊窩的感覺……

  房俊看著裴行儉一臉便秘似的表情,來了惡作劇的性質,說道:“居然如此,派誰去主持大局呢?這個人選定然要膽大心細,否則搭救的晚了淹死了人,就不好了。”

  幾個人都是正襟危坐,沒人願意去幹這種缺德事情。

  房俊便說道:“既然如此,大家舉手錶決吧?少數服從多數,本侯舉薦裴長史。”

  “同意。”

  “同意。

  屋子裡一共四個人,房俊提議,蘇定方、劉仁軌瞬間舉手,事情就定下了。

  裴行儉張著嘴,少數服從多數他已經喪失了反對的資格。

  不由氣道:“為何是我?我不干!”

  房俊幽然道:“難不成是我?”

  堂堂大總管,幹這個的確不合適,傳出去丟得是整個水師、整個華亭鎮的人。

  裴行儉看向蘇定方。

  蘇定方怒道:“孽徒!難道要為師前去?”

  裴行儉嚇了一跳,趕緊表態:“這個不能!怎敢勞煩老師呢?”

  劉仁軌沒等他望過來,便幽幽說道:“某受了傷,攻打顧家塢堡的時候被冷箭射中,傷口有這麼深,都化膿了……”

  用兩根手指大大的張開,比了一個足有三寸長的架勢。

  裴行儉很想罵娘,你中的那是什麼箭,能射出這麼長的傷口?

  不過劉仁軌受傷是事實,裴行儉只能無奈的自認倒霉……

  分析了一番形勢,不是很樂觀,但是震懾了江南士族,得大於失。

  又安排了一個近似於惡作劇一般的壞主意,房俊說道:“三日之後,水師南下,某亦會隨軍。”

  蘇定方等人就知道,房俊這是要避開即將到來的風波……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28
第873章   風起雲湧

江東顧氏被滿門抄斬的事情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幾日之間便傳到了關中。

  長安震動!

  滿朝驚詫!

  這可是一個傳承了幾百年的簪纓世族,豪富甲於江東,名聲享譽江南,歷代皆有出類拔萃的傑出人才入仕,顧氏宗廟那一排排的令牌有多少冠絕一時的文臣武將、士林名宿?

  就這樣一個興盛世家,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嫡支男丁慘遭屠戮……

  他房俊怎就敢這麼做?

  誰給他的膽子!

  長安風捲雲動,暗流洶湧。在這件事情上,世家門閥們幾乎不用私底下去聯絡、溝通,他們的目標一致。作為此事的始作俑者,房俊必須受到懲罰,不僅僅要懲罰,還要嚴厲的懲罰!以此來警示後人,震懾同輩,徹底杜絕這類事情的發生!

  可是沒等世家門閥們有所動作,又是一則消息從江南傳回。

  顧家藏匿前隋餘孽,陰謀發動叛亂,人證物證確鑿!

  前隋漢王楊諒的世子楊顥的屍體,已然在運回長安的途中……

  世家門閥彷彿高高舉起了棒子想要教訓一下眼前的小畜生,陡然之間這小畜生卻變成了一塊石頭。這一棒子下去,石頭不會覺得疼,反倒有可能震傷自己的手……

  陰謀叛亂,這已經是鐵案了,顧家死有餘辜,按理來說世家門閥應該消停了。謀反大案,擱在歷朝歷代都絕無寬恕之可能,唯一的區別,就是在於誅滅“三族”還是“九族”,總之也是個死,房俊不過是在顧家反抗的時候下手狠厲了一些,導致整個顧家被押解前來長安受審的男丁湊不足兩巴掌。

  但世家門閥依舊不能忍。

  顧氏滅族已成定局,如山鐵案不可能翻過來,也沒人去為顧家翻案。他們在乎的是房俊肆意妄為的手段!顧家是一定要死的,但是死在朝廷滿門抄斬之下,與死在房俊的屠戮之下,卻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若以後誰的手裡掌著兵權,是不是看誰家有了大罪就可以先斬後奏,先滅了滿門再說?

  這是世家門閥絕對不允許出現的狀況!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房俊自己也很鬱悶!

  若是早知道顧家藏著楊顥這麼一個前隋餘孽,他吃飽了撐的要先攻破顧家然後依靠“栽贓嫁禍”來保證自己的合理性?

  人生處處意外,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了……

  *

  太極殿上似有陰雲籠罩。

  李二陛下端坐在御座之上,瞄了一眼殿上正義正辭嚴口水橫飛的獨孤武都,下意識的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有點腦仁兒疼……

  看看今日之情形,怕是不能善罷甘休,又是好一頓爭吵。

  一想起房俊這個惹禍精,李二陛下是又愛又恨!

  這傢伙賺錢的法子層出不窮,每一樣都是天馬行空卻有效果顯著。這兩年不僅國庫日漸豐盈,便是皇帝的內帑亦是進項大增,給李二陛下東征高句麗的宏圖霸業增添了無窮的底氣。

  這樣的臣子,

做皇帝的怎能不愛?

  可要是說到恨處,李二陛下是真恨不得將這個棒槌吊起來,狠狠的抽上一百鞭子……

  平素囂張跋扈也就罷了,畢竟現在是一路總管,手底下軍民無數,李二陛下也不好成天將其拎過來一頓訓斥。因此雖然朝中彈劾不斷,李二陛下大多時候都是裝聾作啞,不予理會。

  可是這次的事情確確實實做得過頭了!

  顧家統統該死,不僅僅是嫡支長房,那些偏支遠房難道就沒有人參與到顧家的核心中去?皇帝可以容忍大臣貪腐,亦可以容忍大臣做錯事,但是絕對不可能容忍反叛者!

  更何況是將前隋餘孽藏匿於家中二十載的顧家?

  此案已經交由三法司會審,結果是毫無疑問的,只是走過這個程序之後,顧家的“三族”都將被押解進京,秋後問斬!

  注意這個詞——程序!

  沒錯,李二陛下現在越來越認識到程序的重要性。皇帝是天下之主,金口玉言,說出的話就是聖旨,任何人不得反駁,必須執行!這是皇帝權力的體現,卻也是天下動蕩的根源……

  再聖明的皇帝,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都可能犯錯誤。

  若是任何事情都由皇帝一拍腦袋就下決定,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他李世民尚且總會犯錯,將來他的兒子能不能及得上他呢?孫子呢?

  大唐江山是要世代傳承下去的,李唐皇室的國祚要萬世延綿!

  那麼,就必須從他李世民開始有所改變。

  其實這種話,還是房俊閒暇的時候跟李二陛下說起的,當時李二陛下很是惱怒,認為房俊觸犯了皇帝的威嚴,想要揍他。結果房俊只是一句話,就讓李二陛下輾轉反側、茶飯不思了好多天。

  “絕對的權利,只會導致絕對的腐化!”

  按說,這句話的本意其實就是衝著無上的君權來的,諷刺著君權在擁有絕對權力的同時,也在絕對腐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至山窮水盡、江山崩頹……

  可李二陛下沒有發怒。

  他在反思。

  這句話的意思淺顯易懂,李二陛下自然不可能看不明白。但是看明白了,不等於能想明白,哪怕就是想明白了,也不等於能夠做到……

  為什麼拼著身家性命要當皇帝?

  還不就是為了這一言九鼎、執掌天下的絕對皇權?

  然後,房俊又說了一句。

  “您是要李唐皇族掌控這絕對的權利,掌控到哪天就算哪天,還是想想開創一番亙古未有之事業,讓大唐國祚永遠的延續下去?”

  李二陛下自然懂得房俊言語之中的含義,他當時反問:“誰能保證朕若是那麼做,就當真能讓大唐國祚永遠延續?”

  而房俊的回答是:“誰也不能保證,但是臣可以保證,若是不那麼做,大唐遲早就分崩離析的那一天。或許是三世,或許是五世,但是那一天遲早會來……”

  當著大唐皇帝的面前,你說大唐遲早有完蛋的那一天,換個人怕是都被皇帝砍死了,即便是自己的女婿,李二陛下也是暴怒不已,一頓狠踹……

  踹完之後,李二陛下也不得不靜靜的思索。

  寶劍有雙鋒,即能傷人,亦能傷己。

  世事有兩面,既有禍之所伏,亦有福之所倚。

  若是當真能夠限制君權,使得君權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無可遏制,是不是就不會有那些野心勃勃之輩心心念念的惦記著謀朝篡位?是不是在處理國事的時候,就會最大限度的減少錯誤?

  李二陛下的目光有些散亂,思緒有些飄忽……

  結果獨孤武都不干了,他站在殿上,正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結果發現皇帝有點走神,便大聲說道:“陛下,老臣之言,句句皆是謀國之策,還望陛下明鑑,將那房俊緝拿進京,梟首示眾!”

  大殿之上靜悄悄的,唯有這一句“梟首示眾”的餘音裊裊不絕……

  李二陛下心裡一跳,怎麼就得“梟首示眾”了?

  他下意識的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麼?”

  話一出口,便覺不妥。

  大殿之上越發安靜了,站在殿上的獨孤武都一張老臉先是驚愕,接著以極快的速度染上紅色,紅得像是一塊紅布一般……那是羞惱至極的神色!

  感情自己喋喋不休的說了半天,人家皇帝一句都沒聽進去?

  還問我剛剛說了什麼?

  這特麼實在是太尷尬了……

  獨孤武都漲紅著臉,瞪圓了兩隻牛眼,憤然道:“陛下袒護房俊,臣等亦能理解。可此子行事肆無忌憚,心狠手辣,將國法綱紀置於何地?老臣以為,不殺不足以正國法,不殺不足以肅綱紀!”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31
第874章   人人喊打

獨孤武都是有資格在李二陛下面前吼上兩嗓子的,哪怕是在群臣匯聚的太極殿上。

    因為獨孤家族牛得不行……

    縱觀歷史,很輕易的就會發現那個在南北朝和隋唐兩代無比閃耀的家族——獨孤氏。

    按說在封建社會裡,尤其是隋唐以及之前的世家門閥興盛的時期,家族顯赫歷經兩朝不衰不足為奇,但奇的是這個獨孤氏歷經四朝而不衰,並且關係到了後來三朝的興衰!

    獨孤家族的創始人獨孤信是西魏的八大柱國之一,歷任西魏的河內郡公、太子太保、大司馬,後進位至柱國大將軍,位居宰輔,即使西魏政權把持者宇文泰,也對獨孤信忌憚三分。

    獨孤信地位崇高,福蔭諸子,他的五個兒子分別被封為公、侯、伯,累計加封四千戶。

    然而這位生女兒的本事,可比生兒子厲害得多!

    這個厲害不是在數量上,而是質量上……

    與他的兒子們相比,他的女兒們據說是各個才智非凡。

    據說獨孤信並不喜歡他的兒子們,認為沒有一個能繼承他的“衣缽”的。於是他花了更多的精力在他的女兒們身上,認為女兒們才智過人,尤其是長女兒、四女兒、五女兒和小女兒。

    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絕對是屬於離經叛道的那一類!

    所有人都對獨孤信寵愛女兒的做法嗤之以鼻。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也正是因為這幾個女兒的原因,使得獨孤家族歷經四朝百餘年而長盛不衰!

    長女兒嫁於宇文泰的長子宇文毓,宇文毓後來登基便是周明帝,獨孤家的長女就是“周明敬皇后”。

    四女兒嫁給了西魏八柱國之一的李虎的兒子李昞,生了個兒子起名叫做李淵……李淵稱帝后,封母親為“元貞皇后”。

    五女兒嫁給了北周的上柱國宇文述,入隋之後,宇文述拜左衛大將軍,改封許國公;宇文述的長子隋護衛大將軍宇文化及,在揚州縊殺隋煬帝,自立為帝,國號許;三子宇文士及在其兄稱帝后被封為蜀王,後為李世民秦王府的重臣,與李二陛下關係密切,官至右衛大將軍,卒後贈涼州都督陪葬昭陵。

    七女兒閨名獨孤迦羅,

嫁給北周大將軍楊忠之子楊堅……沒錯,就是開創開皇之治的隋文帝。七小姐變成了大隋的開國皇后“文獻皇后”,生了五個兒子,後來老二把老大給陰了,自己當了皇帝,史稱“隋煬帝”……

    獨孤家族歷經四朝,從獨孤信的宰輔,到三朝的皇后、太后。獨孤家族前後有兩個女婿,四個外孫都當上了皇帝,歷經百餘年。

    更何況作為孤獨信的嫡孫,獨孤武都與李二陛下也是姑舅親,李二陛下私下里得叫人家一聲表哥……當然,嘴上哥倆好,背後動刀子的事情從古至今屢見不鮮,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李二陛下與隋煬帝也是表兄弟,不還是奪了人家的江山?

    關鍵還是在於獨孤家族的底蘊!

    這樣一個傳奇的一個家族,在這個時代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更有著堅不可摧的實力!

    所以,獨孤武都才敢於、也有資格在李二陛下面前倚老賣老,時不時的吹鬍子瞪眼,李二陛下拿他沒法。

    獨孤武都扯著脖子大聲說話,李二陛下就面上訕訕,跟這個老傢伙當真沒轍,只好說道:“此事房俊確實處理得過於粗暴,但是畢竟顧家藏匿前隋餘孽在先,陰謀叛亂在後,兼且豢養上千私兵屯於塢堡之內,證據確鑿,死不足惜。所以,房俊有過,卻無大錯。”

    他倒是希望房俊能多滅幾家這種門閥士族,一個兩個相互勾連互通聲息,將朝政攪合得好似他們的買賣場一般。這個職位能照顧你家的生意,給你吧,不過你手裡的那個職位對吾家有好處,咱們換一下……

    這不是說笑,簡直就是現在朝中的常態。

    官員的任免不是根據本身的能力是否合適這樣的崗位,而是首先看看是否對各自的家族有好處……有好處,打好招呼這個位置是我的了,您們去別的地方;沒好處,誰想要?那好處來換……

    也就是李二陛下戎馬征戰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朝中大臣尚且有幾分敬畏,若是等到皇帝出自深宮婦人之手不諳世事的時候,這些大臣還不都得翻了天?

    是以,李二陛下最是厭煩世家門閥。

    偏偏他這皇位得來便是依靠著世家門閥,且不說當上皇帝就反咬一口這種事兒不地道,就算他想反咬一口,也得顧忌一下這些世家門閥聯合起來逼宮帶來的嚴重後果。

    當年這幫傢伙能幫著自己在玄武門殺了李建成,自然不會在意在將自己殺了扶持一個傀儡皇帝登基。大唐別的東西沒有,皇族血脈那是要多少有多少,李二陛下的老爹李淵退位之後躲在皇宮裡專注造人十年,皇子公主不計其數……

    當然,以李二陛下今時今日政權之穩固,不是誰想推翻就推翻得了的,也沒有那個世家門閥傻乎乎的去幹這種蠢事。但是若聯合起來通氣連聲,李二陛下也會很煩惱。

    眾位大臣一聽,明白了,皇帝陛下這是表明態度要袒護房俊。

    也不意外,那房俊既是陛下的女婿,又是陛下的“錢袋子”,陛下想要整合江南,房俊就甘當馬前卒,將江南攪合得天翻地覆怨聲載道。

    這樣聽話又給力的臣子兼女婿,李二陛下不護著才奇怪……

    但是世家門閥不干啊!

    今天若是房俊毫髮無傷,異日就必然會有人效仿房俊的行事。軍中的那些夯貨也是忍著世家門閥很久了,現如今誰知道是不是就有人心裡蠢蠢欲動?

    對於世家門閥來說,他們自認高人一等,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無論是那些武勳家族亦或是皇親國戚,他們統統看不上。他們生來就是統治者,怎麼能讓人如此囂張的殘殺了一個世代簪纓的世家門閥?

    蕭瑀站了出來:“陛下此言差矣,顧家固然罪有應得,然則國家國法家有家規,顧家犯罪,自有三法司審理明確,證據確鑿,而後明正典刑。房俊豈能一言而決顧氏之罪?他沒那個資格。”

    蕭瑀也不想站出來,閒的得罪房俊?又不是很好玩的事情。

    可他是清流領袖,清流就是世家門閥組成的,他不站出來,以後還怎麼領導別人?

    況且,房俊這次是犯了眾怒,他只是順應時勢而已,說不上得罪不得罪。

    李二陛下面色很難看,蕭瑀的話語其實是很有道理的,他也認同。一切都得依照規矩辦事,若是人人都亂來,那還要三法司做什麼,還要國法做什麼?

    若是換了個人闖下這般大禍,李二陛下二話不說,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可是房俊不行啊……

    房俊為何要如此粗暴的剿滅顧家滿門?

    別人不清楚,他李二陛下能不清楚麼?

    “一萬年太久,咱只爭朝夕!”

    這是房俊臨南下之前跟他說的話,也是得到李二陛下首肯的。現如今國勢強盛,正是東征高句麗的大好時機,怎麼能讓江南那些士族拖了帝國的後腿?

    李二陛下給房俊的旨意,就是到了江南之後快刀斬亂麻,別跟那些士族們磨磨蹭蹭,要有雷霆手段將之徹底收服,不能收服的,就將他們打服!

    可誰曾想到,這個小王八蛋還真是“雷霆手段”,一道炸雷炸得全天下的世家門閥都坐不住了……

    一時間,人人喊打!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33
第875章   皇帝的拖字訣

“陛下,房俊私自調兵闖入蘇州城,這可是大罪!”

    “陛下,國法無情,豈能因私廢公?”

    “房俊必須嚴懲!”

    ……

    一時間朝堂之上群情洶洶,人人喊打。

    李二陛下鼓著氣,眼神向下巡視了一遍,見到長孫無忌老神在在的垂首不言,房玄齡那老貨則告病修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和著你兒子搞出了天大的事情,你拍拍屁股回家躲清靜,讓朕給你兒子擦屁股?

    他倒是想給房俊開脫,可是這種事情怎麼開脫?

    “大唐律令嚴明,不容褻瀆。房俊究竟有罪無罪,不是張嘴說說就行的。這樣,朝廷發出一道上諭,著令房俊即刻回京,至大理寺聽後問詢,若是當真認罪,則由大理寺再行定罪!”

    萬般無奈之下,李二陛下施展出了官場上最屢試不爽的法寶——拖字訣!

    若是房俊那廝機靈,此刻應該找個地方躲起來了吧?

    若是還傻乎乎的在華亭鎮待著,那可就怨不得朕不護著你了……

    眾人吵吵了半天,愕然發現李二陛下居然耍起無賴,都氣得不輕。這偏袒也太明顯了,實在過分!可是李二陛下的話語也不可辯駁,都說房俊有錯,可是當時的情形誰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當真顧家冒死突圍,才不得不下死手?是不是還有一些臨時突發的狀況,並不為人所知?

    所以房俊這件事情的影響很大,但是也未免就沒有操作的餘地。

    李二陛下的方式就是冷處理,拖上一段時間,定然會淡化下去。本身這些世家門閥就是因為兔死狐悲想要嚴懲房俊,跟各自並沒有最直接的利益衝突,誰會孜孜不倦的要為顧家張目?

    眼瞅著朝局將散,長孫無忌站了出來。

    “陛下既然將房俊召回長安,且不論其是否有罪,但是在離開華亭鎮的這段時間,那邊必然要有人主持大局才行。還請指明一位大臣,前去接管市舶司等諸般事務,以免引起慌亂,則之前的大好局面說不定將會盡付東流。”

    待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馬周抬眼看了長孫無忌一眼,

又不動聲色的垂下頭去。

    這位才是真正的狠人,一出手就捏住了房俊的七寸!

    恐怕陛下會下詔將房俊召回,也在趙國公的算計之內吧?一直不動聲色,任憑別人吵吵嚷嚷,卻在最關鍵的時候一錘定音……

    誰都知道現在的華亭鎮富得流油,誰不想撲上去咬一口?

    長孫無忌只要提出這個議案,必然有無數眼紅的人跟進,自動為他衝鋒陷陣……

    馬周暗嘆一聲,自己還是嫩得多。若是說處理朝政的能力,他自認不比誰差,但是說起這揣摩人心、於無聲處聽驚雷的綢繆算計,自己實在是差得遠。

    或許,也只有一向不爭不搶的房玄齡才能與之不相上下吧……

    事情正如馬周所想那般,朝廷之上再次喧囂起來。

    若說剛才叫囂著嚴懲房俊還只是為了世家門閥的潛在危機未雨綢繆,現在則是攸關巨大的利益,一個個赤膊上陣,爭先恐後!

    華亭鎮是房俊的封地,暫時來看陛下沒有重責房俊的意思,就算懲戒一番,想來也是不傷根本。華亭鎮這塊大肥肉吃不到,可是還有市舶司啊!

    誰都知道現在大部分的江南士族和商賈都已經站到房俊那一邊,只要市舶司開始運營,那就是一個超級巨大的聚寶盆!想想海貿之厚利,只要有一半的江南士族和商賈將自家的貨物由市舶司周轉,那將是何等暴利?

    誠然,士族和商賈繳納的賦稅最終是要進入國庫的,但是這麼多的錢財從手上流過,哪怕只是沾一下手也肥得流油!

    朝堂上的大臣們各執一詞,將自己心儀的人選誇得天花亂墜,對於別人提出的人選則極盡詆毀之能事……

    一時間僵持不下。

    李二陛下也不著惱,就那麼悠然穩坐,眼睛半開半闔,也不知道是在打盹,還是在思考著什麼。

    大臣們吵了一陣,突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對,往上面一瞅,人家皇帝陛下正悠然悠哉,彷彿事不關己,超然於物外。大臣們便有些尷尬,知道自己的吃相有些難看了,在陛下面前減了分。可話又說回來,這可是超級巨大的肥差,誰能眼睜睜看著落入別家的口袋?若是放任這個差事從自己眼前溜走,不說自己心不心疼,回去之後跟整個家族都沒法交代……

    大殿上清靜了,李二陛下這才睜開眼皮,問道:“吵完了?”

    沒人說話,都尷尬的低頭不語。

    李二陛下淡淡說道:“那就等你們爭論出個人選來,再由朕來定奪,如何?就這樣吧,退朝!”

    言罷,冷著臉從御座之上站起,一甩袍袖,大步離去。

    大殿上的群臣面面相覷,紛紛扼腕不已。

    陛下居然又是這一招——拖!

    拖來拖去,這件事搞不好就黃了,誰知道那房俊被召回京師之後會是如何處置?殺頭不用想,陛下捨不得,削除爵位也不可能,房玄齡和高陽公主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那這滄海道行軍大總管的位置,是不是還會有什麼變數?

    眾人這是猛然想起,現在的華亭鎮,就有一位副總管正虛位以待。若是房俊的大總管職位被剝奪,那位副總管直接扶正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畢竟張亮無論聲望資歷還是能力都是一等一,他當上這個大總管,倒也能夠服眾。

    哎呀呀,真是失策!

    這個張亮也太鬼了,難道就算準了房俊會出事,所以哪怕在華亭鎮被房俊欺辱得灰頭土臉,臉都丟到姥姥家也賴在那裡不回來?

    *

    夜色蒼茫,席捲江東的一場大雨終於在淅淅瀝瀝中漸漸止歇,只是天空烏云如墜,無星無月。

    幾艘戰船漂浮在華亭鎮碼頭外,已然停泊多日。

    一盞昏黃的油燈在船艙裡亮起,淡淡的光暈透過舷窗照射在烏黑的江面上,水波粼粼,金光閃爍。

    船艙內,張亮一臉愜意的拈著酒杯,問面前的一個道士:“書信可曾安排人送出?”

    那道士五旬左右年紀,身材矮小,站在那里手長過膝,滿面風霜卻是精神矍鑠,恭謹答道:“已經安排妥當的親信送出去,貧道已然囑咐,無論路上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必理會,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將這封書信送到趙國公府上。”

    張亮含笑點頭,親熱的招呼道:“來來來,陪本帥共飲幾杯。都說了你多少次,私下無人的時候,只需放鬆一些,說話也隨意一些的好,本帥可不是苛責之人。”

    “呵呵,那就喝一杯?”

    那道士也不謙讓,笑呵呵的坐下,見張亮酒盅裡的酒還滿著,便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舉起來說道:“這一杯警大帥……哦不,馬上就大總管了,祝賀大總管青雲直上、史冊彪炳,為大唐、為陛下殫精竭慮,再創功勳!”

    “誒!這 話怎麼能瞎說?沒譜儿的事兒呢,穩重一點,穩重一點。”嘴裡這麼謙虛著,可張亮的臉上分明全都是得意和高傲,哪裡有一丁點的低調穩重?

    他現在心里美得差點就要放聲高歌!

    只是想不到啊想不到,那房俊大抵是囂張慣了,行事愈發無所顧忌,既然能幹出這等愚蠢至極的蠢事!

    難道你就不知道,你滅了一個顧家,就等於同天下所有的世家門閥為敵?兔死狐悲,陛下這幾年分明已經在打壓世家門閥再朝中的勢力,你這邊又來了這麼一下狠的,怕是世家門閥們現在都快炸窩了!

    房俊,你也有今天?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37
第876章   杯子咋歪了?

 兩人推杯換盞,一番暢飲。

  這程公穎自稱乃是龍虎山張天師門下,只是早年犯了錯,被逐出師門,這才流落江湖機緣巧合投靠到張亮帳下。不過張亮也懶得去探查程公穎的真實來歷,他只要清楚這人的確是有一些神鬼莫測只能就足夠了。

  說起來,這程公穎最拿手的一門本事便是“扶乩求讖”,往往能洞悉天機,準確眼中尚未發生的事情。最靈驗的一件事,便是當年張亮收留程公穎之後,此君第一次見到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二陛下,便稱其“必是天下之主”。當時張亮嗤之以鼻,須知那時候太子李建成的功勳、威望都高出秦王李二一頭,而且高祖皇帝也更喜歡太子,身為秦王的李二怎麼可能逆襲成功?

  然而事實證明,程公穎說的一點都沒錯!

  自此,張亮便將程公穎奉為上賓,對其言聽計從。

  也曾屢次試探著詢問自己的未來會如何。

  程公穎便信口說“在夢裡的讖書上有你的名字,能成為一番大事業”……

  張亮就像,咱現在已經是國公了,還有什麼事業能比這個更大?

  答案只有一個,於是張亮就心動了。拉攏收買了多位軍中的悍卒,對外則成為“假子”,便是為將來的“大事”最準備。不過他到底是個陰毒的性情,讓他玩弄一個背地裡的花招沒問題,但是坦坦蕩盪真刀真槍的干一番大事,成則上九天攬月,敗則下地獄抓鱉,又著實沒那份氣魄……

  不過近日張亮是真心高興!

  自打來了這華亭鎮,張亮的臉面是一層又一層的被剝掉,他就是他臉皮厚,若是換了一個人,要么跟房俊不死不休,要么乖乖的夾著尾巴回長安。

  張亮就偏偏來著不走,這一賴,還真就給他等來機會了……

  誰也不敢想像房俊能夠膽幹出這麼一件大事情,那可是傳承了幾百年的江東豪強,就被房俊一夜之間踏平,家中男丁斬殺殆盡!

  張亮不管房俊到底是怎麼想的,也不管房俊是不是甘當皇帝陛下的馬前卒、劊子手,更不管房俊事後會在皇帝那邊得到什麼樣的補償。他只知道,房俊這次將要面對天下世家門閥的圍剿,關隴、山東、江南……各大門閥實力老牌豪強群起而攻之,死不死不知道,這個大總管的位置是絕對保不住的!

  想想這幾天探聽到的海邊的鹽場那海量的財富,再看看這市舶司龐大的佔地、成百上千的倉庫,一旦運營起來,錢財就好比流水一樣滾滾而來!

  所以,張亮第一時間給長孫無忌寫了書信,許下了無數的承諾,就等著長孫無忌將這個職位給他爭取過來。以長孫無忌再朝中的地位和影響力,這個職位幾乎已經穩了!

  財富、權利,全都在眼前招手,唾手可得,張亮如何不得意?這一得意,酒就喝的沒數,兩人不一會兒就有點醺醺然。

  程公穎斟滿酒,卻發覺酒水溢了出來。他定睛去看,心裡驚奇,這酒杯的一側分明還有些許空間未滿,但是另一側的酒水卻已經溢出了杯沿……

  這啥情況?

  程公穎有些懵。

  

  人逢喜事精神爽,張亮喝得一張臉膛紅撲撲的,催促道:“看啥呢?倒酒!”

  程公穎使勁兒眨了眨眼:“不是……大帥,這酒杯有毛病啊。”

  張亮不解:“酒杯有毛斌?本帥看來,你才有毛病!你個傢伙是不是當道士把自己的卵子都給當沒了,每次喝酒都拖拖拉拉偷姦耍滑,恁地不痛快!”

  程公穎急道:“沒有,這次貧道當真沒有耍奸,這酒杯倒不滿酒水啊,總是差著一截兒,這怎麼回事?”

  張亮也向酒杯瞅來,見到那酒杯一側尚淺了一些,一側卻已經溢出,也瞪圓了眼睛。不過他腦子快,一拍大腿,叫道:“這跟酒杯有什麼關係?是桌子,是桌子不平,一定是這樣!不信將桌子翻轉過來瞅瞅,定然是四條腿不一齊……”

  程公穎覺得有道理,兩人當真就俯下身去,查看桌子腿。

  看了半天,四條桌腿怎麼看都是齊刷刷的,再回到桌上細看那酒杯,上下一般粗,也沒有明顯的哪邊高哪邊低,重新放到桌上,斟上酒,還是一側未滿,一側溢出……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無言。

  特麼見鬼了!

  程公穎頭髮根兒都有些發炸,他是個裝神弄鬼的窮術士,這神鬼裝扮得時間一長,心裡就難免對那些污七糟八的事情堅信不疑。眼前這種狀況根本沒法解釋,除了見鬼了,還能是啥?

  程公穎一下子就從凳子上竄起來,退後兩步跪在地上,抬頭衝著頭頂,雙手合十神神叨叨:“各路神仙勿怪,勿怪……弟子誠心修道,不曾有片刻忘記三清道尊。今日弟子許願,來日定然為道尊請塑金身,修建道館……”

  張亮沒心思搭理這個道士,他盯著桌面,發現不僅僅是酒杯裡的酒水會溢出來,剛剛還算正常的一大碗燉菜,這會兒也漸漸一側越來越淺,另一側則緩緩溢出菜湯。

  酒杯沒問題,桌子沒問題,難不成是我的眼睛有問題?

  他伸出手,沾了沾桌面溢出的菜湯,嗯眼睛也沒問題。

  那是誰的問題?

  張亮迷茫了,難不成……是船的問題?

  可是船怎麼可能不平呢?無風無浪的,不可能傾覆的角度如此之大。

  等等……傾覆的角度?

  張亮腦中電光一閃,一個可怕的可能出現,他大叫一聲就往艙外跑,直接跑上甲板,放眼四顧,頓時傻了眼……

  往常站在戰船的甲板上向下一跳,就能跳到碼頭的棧橋上。可是現在呢?那本應該近在眼前的棧橋卻足足離開有二三十丈遠近,而且目測那棧橋的高度跟他的鼻子一般高……

  張亮從沒幹過水軍,所以船隻傾斜了他也沒反應過來,還傻乎乎的去摸桌子腿,看看四條桌子腿齊不齊。此刻終於反應過來,卻是有些遲了。

  錨繩不知何時斷了,船隻被江水帶著遠離的碼頭。

  最糟糕的是……船隻在不停的下沉!

  左側的船舷已經無限接近水面,只要再過一小會兒,就將整個沉到江里去。

  特麼老子不會水啊!

  不會水的人在水中所承受的那種恐懼,絕對是會游泳的人想像不到的……

  張亮扯著嗓子大叫:“來人,來人!船沉啦,船沉啦,都特麼死哪兒去了?趕緊來人……”

  尖利的嗓音在午夜寂靜的江面遠遠傳出去,猶有餘音……

  兵卒們不耐船上生活,這些時日以來各個被折磨的精疲力盡,晚上留下放哨的兵卒也在午夜的時候偷偷的瞇一會兒。反正這裡是華亭鎮,不遠處就有皇家水師的軍港,那個賊寇敢到這裡來打劫?

  至於水師的官兵,兩方不對付是肯定的,但是趁夜下殺手的事情,絕對不可能。

  因此,所有人都懈怠了,船是如何沉的、幾時還是沉的,一概不知。此刻所有的兵卒都泡上了甲板,幾條戰船漏水的速度差不多,不至於被人察覺,卻也在緩緩的沉默。

  兵卒頓時就炸了窩!

  都是張亮多年以來征戰沙場拉攏收買來的步卒騎兵,若是衝鋒陷陣,還真就不一定怕了誰!可是現在在江面上面對不斷下沉的戰船,這群人就像是三兩歲的毛孩子一樣,驚慌失措失聲尖叫……

  沒辦法,就沒有幾個會水的!

  折騰了一會兒,江水已經漫上了甲板,戰船眼瞅著就要沉默,這些衝鋒陷陣的悍卒,馬上就要餵了吳淞江里的魚蝦蟹鱉……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38
第877章   我就嗶嗶

折騰了一會兒,江水已經漫上了甲板,戰船眼瞅著就要沉默,這些衝鋒陷陣的悍卒,馬上就要餵了吳淞江里的魚蝦蟹鱉……

  張亮魂兒都快嚇飛了,火燒火燎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程公穎靈機一動,大叫道:“大帥,木板,木板!”

  嘴裡叫著,一扭頭跑回船艙,扛出兩塊用來搭在棧橋上裝卸貨物和人員上下所用的跳板。這玩意是木頭的,木頭會始終浮在水面上,只要人趴在上面,豈不是永遠不沉?

  只要不沉到江底淹死,總歸會有人來搭救的!

  張亮大喜,從程公穎手中接過一塊木板,牢牢抱住,那顆扑騰扑騰現在半空的心臟才算是安穩下來。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其他兵卒一看,這個法子好!這種跳板每條船上都有個三五塊,從船艙裡拖出來便被哄搶一空。

  問題又來了!

  張亮此行足足帶了將近五百兵卒,每塊跳板也就你那個搭載個兩三人,哪裡來那麼多的跳板給兵卒們救命?人逼到絕路,總會爆發出無窮的智慧,有人跑到突出甲板之上的舵樓,抽出橫刀“噹噹噹噹”就是一頓亂砍。

  其餘人恍然大悟,有樣學樣,將幾條船的舵樓全都給拆成一塊塊的木板。

  一時間江面上“噹噹噹噹”的伐木之聲不絕於耳,頗為壯觀。

  房俊瘸著一條腿,這是那天被刺殺之時混戰當中被砍了一刀,大腿上好長一條口子,沒有一個月甭想癒合。不過他對於張亮即將上演的狼狽相表示喜聞樂見,所以不顧麾下兵將的勸阻,執意要趕來看熱鬧。

  戰船到了鑿船的兵卒指引的地方,房俊遠遠的看去,黑漆漆的江面上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也就罷了,能見度實在太低,可是沒有哭爹喊娘的叫救命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那張亮這幾天也沒閒著,領著麾下的兵卒練習水性了?

  “船呢?”

  房俊問席君買,這事兒是他一手經辦,鑿船的兵卒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他自己也潛入降低鑿沉了一艘。

  “這個……大概已經沉了吧?”

  距離還有點遠,看不清楚,但是這麼安靜有點反常。席君買撓撓頭,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會吧?那幫旱鴨子若是掉進水里,還不得嘶聲裂肺哭爹喊娘?可是你聽聽,哪有叫救命的聲音?咦……這噹噹噹噹的是什麼聲音?怎麼好像是在砍木頭……”

  房俊側耳傾聽,一陣“噹噹噹噹”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咋回事?”

  房俊一頭霧水,船上的劉仁願、裴行儉、席君買、薛仁貴等人也都疑惑不解。至於蘇定方和劉仁軌,這兩位覺得房俊此舉簡直就是小孩子的惡作劇,覺得丟人堅決不摻和……對房俊說的“我的快感就是建立在對手的痛苦之上”的言論嗤之以鼻,說那不是君子之風。

  薛仁貴吩咐兵卒:“快將船劃過去。



  猜測也是瞎猜,還不如到了近前看看,這叮叮噹當的是在幹嘛。

  幾條戰船陡然加速,向著鑿船的水域駛去。

  等到了近前,船上的兵卒燃起火把,然後用玻璃罩子製作的簡易“探照燈”反射火把的光亮,將這片水域照得通亮。

  眼前出現的一幕,差點把房俊笑噴……

  江面上幾條戰船已經有一大半沉到水面之下,雖然一時半會兒還不至於沉到江底,但是戰船傾覆,江水漫上甲板。舵樓已經被完全拆除,江面上到處漂浮著木板,兵卒們就趴在木板上,用兩隻手划水,想要劃到江邊。

  兵卒太多,即便拆了舵樓尚有許多兵卒未曾分到一塊木板,無奈之下,這些兵卒便抽刀將船上的桅杆全部砍倒,抱著桅杆泡在水里。但是桅杆是圓柱形,它可以保證不沉,但是人趴到上面就會立刻翻轉,沒奈何,兵卒們只得死死的抱著桅杆,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江水里。

  而張亮倒 催的正好就在房俊座船不遠處的地方,這位國公爺此刻正撅著屁股趴在一塊跳板上,不停的喝叱同在一塊跳板上的兵卒趕緊划水,而他自己實在是懼水,完全趴在跳板上就沒有兵卒的空間了,都攆走又沒有人划水,一站起來看著眼前波浪粼粼的江面就一陣陣眼暈,沒奈何,就只能這麼撅著……

  張亮一身官袍格外顯眼,都向他看來。見到這位國公爺如此別緻的姿勢,全都放聲大笑。

  房俊瘸著一條腿,倚在船頭揶揄道:“深更半夜,國公爺尚有如此興致,玩起了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的雅事?”

  身邊的兵將盡皆失笑,這位侯爺太缺德,派兵鑿沉了人家的船,還要拖著傷腿大半夜的來看人家的狼狽模樣,看就看唄,還得損人家幾句……

  不過話說回來,也正是因為房俊這種並不因地位差異便對手底下的兵將有多區別對待的性格,令水師兵將甚是信服。水師之中,不可能做得到不看出身、不看背景而一視同仁,這在天底下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但是,房俊能夠保持能者上庸者下,他不會因為你背景深厚便委以重任,亦不會因為你出身貧寒而輕慢相待。

  只要你有本事,那就能出頭。

  最顯著的例子,就是薛仁貴與郭待封。

  郭待封的老子乃是安西都護、西州刺史,堂堂一方大吏,犯了錯房俊照樣將其驅逐,一點情面都不講。薛仁貴雖然有張士貴的薦書,但張士貴也僅僅就是舉薦而已,論起地位背景,郭待封高出薛仁貴豈止一籌兩籌?

  但是人家薛仁貴有本事!

  水師第一戰剿滅蓋大海,薛仁貴便大發神威,槍挑蓋大海,威震海中洲!直接就升任為校尉,掌管一旅,與席君買、劉仁願等人地位相等。

  薛仁貴的能耐擺在那裡,平素又很會做人,現在妥妥的高層將領,地位與日俱增,就連蘇定方在製定剿滅顧家塢堡的策略之時,都會很客氣的詢問薛仁貴的想法。

  如同郭待封那種依仗家世背景想要在水師當中作威作福、躺著撈功勳的人,是不可能留在水師當中的。

  泡在水里的張亮起先見到遠處濛濛幢幢的船影,還一陣歡喜。他最是怕水,在水中多待一刻都好似有刀子在他身上割肉一般難受。

  等到船隻到了近前,張亮徹底絕望。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泡在水里個一年半載,也不要見到房俊這張充滿了譏諷嘲笑的嘴臉……

  張亮又羞又怒,想要站起來提升一下氣概,可是剛剛直起腰,腳下的跳板就是一晃,嚇得他臉色煞白,立馬又蹲下去保持著撅屁股的姿勢。

  聽著耳邊傳來的嘲笑聲,感覺到有明亮的燈管照向自己,這一刻的張亮當真是羞憤交加,恨不得當即拔刀與房俊決一死戰!

  他惱羞成怒,喝罵道:“房俊你個王八蛋,居然敢趁夜鑿沉本帥的戰船,你是要謀殺當朝國公麼?搞這樣鬼鬼祟祟卑鄙無恥的陰謀詭計,有什麼出息?有能耐的,跟老子明刀明槍堂堂正正的戰一場,誰特麼怕死誰是孫子!”

  房俊嘿嘿一笑,“熟歸熟,你再敢胡言亂語栽贓陷害,信不信我先將你關入大牢,然後到陛下面前告你一狀?我就納悶了,誰給你的勇氣,敢跟本大總管如此說話?你的教養呢?你的禮貌呢?”

  張亮氣得發瘋!

  不是你鑿沉的戰船,還能有別人不成?

  尤其是房俊陰陽怪氣的語調,更加讓張亮惱火,他撅在跳板上,指著房俊叫道:“是條漢子的話,就別在這兒賣弄唇舌羞辱於人,敢不敢跟本帥大戰三百回合?”

  他不得不硬氣,自己像是小丑一般被房俊奚落譏笑,臉面丟盡,若是不能說出幾句豪氣沖天的話語,今後還怎麼帶隊伍?主帥的威望就是部隊的凝聚力,凝聚力沒了,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隊伍就不好帶了……

  房俊聽著張亮的話語,忍不住笑起來,想起了前世的一個梗。

  於是他笑著對張亮說道:“我就不敢,我就嗶嗶,你能咋地?”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39
第878章   有仇先記著

“我就不敢,我就,你能咋地?”

  說完,房俊洋洋得意的瞅著一臉懵逼的張亮。

  而在他身旁身後,一眾兵將盡皆捂臉……

  太丟人了!好歹您也是位侯爵、一路總管,能不能有點素質了?市井坊間的潑婦鬥嘴都不好意思厚顏無恥的說出這樣的話語,簡直了……

  張亮先是懵了一下,緊接著肺都快要氣炸了!

  無恥!

  無恥之尤!

  房俊你能不能要點逼臉?

  這個時候我被你害得落水而你高高在上,不是應該表示一下君子風度搭救我一把然後讓我有氣也發不出麼?你怎能就這麼直白的落井下石,還如此無恥的小人嘴臉?

  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無奈之下,只好伸腳踹了一下在自己身後的程公穎。

  程公穎裝神弄鬼有一套,腦瓜子更是機靈,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趕緊衝著房俊大呼道:“大總管,救救我們吧!小的不會水啊,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跟我們一般見識了。小的家中還有七十歲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孩童,小的若是死了,整個一家人就都完了啊……您是大英雄,發發善心吧……”

  劉仁願叱道:“閉嘴!你特麼是個道士,都不准許娶妻的,哪裡來的嗷嗷待哺的孩童?敢欺騙大總管,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程公穎臉一紅:“那是小的出家修道之前娶的妻子,留下的孩童……”

  其實他三十年前就出家修道了……

  房俊問劉仁願:“道士不能娶妻麼?”

  劉仁願一愣:“能娶麼?”

  房俊心說我怎麼知道?後世的道士好像有一些是可以娶的,可是誰關注唐朝的道士能不能娶妻?

  劉仁願也不懂,他自然而然的將道士和和尚劃歸為一類,都是出家人,出家人怎麼能娶妻呢?

  張亮離得近,聽著船上兩個人嘀嘀咕咕討論道士可不可以娶妻生子,差點氣得一口老血噴出來!你特麼要討論,能不能先將老子從水里撈上來?

  老子可以陪你們一起討論啊……

  這個房俊,著實可惡!

  他也算看明白了,這房俊就是來看他狼狽樣的,越是跟他鬥氣鬥嘴,那房俊就越是開心,玩得就越是高興。張亮便閉上嘴巴,任憑你們說什麼,我反正是不搭腔。

  就不信你敢讓我淹死在這裡!

  真當老子跟顧家一樣,只有財富和影響力,卻沒有實質的權利?老子好歹也是一朝國公,你敢讓我在你的眼皮子低下淹死,你怎麼對皇帝交待?

  房俊又挑逗了張亮幾句,見到這貨不搭腔了,也就失了性質。這就跟逗貓玩一樣,小貓呼嚕呼嚕的睡大覺,你還逗弄人家幹嘛?沒意思。

  他索性吩咐兵卒開船回去睡覺。

  

  他倒是真想就讓這個混蛋淹死算球!

  顧燭和烏朵海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華亭鎮,隱藏在鎮公署對門的商舖裡,說是張亮從中沒做手腳,根本不可能。只可惜事後在一座倉庫裡發現了兩個巡邏兵卒的屍首,顯然是張亮殺人滅口,這條線索算是斷了。

  不過房俊從未打算就這麼完了,他只要認准了誰是敵人,不需要什麼證據。

  現在不殺張亮,只是因為時局不允許他這麼做,剛剛剿滅了顧家滿門,一回頭又弄死一個國公,還是自己的副手,如論如何都沒法交代。顧家的事情還有一個陰謀篡逆的罪名頂著,張亮的罪名可不好搜羅。

  且讓他蹦躂幾天,這筆賬遲早要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至於江水里的張亮等人,自然會有兵卒搭救,而且已經在海虞城那邊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就算你的戰船沉沒,也別想進入華亭鎮半步!

  這就是房俊的態度。

  想要接替我執掌華亭鎮?

  玩蛋去吧……

  *

  調戲一番張亮,房俊頓覺神清氣爽。

  回到鎮公署的住處,才發覺在吳淞江上走了這麼一遭,身上濕噠噠的返潮,便讓兩個侍女去準備了熱水,好生泡一泡熱水澡,然後睡個回籠覺。

  鄭秀兒讓宅子裡的小廝打來熱水,她自己動手將熱水倒進浴桶裡。秀玉則替房俊寬衣解帶,又拆開了髮髻,扶著他躺進浴桶裡。浴桶裡的水不太多,畢竟房俊一條腿上有傷,不敢沾水,就這麼身在泡在水里,傷腿高高翹起來,無處受力不行,桶沿儿有些高,秀玉便咬著櫻唇,窸窸窣窣的脫去了衣物,只穿著一件蔥綠色的肚兜,邁著瑩白的大腿坐到浴桶裡,將房俊的傷腿抬起,輕輕抱在懷裡……

  房俊鼻血都差點噴出來。

  畢竟已經憋了太久……

  不過好在穿越過來的時日已久,房家本就是鍾鳴鼎食的頂級家族,再加上與高陽公主成婚之後,一應用度、規矩都朝著大唐最高檔次邁進,這等在後世讓無數宅男心神蕩漾的美女搓澡的待遇早已司空見慣。

  秀玉抱著房俊結實的粗腿,臉兒紅得像是要滲出血來,小腦袋使勁兒的垂下,不敢與房俊目光相觸。另一隻小手則握著一塊帕子,輕輕的在房俊身上揉搓。

  鄭秀兒則另外端了一盆水,站在浴桶外房俊的身後,手法溫柔的替他洗著頭髮。

  房俊愜意的瞇著眼,兩個溫溫柔柔的小美人小意侍候,就覺得美好的人生莫過於此,萬惡的舊社會,特娘的真好……

  鄭秀兒輕柔的給房俊洗著頭髮,嘴裡低聲抱怨著:“這裡的房子太簡陋了,而且還小。奴婢和秀玉姐姐的貼身衣物洗了都只能晾在自己的屋子裡頭,也不能出去轉轉,只能窩在房間裡,到處都是勞工兵卒,一見到我們兩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噁心死了……”

  房俊佯怒道:“誰敢?告訴本侯是哪個,把他眼珠子摳出來當泡兒踩,居然狗膽包天覬覦老子的女人!”

  鄭秀兒和秀玉對視一眼,同時噗呲一笑,又羞又喜,心里美滋滋的。

  自從跟到江南來,便少有跟房俊獨處的時間,導致房俊直到現在也對兩個如花似玉的小侍女“下手”,這也使得兩個丫頭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房俊是個什麼心思。

  夫為妻綱,這是個女人依附男人的社會,武姨娘那般能幹,不還是的依附在二郎的羽翼之下?若是只憑藉她一個女人,分分鐘被那些世家門閥撲上來啃得骨頭都不剩……

  她倆一個是房俊的侍女,一個是跟著公主陪嫁來的,論身份都得是房俊的屋里人。若是房俊喜歡,就能得個妾室的身份,若是房俊無意,也就沒名沒份的這麼一輩子。

  可是聽說房俊曾經答應俏兒自己找婆家,這可把幾個小丫頭嚇壞了,秀玉秀煙更是惶惶不可終日。她倆是公主的貼身侍女,平時都是侍候公主殿下洗浴的,怎麼可能放出去嫁給別的男人?若是房俊不要她們,就只能留在府裡孤獨終老,淒苦一生……

  鄭秀兒也不願意走。

  說到底,鄭秀兒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雖然家族遭逢重變,自己也差一點沉淪在青樓裡毀了這一生,一度自哀自憐鬱鬱寡歡,不過在房家生活的這段日子裡,心情暢快無憂無慮,往日世家小姐的嬌蠻性子又有些抬頭,活潑歡快的少女模樣。

  房家是個很奇特的地方,家主房玄齡根本不管家裡的事情,大抵就算是房子起火他也只是避出去,決計不會去滅火。而主母盧氏只管自己房裡,盯著房玄齡不許納妾,教導兩個小兒子,對於兩個成家的兒子不管不問,輕易連門檻都不進。

  這就使得房俊的房裡自成一個小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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