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17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06
第859章   雨中殺機(續)

房俊押送著繳獲的財貨返回華亭鎮。

    他不認為自己參與攻打顧氏莊園的行動有什麼用處,無論是蘇定方、劉仁軌、劉仁願、席君買、薛仁貴等等都是天生的名將,論起行軍打仗排兵布陣的本事,自己拍馬難及。

    外行不能指導內行,領導的權威不是依靠干涉屬下發揮能力而體現的。最高明的領導不需要什麼都懂,只要能夠做到“人盡其才”,將合適的人安排在何時的崗位上,盡可能的給予最大的支持,那就足夠了。

    穿越者有金手指,但是不可能什麼都懂。

    在蘇定方等人面前顯示自己的軍事素養?

    呵呵……

    他也用不著去沖鋒陷陣,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萬一那個蝦兵蟹將抽冷子射出一支冷箭要了命,那得有多悲催?房俊並不是有多麼怕死,但是他認為這樣死掉太沒有價值。

    他的價值,不應該在衝鋒陷陣的沙場之上,如同西域兩次被突厥狼騎突襲的那種情況,以後應當盡量避免。

    連續兩天飄在船上,又是趕上狂風驟雨,窩在船艙裡那種暈頭轉向的滋味絕對不好受。船隻靠了岸,房俊監督兵卒將所有的繳獲都搬運進了碼頭的幾座倉庫裡,已然天將破曉。

    雨一直下,房俊覺得自己愈發困頓,趕緊帶了親兵侍衛乘坐馬車返回鎮公署後院的宅子,打算好好的跑了熱水澡,美美的睡一覺。

    就在他下了馬車身心放鬆打算加快腳步進入鎮公署的那一刻,凶險萬分的刺殺陡然降臨!

    那兩支穿越雨幕的索命弩箭,就像是陡然從地獄來到人間的幽靈,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箭簇擊碎了雨滴,一支直奔咽喉,一支射向胸腹。

    幾名戴著斗笠的侍衛顯然不是平庸之輩,精神極度敏銳的發現了雨中射來的弩箭。他們臨危不亂,先是出聲示警,緊接著腰間的橫刀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拔出,一片雪亮的道光亮起,身軀也一起躍起。幾個人分工合作,有人去劈斬空中的弩箭,有人則第一時間用身軀擋在那勁裝青年身前,有人沖向了弩箭射來的那間商舖。

    就在親兵侍衛發動的一瞬間,顧燭和烏朵海就像是兩頭猛然從草叢裡躍出想要獵食的獵豹,漫天窗戶破碎的渣屑之中,兩人縱躍而出,一左一右,撲向了兩名殺過來的侍衛。

    在他們身後,

十幾名高手也都擎刀在手,一言不發的衝殺而至。

    洶湧的殺氣瀰漫在長街之上,漫天風雨都被這股濃烈的殺氣沖擊得愈髮飄搖紊亂!

    兩名侍衛撲向弩箭射來的方向,卻似乎沒有料到刺客反而主動殺出來,猝不及防之下,眼前刀光閃現,一人慘嘶著被烏朵海一刀劈中面門跌落在地,濺起一蓬雨水。烏朵海身形毫不停留,騰空而起,橫刀雪亮,就像雨夜的獵鷹撲向瞭如同獵鷹眼中獵物的房俊!

    而另一名侍衛想要攔截烏朵海,卻被顧燭一刀劈來不得不舉刀格擋。一聲沉悶的金鐵交鳴之聲,那侍衛只覺得一股不可低於的強大力量震得手臂酸麻,驚慌失措之間,已經被從顧燭身後湧出來的高手們一刀隔斷了喉管。

    滾熱的鮮血噴濺,未等落到地上,便被瓢潑的大雨稀釋,變成一蓬淺淡的血水。

    屍體重重的倒在地上。

    弩箭的速度飛快,抽刀想要攔截弩箭的侍衛一刀劈空,轉瞬之間,那兩支弩箭便釘進捨身擋在房俊身前的侍衛身上。

    “蓬”

    弩箭上煨了見血封喉的劇毒,中箭的侍衛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哼,便跌落在地,當擊斃命。

    剩餘的幾名侍衛目眥欲裂,大吼道:“侯爺快走!”

    揮舞橫刀捨命衝上去攔截已經獵豹一般衝來的烏朵海,為房俊爭取哪怕一絲絲逃命的機會。

    烏朵海狂衝而至,一刀劈向左手邊的一個侍衛,接著身形一矮,腳下一個錯步滑開兩尺,左手成爪,猿臂猛地探出,一爪抓住一名侍衛的脖子,只微微用力,咯吱一聲響,侍衛脖子上的頸骨頓時碎裂,腦袋軟軟地耷拉下來。

    烏朵海魁梧的身形在風雨之中傲然而立,舉手投足之間便連殺數人,兇殘暴戾,宛如魔神降世!

    房俊從未遇到過如此凶險的局面!

    哪怕面對驚天動地發動騎兵突襲的突厥狼騎,也有足夠的時間來安排佈置、緩解驚懼。可是眼下的一切都在陡然之間發生,等到他回過神來,身邊的侍衛已經死亡殆盡!

    房俊眼珠子都紅了,他第一反應就是抽出腰間的橫刀,想要衝上去與侍衛並肩作戰!這些侍衛都是他從關中家中帶出來的部曲家將,各個忠心耿耿,平素房俊待之皆如手足一般親厚,從未曾擺過一絲半點的主僕之分!

    可是現在卻為了保護自己,一個個慘遭橫死,房俊如何能夠獨善其身?

    他怕死,但是他也有血性!

    怕死不可恥,若是丟棄戰友手足,那才可恥!

    孰料他剛剛抽出橫刀,最後的兩名侍衛狂叫道:“侯爺,快走!”一邊叫,一邊縱身撲向沖在最前的烏朵海,哪怕面對這個身手高強的刺客只有死路一條,也要用自己的命,換來哪怕一點點的時間,讓房俊能夠逃進鎮公署的大門!

    鎮公署內已然發現了門口處的刺殺,門內人聲吵雜腳步陣陣,只要片刻功夫,就能衝出來護住房俊!

    可房俊哪裡聽得進去?

    他一臉猙獰,箭步衝出!

    烏朵海還真就怕房俊跑進身後鎮公署的大門內,門內的聲響越來越大,顯然有多人在趕來,若是護住房俊,此次刺殺估計就要失敗了。

    他心裡發狠,手裡的橫刀猛地捅進身前侍衛的胸膛,渾然不顧另一個侍衛照著他的脖子劈來的橫刀!他一雙仇恨的眼睛越過面前侍衛的肩膀,見到房俊非但沒有逃走,反而加速向自己衝來,頓時心中狂喜。

    這個蠢貨,難道還要上演一出與自己的侍衛並肩作戰、不離不棄的戲碼?倒是個重情義的,只可惜你與我仇深似海,今日不將你的首級割下來,誓不罷休!

    在他身後,顧燭快步衝來,輕易的格擋住砍向烏朵海脖頸的一刀。

    烏朵海臉上泛起獰笑,想要將橫刀從面前的侍衛胸腹之間抽出來,然後斬殺房俊!

    可他抽了一下刀子,沒抽動……

    面前這名侍衛拼著最後的力氣,猛地向前一竄,鋒銳的橫刀盡數刺入自己的體內,他則張開雙臂,趁著烏朵海被他的剛烈震驚的剎那,一把抱住烏朵海的脖子,張口咬向他的耳朵。

    烏朵海是真的被這個侍衛驚到了。

    對別人狠不算什麼,對自己狠,那才是真的狠!

    這個侍衛寧願被橫刀透體而過,也要糾纏住自己!

    烏朵海稍微恍惚一下,就被猝不及防的摟住了脖子,然後耳朵先是一熱,繼而一陣劇痛,居然被這個侍衛給咬住了!兩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橫刀從侍衛的後背透體而出,烏朵海不可能將刀子抽出來,他忍著耳朵的劇痛想要將侍衛推開,驀然之間,兩眼猛地睜大。

    房俊已經咬牙切齒的衝來,手裡的橫刀向前猛地刺出,正好從侍衛的肋下穿過,狠狠的摜進烏朵海的下腹。刀尖由下至上入體,房俊又狠狠的絞了一下……

    烏朵海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狂吼,猛然發力,將緊緊摟住他的侍衛推開,抬起一腳狠狠揣在尚未來得及抽刀的房俊小腹。房俊痛哼一聲,身體倒飛出去,跌落在積滿雨水的地面上,濺起一蓬雨水。

    顧燭由後面衝上來,也不管烏朵海的死活,向著掙扎爬起的房俊一刀砍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07
第860章   雨中殺機(再續)

陰沉的天色一片昏暗,遠處那矗立的塢堡在雨幕之中隱隱顯出雄壯的身形,彷若來自幽冥地獄的魔鬼府邸。

    “劉仁軌、劉仁願,正面強攻,吸引敵人的注意力,薛仁貴泅渡塢堡後方的護城河,用抓鉤攀上城牆,進入塢堡之後快速趕到正門,裡應外合。其餘人等隨我壓陣,都聽明白了?”

    “諾!”

    “立刻行動!”

    蘇定方站在風雨之中傲然挺立,大手一揮,身後無數的兵卒沉默著發起衝鋒,只餘下陣陣腳步聲在漫天大雨之中震盪心神。雖然不是真正的沙場對陣,但是誰也不知道顧氏塢堡之中隱藏了怎樣的實力,有多少豢養的死士戰兵。

    這是蘇定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指揮一場戰鬥,由戰術的謀劃、策略的製定、直至現在臨戰的指揮,全都由他一個人掌控。一種興奮的戰栗從心底升起,即便冰冷的雨水早已將全身的甲胄澆透,也無法熄滅這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激動。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啊……

    我蘇定方,就是為了戰爭而生的男人!

    只有在這種掌控了萬千兵卒生死勝敗的戰鬥之中,才能尋找到人生的真諦!

    對手只是個人素質優秀卻全無軍紀約束的散兵游勇一般的死士戰兵?

    蘇定方才不管!

    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人和敵人的區別。無論敵人多麼弱小,都必須用雷霆手段徹底殲滅!

    正如大總管所言的那句話:“對待袍澤要像春天般的溫曖,對待對手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黑黝黝的天色,水師兵卒直到抵近了塢堡前方十幾丈的地方,才被塢堡內的人發現。拴著繩索的抓鉤高高的拋上兩三丈高的堡牆,卻沒有幾個兵卒拼死向上攀爬,而是到了堡牆下,所有的步卒一矮身,由身後跟進的刀盾兵舉起盾牌護住全身。

    堡牆之上便落下了一陣急促的箭雨。

    木質的盾牌被羽箭射中,發出“奪奪奪”的一陣悶響,遠遠望去,宛如一片秋日里搖曳著白羽的蘆葦蕩……

    正門的攻擊本就是為了牽制塢堡內的注意力,

沒必要為了演戲而枉送兵卒的性命。真正的殺招,在於薛仁貴率領的那一旅聲東擊西,當薛仁貴殺入塢堡之內,正門的兵卒才會發力猛攻,彼此策應。

    *

    烏朵海心頭充滿了絕望的憤怒!

    侍衛拼死為房俊爭取到了一絲機會,而房俊也沒有辜負侍衛的捨命相搏,狠狠的一刀摜進烏朵海的下腹。最可恨的是這一刀入體之後,還翻動手腕,狠狠的絞了一下……

    烏朵海捂著長長的刀口,滾熱的鮮血依然不可遏止的噴湧出來。腹內的劇痛使得他咬緊牙關瞪圓眼珠,那一絞定然絞碎了臟器,即便是剛硬的烏朵海也承受不住這種劇痛。這樣的傷勢,烏朵海知道自己今日怕是無法生離此地了。

    他憤怒的瞪著搖搖晃晃站起的房俊,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向他烏朵海堂堂山越人的宗帥,天生神力豪勇過人,本想著帶領族人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卻鬼使神差的被這個房俊攪合了,夢想破滅,族人屍體如山血流成河,這份仇恨傾盡長江之水亦不可洗清!

    誰又能料得到,正是這個自己的手下敗將,居然能利用侍衛拼死創造的機會,給了自己這狠狠的一刀?

    烏朵海死死捂著傷口,滿腔悲憤,見到被他一腳踹飛的房俊搖晃著站起,頓時兇性大發,猛地抓起身前這個侍衛的屍體,拼盡全力掄了出去。

    侍衛的屍體就像是破麻袋一樣橫空飛出,猛地砸在房俊的身上。而就在這個時候,顧燭的一刀也破空而至。房俊剛剛掙扎著站起,想要繼續拼命,眼前忽然一黑,感覺自己好似被奔跑的野牛撞上了一般,再次倒飛出去,“砰”的一聲撞碎了鎮公署的大門,直接撲進大門裡趕著出來救援的人群中,頓時驚呼哀嚎一片,滾地葫蘆一般倒了一片。

    顧燭的橫刀堪堪已經劈到了房俊的脖子上,突然眼前一花,房俊已經倒飛著摔進了大門內。顧燭差點氣死,正是烏朵海奮力扔出侍衛屍體的這一撞,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個“神助攻”,居然將房俊從自己的刀口給撞飛了……

    還特麼能再扯一點麼?

    顧燭氣得咬牙,兩眼血紅,此時他的眼裡只有房俊,早已置生死於度外!他只知道,若是房俊活著,遲早要拿他顧家開刀。為了保住陸家,房俊就必須死!

    他一刀劈空,也不管鎮公署的門裡衝出來的兵卒,咬著牙三兩步沖向房俊,再次揮刀劈砍。

    房俊被撞得七暈八素,尚未回過神來,公署內的兵卒便衝到身邊,一邊抵擋住顧燭和緊隨而來的刺客們的攻擊,一邊拽著房俊向後飛退!

    烏朵海拼盡全力的將侍衛屍體擲出,眼前一陣發黑,腹腔內劇痛加倍,再次用手摀著傷口,感覺到除了滾熱的鮮血之外,似乎有一些黏糊糊的碎肉隨著鮮血湧出,大抵是被房俊那一刀絞碎的髒器……

    自知今日無法倖免,烏朵海狂性大發,脫下上衣在胸腹之間緊緊的紮住傷口,拎著橫刀,奮起餘力向著鎮公署的大門內殺進去!

    鎮公署內本來就不是兵營駐地,負責警衛的兵卒只有二三十人。畢竟誰能想到居然有刺客喪心病狂的敢到鎮公署來行刺?面對顧燭和烏朵海這樣的高手拼死衝殺,只能且戰且退,一路掩護著渾身筋骨欲裂的房俊退到鎮公署院內。

    兩方都抱著必死之心,只是一方拼死也要斬殺房俊,另一方則拼死也要護住房俊性命,就在狹小的院內展開一場慘烈的搏殺!

    華亭鎮的兵卒當真悍不畏死,前赴後繼的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擋刺客的橫刀!怎奈顧燭和烏朵海的身手太過高強,尤其是後者,抱定了必死之心,根本不顧劈砍到自己身上的刀劍,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身上各處刀傷已有七八處,胸腹見的傷口更是血流如注,可他眉毛都不皺一下,渾身浴血狀若魔神,手中的橫刀每一下劈砍捅刺都能收割一條性命,就踩著腳下暴雨也來不及沖刷的鮮血,一步一步的逼近房俊!

    鎮公署院內遍地屍體,鮮血成河!

    房俊使勁兒晃了晃腦袋,神智終於清醒一些,只是面前的慘狀令他目眥欲裂!

    好一個烏朵海!

    好一個顧燭!

    居然敢殺到自己的老巢裡來!

    他想要抓起地上掉落的一柄橫刀,站起身來拼殺,可是指尖剛剛碰觸到刀柄,身子卻被身後的兩個兵卒拖拽著一路向後……

    “娘咧!放開老子!”房俊大怒,想要站起來,卻雙腿無力,只能大罵。

    “不行啊大總管,恕難從命!”兩個兵卒哭叫著不放手,一直將房俊拖拽著後退。不是他們怕死,他們也想衝上去跟自己的袍澤並肩血戰,可是大總管的性命是第一位的,他們只能眼看著袍澤在自己的面前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斬殺,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拖著大總管一直後退,一直堅持到援兵前來。

    鎮公署裡廝殺如此慘烈,一牆之隔的巡邏兵營之內的兵卒定然馬上就會趕來!

    烏朵海殺紅了眼,一隻手掐住一名兵卒的脖子,手裡的橫刀一刀一刀的捅進兵卒的肚子,直到兵卒腸穿肚爛咽了氣,他還在一邊咒罵著一邊一刀一刀的捅… …

    顧燭懶得管他,他的眼裡只有房俊!

    奮力劈開最後一名兵卒,顧燭喘出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血水還是雨水,大步向著房俊衝去。

    “蓬”

    一支狼牙箭穿透雨幕,宛如來自幽冥地獄的幽魂,猛地釘進顧燭的胸膛。顧燭一個踉蹌,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站住腳步,不可思議的看著深深釘進自己胸膛的這一支狼牙箭。

    “蓬蓬蓬”

    一陣密集的弓弦聲連續響起。

    鎮公署東邊的院牆上冒出一排排的弓手,一陣箭雨傾瀉,顧燭瞬間變成了一隻刺猬。

    一根根白色的翎羽在暴雨中兀自顫抖不休……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09
第861章   滅門(上)

床榻之上紅被翻浪,緞褥疊翠。

    顧璁喘著氣,精赤著上身躺在床榻上,汗津津的一身贅肉保養得宜,頗有幾分細皮嫩肉,只是肥碩的肚腩隨著急促的呼吸宛如癩蛤蟆一般不聽鼓起,又細又短的兩條腿耷拉在一邊,很是形容醜陋。

    另一側的床榻上,蜷縮著一個肌膚雪白的少女,正抽噎著哀哀的哭泣。恰是“羅襪高挑,肩膀上露兩彎新月;金釵斜墜,枕頭邊堆一朵烏雲。”只是那一串串滑落臉頰的淚珠兒,卻沾濕了鴛鴦枕……

    緞褥之上,一抹暗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

    顧璁喘著氣,起先還閉著眼回味著處子的羞澀,老牛吃嫩草,最是中意於這份青澀味道,那細嫩的身子在自己衝擊下驚慌哀叫不停的戰栗,足以令一個老男人熱血沸騰,比之任何的壯陽滋補之藥劑都要來得有效。

    可是這丫頭一直不停的哭,顧璁便不耐煩起來,一腳將少女踹到地上,罵道:“哭哭哭,死了親爹還是怎麼?老子看得上你,樂意享用你的身子,那是你的福氣!一個低賤的奴婢,就連你的命都是老子的,要了你的身子是你的榮幸!趕緊的打水來給老子洗洗身子,若是再哭,信不信回頭就把你賣到窯子裡去?”

    少女嚇得猶如受驚的鵪鶉,死死的咬著嘴唇不敢發出哭聲。這位二爺看似和藹,實則最是陰狠歹毒,家裡的婢女被他禍害的不知凡幾,但凡有一點不順心意,輕則賣到窯子裡,重則當場打殺。

    戰戰兢兢的將被扯碎的衣衫披在身上,腳步踉蹌的出去打回來熱水,先給顧璁泡了杯茶,然後小心翼翼的給顧璁清洗身子。

    顧璁正口渴得厲害,喝了茶水感覺通體舒泰,只是剛剛一番衝鋒陷陣委實耗費了太多的體力,人過中年難免元氣不足,便有些昏昏欲睡。

    他嘴裡嘟囔著:“小丫頭滋味不錯,明兒給你撥一個院子,指派幾個丫頭嬤嬤,你也算是一朝飛上枝頭成了小鳳凰……傻乎乎的還哭,你應該笑知道不知道?家裡不知道多少小騷蹄子劈著退等著老子入她,老子都看不上眼……你就乖乖的侍候老子,等你養養創處,哪天把後門也給老子享用一番,死丫頭就美著去吧……”

    侍女纖手微微一顫,一張小臉嚇得愈發慘白。

    後門是個啥意思?

    若是放在尋常的人家,這個年紀的女孩根本懵懂無知。但是在顧氏塢堡裡頭,卻足以令所有的侍女色變。

這位禽獸一般的二爺最是喜好那等變態的手段,常常以折磨人為樂。前幾日另一個叫做秋芸的侍女便被二爺弄得慘嚎了一夜,沒到天亮便斷了氣。一群小姐妹替她洗漱一番裝殮下葬,才發覺秋芸整個下身一片狼藉,前後都是血肉模糊……

    侍女咬著牙,渾身顫抖,輕手輕腳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若是不慎弄痛了這個禽獸,說不得一頓棒子就給她打死了……

    幸好,精疲力盡的顧璁嘴裡嘟嘟囔囔一會兒,慢慢的睡著了。

    侍女鬆了口氣,收拾了水盆的帕子,忍著下身的劇痛,輕輕的退出房間。

    外邊大雨滂沱,侍女扶著廊柱,一手摀著疼痛難忍的小腹,想到清白之身就這麼被禽獸奪了去,不僅一陣悲從中來。殘破之身,日後哪裡還有清白人家會娶她?

    難道一輩子就這樣成為二爺的玩物?

    等哪天玩膩了,要么配給家中的奴役,要么賣到窯子裡,或許哪一天觸了霉頭,就一頓棍棒打殺了?

    想到淒慘之處,淚珠兒一串一串的滾落,哽咽無聲……

    四仰八叉躺在床榻之上的顧璁睡的正美。

    甚至做了一個美夢……

    顧家八百死士揭竿而起,百戰百勝席捲江南,江南士族盡皆依附於驥尾,心甘情願以顧家馬首是瞻。昔日的前隋舊臣群起而響應,天下處處烽煙四起,看似強盛的大唐分崩離析。顧家擁護楊顥登基為帝,被敕封為天下第一世家,權傾朝野,名滿天下。

    只是正當顧氏闔族歡慶之時,那房俊率領麾下兵卒攻城拔寨,殺得是血流成河人頭滾滾。顧璁想要奮力抵擋,卻發覺自己拿不動碩大的馬槊,拉不開幾石的強弓,就連想要呼喚族中死士全力抵抗都張不開嘴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房俊一臉猙獰揮舞著橫刀向自己一刀斬下……

    “呼!”

    顧璁猛然從噩夢中驚醒。

    夢裡瀕死的慘狀令他心臟砰砰跳動,一陣陣口乾舌燥。臉上有些粘膩,身手一抹,臉上、脖子上、身上全都是冒出的冷汗。外頭雨驟風狂,不時有風從窗縫鑽進來,涼風撫體,令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心底惱怒,自己睡著了,怎地無人侍候在一旁,為自己蓋被子?

    他剛想呼喊侍女,房門便“砰”的一聲被人撞開。

    一個身影推開房門,想要邁步進來,卻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滾地葫蘆一般滾了進來……

    顧璁心底正自惱火,此刻愈發憤怒,只是未等他出言喝罵,那人已經狼狽的抬起頭,大叫道:“二爺,敵襲!”

    “你說什麼?”顧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敵襲!有敵來襲啊二爺!”

    顧璁終於反應過來,豁然起身。

    特娘的!

    難道不是做夢?

    顧璁一把拽過搭在一旁的衣衫,胡亂向著身上套去,急問道:“可只是何妨賊寇,居然如此大膽?”

    “雨太大,天又黑,看不清啊!只是那些賊人叫囂著他們乃是朝廷官兵,讓我等盡皆投降,然後從正面強攻塢堡,吾等奮力抵抗,怎奈賊人狡詐,居然派了一隊人從後牆那邊突襲進來,現在賊人裡應外合,已經攻破了正門,殺進堡裡來啦!”

    還真的不是做夢啊……

    顧璁臉色鐵青,不過還算沉穩。畢竟塢堡內有隱匿的八百死士,各個都是以一當十的悍勇之輩,就算是朝廷的官兵來了,也有一戰之力!

    而且他不認為朝廷官兵會來攻打顧氏塢堡。

    就算那房俊恨顧家屢次與其作對,也不會如此魯莽的率軍攻打吧?你是朝廷命官,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罪名就敢對顧氏下死手?

    顧氏豪富,乃是江東士族之首,又不是泥捏的,向怎樣就怎樣?

    再者說了,你房俊就算再是豪橫,也不過是滄海道行軍大總管,武原鎮隸屬於蘇州,更不在房俊的封地華亭鎮範圍之內,他憑什麼率兵來攻打?

    顧璁一邊穿衣,一邊腦筋急速轉動。想來想去,還是認為多半應當是海盜趁著雨夜登陸,想要來顧氏塢堡劫掠一番。

    既然是海盜,那就沒什麼好怕的!

    若是沒有這八百死士也就罷了,或許還真就能被海盜劫掠一番,但是有著八百死士坐鎮,任是海中洲的任意一股海盜,趕來顧氏塢堡撒野,都得崩掉一顆門牙!

    顧璁愈發沉穩。

    一腳將報信的家僕踹了個跟頭,罵道:“慌裡慌張的,成何體統?可曾召集家兵,堡內的死士可曾出戰?”

    那家僕點頭道:“小的前來報信之時,見到三爺率領著死士前去迎戰了。”

    顧璁更加放心了。

    老三當年亦曾從軍,只是因為淫辱良家婦女而被革職。身手比之顧燭還要強上幾分,由他率著死士迎戰,定然萬無一失。不過他亦是謹慎之人,畢竟這塢堡之中出去錢財貨物之外,尚有一個抵得上萬金的“奇貨”——

    前隋漢王世子楊顥!

    大商賈呂不韋能夠憑藉“奇貨可居”擔任一國之仲父,顧家手裡的這個“奇貨”可一點也不差,就算堡內的錢財貨物盡數被賊人擄走,也不能讓楊顥出現一丁半點的差錯!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10
第862章   滅門(中)

顧璁穿好了衣衫,順手扯過一件大氅披在身上。至於沒有蓑衣雨傘,一出去就會被大雨淋透,卻也是顧不得了。他必須第一時間趕到楊顥那邊,保證不能有絲毫的意外才行。

  “我們走!”

  顧璁快步向門口走去,那家僕自然緊跟在後。

  門外的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落在雨水聚集的地面上,發出“啪啪”的聲音,讓人心煩意亂。

  一個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現在門口。

  顧璁一愣,“三弟,何以返回此處?那些賊人已經被驅離了?”

  來人正是顧家老三。

  此刻,顧老三一身甲胄依然斑駁不堪,有幾處的甲葉被長矛之類的兵刃刺穿,正有鮮血汩汩流出。一張方臉上噴濺了不少血漬,被雨水一沖,一道兒一道兒的甚是狼狽。

  顧老三瞪著眼睛,驅離?

  驅離個鬼啊!

  他嘶聲叫道:“敵人自堡前衝來,與另一股敵人裡應外合,其眾甚多!宅院已經被團團圍住,前庭現在已被沖破,官兵勢眾,怕是不可抵擋啦!”

  顧璁臉色一白,急忙問道:“八百死士呢?不是賊寇嗎,怎地又成了官兵?”

  顧老三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憤然道:“怎麼可能是賊寇?堡內現在密密麻麻都是兵卒,全副甲胄的重步兵!特麼簡直就是刀槍不入,八百死士一個衝鋒就給打沒了!二哥,趕緊想轍逃跑吧,不然他們就衝進來了!”

  似乎印證他的話語一般,話音剛落,外間便傳來一陣喧囂。

  兵刃交擊、臨死前的慘嚎、相互間的咒罵……亂成一鍋粥。

  顧璁一陣頭暈目眩,晃了一晃差點摔倒,幸得顧老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顧璁的肩膀。顧老三急問道:“二哥,形勢不妙,怎麼辦?”

  顧璁穩定了一下心神,知道越是緊急的時刻越是要沉住氣,不能亂。

  敢對顧家如此下死手的,除了房俊也就沒有旁人!不過眼下他也沒心思去想房俊這個混蛋怎地就敢如此肆無忌憚,不僅敢於越界襲擊顧氏塢堡,更膽大包天敢於對顧家這樣的江東豪族下死手!

  保命才最重要啊……

  心念轉動,顧璁疾聲說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將楊顥帶走!哪怕你我兄弟死在這裡,也得保證將楊顥送出去,送到蘇州城裡,交給大哥!”

  顧老三隻是個莽夫,力氣有一膀子,但是腦筋卻不怎麼靈光,一向對顧璁言聽計從。此刻他早已亂了方寸,自然是顧璁怎說他就怎做。

  “二哥說得對,只要楊顥還在我們手上,我們顧家就能捲土重來!”

  “所以,現在你必須帶著剩餘的家兵和死士,給我擋住官兵!若是楊顥落入房俊之手,不僅你我兄弟要喪命,整個顧氏幾百年的基業,就得毀於一旦!”

  楊顥是誰?

  那是前隋文皇帝楊堅的孫子,漢王楊諒的兒子,有著大隋的血脈!你顧家將這麼樣一個人藏在家裡,意欲何為?用不著辯解,這就是謀反的大罪,可以誅滅三族的死罪!

  顧璁甚至懷疑那房俊是不是得知了楊顥在塢堡之內的消息,

否則他怎就敢不管不顧的率兵強攻呢?沒有罪名、沒有罪證,就敢將顧家這樣的江東豪族一到砍翻?

  那絕對不可能!

  顧老三一聽,當即便拍著胸膛保證道:“弟弟曉得!這就率人出去擋住官兵,就算是死,也定然不讓官兵進入院內半步!”

  言罷,轉身大步離去。

  生於家族,死於家族。

  既然一生得益於家族的庇佑,那麼當家族面臨絕境的時候,自然要有為了家族而獻身的準備。

  顧璁眼神複雜的看著三弟的背影,緊緊攥了攥拳頭。

  他讓顧老三前去抵擋官兵,固然是拖延時間好讓他轉移楊顥,可難保就沒有讓自己的兄弟用性命當絆腳石,為自己爭取活命機會的想法……

  死則死矣!

  若是今日為兄能夠得脫大難,異日定然將房俊的項上人頭割下來,在你墳前祭奠!

  顧璁咬了咬牙,大步出門,順著雨廊一路向右。

  誰知剛剛走出幾步,便聽到一陣腳步聲響,院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一隊全副鎧甲的兵卒蜂擁而入。

  老三居然連一時半會兒都抵擋不住?

  被人一腳踹在膝彎,受痛之下跪在地上,一柄冰冷的橫刀架在脖子上,顧璁依然沒回過神來。

  自己引以為豪的八百死士,想要以之揭竿而起的八百死士,就這麼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就全軍盡墨了?

  *

  房俊覺得今天大抵就是今生的忌日了……

  他被烏朵海那一下子撞得不輕,雖然內臟不至於受傷,但是肋骨定然是斷了不知幾根的,只要稍微動一動,一股鑽心的劇痛便憋得他喘不上氣。

  幸好主角光環籠罩,最危機的時刻,隔壁的巡邏營終於發覺了鎮公署裡的異常。來不及走大門,兵卒們搭著牆頭射了一輪弓箭強弩,然後翻牆跳進鎮公署的院子,站穩身形,又是一輪箭雨射出。

  此時的鎮公署裡只有刺客是站著的,目標明顯,兵卒們幾乎箭無虛發,兩輪弓箭射罷,刺客們幾乎全都成了刺猬……

  烏朵海身形最高,看著就殺傷力最大,因此得到了重點照顧,二三十支羽箭幾乎插滿了他的全身,一聲都沒來得及吭,便倒地身亡。

  這位山越人的宗帥,心心念念想要帶領族人打出一片獨屬於山越人的天空,卻反而害得山越人崩潰離散遠遁深山,他自己也壯志未酬喪命於此。

  他有錯麼?

  不盡然。

  或許在漢人看來,這就是個為了一己私慾謀反作亂塗炭生靈的劊子手,人人得而誅之。但是在山越人眼中,他又何嘗不是為了族人的利益拼死相搏的勇士?

  “不以成敗論英雄”只是一種理想,世人多遵循的,大抵還是“勝者王侯敗者寇”的那一套……

  世間從無簡單的對錯,有的只是“勝敗”。

  顧燭還有一口氣,一支羽箭深深的插在他的心窩,躺在滿是雨水的地上微微側著頭,失去神采的眼睛望著近在咫尺的房俊,嘴裡汩汩的冒著鮮血。

  眼見也是活不成了。

  當然,房俊也不可能讓他活……

  房俊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靜靜的看著顧燭一口一口的喘氣卻說不出話來,心頭升起一股恐懼。這個顧燭不只是怎麼回事,就認定了他房俊將會是顧家的生死大敵,認定了只要他房俊活著,就必然會導致顧家的末日。

  不得不說,他的直覺真的準……

  房俊揮揮手,將要上前捉拿顧燭的兵卒趕開,命他們退後,直至聽不到他和顧燭之間說話,這才看著顧燭的眼睛,他說道:“是不是很後悔,沒有能殺掉我?可惜你不知道的是,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也挽回不了顧家的命運。這個時辰,大概水師的官兵已經殺進了你們顧家位於武原鎮的塢堡之內。我知道你們顧家豢養了很多死士戰兵,但是你要知道,在武裝到牙齒的重步兵面前,你家的那點死士戰兵就像是綿羊一樣弱小……”

  顧燭眼睛眨了一下,嘴巴“嗚嗚”有聲,脖子上的青筋都迸了起來,卻說不出一句話,動彈不得半分。

  是懊惱與沒有殺掉房俊?

  還是後悔與沒有早一些對房俊下手?

  房俊不管他,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想說我憑什麼就對顧家下手?你們顧家就算犯了國法,我也沒有證據,那就那你們顧家沒轍,對不對?呵呵,你可能不知道,我最喜歡幹的一件事,其實就是栽贓嫁禍。沒有罪證?沒關係,我會給你們顧家安排罪證,比如在抄家的時候,搜出來一些龍袍玉璽之類的,別懷疑,這種事情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乾了,順手得很。”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12
第863章   滅門(下)

房俊看了看院子裡遍地的屍體,心頭的恨意如野火一般燃燒。

  殺掉顧燭太容易,只需要拎著刀子很輕鬆的就解決了,但是他不打算這麼輕易的放過顧燭。這人簡直就是個瘋子,比自己還瘋,只憑著心裡的一點直覺和抵觸,再加上被驅逐出場丟掉顏面的那一點仇恨,就敢糾集刺客刺殺一位侯爵、一路總管。

  這麼多的袍澤命喪其手,房俊不打算讓他死得太安逸。

  就算是死,也得讓悔恨噎在他的咽喉,哪怕下輩子投胎也忘不掉這種錐心蝕骨的悔恨!

  “塢堡之內的顧氏族人,將會被當做反賊屠殺乾淨,當然罪名是拼死抵抗、拒不投降。至於你們顧家的祖宅,也早已派了兵卒嚴密監視,只要塢堡被攻陷,就會第一時間將你們顧家的所有人都繩之以法。別怪我狠心,是你們顧家不識時務,屢次三番的與我作對,若是早先安分一些,我又不是閒著沒事兒乾,谁愿意搭理你們呢?”

  之所以有今日,就是因為你們顧家屢次三番的挑事兒!

  所以,誰也別怨,要怨就怨你們自己心比天高!

  顧燭眼眸充血,狠狠的瞪著房俊,若是目光可以殺人,房俊早已死了無數次。

  只是再凶狠的目光,也會隨著生命的消逝漸漸的黯淡。等到顧燭嚥下最後一口氣,灰暗的眸子死不瞑目,卻也沒有了那份狠厲的殺氣……

  *

  大雨中,蘇定方指揮若定,分派出人手把守住塢堡的各處門戶,不許進不許出,保證無一人可以逃脫。其餘的兵卒則向著塢堡核心區域的一處大宅發起猛攻。

  陡然出現的八百死士的確令蘇定方嚇了一跳。

  幸虧麾下有一支裝備了重甲陌刀的精銳重步兵,可是房俊抵達華亭鎮之後最先創建的精銳部隊,兵卒皆是從“衝鋒隊”之中選拔出來,各個身材魁梧力氣超群,否則單單這一身鐵甲就能壓散架了……

  八百死士悍勇無倫,不懼生死的發起一波又一波的衝鋒,卻在能夠正面更抗突厥騎兵的陌刀隊面前撞得頭破血流。重步兵行動遲緩,但是抵禦力和攻擊力都趨近於變態,簡直就是無敵一般的存在。

  陌刀如林,侵略如火!

  長柄陌刀組成的刀陣滾滾向前,面前的一些敵人都不可抵擋,刀陣前衝,人馬俱碎!

  八百死士也只能在近千的重步兵面前掀起一朵血色的浪花,便被漫天大雨沖刷得乾乾淨淨。

  重步兵在前,刀盾手分列左右伺機殺敵,弓弩手掩覆於後,如此完美陣列徐徐推進,當者披靡。一個個兵卒恍如出柵猛虎,眼眶赤紅,勇猛無畏,利刃翻飛,將一個個顧氏家兵戳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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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定方臉色冷峻,他的命令就是“殺!”

  但凡敢於抵抗者,無論老幼,無論男女,擋者皆死!

  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自從看到葦塘中那不似人間的淒慘畫面,蘇定方就知道對於顧家這樣泯滅人性的家族來說,

憐憫、仁慈等等情緒都無必要。

  那一個個各地而來的流民被羈困在葦塘中,終年割葦煮鹽,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受盡非人的折磨,若有病患,便只能握在濕冷的葦塘等死!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那些奴隸有的瘦骨嶙峋,有的手腳腐爛,有的渾身佈滿猩紅惡癬,彷彿黃泉中遭受無盡折磨的冤鬼!

  便是草原大漠上以生存視為存在的意義、將禮義廉恥盡皆視為無物的蠻族,想來也不過如此……

  而這種相當於同室操戈的殘暴冷血,比之外族的更能讓人感到莫名的憤怒!

  顧氏全族,死有餘辜!

  所有的兵卒都放開了手腳,只管奮力衝殺便是。當然,如此兵荒馬亂、一鍋粥也似的塢堡,錯殺、冤殺,甚至兵卒濫殺的情形自然不可避免。

  蘇定方統統不管。

  塢堡中心處這棟大宅的抵抗最是強烈,水師兵卒足足丟下了二三十具屍體,方才攻入院內。

  蘇定方不是仁慈之輩,“慈不掌兵”,他能在後來成為大唐獨樹一幟的名將,自然擁有者一顆鐵石一般的心腸。他大手一揮,“所有男丁,盡皆斬殺”的命令下達。

  大宅內幾乎變成人間地獄……

  此處乃是顧氏嫡支所居住的房舍,顧氏超過半數的男丁被困於此,這個命令一下達,兵卒們再無顧忌,重步兵衝陣、刀盾手掩護、弓弩手亂射,慘叫哭嚎響徹天際,任憑大雨滂沱雷鳴電閃亦無法壓制,一聲一聲直透雲霄。

  顧璁都嚇傻了,他看著三弟被兩柄陌刀劈成三段,殘肢噴著鮮血倒在地上,手足兀自抽搐不停。自家的兩個兒子剛剛從屋子裡衝出來,便被迎面射來的弩箭射成了馬蜂窩,連一聲慘叫都未能呼出,便斃命當場。

  幾個堂兄弟都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早已被眼前的慘狀嚇得雙腿發軟兩股戰戰,從屋子裡爬出來祈求饒命,卻被凶悍的兵卒二話不說便剁翻在地,頭顱打著滾兒來到顧璁腳下……

  顧璁目眥欲裂,悲呼道:“顧氏何辜,要遭受如此荼毒?”

  沒人搭理他,兵卒們根本不管這個衣飾華美的老傢伙是不是顧家的主要人物,一個衝上來一腳將他踹翻,然後用腳死死的踩著他的後背,另一個則高高的舉起手中的橫刀,手起刀落,人頭滾滾。流星雨還好沒再錯過

  暴雨如注,洗刷著人世間的兇殘暴戾……

  喧囂的聲音漸漸落幕,只餘下偶爾一兩聲慘呼此起彼伏的響起,那是躲在暗處的男丁被揪出來殺掉時發出的嘶吼。

  天地之間,慢慢的只剩下大雨落下的“嘩嘩”聲。

  “大都督,發財了!”

  劉仁軌撤去頭上的鐵盔,興奮的跑到蘇定方近前報告。

  “此時既然是顧氏的堡壘,又豢養瞭如此之多的死士戰兵,更是控制武原鎮海鹽的重要據點,自然不會短缺了財貨。令人清點數目,登記造冊,命軍紀官接手,嚴謹順手牽羊,若有查實,嚴懲不貸!”

  “諾!”

  劉仁軌連忙應是。

  瞅了瞅四周,見到左近無人,便又湊上前一些,幾乎是與蘇定方耳語道:“另外,在堡內搜到一間地庫,庫內出去金銀玉器之外,更有龍袍玉璽金冊玉牌若干……”

  這自是題中應有之義。

  房俊當初就是用這一手坑了青州的吳家,現在故伎重施,輪到顧家倒霉。現如今顧家男丁幾乎屠戮一空,這些東西更是死無對證,說是從你顧家搜出來的,那就是!

  制定此次行動之時,蘇定方對於房俊的這一手“栽贓嫁禍”甚為不滿。在他看來,無論國法還是軍紀,都得有章可循、有章可守,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堂堂正正。若是顧家當真有罪,自然有朝廷審訊懲治,你偷偷摸摸的給人家來一個“栽贓嫁禍”算什麼事兒?

  下作!

  結果房俊是怎麼說的呢?

  “法律從來都是公正的,只不過法律依靠人來施行,而人又是世間最無法做到公平公正的……所以,這世間從來都沒有絕對的公平。當法律被認為的操控,可以使惡者逃脫,可以是善者受難。惡者將其作為自己的保護傘,善者則成為法律的犧牲品……”

  現在想想,大總管對於人世間的真知灼見,的確令人心悅誠服。

  顧家做下了多少壞事?

  卻依舊作為江東豪族之首威風八面,祖祖輩輩吸吮著吳興百姓的骨血創下了諾大的家業,子子孫孫便在繼承了祖輩“光榮傳統”的同時,繼續發揚光大……

  有顧氏一族存在,則江東百姓便要深受其害。

  至於三法司審理?

  蘇定方再糊塗也知道,必然會有無數的世家門閥跳出來,為顧氏張目,最終將其成功洗白,所有的一卻作為都合理合法。

  因為從骨子裡來說,幾乎所有的延續百年的世家豪門,沒有一個能夠拍著胸脯說一句“吾家光風霽月”……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14
第864章   前隋帝冑

財富的積累,總是伴隨著罪惡與鮮血。

  歷朝歷代,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即便是驟然崛起、富甲天下的房俊,若是一代一代的傳下去,到了他的兒子或者孫子,為了守住這份家業、為了在祖宗的基業上增添榮耀、光宗耀祖,也必然會走上這一條罪惡的道路。

  這就是資本的屬性……

  天底下所有的世家門閥,當真抖落起來,就沒一個乾乾淨淨的。

  蘇定方幾乎可以想見,等到顧家被一朝滅門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會引起怎樣的動盪。天下所有的世家門閥都會將房俊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為何?

  因為害怕啊!

  想一想,若是只需要兵權在手,便可如此不管不顧的將一個鐘鳴鼎食、百世傳承的簪纓世家屠戮一空,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

  今日是房俊滅了顧家,明日會不會就是其他的人滅了他們這些世家?

  必定是群情洶洶、鋪天蓋地的趨勢!

  在為房俊擔憂之餘,也不得不佩服房俊的膽氣和抱負!

  “本侯怕啥?咱現在是為皇帝辦事,但凡阻礙了咱的腳步,就是跟皇帝過不去。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跟皇帝過不去,不就是謀反作亂麼?若是你有理有據也就罷了,如同顧氏這般仗著自身的影響力胡攪蠻纏,不收拾你收拾誰?蘇將軍,你得記住,官場也好,軍中也罷,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紛爭的地方就得站隊。所謂的嚴守中立、兩部相幫,看似清高自矜,實則最是愚蠢。因為當需要有人領功的時候,沒人想起你;當需要有人背鍋的時候,你卻是第一選擇,因為沒人會幫你……吾等既然是陛下的臣子,就得一心一意的為陛下、為帝國謀劃。顧氏該死,但是卻罪不至死,偏偏他擋住了陛下統治江南的國策。既然如此,吾等就要想陛下之所想、急帝國之所急,將陛下和帝國的利益高於一切,便是得罪了全天下,又有什麼好怕的?”

  這是房俊私下里對 定方說的話語。

  看得出來,大總管對他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不僅將指揮權全權交給他,更能說得出這番顯然有悖於主流的話語。這種話若是傳出去,妥妥的一個“奸佞之徒”“阿諛之輩”是跑不掉的……

  可偏偏這話卻又是世間的真諦。

  真話往往都不好聽……

  嗯,這也是大總管說的。

  蘇定方明白,大總管之所以跟自己說了這些話,就是在指點自己,要緊緊的抱住皇帝的大腿,則萬事不須愁!

  他蘇定方說的好聽是清高,從不拉幫結派,說得不好聽,就是政治智慧低能……

  房俊說的很明白,官場之上,不站隊就要吃大虧,但是站隊也講究方式方法。現在哪種方法最好?很簡單,既然都是抱大腿,那麼咱就挑最粗的哪條抱!不僅要抱,還得下力氣!

  “抱大腿”也是大總管的話,很粗鄙、很低俗,但是莫名的很貼切。

  現在的蘇定方頗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原來他很不適應的官場,居然簡單到只是依靠“抱大腿”就能讓所有的難題迎刃而解……

  蘇定方移駕來到這座宅子的正堂。



  堂內已經點燃了蠟燭,燈火通明。

  財貨需要清點,這是水師的繳獲,一部分是陛下的,另一部分則是關中門閥的,這是他們當初支持房俊所應該得到的報酬。雖然蘇定方覺得報酬有些多,不過房俊表示過“人要講誠信”,蘇定方也就不再多言。

  儘管他從來都不認為房俊會跟那些鼻子朝天的世家門閥講究什麼“誠信”,他固然不知房俊的算盤到底如何,但是這裡頭有坑,那基本是可以肯定的……

  兵卒們還在收攏屍體,殺得時候解恨、過癮,但是殺完之後就有麻煩了。不管怎麼說,顧家都是江東豪族,就算是滿門抄斬,也得給人家列出一個名單,看看何人身死,何人走脫,也可照此發下海捕文書,通緝天下。

  指認屍首這件事,只能是塢堡內的顧家僕役來做。

  將僕役婢女們分成幾夥,令其相互之間無法竄通,然後一一領著指認屍體便是。幾夥人共同認定的屍首,可以蓋棺定論,偶爾有一兩個死狀可怖面目全非的,經過兩三輪的指認之後,亦可確定下來。

  這個過程並不難,但是很耗費時間。

  蘇定方派人將席君買叫來。

  顧家塢堡雖然被嚴密封鎖,堡內無人逃脫,但是消息想要長久的封鎖下去,也極為不易。斬草除根,顧家位於蘇州的老宅必須端掉,所有人都要緝拿。

  席君買是斥候出身,馬術超強,由他快速趕去蘇州,統領事先安排在蘇州城外的一對水師兵卒進程抄了顧氏老宅。

  蘇定方不厭其煩的祝福了席君買一番,重點是若遭到蘇州府衙的抵制應當如何應對。總之就是一個字“快!”進城要快,拿下顧氏老宅要快。若是遭到蘇州府衙的阻攔,那就要強硬!

  正低聲囑咐著,劉仁願風風火火的跑進來。

  “都督,逮到大魚啦!”

  蘇定方疑惑不解,這一會兒發了大財,一會兒又逮了大魚,你確定你這混蛋是官兵不是土匪?

  孰料劉仁願根本無視他不善的眼神,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蘇定方近前,兩人幾乎聲息可聞了,劉仁願才興奮說道:“末將捉到了顧璁的小女兒,那小娘皮招供,隋文帝的孫子、隋煬帝的侄子、漢王楊諒的兒子楊顥,就在塢堡之內!”

  “砰”

  蘇定方手一抖,將桌上的硯台掃羅在地,濃黑的墨汁噴濺,上號的硯台四分五裂……

  “此言當真?”

  蘇定方淡定不了了!

  漢王楊諒的兒子楊顥?

  妥妥的天潢貴冑啊!

  顧家將這麼一個人物藏在塢堡之內,又派遣重兵看守,所圖為何,已經昭然若揭!若說之前的“栽贓嫁禍”還有一絲牽強,難免不能服眾的話,這樣一個人物的存在,簡直就是給房俊“血洗顧家”提供了最最充足的理由!

  這房俊的運氣也實在是逆天的好啊……

  “這種事情,末將豈敢信口雌黃?已經派人看守了那座院子,都督,一起去看看?”

  “這是自然!”

  蘇定方當即讓席君買立即啟程,無論這個前朝貴冑是真是假,顧家位於蘇州的老宅都是必須要剷除的。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事情,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席君買匆匆離去。

  蘇定方則和劉仁願快步來到這座大宅的一處偏院。

  雨勢絲毫不減,頗有一種直到地老天荒的韌勁兒……

  雨水打在院子裡的芭蕉葉子上,發出啪啪的聲響,宛如沙場鳴鼓,急促而密集。

  院子中央有一條石子舖就的小路,正房裡燃了油燈,燈光微微的透過門縫窗戶傾瀉出來。

  一隊兵卒默然立在院中,將各個部位都嚴密控制起來。

  蘇定方推開正門,邁步而入。

  一個神采風揚的男子端坐於地席之上,身前是一方四腳茶几,身側有一個紅泥小爐,爐內的炭火燃得正旺,一隻水壺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冒著白氣。

  那男子見到蘇定方進來,溫和一笑,伸手虛引:“來者是客,將軍但請稍坐,待本世子沏茶,以饗貴客。”

  院子裡兵卒密布,刀槍如林,殺氣嚴霜。

  即便是未曾出屋,噹噹宅中的廝殺亦不可能充耳不聞。如此境地之下,卻依舊淡然自若、風度不減,這等定力,使得蘇定方暗暗心折。

  他從善如流,徑自來到男子麵前,跪坐於地,默然不語。

  並不詢問此人的身份來歷,眼睛看著男子的雙手在穿花蝴蝶一般洗茶、沏茶、分茶……這種日常的瑣事,在他的手中施展出來,擁有了一種高雅脫俗的飄逸美感。

  這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16
第865章  來世不生帝王家!

這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蘇定方心中暗道。

  他甚至在想,若是此人遇到房俊,兩人都是同樣的講究生活情趣,說不定惺惺相惜、引為知己也未可知。

  那男子將一盞茶輕推到蘇定方的面前,含笑道:“蝸居此間二十載,久矣不知人世紅塵,難免腐朽愚鈍。只是自打這新式的炒茶之術流傳來開,餘便捨棄美酒,獨好此物。聽聞此乃大總管房俊所創的飲茶之術,餘心中敬仰,卻無奈身陷囹圄,緣鏘一面,實在是生平憾事。房俊之風采,的確是令人心生嚮往啊。”

  此人雍容華貴,氣度溫厚,很是令人心生好感。

  蘇定方目光幽幽看著那茶盞,笑道:“大總管文韜武略胸有錦繡,實乃百世不遇之奇人,公子無緣相見,的確是一大憾事。”

  他留意到男子話語之中的意思,“蝸居二十載”,不應當是為了躲避朝廷而隱姓埋名。在世人眼中,漢王世子楊顥早已在江都動亂之時隨著隋煬帝一起被殺,沒人會認為眼前這人便是前隋帝冑。

  之所以“蝸居二十年”,想必是被困禁於此。

  或許“囚禁”這詞並不恰當,“軟禁”或者“禁錮”應當更妥帖一些。

  想來,顧氏將這位前隋帝冑抓在手裡,大抵是有效仿當年呂不韋“奇貨可居”的心思……

  這顧氏一門,果然非是善類。

  男子見蘇定方不飲茶水,也不以為意,輕嘆道:“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便能夠寫出這等壯麗深邃的詞句,真想會一會這位驚才絕豔的天下奇才呀……”

  言語之間,不勝唏噓。

  蘇定方道:“這也不難,大總管眼下坐鎮江南統領水師,只需公子移步,定然可以想見。休看外間對於大總管多有傳言,卻大多不盡不實,以訛傳訛者居多。大總管生性親善,最是喜好絕交天下英雄,你二位若能把酒言歡,想必定然會結成莫逆。”

  “移步?”

  男子苦笑搖頭,幽幽說道:“多少年啦?某早已不知外間俗世幾何,獨身困居此地,性情懶惰,也不敢再見昔日之江山……”

  蘇定方微微皺眉,看出這位依然心生死志,不由得勸解道:“公子毋須多慮。眼下大唐立國已穩,天下昇平百業俱興,即便公子的身份,也不會對大唐造成多大的困擾。當今陛下胸懷廣闊,定然願意為公子備好一處華舍殿宇,鐘鳴鼎食。”

  大隋都亡了多少年了?

  現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強盛一時,又豈會在乎你一個前隋的遺孤?就算你的身份很敏感,卻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風浪,李二陛下不僅不會殺你,反而還會優容相待,以此來展示他的胸懷廣大、仁君氣魄!

  孰料男子笑著擺擺手,說道:“將軍誤會某的意思了,今生已然受夠豢養之苦,人若是無自由之身,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不過豚犬一般的畜生而已。若是才出狼巢,又入虎穴,那還不如放下生死,早早解脫。



  就算皇帝恕他不死,又能如何?

  還不是將他囚禁在一處殿堂之中,等著老死?

  那與在這裡又有何分別呢?

  終究不過是別人掌中的玩物,為了對方達到某一種目的所豢養的工具而已……

  所以他才說“才出狼巢,又入虎穴”。

  蘇定方心中隱隱有著不安,看了看對方愈加慘白的臉色,終於恍然大悟:“你服了毒?”

  男子抱拳,真摯說道:“沒錯,在將軍進屋之前,某已然服下劇毒。休要多費周折,此毒無藥可解。無論怎說,某亦是大隋帝冑,身上流著文皇帝的血脈,只懇求將軍讓某死得輕鬆一些,有尊嚴一些。過往二十年,某看不透生死,也看不透紅塵,心中總是藏著一絲僥倖,一絲執念。然而現在生機已盡,卻陡然發現世間滄桑,不過是心頭留痕、卻總被風吹雨打去……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蘇定方暗嘆一聲,死亡,或許真的是面前這位前隋帝冑最好的歸宿……

  他安坐不動。

  既然是一朝帝冑,那便是人中之傑,有資格為自己選擇怎樣的一種死法。

  敦厚如蘇定方,覺得應該成全他。

  轉眼之間,楊顥的臉色已經由慘白變成死灰,黑色的污血自嘴角留下。他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然後將那方錦帕整整齊齊的疊起來,珍而重之的放在手邊。

  “將軍是否在疑惑,某既然身無自由,又從何處得來這無藥可解之劇毒?”

  楊顥目光坦然,似乎並不知自己將死……

  蘇定方默然不語。

  除了能夠親近他的人,有誰能將這種毒藥帶進來?須知顧家上下可是將楊顥當作“奇貨”一般對待,絕對不會容許有不值得信任之人靠近。

  或許,就是他的枕邊人也說不定……

  楊顥再一次凝神看向蘇定方,眼神中帶著哀求:“蟬兒是無辜的……就是顧璁的幼女。我們雖然年紀相差,但情投意合,她父親將他送到我的身邊,依然委屈了她。某知道,將軍既然能夠雨夜攻破塢堡,顧家滿門就必定無一活口。某欲求將軍饒恕蟬兒一命,但亦知將軍為難,是以,若將軍想從某口中得知什麼,但請問來,某知無不言,只希望能以此換取蟬兒性命。”

  蘇定方默然片刻,問道:“公子便如此相信某的為人,不會陽奉陰違,詐取了你的話語之後,依舊將那蟬兒處死?”

  楊顥的臉色依然灰中透著鐵青,嘴角的污血一口一口的吐出來,他卻絲毫沒有狼狽之態,依舊他雍容爾雅的面帶笑容,只是用那方錦帕不停的擦拭著……

  “不過是賭一賭罷了,若是將軍食言,便是蟬兒命中有劫。若是將軍一諾千金,便能 為蟬兒求得一命,如此而已。”

  蘇定方再次沉默。

  想了想,他問道:“公子可有何遺言?”

  楊顥精神有些恍惚,用力支撐著面前的茶几,不願就這麼倒下去,他喃喃說道:“某這一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只願來世不生帝王家……”

  屋外的大雨稍稍式弱,豆大的的雨點變成淅淅瀝瀝。

  屋子裡的話語低低的談了沒多久,便聽到蘇定方厚重的聲音說道:“恭送公子上路……”

  前隋的帝冑,值得他這般禮遇。

  而楊顥面對生死的坦然,對於“仇人”之女的牽掛,頗有幾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繾綣難捨。

  是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顧氏就是楊顥的仇人。

  顧氏將楊顥從兵荒馬亂的江都偷梁換柱的救出,卻是打著“奇貨可居”的念頭,將楊顥禁錮了二十年……

  若是讓楊顥自己選,或許他寧可二十年前死在江都的叛軍刀下,也不願苟活這二十年,被人當做豚犬一般豢養,身無自由,與死何異?

  要知道,這是前隋的帝冑,帝王的骨血!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萬人之上,眾生的主宰!

  哪怕他僅僅只是一個親王的世子……

  楊顥的屍體自然會送抵京師,如何安葬,或者隨意掩埋,都要皇帝的旨意才行。前隋的帝冑也依然是帝冑,即便大唐奪了大隋的江山,但是事關皇室,無人能夠替皇帝拿主意。

  不出意外,楊顥會獲得親王級別的豪華葬禮,這既是皇帝對於臣民真是胸懷的策略,亦是讓天下人意識到皇族的尊貴,哪怕是前朝的帝冑,也是普通人比不了的。

  前朝的皇族都要如此厚待,那麼本朝的皇族,豈不是更要高高在上?

  蘇定方仰首看向黑濛濛的天幕,心裡著實感慨。

  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便是世間最尊貴的帝王之家,又怎能抵得過這無情的歲月?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17
第866章   生當同衾死同穴

蘇定方凝立在顧家塢堡的正堂內,垂首看著眼前的少女。

  精緻的面容,嬌小的身姿,細嫩的肌膚,秀美如荷,充滿了江南水鄉的婉約和靈韻。只是那本是秀美靈動的眸子,此刻卻充滿絕望的哀傷……

  “早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

  少女喃喃低語,清亮的淚珠兒順著光滑的粉腮滑落。

  也不知她口中的“這一天”是什麼意思,是顧家終究多行不義必自斃,還是說楊顥的命運早已註定,無論是顧家敗落亦或複闢成功,楊顥也終究要死……

  蘇定方沉聲說道:“某並沒有答應楊公子定會保你一命,畢竟顧家罪大惡極,已經涉及謀反作亂,誰都沒有權利放你活命。不過某會在呈文之中替你說情,你只是一介女流,若沒有懷上楊顥的骨血,想必也是有活命的機會的。”

  眼前的少女是被他的父親送到楊顥的床榻上的。

  本該是滿腔怨氣的怨恨被當做安撫楊顥的棋子,自己如花似玉的身子白白給了楊顥這個中年男人……可是從楊顥臨死前的牽掛,以及少女現在的肝腸寸斷,卻頗有一種郎有情妾有意的繾綣恩愛……

  不過想想也是。

  楊顥身為前隋帝冑,身上有著帝王血脈,氣質自然迥異於常人。兼之幼時接受到最好的教育,才華橫溢溫潤如玉,又正當一個男人心智成熟的年紀,最是吸引這等怀揣春夢的少女。

  一個嬌美溫婉,一個豐神俊朗,相互愛慕自然分屬尋常。

  少女淒然一笑,說不盡的清秀哀婉,道不出的心喪若死……

  “多謝將軍成全,不過,想來還是不麻煩將軍的好。”

  她拭去臉上的淚珠,咬了咬嘴唇,怯怯的說道:“如果……有可能的話,小女子想請求將軍,能不能在給皇帝的呈文當中,寫上小女子乃是楊郎的妻室?”

  那雙本已生無可戀的眼眸,直直的看著蘇定方,充滿了祈求和憧憬。

  蘇定方楞了一下。

  少女垂下頭,輕聲說道:“生當同衾死同穴,妾雖無言妾已決,還望將軍成全……”

  說著,她跪在地上,以頭頓地。

  按理來說,她是楊顥的枕邊人,與妻妾無異。

  但是事實上,二人之間並無媒妁之言,更無夫妻名分。

  蘇定方為難了……

  這可是要上報給皇帝的呈文,誰敢胡謅八扯?

  顧家的男丁雖然死亡殆盡,可是僕役婢女卻有無數,這等事情終究是瞞不住人的。

  少女見到蘇定方猶豫,她自己亦知道此舉有些為難人,不由得掩面哭泣道:“民女生是楊郎的人,死是楊郎的鬼。好女不嫁二夫,我與楊郎情比金堅,奈何世事無常,致使有情人不得眷屬?從今而後,生不如死,惟願楊郎心中念我,尚未走遠……”妃常囂張:拐帶冰山邪王

  哭到這裡,她忽然悲呼一聲:“楊郎,等我……”

  猛地站起身來,

一頭就向一側的廊柱撞去。

  “砰!”

  一聲悶響,少女軟軟的跌倒在地。

  光潔的額頭依然癟了下去,殷紅的鮮血汩汩流出,眨眼間就洇濕了地面,匯聚成一片小小的血汪……

  蘇定方滿臉驚愕。

  他著實未曾想到,如此看上去清清秀秀嬌嬌弱弱的一個女子,居然性烈至此,不惜以死殉情!

  堂中的兵卒也個個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一時間大堂內居然詭異的安靜,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

  良久,蘇定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神色複雜道:“抬出去吧,好生安置。”

  蘇定方剛烈半生,心中從來不曾有過兒女柔情,唯有建功立業、名垂青史方才是他一生當中追求的目標。殉情這種事情,他只是聽過,卻從未見過,更加理解不了。

  還有什麼能比活著更加重要呢?

  尤其是這樣一個弱女子,為了心中的那份至情可以以死相殉,帶給蘇定方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生當同衾死同穴,妾雖無言妾已決……”

  蘇定方喃喃低語,嗟嘆一聲,吩咐身邊的隨軍書吏:“呈文當中,便加上一句此女乃是楊顥正妻吧。 ”

  書吏趕緊說道:“這個……恐怕不妥吧?下官已然聽從顧家多人說起,這顧家小姐雖然與那楊顥有夫妻之實,卻從無夫妻之名。楊顥乃是前隋帝冑,陛下想來定然是要厚葬的,按規矩,他的正妻是要欽賜一個世子妃的頭銜與他合葬的。若是單單如此尚且好說,楊顥是要有墓誌銘的,作為他的正妻,必然要寫進墓誌銘裡去。可是這顧家小姐根本就不是楊顥的正妻,如此一來,都督您豈不是要被天下人詰難?”

  古人最是講究一個名分。

  所謂“名正則言順”,任何事情都得有一個名分大義。

  將不是楊顥正妻的顧氏小姐與之合葬,且在墓誌銘上留下名諱……那簡直就是愚弄天下,那些道學先生定然對蘇定方發起詰難,指責其不顧綱常倫理,甚至是欺君罔上……

  這等罪名雖然不至於使得蘇定方前程盡毀,但是異日昇遷的時候成為障礙是肯定的。

  問題是這麼做不值得啊!

  蘇定方又豈能看不清這其中的道理?

  為了兩個不相干的人,卻要自己背負後果,怎麼看都是傻得冒煙儿。

  可是看看那輩兵卒抬出去的顧氏小姐的屍體,蘇定方的心腸又軟了下來。

  世人口中皆言恩情愛慕,當真能做到生死相隨者,又有幾人?異世追妃,離王的獨寵妻

  如此剛烈的女子,既然能有幸得見,總得為她做點什麼。

  “生同衾死同穴啊……這話說的容易,幾人能做到呢?罷了,某今日便心軟一回,成全他們吧。”

  下了決定,蘇定方莫名的覺得心情很是放鬆。

  難道自己也被這兒女私情所渲染了不成?

  深吸口氣,蘇定方下令道:“將顧家男丁全部甄別出來,嚴明身份之後,盡數處斬,一個不留!”

  還好,自己還是那個鐵石心腸的蘇烈蘇定方!

  該殺人的時候,絕對不手軟!

  “諾!”

  廊下候命的兵卒一聲應諾,轉身大步離去。

  稍傾,紛亂的雨幕中,傳來陣陣哀嚎咒罵。幾聲慘叫過後,天地之間便唯有那大雨落下的聲音,單調而喧囂……

  *

  蘇州城外。

  雨仍未挺,但是天色漸漸亮起來。

  一匹戰馬由城南快速馳來,到得城門外一處樹林附近,戰馬悲鳴一聲,前腿一軟,俯衝著一頭扎倒在泥濘的泥路上。馬上的騎士反應迅速,第一時間甩脫馬蹬,從馬背之上躍起。

  只是戰馬倒下得太過突兀,儘管騎士反應很快,左腳也被倒地的戰馬帶了一下,落地後一個踉蹌沒有站住身形,在泥路上滾了兩滾,滿身泥漿……

  樹林中當即便有人衝了出來,剛想要開口喝叱,卻見到眼前狼狽至極的騎士乃是軍中的校尉……

  “吾等參見習校尉!”

  席君買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微微抬頭,傾斜的大雨便將臉上的泥垢沖掉,他舔了舔嘴唇,定了定神,回身憐憫的瞅了一眼依然力竭氣絕的戰馬,這才沉聲說道:“立即召集兵卒集合,爾等隨我進城!”

  “諾!”

  兩個負責放哨的兵卒當即反身回到樹林當中,片刻功夫,一支精銳的輕騎兵便拉出樹林。

  蘇定方早已在此處安排了部隊,只等著塢堡那邊一旦攻破,立即令這支部隊沖進蘇州城,包圍顧家的老宅,將顧家上下一網打盡。

  席君買忍著一身疲累,翻身躍上一匹兵卒牽來的戰馬,大手一揮:“隨我進城!”

  “諾!”

  眾兵卒轟然應命。

  早就在這樹林子裡隱藏得膩歪了,下了一夜大雨,雖然有蓑衣擋雨,卻依然被淋得濕透,加上夜風陰涼,一個個都快要凍僵了。此時見到能夠縱馬疾馳,都是興奮得很……

  一支超過百人的輕騎兵快馬加鞭,一路向著蘇州城門疾馳而去。碗大的鐵蹄踐踏著泥濘的路面,泥水飛濺,踐得馬身、人身一片狼藉,但所有人都緊緊抿著嘴,只是不停的催馬。

  片刻之後,蘇州城遙遙在望。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18
第867章  血洗

雨勢依然很大,城門前行人寥寥,只有幾輛馬車等待進城。守城的兵卒也都神情懨懨,挨著這樣一個鬼天氣當值,當真是倒了血黴……

  兵卒嘴裡不耐煩的嘟囔著,對於幾輛進程的馬車只是隨意的看看,便揮揮手放行。這等天氣,誰耐煩仔細搜查?再者說了,這蘇州城裡能夠坐得上馬車的人家雖然多得是,但是守城的兵卒都早就煉出了一幅火眼金睛,什麼樣的人可以敲打幾下訛上一點銀錢買壺酒喝,什麼樣的人家必須立即放行,都是心中有數得緊。

  更何況現如今天下承平,哪裡來的那麼多作姦犯科之徒?

  幾年來最大的事件就是牛渚磯那邊山越人的叛亂,但是沒幾天就被那位黑臉的華亭鎮殺得魂飛魄散,山越人一股腦的鑽進大山打死也不出來,又怎麼敢來蘇州城撒野?

  等到耳邊傳來一陣陣隆隆的馬蹄聲,兵卒才詫異的抬頭望去……

  一隊騎兵甲胄鮮明,彷彿來自天上的天兵天將一般,陡然間從漫天雨幕當中衝出,馬蹄踏著路上的積水飛濺起來,倍添殺氣!

  兵卒們都快嚇傻了,這怎麼話說的,難道是有叛賊作亂,想要攻打蘇州城?守城門的兵卒職責就是守城門……可特麼這個時候若是出去攔阻,那不是找死麼?看這隊騎兵殺氣騰騰的騎士,絕對不可能是遊山玩水走親訪友那麼簡單……

  那七八個守城兵卒面面相覷,兩股戰戰,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等待進城的幾輛馬車頗為機靈,早早的閃到一邊,車夫都伏在車轅上,盡量不引起注意。

  那隊騎兵風馳電掣一般衝來,席捲著漫天雨霧,鐵蹄錚錚,風捲殘雲一般就從敞開的城門飛奔進去。半空中一塊腰牌飛起,落入一個守城兵卒的懷裡,那兵卒手忙腳亂的接住,耳邊只聽一人高聲說道:“皇家水師所部,入城捉拿反賊,勿要驚擾城中居民!”

  聲音漸漸遠去,被悶雷一般的蹄聲掩蓋。

  那兵卒眨眨眼,拍拍胸口長吁一口氣:“原來是皇家水師的兵卒,是房大總管的麾下,不是賊寇便好,不是賊寇便好……”若是這般讓賊寇突入城池,他們幾個的小命也別想留著了,玩忽職守,人頭落地!

  小頭領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罵道:“好個屁!那房大總管有哪裡是個安省的?這般調動部隊入城本就是犯了軍法,若是再城中做出什麼過分之事,到頭來吾等還是難逃干係!”

  “啊?這可怎麼辦……”

  一眾兵卒盡皆傻眼。

  那房二可是兇名赫赫,這般大張旗鼓的調動騎兵入城,怕不是要血洗了誰家?

  我滴個乖乖,這可是要了老命了!穿越之廢柴小姐太逆天

  還是頭領腦瓜好使,拽過一個手腳麻利的兵卒,將那塊腰牌塞進他的手裡,囑咐道:“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去州府衙門報信,記住了,不要直接報告給刺史大人,而是報告給衙門裡的書吏,就說皇家水師的兵卒縱馬入城,似是要尋誰人的晦氣……”

  那兵卒愣了半天,騎兵就騎兵唄,

什麼叫兵卒縱馬入城?

  再者說了,那氣勢哪裡是尋人晦氣,分明是要跟誰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啊!

  頭領氣得踹了一腳,怒道:“還不快去?等到那騎兵當真做下什麼大事,吾等就是一個延遲軍報之罪,還想不想要腦袋了?”

  “哦哦哦,屬下這就去,這就去……”

  那兵卒不明所以,不過“要不要腦袋”這句話實在是太嚇人了,也不敢多問,撒開腳丫子就向州府衙門的方向跑去。

  那頭領一臉愁容:“這個房大總管搞什麼鬼,縱兵入城,這也太囂張了吧?”

  雖然他反應快,將騎兵衝城說成兵卒縱馬入城,前者幾乎是砍頭的大罪,後者則是軍紀不嚴的過錯。當然,他不是什麼好心為那位房大總管遮掩,只是在為自己開脫。

  放任騎兵衝城而不加阻攔,與水師官兵目無法紀野蠻入城,這過錯自然不是一個級別……

  當然,所有的前提都是水師官兵不要搞出什麼大事情,若是後果嚴重,什麼藉口都白搭,妥妥的跟著倒霉。

  這幾個兵卒注定了要倒霉,即將要發生的,可不僅僅是大事情那麼簡單,說是震動天下都不為過!

  *

  雨中的蘇州宛若嫻靜的少女,白牆黛瓦都被雨水沖刷得煥然一新,高牆後面隱隱露出的亭台樓閣縹緲在濛濛雨霧之中,充滿了詩情畫意。

  青石板的街面被雨水沖刷得乾淨清亮,鐵蹄踏上去濺起一蓬蓬的水珠,發出隆隆的聲響。

  寂靜的蘇州城便被這陣陣鐵蹄聲打破了寧靜……

  上百鐵騎就這麼招搖過市橫衝直撞,幸好雨中的街道行人寥寥,否則不知將有多少被戰馬撞翻,被鐵蹄踐踏。席君買抿著嘴,根本不在乎沿途撞翻的幾輛馬車、踏傷的幾個行人,心中唯有此行的任務必須完美完成!

  他從顧氏塢堡連夜趕來,一路累死了兩匹戰馬,就是要在第一時間將顧氏老宅一網打盡。否則若是塢堡那邊有漏網之魚前來報訊,則會給房俊帶來極大的隱患。

  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有很多人、很多世家門閥會站在顧家那一邊的!異世之三國趙雲傳

  “駕!駕!”

  席君買不停的鞭撻戰馬,速度一再提升。

  徑自穿越幾條長街,前方出現了一處闊達的宅院。

  席君買伏在馬背之上,大聲下達命令:“十人一組,兩組由後門包抄,左右各兩組進入院內之後散開,各自把守左右院牆,防止有人翻牆逃脫。餘者隨我衝擊正門,但凡男丁,無論老幼,殺無赦!”

  若說先前“構陷”顧家,將顧家滿門剷除尚有一些道德上的顧忌,畢竟稚子何辜?但是現在不同了,顧家隱匿前隋帝冑,妥妥的滿門抄斬之罪,就算他席君買不殺,遲早也是夷滅三族的下場!

  當今陛下什麼都能忍,唯獨陰謀作亂,絕對忍無可忍!

  放開了手,殺吧……

  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席君買的命令下達,兵卒們便在馬背上按照各自的編制分配了任務,整整齊齊的隊伍頓時分裂出幾股,奔向各自的目標。

  席君買騎在馬上,一手抽出橫刀,一手提著韁繩,小腿微微一夾馬腹,戰馬便踏上三階的石階,兩條前蹄抬起,狠狠的踏在黑色厚重的大門上。

  “轟!”

  戰馬的龐大體型加上狂奔而來的動能,大門受力不住,轟然震斷了門閂,向兩側洞開。

  幾十騎從洞開的大門縱馬而入,橫刀高高揚起,見人便殺!

  席君買則帶著幾個親兵直奔正堂。

  這一群如狼似虎的精銳兵卒放開了手腳,簡直就是殺神降世一般殘酷狠厲!

  顧家老宅之內陡然間殘遭橫禍,根本來不及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無數的男丁便被屠殺當場。

  慘叫、驚叫聲,喝罵聲,哭泣聲,嘶吼聲,戰馬的嘶鳴聲……

  顧家老宅宛如人間地獄!

  兵卒們雙眼冷漠,殺氣騰騰!

  他們就是屠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和憐憫,軍令如山,只需要不停的的殺戮!

  而席君買親眼目睹了武原鎮海邊的蘆葦蕩中那被顧家圈禁折磨的無數奴隸奴僕,對於這等喪盡天良的人家,何須仁慈和憐憫?再是怎樣的殘酷使之與顧家,都不為過!

  正堂之內一個富態的老者驚聞宅內有賊寇闖入,驚懼憤怒之下匆匆走出,見到迎面而來的戰馬騎士,大怒道:“何妨蟊賊,膽敢闖入吾顧家老宅,活膩歪了麼……”

  席君買看都不看他那張色厲內荏的嘴臉,縱馬前衝,手裡的橫刀揮下。

  刀光閃過,人頭落地……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1:19
第868章  屠戮

人頭落地的剎那,一聲淒厲的嘶吼從正堂裡發出。

  玉樹臨風的顧家大少瘋了一般拎著一柄橫刀衝出,血紅的眼睛緊緊盯著馬上的席君買,目眥欲裂道:“某認得你!你乃房俊麾下戰將!某隻問你,我顧家何罪,要遭受這等殺戮?”

  你顧家何罪?

  呵呵!

  一個泯滅人性、喪盡天良的家族,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也敢說一句“顧家何罪”?

  席君買懶得理會這個自命清高的傢伙,雙腿一夾馬腹,戰馬便揚起四蹄衝上正堂之前的台階。顧燭眼看賊人如此囂張,氣得咬碎了一口牙,卻也不敢硬當戰馬的衝撞,不得不避開一旁。

  孰料席君買根本就看都不看他,接著戰馬的衝勢一隻手摁著馬鞍,身形大鳥般飛起,一落地,便徑自向正堂內衝去。

  顧燭何曾經受過此等無視?

  最是心高氣傲的他氣得哇哇大叫,就想衝上去跟席君買拼命。可惜未等他邁開腳步,身後兩聲弓弦崩響,兩支弩箭齊齊的釘進他的後心。

  顧燭慘嚎一聲向前撲倒,緊接著眼前一黑,從後面衝上來的一個兵卒站到他的面前,一刀刺入他的背心。

  “嗷……”

  顧燭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拼命的掙扎。

  他是“江南四大公子”之首,是顧家的“千里駒”,是江南士林的後起之秀,是注定了要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的男人,怎麼能就這麼死在一個腌臢下賤的兵卒手裡?

  可惜,尚未等他再次叫出聲音,另一個兵卒已經揮舞著橫刀抹了他的脖子。

  喉管“嗤嗤”的向外噴著鮮血,顧燭絕望的看著一隊兵卒就從他的身邊衝入正堂之中,連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一方是驍勇剽悍的精銳強兵,一方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戰鬥的過程幾乎可以用不費吹灰之力來形容。

  殺!

  兵卒們殺得紅了眼,但凡是宅內的男丁,無論老幼,見到就是一刀!

  顧家老宅之內慘嚎震天,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鮮血。

  血水混合著雨水肆意流淌,這座精緻豪奢的宅院,依然成為人間地獄。

  前後左右皆被水師兵卒阻斷,根本無路可逃。

  這般兇殘的殺戮自然無法掩蓋,左鄰右舍早已聽到顧家院內的慘叫和喝罵,各個震驚得不能自己。是什麼人,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對江東豪族顧家如此大開殺戒?

  還有沒有王法了?

  憤慨是肯定的,譴責也必須有,但是沒人傻到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等到有好事的躲在街上偷偷摸摸的看到了院子裡行凶的乃是兵甲精良的官兵,憤怒便成為了驚愕。

  這顧家得是犯了多大的事兒,要遭受滿門屠戮的罪責?

  *

  信任蘇州刺史穆元佐好似屁股著了火一般,不停的鞭撻著胯下的馬匹,帶著州府衙門的兵丁和衙役,火燒火燎的直奔顧家老宅而來,絲毫不顧大雨將嶄新的沒穿幾次的官袍打濕,更沾染了骯髒的泥水。



  這位刺史大人先是得了守城兵卒的報告,說是皇家水師的官兵縱馬入城,似是氣勢洶洶的要尋什麼人的晦氣。緊接著便有人來報告,說是一隊親兵衝進了顧家老宅,宅內慘叫連天……

  穆元佐想當然的認為這是顧家的兩兄弟不曉得什麼地方招惹到了房俊,使得這位棒槌侯爺大光其火,不管不顧的打上門去……

  一邊走,刺史大人一邊默默的咒罵……

  該死的房俊,你就守著你的一畝三分地不行麼?非得跑到老子的治下來搞風搞雨!真當老子是泥捏的不成?整個江南都知道你與顧家的兩個後輩不對付,你若是想要出氣,想要維護你長安第一紈絝的顏面,老子不阻攔你!

  可是縱兵入城,直闖顧家的老宅,這就做得過分了吧?

  人家顧家好歹也是江東數得著的豪族,那也是有臉面的,你這樣欺上門去,不是明擺著火拼麼?

  須知道,這裡是蘇州,是我穆元佐的治下,不是你房俊的華亭鎮!

  穆刺史打定主意,這次要好好的強硬一番,讓那房俊曉得自己這個蘇州刺史可不是吃素的,更不能任他捏扁搓圓了!他暗暗給自己鼓勁兒,房俊又怎麼樣?駙馬又怎麼樣?侯爺又怎麼樣?你總得守規矩吧,總得遵從大唐律令吧!

  可是等到他到了顧家大門口,向裡邊一看,那遍地的屍體橫流的血水,頓時將他的一腔豪情打擊得煙消雲散,一顆心被嘩嘩的大雨澆得冰涼……

  額滴個天爺!

  這是要幹啥?

  扶著顧家老宅的大門,穆元佐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雙腿發軟,兩股戰戰。

  這得死了多少人?

  這特娘的哪裡是尋誰的晦氣,這分明是要滅門啊……

  房俊啊房俊,你是要飛還是咋滴?!

  穆元佐只覺得心口一股涼氣將他噎住,呼吸很是困難。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難不成自己實在做夢?

  可是後宅斷斷續續響起的慘叫,使得他知道自己必鬚麵對殘酷的現實——顧家滿門盡遭屠戮,這個責任要誰來背?

  他想要進入宅內一看究竟,卻被兩個守在門口的兵卒攔阻。

  這兩個大頭兵絲毫不在意穆元佐身上的從三品官袍,在關中混的久了,便是一品二品也時常見得到,三品官兒算個甚?何況還是個從三品……

  “站住!幹什麼的?水師辦事,閒人閃避!”

  這句話來自於房俊前世對於錦衣衛的印象,有幾次開玩笑說了出來。水師的這幫夯貨自然不曉得“錦衣衛辦事,閒人閃避”這句話所代表的分量,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句話很有氣勢,便漸漸成為水師官兵的口頭禪。

  穆元佐差點沒氣死!

  或許這句話在水師兵卒說出來覺得很霸道,但是在穆元佐聽來,簡直就是毫無遮掩的挑釁!

  老子可是堂堂的蘇州刺史,這裡是老子的地盤!

  他咬著後槽牙,忍著將這兩個牛氣哄哄的兵卒宰掉的慾望,冷聲道:“本官乃是蘇州刺史,此地盡在本官治下,誰給你的膽子,敢讓本官閃避?!”

  蘇州刺史?

  兩個兵卒詫異的互視一眼。

  就在穆元佐以為這兩人認識到自己的官職有多麼高高在上,馬上就要驚慌失措的認錯之時,左手邊的那個兵卒兩眼一翻,怪聲怪氣的說道:“蘇州刺史是個神馬玩意?”

  穆元佐快要氣瘋了,難道棒槌的麾下,也全都是棒槌嗎?

  堂堂蘇州刺史,朝廷命官,居然被說成是“玩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穆元佐也顧不得跟房俊撕破臉了,當即怒叫道:“來人!給我將這兩個藐視朝廷命官的賊子拿下!”

  他不能再等了!

  宅子裡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代表著殺戮還在進行,他必須立刻阻止!

  他心裡在哀嚎,前任蘇州刺史便是因為房俊被圍牛渚磯之時未曾發兵救援,從未被朝廷革職查辦。蘇州乃是天下第一等富庶之處,自然成為各方爭奪的焦點,相持不下。

  穆元佐正是憑藉局外人的身份,靠著送給了長孫無忌一筆天價的錢財方才謀求到了這個位置。若是剛剛上任便遭遇顧家滿門被殺這樣的超級大事件,自己怎麼可能還坐得穩?

  房俊你個王八蛋,你想殺誰老子不攔著,可是好歹等過個一年半載,容老子將買官的投資撈一撈再搞事情就不行麼?

  簡直就是天殺的混蛋啊!

  他身後的府衙兵丁和衙役們一擁而上,就想要將這兩個兵卒制服。

  兩個兵卒一看不妙,當即握緊手裡的橫刀,冷聲道:“小的軍令在身,不敢推開。刺史若是想要進宅,那就從我二人的屍體上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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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qboy99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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