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11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3 20:51
第819章  驅逐

大堂裡亂成一團。

  哭聲、罵聲、求饒聲,響成一片,與窗外雨打芭蕉的淅淅瀝瀝聲混在一起,守在門外廊下的侍女僕役們並未聽到屋內因何事爭執,面面相覷,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週樘也氣壞了,這還有沒有點規矩?我這個家主還沒發話呢,你們就打成一團,眼裡還有我麼?

  他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他的幾個兒子紛紛住手,撤出戰團,不過嘴裡依舊罵罵咧咧,對周槐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甚是恨意滿滿!周樹打了一頓,出了氣,喘息著停了手。

  週槐和兩個兒子可就慘了……

  週槐滿臉是血,臉上甚至還有幾道抓痕,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從地上爬起來,便跪倒週樘面前,悲呼道:“大兄,是兄弟錯了,不該覬覦家主之位,可是他們幾個兵不知情,還求大兄看在我這些年鞍前馬後的份上,只處置我一人,不要牽連到他們,畢竟都是你的侄子啊……”

  到了這個時候,週槐也知道自己跟顧家的密約定然已經全部洩露,不敢再有僥倖之心,所幸自己擔下所有責任,不至於連累兒孫後代。

  他這位大兄別看長得儒雅文秀,說話也總是未語先笑,但心裡卻是殺伐果斷,恨著咧!

  覬覦家主之位?

  呵呵,逐出族譜都是輕的,就算將自己套上麻袋裝上石頭沉入太湖,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算得是家族的恥辱,一旦傳揚出去,必將成為陽羨周氏被人恥笑的污點,是以,就算週樘如何處置自己,族中亦不會有人替自己說話。

  周樹兀自憤怒,吐出一口唾沫,罵道:“呸!你我兄弟幾十年,大兄是長房嫡子,可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周氏的一支偏方,虧得大兄信任,你這一支才能在族中顯貴起來,兒孫後代才能有一個像樣的差使,現如今卻欲壑難填、恩將仇報,居然覬覦起家族的位置來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何德何能,敢竊據家主之位?”

  週槐又羞又愧又悔又怕,跪在地上自己給自己掌嘴,打得啪啪作響,涕淚橫流:“大兄,三弟,我知錯了!只求看在往日情分,給您們幾個侄子一條活路,此事都是我一時糊塗,受了顧煜的矇騙,他們確實不知情啊……”

  他的兩個兒子稍稍整理一下凌亂的衣衫,也顧不得臉上青腫,默默跪在一旁,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父親的舉動他們確實不知情,可若是成功,他們確實最直接的受益人。可以說是父親為了他們這一支的前程,方才有了不軌之心……

  週樘嘆了口氣,說道:“二弟,就算此次為兄原諒你,你也不可能容於家族,對於一個家族來說,此風不可長。”

  週槐痛哭流涕:“無論大兄如何處置我,我皆無怨言,是我對不住大兄在先,只是請求大兄看在兩個孩子並不知情的份上,不要將他們驅逐。若是驅逐出族,孩子就徹底毀掉了啊……”

  他不知道自己與顧家兄弟的密議到底如何洩露出去,

從而被周樘得知。事已至此,他只想保住兩個兒子,若是被驅逐出去,那無異於徹底斷絕了他這一支的命脈!

  在這個講究孝道,講究兄友弟恭,以家族為社會基礎的年代,一個人若是因為品行惡劣被逐出家族,必將受到萬人唾罵、世人唾棄,別說為官不可能,就算是經商,也會被人恥笑……

  周樹怒道:“現在後悔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就該將你這一支革除族籍,任你自生自滅!”

  家族是什麼?

  家族就是以血緣為基礎維繫在一起的一個整體,這是最親密的整體!當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鬥,一個家族之內明爭暗鬥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必須有一個底限。

  週槐這般與外人勾結,圖謀家主之位,依然觸犯了這個底限,傳揚出去,不會有一個人為他鳴冤。

  週樘長長一嘆,揮了揮手,黯然道:“兄弟一場,如同手足,我有怎能忍心施用家法處置與你?罷了,你自己走吧,走的遠遠的,以後好自為之。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從今而後誰也不准再次提及。”

  這算是最為寬大的處理了。

  一方面保住了周氏的面子,不至於出現“勾結外人圖謀家主”的笑話,一方面也成全了周槐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心願,並未禍及他的兒子。

  在這個時代來說,週樘如此處置,算得上宅心仁厚。

  週槐感激不盡,“砰砰砰”給周樘磕了幾個頭,回頭淚流滿面悔不當初的對兩個兒子說道:“今次為父糊塗,差點闖下大禍,是你們大伯寬宏,寬恕了父親。雖然將父親逐出家族,卻是大恩大德。你們切不可心存怨恕,要記著大伯的恩德,好生做人,好生做事。若是為父知道你二人為非作歹,不用你們大伯動手,為父就親手大義滅親,宰了你兩個兔崽子!”

  他的兩個兒子到現在還一臉懵逼呢,不知如何就到了這一步?

  不過聽聞周槐的話語,趕緊點頭一一答應下來。

  週槐無顏再留此處,當即走出大堂,冒著濛濛細雨回到自己的院落,稍坐收拾,便離家而去。

  週樘對周槐的兩個兒子說道:“父子一場,去送送你們的父親。”

  “諾!”

  兩個小子戰戰兢兢的走出去。

  周樹依舊惱火,憤然道:“二兄當真糊塗!那顧家也不是個東西,居然慫恿別家謀奪家主之位,簡直寡廉鮮恥,無恥之尤!”

  週樘哼了一聲,說道:“華亭鎮派來的官員呢?你親自去請來,商議一番鹽場之事。另外若是沒有他的報訊,我們尚且被老二蒙在鼓裡,搞不好亦是疏漏就釀成大禍,為兄要好生感謝一番。”

  “諾,某這就去。”

  周樹起身,走出大堂。

  未幾,帶進來一位面目俊朗的年青人。

  這年輕人面目俊朗,英氣勃勃,見到週樘,施禮道:“華亭鎮戶科主事辛茂將,見過荏木公。”

  週樘的號是“荏木”,取自《詩經·小雅》當中“荏染柔木,君子樹之”之意。

  週樘起身,抱拳說道:“辛主事毋須多禮,說起來,此次老朽還要感激辛主事的提醒,否則族中出了蠹蟲,受那顧家的蠱惑,不曉得還會做出何等悖逆之事,更讓陽羨周氏的清名不至受累,請受老朽一拜。”

  說著,就俯身下拜。

  辛茂將趕緊上前兩步,扶住週樘的雙手,惶恐道:“荏木公豈不是要折煞晚輩?您是江東宿儒,名滿三吳,晚輩久仰之至,今日幸會,還想請教您老史書經義呢,何況這消息乃是大總管叮囑晚輩務必要跟陽羨周氏報信,是以,您這一拜,晚輩萬不敢當,萬不敢當。”

  週樘雖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不過既然辛茂將堅決不受,便趁勢起身,拉著他的手入座,讚道:“辛小兄眉目疏朗眼神清澈,一見便知是心地正直之輩,大總管麾下,當真是人才濟濟啊。辛小兄年青,日後多家學習,定然前程不可限量。”

  辛茂將苦笑道:“您老過譽了……實不相瞞,晚輩春闈亦曾參考,不過卻是名落孫山,本想返鄉苦讀,三年後再戰,孰料因昔日曾與大總管有些交情,被大總管叫來華亭鎮,在他麾下效力。大總管曾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獨門造車非是良圖,於實踐中審視自身,方是良策。是以,晚輩才離京南下,投靠到大總管麾下,擔任戶科主事。”

  提起科考,算得上是辛茂將的傷心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3 20:54
第820章  糾結的士族

辛茂將與上官儀一同備考、一同參加考試,結果卻是悲喜兩重天。上官儀高中進士,自己卻名落孫山,實在是心中鬱鬱,悶悶不樂。

  現如今上官儀進士及第,被授予弘文館直學士,又被陛下看重,任職海虞縣令,仕途一片光明。自己則幸虧房俊的青睞,才得以擔任一介民科主事,同時臥薪嘗膽,三年後再戰科考。

  前些時日他與上官儀一同南下,一個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前呼後擁前來蘇州上任海虞縣令,一個是形單只影,背著一個鋪蓋卷兒前來華亭鎮投奔恩主… …

  不過辛茂將性情開朗,雖然他與上官儀一般家境貧寒,事業上卻是悲喜兩重天,不過能得到房俊青睞,既有可以施展抱負展現才華的舞台,又不虞接下來幾年的生活窘迫之苦,亦算得運氣不錯。

  週樘聞言,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嘀咕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這兩句話語,他自然是從未聽過的,不過卻不妨礙他聽得出其中精闢與深邃。

  越是琢磨,越是有一種醍醐灌頂一般的領悟。

  有一種“煌煌大言”的震撼!

  週樘讚歎道:“世人皆傳大總管乃是百世不遇的詩詞聖手,佳句名詞信手拈來,原來大總管對於世事之洞悉早已鞭辟入裡,人情世故了然於胸,自然胸有錦繡,下筆如有神。老朽實在是敬佩之至。”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這樣的話語,可不僅僅是能寫得出兩首好詩就能說得出來的。單單這句話的寓意可透徹,比之聖賢先哲也不差多少。

  難怪此人小小年紀便能得到皇帝的信重,以強橫至極的姿態駕臨江南,一系列縱橫捭闔的手段之後,江南士族亦不得不避其風頭,莫攖其鋒……

  可謂“人傑”矣!

  辛茂將亦嘆服道:“大總管才情天授,的確是不世出之天才,晚輩附驥尾而行益顯,實在是三生之幸。”

  週樘命人煮茶款待,兩人相對而坐,談笑風生。

  雖則年歲差距巨大,但都是孔孟一派,言語之間的共同點頗多,聊起來彼此也不尷尬。漸漸的,週樘發覺這辛茂將雖然年歲不大,但是經史子集的造詣卻是匪淺,尤其是對於時政往往有發人深省的驚人之語,的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同時也暗暗納悶,這樣一個學富五車、思辨清晰的年青俊彥,卻為何在可靠當中名落孫山?

  難道現在大唐的人才鼎盛到連這樣的人都要屈居人下?

  不過這顯然是別人的隱私,更是傷處,週樘人情練達,自然不會突兀的問及此處。

  談了好一陣,週樘才直奔主題,問道:“不知辛主事此次前來,也是大總管有何吩咐?”

  辛茂將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色道:“吩咐倒是不曾,只不過大總管派遣晚輩前來,是要詢問荏木公一句,那招股會上的報價單,陽羨周氏還打算履行否?”

  週樘面露難色,遲疑道:“說句心裡話,

這些股份周氏是絕對不願放棄的。陽羨周氏雖然比不得蕭氏、顧氏那樣名聲顯赫、財雄勢大,但也是以信義為本的良善之家,豈能做得出那等反口不認賬之事?只是這其中尚有些緣故不好分說,是以招股會的時候,才會報上那樣的報價。實不相瞞,老朽自然是想要履行協議的,奈何如此天價,卻非是周氏能夠承擔,實在是左右為難。”

  這也算是開誠佈公了。

  直言之前的報價是因為一些不好分說的原因,這才報上去的。周氏不打算賴賬,但是家底淺薄,實在是承受不起……

  掏心掏肺,一句謊話都沒有。

  只是他所言“信義為本的良善之家,做不得反口不認賬之事”有些不盡不實,若是再加上一句“現在鹽場股價飆升,傻子才會不認賬”或許才是完美的真相。

  不過這種含蓄的方式,辛茂將完全可以接受。

  他笑道:“晚輩來此之前,大總管便曾有言,陽羨周氏乃是幾百年的豪強,雖然現在不如往昔那般強盛,卻也是根骨仍在,非是一般的小家小戶何以比擬。現在看來,還是大總管有眼光。”

  週樘苦笑道:“大總管謬讚,如此一來,老朽更是羞愧無地,奈何家資淺薄,實在是有心無力。”

  言語之間,很是有些鬱悶。

  他是真的想留下那些股份,也是真的沒那麼多錢!

  朝廷管控鹽場的消息一出,鹽場的股價坐地升值。大唐不實行以往“鹽鐵官營”的政策,是以鹽業是一樁萬古千秋的買賣。就算哪一天朝廷真的施行“鹽鐵官營”了,也不至於對以往的鹽商趕盡殺絕。

  須知這可不是私人的鹽場,是要經由民部發放執照的!

  朝廷再沒有底線,也不會對自己的政策朝令夕改,自己打自己的臉!

  可是周家的報價是三萬貫一股,總價九十萬貫,哪裡能拿出那麼多錢?倒是有很多先前種種原因未曾得到股份的人家,現在後悔莫及上趕著來求周氏將手中的股份轉讓,可是明知這是下金蛋的母雞,周家又如何捨得?

  可若是變賣祖產,那自然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鹽場再是下金蛋的母雞,那也是外財,田產房舍才是家族的根基!

  轉讓,不捨得;

  吃下,又沒錢……

  這正是周樘現在心裡糾結之處。

  “呵呵,”辛茂將對於週樘的糾結了然於胸,事實上這不是周家獨有的情況,而是那些拿到股份的家族所共同面臨的現狀,都為了此事一籌莫展,左右為難。

  “大總管奉陛下旨意,在華亭鎮開設了一家'皇家錢莊',不知荏木公可有耳聞?”

  週樘一愣:“不曾聽聞,這錢莊又是何物?”

  自從房俊那廝崛起一來,無論是以前在關中,亦或現在在江南,每每鼓搗出一些從未聽聞的把戲,令人茫然不解,深感稀奇。

  辛茂將言簡意賅:“很簡單,放貸。”

  “放貸?”週樘面色未變,心底一跳。

  “放貸”這種事情,週樘怎會陌生?事實上江南士族和一些富裕的寺廟都經營著“放貸”的生意,周家亦不例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放貸”的實質。

  那就是吸血!

  敲骨吸髓,知道榨乾你為止……

  房俊為何開設一家放貸的錢莊呢?週樘不無惡意的想,難道就是為了應對自己這些家族拿不出錢來購買已經認購的股份,是以弄出這個錢莊,強制性的命各大家族從他手裡“拆借”?

  這也太狠了……

  一般的民間“放貸”,什麼九出十三歸之類的,都是很普通的規矩。這錢借到手裡容易,可是想要還上,那可就難上加難。若是倒霉一些逢到一個災年,一年之期未還上,那麼恭喜你,等著賣房賣地賣兒賣女敗家吧……

  房俊若是當真逼著認購了股份的家族都得從他的“錢莊”裡借錢,以此來購買他自己的鹽場股份,不出三兩年,恐怕這些士族的家底都得被房俊掏空,江南的土地都的變成他家的。

  週樘臉色難看,一言不發。

  若是房俊當真如此,恐怕找他借錢的不多,倒是集體掀起抵制狂潮的不少。都是吸別人血的士族,現在反而被你吸血了,誰能受得了?

  扯桿子造反都有可能!

  一旁的周樹則怒目而視:“這還有天理麼?難道我們周家不借,他還非逼著我們必須藉不成?”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3 20:55
第821章  借貸

週樘並未阻止周樹發飆,他也想看看辛茂將的底線是什麼。

  若當真是逼著周家借錢,他麼……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辛茂將呵呵一笑,看著周樹,溫言道:“這位不必太過激動,某隻是個傳話的,您吹鬍子瞪眼,嚇住了某也沒用。首先,股份認購你們周家是簽字畫押了的,白紙黑字,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們周家也是個輸,這一點您不反駁吧?”

  周樹鼻孔噴氣,啞口無言。

  於情於理,周家都得買下這個股份,要么就巨額賠償。被說你有錢沒錢,沒錢你就敢獅子大開口,胡亂報價?

  沒這個道理。

  辛茂將笑吟吟續道:“再者,晚輩大抵也能猜到您和荏木公的想法,不過是以為大總管要弄出什麼利滾利的高利貸,以此坑害周家吧?”

  週樘不言,周樹則怒哼一聲:“難道不是?”

  辛茂將搖頭道:“非也,您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大總管了。”

  周樹問道:“此話怎講?”

  辛茂將說道:“錢莊的利息是統一的,大總管根據目前民間借貸的具體情況,規定了利息為月利一分,十年之內絕無變動。”

  週樘猛地瞪圓了眼睛:“一分利?”

  辛茂將點頭:“沒錯,一分利。”

  他自然知道周樘因何震驚。

  眼下最流行的“九出十三歸”,既是你借款十貫,拿到手裡的是其實是九貫,到期還款則為十三貫。而在此之外,還要交付相應的利息,這個利息一般按月計算,大概在三分左右。

  里里外外這麼算下來,簡直就是要人老命……

  可是錢莊的利息呢?

  就一分!

  除了少許的“印花稅”之外,不再有任何說道。

  週樘眉頭一挑,問道:“需要何物抵押?”

  辛茂將笑道:“田產、房舍、商舖,甚至字畫、珍奇之物皆可,而且,不僅僅是這次認購鹽場股份的士族、商賈可以申請貸款,所有的能夠使得其商業項目得到錢莊認可的家族或者個人,都可以隨時隨地的申請貸款。”

  週樘再一次心神一震。

  他是宿儒不假,但絕不是自命清高的迂腐之輩,陽羨周氏能夠有現在蒸蒸日上的局面,與他的細心經營分不開。對於殖貨之道亦是頗為精通。

  房俊的這個所謂的“錢莊”,可不僅僅是給那些認購了鹽場股份卻實在拿不出錢的士族準備的,而是再下一盤更大的棋!這一手不僅將以往江南民間的借貸方式給予顛覆,使得大宗的借貸有了另外的選擇,不至於非得承受放貸之家敲骨吸髓的盤剝,更重要的,他實在有意識、有計劃的扶持那些資本並不充裕、卻著實有著經營頭腦的商賈。

  亦或者……寒門!

  週樘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急劇跳動。

  

  如果倒向房俊,周氏既可以保住現在到手的鹽場利益,亦可以擺明車馬的站隊,想來房俊對於首先站出來表態支持的周氏絕對不會虧待。

  這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周樘現在面臨兩個問題,兩個要命的問題!

  若是從那個錢莊借貸,抵押上自家的田產、房契,一旦鹽場的收益達不到理想,豈不是等於房俊畫個圈圈就把周氏幾百年積累的這點家底都吃掉了?

  那鹽場可都是房俊一手鼓搗出來的,大家雖然都願意相信房俊對於鹽場產量的闡述和預測,但是萬一呢?

  還有一個更為重要!

  如果房俊當真是打著扶持寒門以對抗江南士族的心思,那自己投靠過去,豈不是意味著助紂為虐、自掘墳墓?

  水太深了……

  週樘患得患失,猶豫不決。

  辛茂將自是將他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哂笑。

  在計劃推出這個“皇家錢莊”之前,大總管便已經同裴長史將所有士族和商賈的心思莫得通透,各種各樣的可能都已經盡可能的做好預案。

  週樘的顧慮,自然亦在大總管的預料之中……

  辛茂將坐直腰桿,一股傲然之氣自胸臆之間油然而生。

  他語氣鄭重的說道:“大總管曾言,他最是重義氣之人,諸位在招股會上給他圓了場,他會記住這個恩情,所有認購鹽場股份的家族或者個人,若是有需要在錢莊借貸,所有抵押之物,無論到何時,錢莊將不予收繳,只是禁止其買賣,直至還清借貸為止。”

  週樘眼角又是一跳……他都記不得這是今天的第幾次震驚了,房俊這一招連著一招,不禁令人防不勝防,更是直取命門,直擊軟肋,令人欲避無從!

  什麼叫“他會記住這個恩情”?

  甭管你是拿出錢來,還是向錢莊借貸,只要老老實實的將認購的股份買下,那就是“情”!咱們有了交情,就是夥伴,日後自然不會虧待。

  可你若是想要讓他難堪,耍無賴不肯交錢,“情分”不僅沒有,有的就只是“仇恨”!

  赤裸裸的威脅、恐嚇!

  而辛茂將的後一句,更是讓周樘不得不讚歎房俊的魄力。

  “所有抵押之物,無論到何時,錢莊將不予收繳,只是禁止其買賣,直至還清借貸為止”……

  這是何意?

  簡直就是藉錢給你做生意!

  一分利在這個時代,那簡直就跟白給的沒什麼區別……

  週樘心中明了,只有最後一個疑問。

  他看著辛茂將,緩緩問道:“不是老朽信不過大總管,實在是田產房契設計家族根基,不得不謹慎行事。敢問一句,萬一他日大總管不再掌管這個錢莊,這個承諾是否還會繼續有效?”

  別說什麼簽字畫押!

  人走政息那是常態,他房俊尚未及弱冠之年,難道還能掌管這錢莊太久?一旦他走了,上來一位完全不承認之前的協議,那周氏哭都沒地哭去!

  席君買哈哈大笑道:“荏木公想必疏忽了一件事。”

  “何事?”

  “這個錢莊的全稱,叫做'大唐皇家錢莊',跟華亭鎮無關,跟蘇州無關,甚至跟滄海道亦無關,此乃陛下的私產,無論是周氏亦或他人,簽訂借貸協議的文書,都是由陛下簽字畫押,與大總管何干?”

  週樘傻眼:“當真?!”

  席君買點頭道:“絕無虛言!”

  週樘長長吁了口氣,當即拍板道:“不知這抵押之物,要如何作價?”

  席君買道:“錢莊之內自有負責評估之人,皆是精通算學經濟之道的人才,絕對不會惡意壓低抵押之物的作價。非但如此,大總管特意對此次認購鹽場股份的所有人開出一份紅利,可按照抵押之物的作價,上浮兩成,給予放貸!”

  你拿出一百畝地,市價一千貫,我就給你放貸一千兩百貫!

  大手筆啊……

  週樘再無異議,當即表態道:“明日,老朽便安排三弟帶著田產地契前往華亭鎮,去錢莊辦理借貸手續。”

  辛茂將呵呵一笑,挑起大拇指說道:“荏木公魄力不凡,晚輩不勝心折!”

  任務完成,心中如釋重負!

  週樘亦哈哈大笑:“辛主事口齒伶俐,思辨清晰,當得起一句青年才俊的稱呼。一次科舉不中,不當大事,只要用心沉澱,來日金榜題名已是必然。正如大總管所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前程奕奕,鵬飛萬里!”

  這筆買賣,做得值!

  江南士族?

  去他媽的!

  週樘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時代不同了!還想著南北朝時候天下大亂,江南士族火中取粟,趁勢崛起?還想著大隋統一江南之後便無力難顧,任由江南士族做大?還想著九品中正制的維繫之下世家門閥把持朝政,擁有興滅廢立之能量?

  別做夢了,醒醒吧!

  大唐已經如同巨人一般崛起,絕對不會容許世家門閥再如以前那般掌握著帝國資源,甚至凌駕於皇權至上!

  要么隨波逐流,跟著大唐這艘大船乘風破浪,揚帆遠航;要么一意孤行,在強大的車輪前碾得粉碎……

  何去何從,週樘清清楚楚。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3 20:55
第822章  殺意

“大唐皇家錢莊”的放貸利息和方式向一陣颱風一樣席捲江南各州府縣。房俊安排了有能力的官吏前往那些認購了鹽場股份的家族進行遊說,效果明顯。

  所有認購了股份大家族全部接受“錢莊”的放貸,分別遞交了申請,而錢莊也開始對各家拿出來的抵押物一一進行評估,一旦評估完成,就可以正式簽署放貸協議。

  而這個協議,是由皇帝欽賜給房俊的一方印鑑蓋章之後方可生效。換言之,各家士族等同於跟皇帝借錢……

  這比房俊鼓搗出一個錢莊的信用度要高得多。

  皇帝將錢借給江南士族,別說還有抵押物,就算沒有,誰敢賴了皇帝的賬不還?而江南士族從皇帝手裡借錢也放心,最起碼皇帝不會如同民間那些吸血的高利貸那般吃相太難看,最後將大家的血肉都給吸乾……

  購買了股份的士族各個喜笑顏開,即得了一份可以傳諸後世的家業,又間接跟皇帝做了一筆買賣,實在是物超所值。

  而那些種種原因沒有得到鹽場股份的家族,則各個灰頭土臉,一肚子怨氣都撒在顧家頭上……

  若是沒有顧家信誓旦旦的搞什麼“合縱連橫”,要大家集體坑房俊一把,現在豈不是都有鹽場的股份在手?現如今眼看著別人吃肉自己卻是連湯都喝不上,自然滿腹怨氣,追悔莫及。

  不過顧家勢大,大家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自認倒霉而已。

  當然,此事的始作俑者房俊,也被人將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個遍……

  實在是房俊太過奸詐,招股會前絲毫不曾提及朝廷有意管控鹽場,招股會後卻陡然拋出以後新建的鹽場必須有朝廷頒發的執照方可經營,打了諸多藏著心思給房俊難堪的這些士族一個措手不及。

  可這幫傢伙絲毫不曾意識到正是他們先要讓房俊難堪,房俊才會藏了這麼一手,而是將所有的錯都歸咎到房俊的奸詐狡猾之上……

  “砰”

  武原鎮的塢堡之內,顧燭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桌案,滿臉漲紅,咬牙切齒的大罵道:“房俊小兒,欺吾太甚!”

  倒也怪不得顧燭發怒,那天在招股會的現場被房俊赤裸裸的羞辱,顧燭已經感到無顏見人,怒火中燒。誰知道緊接著這廝就放出朝廷即將管控鹽場的消息,非但將顧家的算計全盤推翻,合縱連橫成為一個笑話,更是使得顧家現在成了江南士族集體埋怨的對象,成為眾矢之的!

  顧燭此人將臉面看得比性命還重,這種羞辱,如何能忍?若非大兄阻攔,他老早就就將房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宰掉了事!

  在他一側,地席上盤腿坐著一條彪形大漢,即便是坐在那裡,頭部也達到侍立在旁的侍女胸口處,可見身高之魁偉。

  正是那山越人的宗帥烏朵海……

  烏朵海聽聞顧燭辱罵房俊,面上亦是浮起憤恨之色,恨恨說道:“此子不除,某誓不為人!”

  若是說起對房俊的仇恨,烏朵海可比顧燭多得多!

  且不說自己一手策劃的反叛大計被房俊破壞,

單單那牛渚磯的南山之上,慘死在具裝鐵騎之下的族人,何止上萬?烏朵海雖然僥倖逃脫,但是每當夜晚來臨,一閉上眼,就見到漫山遍野的族人屍體,鮮血匯聚成河染紅山坡土地,耳畔縈繞不休的皆是族人臨死前的哀嚎和絕望的吶喊……

  如此血仇,不共戴天!

  鶴髮童顏的董老在一旁優哉游哉的喝茶,聽著兩個魯莽之士憤憤之語,心中哂然。

  真是蠢貨啊……

  只知道仇視房俊,卻看不出那房俊正在步步為營,一步步將顧家逼入孤立無援的境地麼?

  心中極是看不上這兩個四肢發達、大腦平滑的傢伙,不過自己現在托庇於顧家,與顧家休戚一體、利害糾葛,自然不能坐視顧家被房俊死死壓制,甚至猝下殺手……

  “二位壯士,難道從未深思房俊這種種手段背後的寓意麼?”董老云淡風輕的說道。

  顧燭瞪眼道:“有何寓意?那棒槌不過是仗著父輩權勢,強龍想壓地頭蛇,看我顧家不爽罷了!可我顧家根植江東數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會怕了他不成?”

  有勇無謀,愚蠢至極……董老心裡下了評語,嘴角微翹,不厭其煩的說道:“那房俊可不是棒槌,奸詐著呢!他為何鼓搗出一個鹽場來?須知顧家的支柱,不外乎海貿和煮鹽這兩項!市舶司只要開始運營,顧家的海貿就算是被斬斷一臂,無論是按照朝廷的政策所有交易都經由市舶司管制,亦或是偷偷的走私,規模和利潤都將大幅下降,這是不爭之事實。而這個鹽場的出現,若是當真能如房俊所說的那般產量,對於顧家的煮鹽產業來說,不啻於一場超級颱風的影響!物以稀為貴,原本的江南煮鹽產業年產三十萬斛,現在單單房俊的鹽場便產出數百萬斛,價格陡降已是必然。海貿、鹽場皆 房俊所壓迫,此次更是運用手段挑撥離間,使得顧家現在四面楚歌、孤立無援,那麼下一步房俊想要做什麼,已經呼之欲出。”

  顧燭愕然道:“他要做什麼?”

  董老愣了一愣,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你個龜兒子,老子都說的這麼明顯了,你居然還要問我?

  你這腦袋裡都是糞便不成?

  董老深吸一口氣,壓制下心口翻騰的怒氣,面上卻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怕是就要對顧家下手了……”

  顧燭勃然色變!

  是啊,這一連串的運作,依然將顧家逼到孤立無援的境地,現在江南士族要么被房俊拉攏過去,歡天喜地的跟著他合作鹽場的買賣,要么對顧家一肚子怨氣,將未能得到鹽場股份的原因歸咎於顧家頭上……

  若是現在房俊對顧家動手,整個江南,幾乎沒有一家會伸出援手!

  顧燭再是自大,也不會傻乎乎的認為顧家已經可以獨自對抗房俊的水師!

  怎麼辦?

  顧燭神色陰晴不定,暗暗咬牙。

  董老依舊雲淡風輕的喝茶,再也不發一言。

  心中卻兀自唏噓……

  歲月不饒人,他今年已經古稀,這已是高壽,尚有幾年好活?

  公子性情懦弱,優柔寡斷,一旦自己死去,定然成為顧家牢牢控制的棋子,生死俱操之人手。哪怕當真有朝一日能劃江而治,那還是楊氏的大隋天下麼?

  楊氏斷絕,復辟之大業,自然也就算是胎死腹中……

  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在,還有最後一絲精力,冒險搏一把吧。勝,則大隋死灰復燃,敗,則楊氏從今斷絕,老朽之身為漢王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算是死得其所,無愧于天地。

  他雖然看不上顧燭其人,但奈何顧家翹楚的顧煜太過謹慎,絕不肯輕易對抗房俊,擺明車馬扯起造反。自己暗示了無數次,試探了無數次,那顧煜卻始終不為所動。

  迫不得已,董老也只能將顧燭逼上絕路,將顧家推上懸崖。皆是生死存亡,顧家必然全力一搏,只要能夠堅持數月,朝中和各地的前隋遺臣必然群起響應,則大事可期。

  只是一旦顧燭未能置房俊於死地,未能讓水師群龍無首,則必將遭受水師兇猛的反噬,顧家是否能夠堅持到天下響應的那一刻呢?

  董老暗嘆一聲。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蒼天不眷顧大隋,自然萬事皆休;若是上蒼但凡有一絲對大隋的憐憫,也會讓顧燭馬到功成。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3 20:56
第823章  何以平天下

什麼是世上最好的生意?自然是用別人錢去賺錢;什麼是世上最牛逼的生意?自然是根本不用本錢就能賺錢……

  房俊最近春風滿面,意氣飛揚。

  所有認購了鹽場股份的士族,全都前來錢莊,遞交了抵押之物,等候評估價格,然後簽署協議。用尚未建成的鹽場股份,便使得各家拿出產業抵押並且付出利息,整個過程房俊只是需要投入建設鹽場,等於一分錢沒出,便賺取了五百多萬貫本金的利息,世上還有比這個更愜意的事情麼?

  五百萬貫本金,月利一分,便是每月五萬貫的進賬。

  而錢莊反饋過來的信息顯示,這些士族都是精明的生意人,自然不會單單只是貸款購買鹽場的股份。這麼一筆巨額的款項購買了鹽場的股份,必然導致各大士族府庫空空,其他的生意如何周轉?

  自然還是要貸款的……

  放著如此低廉的利息不貸款,難道要去跟別人家“九出十三歸”的拆借麼?

  傻子都不會這麼幹。

  如此一來,售賣鹽場股份的千萬貫幾乎全部放貸出去,每月進賬十萬貫。雖然這筆錢房俊不敢揣進自己兜里,但是對於窮嗖嗖的李二陛下來說,怕不是要美翻天?

  或許李二陛下哪天一高興,自己這個侯爵說不定就變成國公了……

  *

  海虞城縣衙門前,房俊正與上官儀道別。

  今年春闈,上官儀大獲全勝。雖然未曾奪得狀元頭銜,但是一手文章入了李二陛下法眼,直接提拔為弘文館直學士。原海虞城縣令蕭銘以為官職被剝奪,房俊上奏請朝廷盡快派遣以為任事之臣前來繼任。

  李二陛下自然知道海虞城與華亭鎮緊鄰,而華亭鎮初創,一切都是從無到有,海虞城的支持至關重要。因此大筆一揮,將與房俊關係很好,曾在崇賢館上下級同僚關係的上官儀欽點為海虞城縣令。

  朝中一片羨慕嫉妒恨……

  誰不知道現在房俊在江南搞得風生水起,誰沾了邊,誰就有無數的功勞等著去撈?卻冷不丁被一個新科進士給摘了桃子,自然是諸多不服,彈劾之聲不絕。

  但是在知道上官儀曾經擔任房俊的屬下之後,大家終於偃旗息鼓。明擺著這人如同房俊一般乃是陛下夾帶裡的私貨,誰還敢不要臉去爭搶?

  縣衙門前,上官儀對房俊抱拳笑道:“下官新近到任,實在是千頭萬緒,未曾空出時間前往拜訪大總管,已是心中惴惴。現在卻有勞大總管撥冗前來,下官惶恐,感激不盡。”

  他本想將事情處理一番,稍稍穩妥之後再去拜見房俊,卻不料房俊已經先行來拜訪他,上官儀自是感激不已。已房俊今時今日之地位,以及在江南的影響力,放眼江南幾人有資格讓他親自登門?

  房俊哈哈一笑,拍了拍上官儀的肩膀,眨眼笑道:“你我雖然分屬上下,實則交情莫逆,何須這些虛詞?本侯今日前來,就是給你撐腰來的,讓那些不開眼的東西都看看,

本侯就站在你上官儀的身後,誰敢與你作對,就是與本侯作對!”

  這番話,霸氣側漏,海虞城衙署上上下下噤若寒蟬。

  上官儀自是受寵若驚。

  須知房俊這一番話語,將會給海虞城的一干牛鬼蛇神帶來無比的震撼,那些想要在自己面前耍些手段的傢伙,怕是立刻就要偃旗息鼓,乖乖的配合。

  自己的工作將會立刻輕鬆無比。

  有人罩著,真特麼的爽……

  兩人寒暄幾句,房俊剛欲告辭,邊聽不遠處有人驚呼一聲:“哎呦!這不是房大總管麼?哈哈哈,今日張某有幸,不知大總管可有閒暇,咱們把酒痛飲,一醉方休?”

  房俊詫異的回頭看去,之間不遠處的街面上,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正緩緩駛來,此刻車簾撩起,一個粉雕玉琢的……漢子正坐從車廂裡走出,到了房俊近前跳下馬車,拱手笑呵呵的向房俊施禮。

  形容一個漢子,為何要用粉雕玉琢呢?

  實在是此人的形象……太過妖艷。

  一襲湖水綠的蜀錦長袍,用金絲紋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艷麗無匹。髮髻梳理得整整齊齊,不知是否抹了油,油光可鑑一絲不苟。俊俏的臉膛敷了一層粉,粉潤瑩白中帶著淡淡的紅暈,修眉朗目,倜儻風流,距離房俊尚有足足一丈距離,一股濃郁的香氣便撲鼻而至,也不知這人的衣物熏了多少香、身上敷了多少粉。

  得虧已是淺秋,否則必然招蜂引蝶,蔚為奇觀……

  房俊瞅著這人眼熟,一時卻是想不起究竟,只得微微拱手,“這位兄台,不知…… ”

  那妖艷公子“哎呦”一聲,俊俏的臉上滿 浮誇的失落,頓足道:“大總管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在下張忘,您不記得招股會那天了?在下可是響應您的號召,足足花了九十萬貫買下了鹽場的股份呢……”

  他這麼一提,房俊頓時恍然。

  “原來是張兄,本侯眼拙,未曾認出張兄,失禮失禮。只是張兄今日神采飛揚、嬌豔無雙,與那日的裝扮氣質大相徑庭,相差太大。”

  這人怎麼打扮成這樣?

  房俊嘴裡損了一句,心裡卻是琢磨,難不成此人有斷袖之癖不成?這打扮這氣質,嘖嘖嘖,肯定還是個“受”……

  張忘臉色一僵,自然聽出了房俊的揶揄,就有些尷尬,眼珠兒轉了轉,心說你這什麼意思?我一切正常好吧,說一句神采飛揚咱倒是認了,可什麼叫“嬌豔無雙”?

  他自是不知房俊一直未曾坦然接受唐代的“審美風格”,對於簪纓子弟“插花敷粉”的愛好敬謝不敏。不過房俊口中的寓意他卻是聽出來了,這是在說咱是個兔子?

  張忘心裡不爽,你才是兔子!

  不過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想了想,便向後招招手。

  身後他剛剛乘坐的馬車內,便有兩個千嬌百媚、衣飾華麗的女子下得車來,走到張忘身後,眼眸卻一直打量著房俊這邊,秀眸如水,情意綿綿。

  顯然,這兩位女子是認得房俊這位威震江南的實權人物的……

  “哼!坦胸露乳,舉止放蕩,水性楊花,傷風敗俗!”

  房俊身後傳來一聲輕哼,一個嬌脆的語音低聲咒罵。

  房俊嘴角一扯……

  聿明雪大抵是在山上悶得狠了,今日去找房俊想要弄點好吃的,正巧房俊出門,便興致勃勃的跟來。不過鑑於這小妮子曾跟房俊演了一出“長街刺殺,義釋兇徒”的戲碼,被別人認出來不是太好,房俊便讓她穿了一身男裝。

  此刻的小丫頭眉眼清秀精緻,肌膚瑩潤如雪,好一個俊俏的童子。不過秀美微蹙,甚是厭惡的看著對面的兩個濃妝豔抹光彩照人的女子眼波流轉勾引房俊,嘴裡碎碎念。

  張忘將兩個美人兒叫出來,故意給房俊看,咱可不是兔子,您見過兔子玩女人的麼?

  口中笑道:“今日乃是在下生辰,好友在一品樓為在下設宴慶生,不知大總管可否賞臉,前去飲一杯水酒?”

  房俊婉拒道:“原來是張兄生辰,稍後本侯命人補上一份賀儀,不過這酒就不喝了,本侯諸事繁雜,實在是抽身不得。”

  聿明雪嘴角微挑,很是開心。她可看不上對面那兩個擠眉弄眼坦胸露乳的騷貨……

  張忘見狀,也不強求,客氣兩句,便登車離開。

  只是臨走之時,那兩個女子眼含秋波,對著房俊盈盈下拜,嘴角含笑,那一對胸前的豐盈著實令街上一眾男子暗流口水,大飽眼福。

  聿明雪就又是哼了一聲。

  房俊向馬車走去,聿明雪緊隨其後。

  房俊嘴角含笑,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嫉妒了?”

  聿明雪秀眉一挑:“本姑娘嫉妒她們?”

  房俊反問:“難道不是?”

  聿明雪不明所以:“為什麼? ”

  房俊瞄了一眼小丫頭癟癟的胸脯:“人家胸很大。”

  聿明雪皺眉,低頭,瞅到了自己的腳尖……

  小丫頭剛剛發育,不過女孩子思想早熟,古今皆然,隱隱約約已經對自己的身材有了某種述求。

  聞言就有些著惱,咬著小白牙恨恨的瞪著房俊:“本姑娘很小麼?”

  房俊很想說是,不過見到這丫頭忿忿的目光,心裡沒來由的一顫。這可是個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可以百萬軍中斬將奪旗的殘暴蘿莉……

  便改口說道:“大有大的好,小也有小的妙。”
  “聽族裡的姐姐嫂嫂們說,男人不是都喜歡大的嗎,難道還有人喜歡小的?”小丫頭兩眼晶亮,興致勃勃的問道。

  “這個……”房俊尷尬了。

  難道要給蘿莉上一堂生理課?

  房俊想了想,只好說道:“自然是有的。”

  小丫頭鍥而不捨:“大的有什麼好處?”

  什麼好處?

  我特麼倒是知道好處是什麼,可是我怎麼說?

  咱可是有節操的男人,怎麼就跟一個小丫頭聊起這樣的話題?

  太污了……

  想了想,只好說道:“乳不巨何以聚人心?”

  小丫頭神色有些不爽,偷偷看了看自己的小兔子,又問:“那小的有什麼好處?”

  房俊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拜託,你是真的天真無邪,還是想要用套路害我?

  房俊沒好氣說道:“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3 20:57
第824章   剽悍的聿明丫頭

聿明老頭蹲在地上,眼睛緊緊的盯著不遠處江邊的巨大龍門吊,眼中精芒閃爍。

  一根極其堅韌的繩索繞過數個密密麻麻組合在一起的圓輪,在兩名勞工輕鬆的拉拽之下將停靠在船閘內貨船上的重物吊起。那貨物被捆綁成固定的四方體,毫不費力的被吊起來,然後沿著門框式的橫梁滑動,貨物便從船閘內的貨船上吊到岸上,直接放在一輛巨大的平板馬車上,看上去足足上千斤的貨物,被兩匹健馬輕鬆的拉走……

  滑輪這種東西,見多識廣的聿明老頭自然是見過的,甚至是一些槓桿的原理他也懂。但是將滑輪和槓桿如此巧妙的結合在一處設計出來的這種巨大的龍門吊,卻實在當聿明老頭嘆為觀止。

  “這是墨家典籍《墨經》當中記錄的那種滑輪麼?難道這房俊居然是墨家傳人?”

  聿明老頭震撼不已,小聲嘀咕。

  墨翟和他的弟子們編撰的著作《墨經》中就有關於滑輪的記載。

  書中便曾詳細提及滑輪的理論。

  中心軸固定不動的滑輪叫定滑輪,是變形的等臂槓桿,不省力但可以改變力的方向。中心軸跟重物一起移動的滑輪叫動滑輪,是變形的不等臂槓桿,能省一半力,但不改變力的方向。

  讀遍諸子百家典籍的聿明老頭自然讀過這本墨家的典籍,因此他懷疑房俊就是早已失傳幾百年的墨家傳人……

  否則如何解釋房俊神鬼莫測的機關之學?

  須知墨家的核心可不是什麼“兼愛非攻”,而是獨步天下的機關術!若非墨家傳人,以房俊的年紀,怎能在機關之術上有這等精深的造詣?

  在他身後卓然而立的聿明雷卻是默然不語。

  似乎沒聽見叔祖的疑惑,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一會兒看看那高大的龍門吊,一會兒又看看在船廠那邊出出進進不斷測試數據的新式帆船,一會兒又低頭看著腳下用水泥澆灌出來的固若金湯的碼頭……

  為何那小小的滑輪可以輕易的吊起重達千斤的貨物?

  為何那新式的帆船在逆風的情況下以一種“之”字形的前進方式反而比順風跑得更快?

  為什麼一堆粉末一樣的東西,在用水和沙子、石子攪拌之後,就能堅若磐石?

  聿明雷緊緊抿著嘴,他覺得有一扇門在自己的面前虛掩著,有些東西在門後露出端倪,卻有看不真切,讓人甚是抓狂。他恨不得一腳踹上去將門踹開,真真切切的看看門後那一個新奇的世界……

  不搞清楚這些東西,談何無上天道?

  一老一少各自琢磨著心事,沉默下來。

  身後輕快的腳步響起……

  聿明雷微微側目,便見到聿明雪快步走來,一張可愛的包子臉鼓起,神情不善。

  聿明雷隨意問道:“怎麼了,很不開心的樣子。”

  只是問一句而已,他並不認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兄妹兩個平素很是親近,聿明雷對於傲嬌妹子的性格可謂知之甚深。這丫頭性子傲嬌任性,絕非看上去那般粉嫩可人、青春秀麗……

  “哼!”聿明雪嘟著嘴,一臉惱怒:“都是那個房俊,看上去人模狗樣,實則是個大混蛋、大色狼!無恥之尤!”

  聿明雷心裡一驚,這語氣……難不成是那房俊狼性大發,佔了妹妹的便宜?

  頓時急問道:“那廝做了什麼?”

  聿明雪捏著小拳頭,忿忿道:“口花花,不知羞,禽獸不如!若不是他跑得快,本姑娘一拳打爆他的狗頭!”

  聿明雷絲毫沒有意外,他可是知道自家這個看似清純如玉的妹妹實則是個暴力狂,即便是房俊敢招惹她,也定然照打不誤!他著急的是房俊到底做了什麼,讓妹妹如此惱怒?

  這是正“思索人生”的聿明老頭也被孫女驚動,聞言奇道:“房俊到底做什麼了?”

  聿明雪小臉兒一紅,有些忸怩,吱吱唔唔說道:“這個… …那個……”

  畢竟房俊的話語太過下流,雖然剛開始聿明雪並未反應過來,未能洞悉其中深意,但是稍坐思索之後,自然明白了其中之猥瑣下流!

  可這話讓一個小女孩兒如何復述?

  聿明老頭也急了,急問道:“你這丫頭,倒是說話呀?是不是那廝非禮你?哎呀,就跟你說女孩子要自愛,要離男人遠一些,你偏偏不聽,現在吃虧了吧?”

  聿明雪只好說道:“其實……也沒做什麼,只是說話……好難聽……”

  聿明雷急得不行,這丫頭怎地一點也沒有以往的爽利勁兒,拖拖拉拉的?

  “他到底說了什麼?調戲你?”

  被哥哥和叔祖緊緊相逼,聿明雪又羞又惱,頓足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道:“那廝說什麼'乳不巨何以聚人心,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嗚嗚,那黑小子耍流氓……”

  聿明老頭嘖嘖嘴:“'乳不巨何以聚人心,胸不平何以平天下'?嗯,合著押韻,明心見性,不愧是才高八斗的詩詞聖手,此言當真是意味深長,韻味悠遠……”

  聿明雪對老頭怒目而視!

  這是當叔祖的能夠說的話麼?

  你到底是哪邊的?

  聿明老頭自知失言,頓時尷尬的咧咧嘴,做義憤狀:“哼,此子膽大包天,居然敢口出調戲之言,著實該死!”

  聿明雷則撇嘴說道:“房俊雖然言語不檢點,可是也不能將錯處都歸咎與他,若非你咄咄相逼鍥而不捨的追問,他又如何能說出此等誠實之言?”

  聿明雪眼睛都瞪圓了,怒道:“聿明雷,你是不是我親哥哥?”

  看著妹子都快哭了,聿明雷趕緊沒立場的說道:“是是是,當然是!那房俊著實可惡,待為兄去揍打一頓給雪兒出氣,如何?”

  聿明雪憤然道:“不行,太便宜他了!你去將他狗頭斬下,讓他再也說不出污穢之語!”

  聿明雷大汗……

  一句話就砍人腦袋?這個妹子簡直就是披著羊皮的狼女,太狠了!況且那房俊雖然粗鄙了一些,但是這話說的也沒錯啊……

  “那個……揍得狠一點,行不行?殺人啊什麼,要流好多血,太殘忍了……”聿明雷只得小心翼翼的替房俊爭取活命的機會。

  聿明雪不干,頓足道:“你殺不殺?”

  聿明雷尚未回話,臉色陡然變得非常精彩。

  一個聲音自聿明雪身後響起:“什麼殺不殺的?要殺什麼?殺雞麼?呵呵,聿明姑娘當真冰雪聰明,本侯新近習得一種烹調雞肉的方法,正想給聿明姑娘一展身手呢……”

  房俊帶著一群水師的兵將視察軍港的宿舍建設,誰知剛剛轉出一排排整齊排列的宿舍,就見到聿明家的三人在說話,自然要上來寒暄兩句。

  聿明雪豁然轉身,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瞪著出現的“黑小子”!見到房俊一臉好像什麼都沒做過的無辜模樣,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嬌叱道:“剛剛你跑得快,現在卻自尋死路,受死吧!誰要吃你的雞……”

  嬌小的身子箭步衝前,秀氣的蓮足一抬,一腳便踹在房俊胸口。房俊猝不及防,而且就算是防也防不住,被一腳揣個正著,胸口一悶,身子騰雲駕霧一般倒飛出去。

  可是現在就是站在堤壩之上,這倒飛出去,便直接“噗通”一聲落到了水里……

  蘇定方、劉仁軌等水師兵將面面相覷,然後發一聲喊,撲通撲通好幾個人都跳進水里搭救房俊。大家可都是知道這小丫頭看著弱不禁風嬌嬌怯怯,實則戰鬥力驚人,這一腳若是下足了力氣,還不得把房俊踹死?就算踹不死,也得給嗆死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0:00
第825章  此仇必報

留在堤壩上的蘇定方和劉仁軌相互瞅了瞅,不知道如何是好。

  按道理來說,敢襲擊主帥,甭管他是誰,蘇定方和劉仁軌定然第一時間衝上去將兇手拿下,若敢反抗,那就是格殺勿論!可是眼前這個嬌小秀氣的女孩子兒卻是房俊的座上賓,是房俊每日里變著法兒要哄著的存在,怎麼殺?

  可若是毫無反應,似乎又有些對不住房俊……

  兩人正自糾結,房俊已經從水里爬上堤壩,一身官袍濕噠噠的滴著水,儼然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

  一爬上來,房俊便臉孔漲紅著大怒道:“臭丫頭,你瘋了不成?”

  聿明雪毫不示弱,瞪眼道:“誰叫你口花花?就是該打!”

  房俊氣道:“是你非得追著我問,現在反倒怪我?”

  聿明雪揚了揚粉拳,俏鼻微皺,恐嚇道:“分明是你齷蹉下流,不是好人!再敢對姑娘口花花,下次還打你!”

  蘇定方一臉豬肝色,劉仁軌緊緊抿著嘴,其他兵將亦都一臉古怪,憋笑憋得甚是辛苦……

  這姑娘,太彪悍了!

  房俊氣得鼻子都冒煙了,大怒道:“你若不是女流之輩,本侯今日定然讓你後悔說出這樣囂張的話!”

  “嗤……”聿明雪小巧的鼻孔裡噴出一口氣,圓潤的下頜微微揚起,一臉不屑:“胡吹大氣,就你這樣的,本姑娘一個打十個!”

  房俊一頭撞死在堤壩上的心都有了……

  還有什麼是比被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如此嘲笑輕視不屑一顧更讓一個男人感覺到羞恥的事情麼?

  如果有,那一定就是他真的不是人家小丫頭的對手……

  房俊不知怎麼辦了。

  上去拼命?

  肯定是拼不過的,聿明氏這種延續了幾千年的超級家族總會掌握一些神奇的法門,雖然未必有飛花摘葉、御劍飛行那麼誇張,但是鍛體之術的確是精妙絕倫,能夠充分發掘人體的潛能,戰鬥力驚人。

  若論及當時最神秘強大的家族,能夠與聿明氏相提並論的,大抵也只有龍虎山天師府的張家……

  若是一個男人,哪怕他是戰神下凡武神再世,哪怕明知必死,房俊都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決一死戰!男人的驕傲絕對不容許如此肆無忌憚的挑釁,即便是血濺五步、命喪當場,也得用自己的鮮血洗刷這個恥辱!

  可現在面對的一個小姑娘……

  但是就這麼被一個小丫頭被鄙視了?

  還是當著自己部屬的面前?

  房俊差點吐血三升!

  聿明雪雖然惱火房俊,但是此刻見到他臉色極其難看,額頭的青筋都迸起來了,雙眼像是快要冒火一般瞪著自己,頓時一陣心虛……

  這傢伙雖然討厭,可是對自己還是不錯的,總是變著花樣的給自己弄吃的,

平素也是言聽計從順著自己。現在自己這麼做,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

  小丫頭抿了抿嘴唇,眼神游移不敢跟房俊對視。

  這時聿明老頭看不下去了,喝叱道:“放肆!一介女流,居然對大總管動手,聿明家的規矩難道都不要了麼?速速回去,面壁思過一個月!”

  聿明老頭覺得孫女著實太任性,過分了。可是有實在捨不得罰得太重,只要讓其回去面壁思過,趕走了事……

  “哦……”聿明雪乖巧的應了一聲,垂下臻首,也不敢看房俊了,腳步輕快,“嗖嗖”就跑個沒影兒……

  房俊咬著牙根,青筋暴跳,恨恨看著小丫頭窈窕纖秀的背影,心裡暗暗發狠:死丫頭,給哥哥等著,遲早讓你伏地求饒!

  聿明老頭也是尷尬,自家孫女確實過分了,房俊不僅僅是帝國的侯爵,更是一路總管,麾下戰兵過萬、戰船無數!被一個小女子這般欺凌,顏面何存?

  聿明雷已經苦笑道:“舍妹頑劣,少不更事,得罪之處,還望大總管海涵。”

  房俊深吸一口氣,事已至此,自己又能如何?

  不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後,一棍撂倒……

  死丫頭,且行且珍惜吧!

  *

  華亭鎮處於蘇州之西,一直延伸到大海。

  只不過由於長江攜帶的泥沙在出海口處慢慢淤積,現在的華亭鎮比之後世的上海要小得多,即便是長江口的崇明島此時也只是幾個矮矮的沙洲,至於對岸的南通,更是一片汪洋,尚未沉積成型……

  陽光普照,海浪滔滔。

  在華亭鎮沿海的平緩地帶,一個一個方方正正的池子早已修砌完畢。這種池子皆用紅磚砌成,表面抹上一層水泥,乾透之後不虞海水滲透,更能隔絕泥沙。

  這些水池都不深,卻寬敞遼闊,此時池子裡已經蓄滿海水,遠遠望去方方正正的池子除了沒有稻苗之外,就宛如江南各地春天的時候準備插秧的水田……

  被鹽場僱傭的勞工皆是附近的平民,以往或是給大戶人家做工,或是被士族僱傭,都是從事煮鹽的營生。從鹽場的規劃、平整海灘、修砌池子,直到現在池子裡蓄滿海水,他們都從頭至尾的經歷過。

  但是現在看著眼前一池池的海水,仍然一臉茫然……

  “當家的,你說這池子到底是用來做啥的?”

  趙四媳婦迷茫的看著蓄滿海水的池子,悄悄捅了捅丈夫的咬,小聲問道。

  他家是第一批被鎮公署招募僱傭的勞工,當初與鎮公署簽署“合同”的時候,聽說要往“合同”上簽字畫押摁手印兒,差點嚇了半死。

  一家子沒有一個識字兒的,誰知道那“合同”上到底寫些啥?家裡倒是除了兩件破瓦窯之外別無恆產,不至於被人謀財,但是趙家卻有一朵遠近聞名的花骨朵……

  別不是那個什麼大總管看上了咱家閨女,想著法兒的騙咱們在賣身契上畫押吧?

  直到鎮公署的官吏不厭其煩的解釋,才滿心惶恐的畫了押,摁了手印兒。不摁不行,人家可是大總管,聽說還是位侯爵,老爹是朝中宰相,就算是看中了自家閨女,難道還有的反抗麼?

  總不能為了丫頭,就把一家子的姓名都搭上吧……

  不過在第一個月到期之後,那“合同”規定的工錢拿到手裡,趙家上下才知道那位大總管沒騙人,真的只是僱傭他們做工,並不是惦記上他們的閨女。

  但是他們更奇怪了,就這麼一個池子一個池子的修砌,修好了打開閘口在漲潮的時候灌進來滿滿的海水,然後關閉閘口……這是要幹啥?

  趙四擰著眉毛,江南少見的魁梧身材站得筆直,無法回答媳婦的問題。

  天知道修這麼多稻田一樣的池子是作甚……

  關閉閘口的活計很是輕鬆,根本不用大人出馬,各家的孩子就能搞定。遠處一群孩子將最後一排水池的閘口關閉,嬉笑追逐著在剛剛沒掉小腿的水池裡瘋跑。

  跑在最前面的一個閨女,將蔥花綠的紡綢褲子捲到了膝蓋上,腳步輕快的在水池中奔跑,卻仍舊被水浸濕了褲子,緊緊的貼在大腿上勾勒出一抹青澀纖秀的曲線,兩隻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腿踩著海水噴濺起晶瑩的水花兒,灑下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

  正是趙家的閨女趙繡娘……

  趙四兩口子看著跑過來的閨女,以及追在姐姐身後的皮小子,嘴角不自禁的裂開,露出幸福的微笑。

  一聲突兀的低呼聲,打斷了這一副陽光下美好的畫卷。

  “大總管來了,還有好多人同行!”

  趙四心裡一顫,臉上變色趕緊對著自家閨女使勁兒的揮手:“繡娘,趕緊領著弟弟回家去,貴人們沒有之前,不准出來!”

  秀氣漂亮的趙繡娘一臉茫然,不過向來很乖很聽話的她沒有質問父親的意圖,而是嬌脆的應了一聲,便回身拉住剛剛打到她腰際高度的弟弟,匆匆跑回家去。

  趙四這才鬆了口氣。

  據說那位大總管尚未及弱冠之年,不僅娶了皇帝家的公主,鎮公署裡更是收了好多美人侍妾,定然是個貪花好色的紈絝子弟,若是被他見到自家繡娘,保不齊就起了歹心。

  這幫子紈絝子弟看上去人模狗樣,實則滿肚子男盜女娼,最不是東西……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0:01
第826章  共富貴

一群錦衣華服的貴人自遠處緩緩走來。

  房俊一身青色直綴,未著官服,當先而行,孔穎達與聿明老頭背著手走在他身邊,一眾購買了鹽場股份的士族和商賈跟在後面,呈眾星拱月之勢將房俊圍在當中,儼然後世的領導視察……

  由此可見,捧紅踩黑、阿諛奉承,古今皆然。

  房俊一路行來,指指點點,介紹著鹽場的種種設施,但是更多的則是向身邊的的孔穎達也聿明老頭解說著各種施捨的用途和。至於那些士族和商賈,帶你們看看出了錢都買了些啥已經是夠意思了,難道還有本大總管親自解說不成?

  沿著海邊的荒灘,無數的鹽池鱗次櫛比。

  鹽池由上而下逐個挖低,落差為三寸左右,上下池之間開有池門,用以向下流水。鹽池周圍挖二面或三面大溝,稱為鹽溝,以備納潮儲水。向海一面的溝堤,開一水門,設閘以備啟閉。

  漲潮時海水灌入鹽溝,用戽子或水車汲取溝內海水灌入高鹵台內,在池中沉澱泥沙;次日將高鹵台內海水放入二鹵台,再將高鹵台汲滿海水;第三日,將二鹵台內海水放入三鹵台,高鹵台內海水放入二鹵台,再將高鹵台汲滿海水。逐日依此類推,利用日光蒸發水分,提高鹵水濃度,第三層鹵台即為結晶池,至此海水已經基本處於飽和狀態,於飽和狀態下繼續蒸發,無需幾日即可飄花結晶,數日後撈鹽歸坨。

  並不是所有的滷水都會結晶成鹽,總歸會有一部分剩餘,而這剩餘的液體稱為母液,也稱“苦滷”,房俊知道可從中提取多重化工原料,但是具體如何操作,他卻是兩眼一抹黑……

  來到一處結晶池前,房俊站住腳步,沒有搭理眼前點頭哈腰的鹽場管事,而是將不遠處一個身材魁梧壯實的漢子招招手喊了過來。

  趙四受寵若驚,這可是帝國的侯爵、皇帝否女婿,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趕緊小跑著來到面前,彎腰施禮:“那個……大大大總管,小的給您見禮!”

  房俊最是喜歡這樣憨實強壯的漢子,扔到田裡能幹活,帶到戰場上又是個好炮灰……

  他親熱的拍拍趙四的肩膀,笑問道:“不必拘禮,不知兄台貴姓大名?”

  趙四差點跪了……

  大總管居然叫咱“兄台”?

  這傢伙激動得打擺子,覺得口乾舌燥,趕緊舔了舔嘴唇,才哆哆嗦嗦的回話道:“小的叫趙四。”

  房俊臉一僵,嘴角一抽:“呵呵……這名字好,這名字好哇……”

  幸好這裡是江南,不是大城市鐵嶺……

  趙四覺得自家祖墳是不是冒青煙了呢?這樣一個威震江南的大人物,居然拍著自己的肩膀跟自己稱兄道弟,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啊!都說這位大總管是個大棒槌,殺人如麻兇殘暴戾,可是眼前站著的這個年青英朗的小伙子英氣勃勃待人和藹,哪裡有半分戾氣?

  果然都是造謠啊,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該將自家閨女攆回家去,或者在大總管眼前轉一轉,

被他看上眼,這輩子也能錦衣玉食,不至於嫁一個熬海煮鹽的苦哈哈……

  房俊哪裡知道自己的形像在趙四眼中迅速轉變,已然成為“國民好女婿”級別的存在?

  他指著眼前的結晶池問道:“現在鹵水濃度如何?”

  提起本職工作,趙四連忙收攝心神集中精力,恭敬答道:“回大總管的話,鹵水濃度已將近十成,按照大總管所言的要求,用不了多久即可出鹽。”

  房俊奇道:“這麼精確?”

  沒有專業的檢測設備,單單以眼力觀測或者用手來測驗的話,怎麼能將鹵水濃度說的這般精確?

  趙四憨笑一聲,說道:“小女頑劣,前日於鹽池旁嬉戲,手中的蓮子不慎掉入池中,卻發現那蓮子並不沉底,而是平浮於鹵水之上,小的深感奇怪,便用蓮子逐一實驗,便發覺蓮子若是在鹵水中斜浮,為七八成鹵,平浮於鹵水面上則為十成鹵。前日的那一池鹵水本來已經有鹽花浮現,只是夜間一場大雨,就將鹵水的濃度稀釋,幸好昨日天晴,一日暴晒,又達到了十成鹵!”

  用蓮子來測試鹵水的濃度?

  房俊想了想,鹵水的濃度越高,比重就越大,蓮子便會浮在水面,理論並無偏差,買毛病……

  一個淳樸的農夫卻能創出這等簡便的測試之法,倒是令房俊大為意外。不過房俊的規矩一直都是“有功則賞有過責罰”,尤其是在發明創造這一方面,要想手底的工匠不至於墨守成規,而是不斷的去發現、發明新式的工藝,提升產品的質量和製造速度,就必須有一套嚴格的獎勵制度。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錢到了一定數量,連命都能捨,何況是發明創造?

  房俊欣慰的點點頭,讚道:“做得好!來人!”

  身後自有華亭鎮的官吏小跑著過來:“大總管有何吩咐?”

  房俊指著趙四說道:“趙四兢兢業業、恪盡職守,擢升為鹽場的副管事。另外,更創出檢測鹵水濃度之法,賞錢百貫,以資獎勵,並將此事蹟傳於華亭鎮各個工坊、各處生產隊,要大家好生學習、以為激勵!”

  “諾!”官吏應了一聲,牢牢記下。領導視察自然不會帶錢在身邊,回去在之後便會將賞錢送到這趙四手中。

  趙四瞪著大眼睛愣了半天,突然“噗通”一聲跪地,“砰砰”磕頭,喜極而泣道:“小的一介平民,所作皆乃分內之事,豈敢當大總管如此厚賞?萬萬不敢,萬萬不敢……”

  一百貫!

  即便是江南膏腴之地,這筆錢也能買下上號的水田五畝,起一座兩進的宅院,或者在蘇州城內最繁華的地段置辦下一處店鋪門面……

  對於一個連煮飯都要數著米粒的窮困平民來說,不啻於一筆驚天巨款,可以令整個家庭瞬間發生質變,一躍而成為中產之家!可是天上掉餡餅這種好事,對於一個淳樸的農民來說,可不僅僅意味著喜悅,同時也有不可置信的惶恐……

  旁邊一位商賈有些不耐,喝叱道:“既是大總管賞你,便回家偷著樂便是,何至於假惺惺謙讓?耽擱了大總管的時間,便是你有幾顆腦袋也不夠賠!”

  趙四嚇得一哆嗦,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頓首道:“是是是,小的謝過大總管厚賞……”

  房俊眉頭一皺,瞪了那個商賈一眼。

  老子在這裡“親民”呢,正經營自己的形象,你特麼橫插一腳算什麼?那商賈被房俊一瞪,頓時嚇得戰戰兢兢,趕緊縮了縮身子,躲在旁人身後……

  房俊親手將趙四攙扶起來,正容道:“本侯賞你,是因為你對鹽場做出了貢獻,這個貢獻已經遠遠超出了你應當承擔的職責範疇。咱們華亭鎮荒灘處處,良田皆無,本侯自是錦衣玉食,可是要拿什麼來養活大家?這裡不僅僅是本侯的封地,也是大家賴以為生的家園!本侯自當與大家一起,將華亭鎮經營成江南的明珠,家家戶戶生活無憂、安居樂業!本侯在此承諾,只要你們能將華亭鎮當成自己的家,本侯就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家人,同患難,共富貴!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一番話,在場的士族子弟和商賈固然是驚愕不已,那些本地的居民,則各個熱淚盈眶,當即跪倒在地,大呼道:“大總管仁厚,大總管公侯萬代!”

  房俊哈哈一笑,大手一揮:“既然鹵水已經飽和,便開始耙鹽,讓本侯看看,何謂鹵水入境,海鹽勝雪!”

  “諾!”

  鹽場的勞工齊齊 一聲大吼,神情振奮的一躍而起,衝入鹽池!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0:03
第827章  海鹽勝雪

勞工們興沖衝的衝入鹽池,先是將池旁的閥門打開,任憑不會繼續結晶析出海鹽的苦滷順著鹽溝流入大海,池底剩下的便是混合著少量苦滷顯得有些黏稠的鹽粒。

  一根長長的木棒頂端是一塊橫過來頂起的木板,像是推雪一樣在池底用力一推,已經結晶的海鹽便被推起……

  被堆到一起的海鹽含有苦滷,黏糊糊不點也不好看,但是隨著苦滷漸漸流出,陽光照耀殘餘的一點點水分也隨之蒸發掉,那一堆堆原本黑糊糊的鹽堆便變得潔白耀眼。

  陽光照射,海鹽勝雪!

  隨著結晶池裡的苦滷緩緩流乾,池底殘餘的鹽粒也漸漸曬乾,像是秋後的苦霜、冬日的薄雪,瑩白一片。勞工們顧不得心裡的震撼,用毛竹大掃把將池底剩餘的一層海鹽掃起來歸到一堆一堆的雪白鹽堆一起,然後再用簸箕裝到一種與以往有所不同的獨輪車上。一車一車的的海鹽被運到結晶池後面抹了水泥地面的空地上,輕輕鬆鬆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座潔白勝雪的鹽山!

  等到最後一車海鹽被推出鹽池,堆到鹽山上,勞工打開結晶池上方的閘門,已經經過沉澱過濾而且曬了好幾天的滷水再次流入池中,再過個一兩天,就又是一池海鹽。

  等到一切工序完成,所有人勞工們擦著汗水,士族商賈們張著嘴巴,都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座在陽光下反射著潔白光芒的鹽山!

  這……就出鹽了?!

  大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古以來,熬海煮鹽早已有之。

  農戶們或是自己熬鹽,或是給世家豪族熬鹽,都是全家上陣辛辛苦苦的上山砍柴火,下海挑海水,每鍋最多只裝得下三十斤海水,煙熏火燎的熬乾了,只得一斤不……

  當地的農戶還好一些,除去苛捐雜稅再加上自己家也得吃一斤,辛辛苦苦每月也剩不下多少。而且海水腐蝕性大,鐵鍋的鐵質又不行,鐵鍋熬的次數多了,一不小心就會燒穿鍋底,這又是一筆昂貴的費用。

  至於那些替世家豪族做工的勞工們,則更是苦逼,辛辛苦苦的熬出鹽來也不是自己的,被煙火熏得眼睛壞了、被海水跑得手腳生瘡,最後也僅僅能換回一點裹腹的食物,全家都吃不飽……

  可是再瞅瞅眼前的一幕,海灘上挖些池子,太陽底下曬曬,人下去用耙子退、用掃帚掃,輕輕鬆鬆就弄到這麼一座鹽山,怕不是得有幾萬斤海鹽?

  勞工們想起自己以前的辛苦,真是欲哭無淚;忽而想到以後有了這麼好的方法,可以輕鬆獲得海鹽,雖然鹽並不是自己的,但是如此輕鬆的營生又能頓頓吃上飽飯,卻又都是欣喜若狂。

  而那些士族商賈們,則整體傻眼,目瞪口呆,心中五味雜陳,可謂酸甜苦辣百味懼生,不知道是個啥滋味……

  歡喜自然是歡喜的,如此輕省的製鹽之法,比照房俊當初承諾的產量只會多不會少,這筆投資自然大賺特賺。

  但是懊悔不甘者也大有其人!

  海鹽的產量的確是不少,

這筆買賣做得值了,即便是在“錢莊”裡借貸了大筆款項,每月每年要繳納數額不菲的利息,也還是大有賺頭。

  可問題是如此簡單到極點的曬鹽之法,自己此前怎地就未曾想到呢?許多士族和商賈熬海煮鹽的歷史幾乎都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的祖宗那輩兒上,若是從那時便知曉這種曬鹽之法,這麼多年下來,得積攢下何等驚人的財富?

  最令大家忿忿不平的在於——就特麼在海邊砌幾個池子,灌滿海水然後等著太陽將海水曬乾,這麼一個傻子都能製出鹽來的法子,這個可惡的房俊居然就將上千萬貫的財富攬入懷中?

  特麼搶劫皇宮也沒有這個來得快啊……

  房俊看著那如山的海鹽潔白勝雪,心中志得意滿、豪氣頓生!

  每一塊鹽田以鹽溝為分界,長寬各在一里左右,佔地面積大概有半平方公里,被分成無數的沉澱池、蒸發池和結晶池等。此地處於遠離長江出海口的地方,是華亭鎮延伸在海中的一處犄角,四周一馬平川無遮無擋,夏日里風力強勁,易於海水蒸發。只是受到江南梅雨季的影響,在這一時間段產量受到影響。

  即便如此,根據觀察記錄,現在是一年當中氣溫最高的時候,在晴天裡每一天都能蒸發海水0.2毫米左右,一塊鹽田可蒸發海水兩萬噸。海水中含鹽比例大約是百分之三,即可產出海鹽三百噸。

  沒有參照物,房俊也不知道唐朝的重量一斤與後世相差多少,就照一斤計算,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一石既是一斛,為一百二十斤,則一塊鹽田每天可出產海鹽五千斛……

  自然可不能每天都是這般陽光普照海風呼呼,除去陰天下雨和冬季氣溫低蒸發慢,一年怎麼樣也可以產出三四十萬斛海鹽。

  當初房俊承諾的是每塊鹽田年產海鹽十萬斛,現在看來,房俊的計算出了失誤,產量遠遠高於預期。

  是不是吃虧了呢?

  房俊可不是這樣想。

  無論到了什麼時代,食鹽都是和糧食一樣最為重要的生存基礎。沒糧食人會餓死,沒鹽吃也照樣活不了!鹽不僅是重要的調味品,也是維持人體正常發育不可缺少的物質。

  食鹽調節人體內水分均衡的分佈,維持細胞內外的滲透壓,參與胃酸的形成,促使消化液的分泌,能增進食慾;同時,還保證胃蛋白酶作用所必需的酸鹼度,維持機體內酸鹼度的平衡,和體液的正常循環。

  人不吃鹽不行,吃鹽過少也會造成體內的含鈉量過低,發生食慾不振,四肢無力,眩暈等現象;嚴重時還會出現厭食、噁心、嘔吐、心率加速、脈搏細弱、肌肉痙攣、視力模糊、反射減弱等症狀。

  可是自古以來,食鹽的官營除了讓國家財政富裕之外,並未能讓更多的百姓吃的上鹽,官鹽太貴,流通在民間的大多是私鹽。而唐朝早期並未施行食鹽官營,百姓卻大多吃得起鹽,鹽價可始終不高,說明百姓能不能吃得起鹽,跟是否由國家專營並無關係。反而由於國家的壟斷致使鹽價暴漲,苦了百姓……

  什麼樣的方式才是最正常的?

  毫無疑問,是競爭!

  競爭可以提升產品質量,可以降低產品價格,可以直接讓百姓收益!

  食鹽的產量越多,自然價格越便宜,老百姓才能都吃得起鹽!

  於此想必,一些錢財的損失又算得了什麼?

  更別說房俊本來就打算將這塊利益讓給皇帝和江南士族商賈,以此來分化江南士族的聯盟。

  有心眼靈活的人,估算這一大堆如山的海鹽,已經大抵計算出每年一塊鹽場可以得到的收益。

  心情振奮之餘,也對房俊愈加敬畏。

  這倒不是敬畏於房俊點石成金的手段,而是房俊給皇帝創造的財富。在場的士族商賈,因為鹽場股份限購的緣故,最多也就是佔據一個鹽場的三成份子,而皇帝呢?

  足足有五個鹽場!

  這是一筆多大的財富?

  將這樣一筆巨額的財富獻給皇帝,本就備受寵信的房俊,在皇帝陛下眼中又會是何等的地位?

  大唐第一權臣或許算不上,但是大唐第一寵臣,舍它其誰?

  陛下現如今春秋鼎盛,房俊的靠山堅如磐石;即便日後帝位傳承,房俊與太子殿下的關係亦是牢不可破!

  幾乎可以想見,只要房俊自己不作死跑去造反,未來幾十年內都將是皇帝最最信任和寵愛的大臣……

  如此穩固之地位,誰能掀動?

  這就是一條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越早抱上,回報越高。反之,誰得罪了他,就算不弄死你,也是幾十年沒好日子過……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4 20:03
第828章  薛仁貴發飆(上)

呼哧,呼哧……

  郭待封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汗水沿著額頭小溪一樣往下淌,蟄得眼睛都睜不開,嗓子眼更是乾得冒煙,每一口熾熱的空氣吸進肺裡,都像有把銼刀在胸腔裡來回的拉,兩條腿比灌了鉛還沉,每秒鐘都是極其痛苦的折磨,完全是因為不想丟了面子,才繼續堅持著。

  可是特娘的這得堅持到何時是個頭?

  作為武勳世家的子弟,郭待封小時候也打熬過筋骨,刀槍棍棒自然也曾習練嫻熟,可是對於這種超強度的“野外拉練”卻是聞所未聞!

  自己堅持了幾天?

  五天還是六天?實在是記不得了。自從上次出海剿滅蓋大海那股海盜之後,水師回到吳淞口軍港,便開始整頓。沒過幾天,便開始了這種殘酷到極點的“野外拉練”……

  每天天不亮便起床,穿上全服甲胄,攜帶橫刀,什麼二十里負重越野、半炷香時間內一百個俯臥撑、仰臥起坐、擒拿格鬥、握刀劈砍……

  郭待封都快瘋了,這是水師嗎?

  恐怕就連陛下身邊的“百騎”也沒有這樣的訓練強度吧!若非每天三頓大魚大肉飯菜管飽,現在的上萬水師兵卒能累死一半!

  不過是一群站在戰船上接舷戰的水師而已,至於嗎?

  養尊處優多年的郭待封之所以咬著牙堅持到現在,只不過是心中一口氣咽不下去!

  當初他同那個薛大個兒一起來到水師報導,同樣都是有人舉薦,自己是老爹涼州都督、安西都護、西州刺史的親筆信,而薛大個兒則是拿著張士貴的推薦信,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可是結果呢?

  一場剿滅海盜的水戰打完,那薛大個兒直接成了校尉,統領一旅兵卒!而自己呢?那房俊連過問一句都不曾,就把自己丟在水師裡不聞不問,好像沒有自己這個人一樣!

  簡直豈有此理!

  你房俊是牛逼,可是我爹現在擔任這安西都護、西州刺史,掌管高昌城方圓幾百里,你家在高昌城的產業可都是在我爹的管轄範圍之內,你特娘的就不知道送個人情,提拔提拔老子,也好讓我爹照顧照顧你家的生意?

  那薛大個兒確實能打,可是咱也不差啊好不好?

  再者說,當上校尉統領一旅兵卒,那就是軍官了,打仗的時候也不用衝鋒陷陣吧?論伸手,咱打不過薛大個兒,可若是論運籌帷幄軍法韜略,咱這個出身武勳世家的子弟難道還不如一個絳州鄉下種地的農夫?

  郭待封越想越氣,體力也漸漸不支,便落到了隊伍的最後。看著身邊的戰友越跑越遠,郭待封實在是沒力氣支撐下去追趕,心中的這口氣一泄,頓時覺得渾身酸軟一絲力氣也無,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氣……

  頭頂熾熱的陽光忽地被遮擋,一道陰影擋在自己頭上。

  郭待封大口喘氣,抬起頭來,便見到一張面無表情方方正正的臉膛。

  正是這一旅的長官,

校尉薛仁貴……

  薛仁貴看著郭待封,問道:“落後卻不追趕,反而歇坐於地,這是為何?”

  他遠遠的跑在前頭帶領隊伍,一回頭,便發現有人落後,非但不思追趕,反而坐到地上歇息,便折返回來查看詢問,看看是否負傷。這種負重越野在起初剛剛開始訓練的時候很容易受傷,但是這些天堅持下來,兵卒的身體素質大幅度上升加強,受傷的情況便大大減少。

  但是既然是訓練,便不可避免受傷。

  郭待封一見到是薛仁貴,心中抑鬱不平之氣頓時升騰,大少爺脾氣發作,沒好氣的說道:“跑不動了。”

  薛仁貴性格方正,馭下極嚴,冷言道:“只要未曾負傷,跑不動也得跑!這種負重越野本就是極限的馴練方式,越是跑不動就越要跑,以此來提升自己的極限。難道哪一天與敵對陣之時,你要跟敵人說你跑不動嗎?若是那樣,要么成為俘虜,要么窩囊被殺!”

  郭待封頓時大怒,瞪眼道:“你特麼教訓誰呢?你家郭少爺也是堂堂勳貴之後,你算個什麼東西?休要在此嘰嘰歪歪,待本少爺緩過氣來,自會自行回到軍營,你且帶領兵卒訓練便是,勿用管我。”

  尚未跑遠的兵卒都盯著這邊看呢,隱隱聽到郭待封的話語,都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大家都知道郭待封的背景,像是他這樣有背景的在水師裡多了去了!雖然如他這般身為嫡子的人很少,但各家送入水師之中鍛煉的子弟也都是身份尊貴,不比他差多少。

  敢跟薛大個子叫板……

  大家都來了興趣,遠遠的看著興致盎然。

  這麼跑,誰不累?

  可是水師之中軍機森嚴,沒人敢違抗軍紀,現在有郭待封蹦出來,大家都想看看效果如何。若是薛仁貴讓步,大家自然有樣學樣,沒理由郭孝恪的兒子可以不守軍紀,我們就不行吧?

  當真論起來,誰也不比誰差!

  薛仁貴依舊板著臉,雙手負後,居高臨下的瞪著郭待封,冷冷說道:“現在站起來,繼續跑,某可以當你剛才的話語沒說過。”

  郭待封冷笑:“某若是不跑呢?”

  薛仁貴道:“自有軍紀處罰。”

  郭待封頓時炸毛,猛地從地上站起來,直視薛仁貴怒道:“軍紀軍紀,休拿軍紀來壓我!我郭待封就是出身軍伍之家,什麼軍紀沒見過,何曾有如此嚴苛之軍紀?某就是不服,你待怎地?”

  遠處圍觀的兵卒齊齊朝郭待封伸出一根大拇指,給予精神上的支持,至於實際的支援……還是算了吧,薛大個子是個油鹽不進的玩意兒,武力值又高的離譜,沒必要當面硬鋼。

  薛仁貴回頭瞅了兵卒們一眼,未予理會,轉過來看著郭待封,點頭道:“既是不堪訓練之嚴厲,自可申請退伍,某可以將你的申請呈於大總管,並擔保大總管可以批准。”

  水師的訓練方式全都出自大總管之手,在薛仁貴看來的確嚴苛了一些,古之兵法從未如此。但是正如軍紀所言,只要是身在軍中,服從命令便是至高無上的要求,休說訓練嚴苛,便是前方有刀山火海,一旦命令下達,也得要義無反顧的發起衝鋒。

  若是沒有這等上下一心的意志,何談強軍?

  不過水師當中有諸多世家子弟,這些養尊處優的少爺公子自是受不得這種折磨,陸陸續續有不少人都遞交了申請,自願退伍。

  申請退伍?

  郭待封倒是做夢都想這麼幹,誰特麼不願意夜夜笙歌瀟灑快活,非得到水師裡來受這份罪?

  可是他不敢啊!

  臨來之時,老爹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在水師混出個樣子來,替他老臉爭光!若是敢如同以前那般胡作非為沒規矩,就打斷他的腿!

  老爹是個什麼脾氣,郭待封豈能不知?一旦狠勁兒發作,當真能將自家兒子的腿給打折了!

  郭待封瞪眼道:“別特麼將自己當個人物,在本少爺眼前,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鄉間一農夫,也敢跑水師裡來人五人六的!本少爺奉勸你一句,還是趕緊滾回你的絳州鄉下種地吧,否則你家中婆娘不曉得給你戴上幾頂綠帽,倒是腦袋綠油油,豈不可笑?”

  少爺脾氣就是這樣,犯起混來就口不擇言,什麼過癮說什麼,什麼難聽說什麼!

  至於後果?

  根本不考慮!

  怕這怕那,那還是紈絝子弟麼?

  平素鬥毆打罵,侮辱對方的妻子兩句,實則不算大事,很多人都這麼幹。那些污言穢語不就是用來侮辱對方家人的麼?作為一個紈絝子弟,若是不說上幾句髒話問候一下對方的家人,實在是對不起紈絝子弟的名頭……

  可他卻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算是觸到了薛仁貴的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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