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10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03
第799章  釜底抽薪(下)

房俊笑道:“諸位難道從未關注本侯的水師全稱是什麼嗎?是'大唐皇家水師'!本侯的水師受陛下和兵部的雙重監管,但是嚴格來說,只是由兵部代管,真正的歸屬權,是陛下!政事堂的職權再高,它還能管得到陛下的私軍麼?”

  不怪蕭班、蕭銘等人不解,嚴格說起來,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由皇帝完全掌控、跟兵部等部門完全無關的軍隊,即便是曹魏的虎豹騎、高祖李淵的元從禁軍、甚至李二陛下的玄甲鐵騎,都不是真正意義的皇家軍隊。

  蕭銘雙眼陡然亮起!

  若皇家水師當真不受兵部節制,政事堂自然是無法管轄的,這完全就在他們的職權範圍之外!

  皇家水師的長史……

  就算不是水師當中的二號人物,起碼也是手掌大權,可以完全滿足自己的從政慾望!跟何況這可是皇帝的私軍,現在又有房俊這樣的強勢人物掌控,將來又是東征的主力,發展前景必然廣闊!

  與其待在家裡發霉、生無可戀,何妨去水師闖一闖,或許入了陛下的眼,能夠闖出一番成就呢?

  蕭銘一顆心豁然跳動,彷彿有一種重生的喜悅和憧憬,扭頭看向蕭班。他自然知道若是自己加入水師,將會意味著蕭家全無保留的站到了房俊一邊,起碼外界的看法會是如此……

  那就是與整個江南士族站在了對立面!

  如此舉動,定然引起江南的軒然大波,所產生的後果不可預料。而房俊此舉的真正意圖也不難猜測,就是要分化瓦解蕭氏和江南士族的聯盟!

  可蕭銘真的不想就這麼無所追求、生無可戀的遺憾終生……

  蕭班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房俊的這個舉動,無論是預謀已久還是臨時起意,都算是給蕭家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按照家族的立場來說,是應該拒絕的,但是從情感來說,蕭班卻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蕭銘看向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渴望和哀求,那是一種頻臨絕境而又起死復生的渴求……

  蕭班搖頭苦笑,看著房俊說道:“大總管,您這是給老朽出難題呀……”

  房俊淡然道:“世間之事,本難兩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言罷,他給蕭班留出足夠考慮權衡的時間,將目光轉向朱氏兄弟,開門見山道:“本侯打算在華亭鎮建立數座鹽場,只是既無人力亦無精力,不知賢昆仲可有興趣參與?”

  朱漸愕然道:“何謂鹽場?”

  《管子》所載:“暮春之初,北海之民即煮海為鹽”。煮海為鹽是將海水放入容器之中熬煮,將水分蒸發從而結晶成鹽,只要有燃料,海邊處處可以煮鹽,因此並無“鹽場一說”。海水煮鹽自古已有,但是海水曬鹽卻要很晚才會出現,起碼唐朝之前是沒有的,因此朱漸並不知“鹽場”為何物。

  房俊說道:“本侯掌握一種全新的製鹽方式,毋須燃料熬煮,只是所需場地和人工卻是不少。本侯體承聖恩,

事務繁雜,既要建設軍港、船廠,亦要籌建市舶司,因此並無富裕精力打理鹽場事務,若是賢昆仲有意,可以加入進來,利潤自然是不會少的。”

  朱漸和朱渠對視一眼,沉思不語。

  對於這個所謂的“鹽場”能得到多少利潤,二人是絕對不懷疑的。房俊“財神爺”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那是一樁樁一件件足以傳諸後世的經典手段所造就的。若是單論斂財之術,可以說當世之人無出其右。

  可是與蕭家的顧慮一樣,房俊就是要用海量的利潤來拉攏朱家,分化江南士族的聯盟……

  江南僑姓以“王謝袁蕭”為首,其中瑯琊王氏沒落,現在已經轉投房俊的陣營,謝家搖擺不定,一向以蕭氏馬首是瞻,不過現在看來蕭家很難拒絕房俊拋出的誘惑,謝家的立場也不難揣度。而袁氏一向中立,不與其它家族過多牽扯,標榜清高。

  江東吳姓則以“顧陸朱張”為首,顧氏是堅定的“倒房派”,絕對不會與房俊苟合。陸氏破落,但是陸孝愚與房俊化干戈為玉帛,幫助房俊坑害了朱、蕭、長孫等家,立場已然清晰,說正有一樁大生意將於房俊聯手。張家與袁氏相似,雖然不迷戀仕途,但是亦不與其他家族太多走動,對於家中子弟約束甚嚴,崖岸自高,頗有西晉時期張翰“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遂棄官歸吳的遺風……

  所謂的“江南士族”,便是以此八姓為首。

  可朱漸陡然發現,原本鐵板一塊的江南士族聯盟,居然不知不覺之間漸漸離散,都快要變成一盤散沙了……

  朱漸不得不仔細思索朱家未來的道路,是堅持守在江南士族這艘看似龐大卻日漸離散的大船上,還是轉投房俊這個漸漸崛起手持天憲的新貴……

  朱渠卻突然問道:“未知大總管這種新式製鹽之法,可以年產多少鹽?”

  堂內陡然一靜。

  朱漸差一點抬手摀臉……

  知道你愛財,但是兄弟啊,這並不是產多少鹽、賣多少錢的事情好吧?這是一個立場問題,是站隊的問題,就算房俊給一座金山,不能站過去就是不能;反之,就算一文錢都沒有,該站過去還是得站!

  這個蠢貨年歲漸長,怎地愈發愛財?

  朱渠也被大夥看過來的目光盯得有些羞赧,但還是緊緊的看著房俊,等待著房俊的答案。在他看來無非就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誰給的好處多那就跟著誰唄,有什麼好糾結的?

  難道談感情?世家之間的齷蹉事兒可也不少,都在這一畝三分地裡討生活,難免沒有磕磕碰碰。陸家倒霉的時候,牆倒眾人推,可沒見著誰講感情上去幫一把……

  房俊呵呵一笑,心說就喜歡你這樣的!

  他挑起大拇指,讚道:“朱兄直言快語毫不做作,不愧是赤誠君子!本侯於華亭鎮境內共規劃出鹽場十五處,每一處鹽場,年產海鹽絕對不下於十萬斛,若有不足,本侯給你補上!”

  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石與斛同,一斛便是一百二十斤,這得是多少產量?

  根據唐朝大歷末年蒲州兩鹽場所得榷稅每年八十萬貫,當時出場鹽價在每斤十七文左右計算,其產量大致為四十七萬石,而蒲州兩鹽場歷年的產量都在四十到五十萬石之間。作為大唐主要食鹽產地的蒲州、安邑,一年才得鹽四十幾萬斛,可見一處鹽場的十萬斛產量是多麼驚人!

  貞觀年間的鹽價一直在每鬥兩百文左右,換算下來,這將是一筆何等巨大的財富?

  最關鍵的是,這是一筆萬古千秋的買賣,海水不竭,便取之不盡!

  四五塊鹽場的產量就超過一處產鹽重地,怎能不讓人咋舌?

  朱渠眼睛都紅了,急吼吼的看著朱漸,眼神裡的貪婪和急迫赤裸裸的放光……

  朱漸看著自家兄弟的模樣,無奈苦笑。

  江東世家大多有海鹽生意,但是規模最大的一家,無疑是顧家。而顧家佔據大量沿海的蘆葦蕩,房俊若想建造“鹽場”,那就勢必要跟顧家直接攤牌,因為這已經觸及到了顧家的底線。

  朱漸明白,房俊這是在報復之前顧家聯合各家意圖在牛渚磯置他於死地的大仇!

  可是朱家犯得著站到房俊一邊,直接跟顧家衝突麼?

  蕭班欲言又止。

  他本來聽說“鹽場”有如此驚人的利潤,也想要參一手,畢竟若是蕭銘成為了水師的長史,就等於站隊到了房俊一邊,何妨多撈取一些好處?

  但是直接跟顧家衝突,這並不符合蕭氏一貫的行事風格,因此他打消了這個主意。

  房俊這是在釜底抽薪啊!

  與顧家爭搶蘆葦蕩,顧家豈能善罷甘休?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更何況是一個家族賴以維繫的支柱產業?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05
第800章  佈局

一旦答應房俊加入進去,那就是跟顧家不死不休的局面!

  再多的利潤,也絕對不容許蕭家做出這樣的決定,那幾乎是等於自絕於江南士族面前……

  可房俊這時卻笑道:“本侯知道二位朱兄的顧慮,這裡提醒一句,本侯的鹽場,不需要蘆葦作為燃料!”

  不需要燃料?

  那用什麼來煮鹽?

  眾人一頭霧水,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卻徹底放下了心,只要不是跟顧家去爭搶蘆葦蕩作為燃料,那就意義不同。你顧家做得了海鹽的生意,別家自然也做得,雖然有競爭,可是現在各家的產業當中也都有煮鹽在內,只是規模比不得顧家龐大而已。

  沒理由你在這上面發財,就不許別人另闢蹊徑了吧?

  至於不用燃料怎麼煮海為鹽,諸人卻沒有懷疑。

  房俊最出名的不是他的絕世文采,而是他在奇技淫巧方面的造詣,自從那個“可以召喚彩虹的神器”傳遍大江南北之後,早已是名滿天下、登峰造極!

  房俊說能,那就是一定能!哪怕他明天說能冰中取火、開山裂石,也大有人相信……

  朱渠這次徹底忍不住了,拉了朱漸一把,低聲叫道:“兄長……”

  一塊鹽場就能年產十萬斛食鹽,若是兩塊呢?三塊呢?

  ……不敢想了,再想下去朱渠都快瘋了!

  時下鹽價在每斤二十文左右,這還是江東沿海的地方,若是運到關中等不產鹽的地方,翻一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隋書·律曆誌上》:“十黍為絫。而五權從此起。十絫為一銖。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五權謹矣。”

  每斤鹽二十文計算,每石一百二十斤,此時一石即為一斛,便是一千兩百文,千文為一貫,既是一斛鹽售價一貫兩千錢。

  十萬斛便是十二萬貫……

  這簡直就是搶錢啊!

  須知朱家被房俊坑的這一把賠償了二十萬貫,這可是朱家數代的積蓄,若是入股了房俊的鹽場,兩年就回來了……就算房俊要從中佔據一部分,怎麼算三四年的時間也能掙得回這二十萬貫。

  最最最重要的是,只要海水不竭,海鹽便取之不盡!

  這可是世世代代的金飯碗,只要抱的住房俊的大腿,這份利潤就永遠都是朱家的!

  若是朱家弄懂了房俊的“新式製鹽之法”……

  這回連朱漸都坐不住了。

  “既然大總管如此照顧我朱家,我兄弟若是還要瞻前顧後,豈非辜負了大總管的這片心意?沒說的,咱們兄弟就跟著您幹,一切以您馬首是瞻,若有三心二意,天打雷劈!”

  朱渠一拍大腿,興奮道:“某之前真是豬油蒙了心,有眼不識泰山吶,幸好大總管您是大人大量不與我一般計較,反而好給了吾等如此賺錢的生意,

從今以後,不管刀山火海,您一句話,我兄弟絕對不會皺一皺眉頭!”

  房俊心裡一哂,你可拉倒吧!這話騙騙三歲小孩子還行,拿來糊弄我?我要是現在讓你帶著人去攻打顧家,你這貪財鬼怕是跟驢一樣打著倒退……

  不過房俊自然是不需要朱家去打頭陣的,對於他來說,再多的錢財也比不得江南士族的瓦解。只要沒有了江南士族的掣肘,他就可以大展身手,在華亭鎮開創一番千古未有的基業!

  至於給朱家一點好處,房俊完全不心疼。

  使喚狗還得給扔一根骨頭呢……

  房俊又將目光看向了蕭班。

  作為江南士族名義上的領袖,蕭家的立場自然至關重要。

  蕭班看著房俊探尋的目光,搖頭苦笑。

  這還真是捨得下本錢吶……

  先是給蕭銘一個前程,接著又是一筆飛來的橫財,這讓蕭班怎麼拒絕?

  蕭班只好無奈的說道:“若是單純的生意,蕭家自然不會拒絕。可若是當真跟顧家有直接的衝突,那就休怪某愛莫能助了。蕭氏立足江南,仁義傳家,向來都是和和氣氣,從不與人爭鬥。”

  房俊哈哈大笑:“您這話,本侯深表贊同。打生打死的那一套早就過時了,現在是太平年景,大唐日益強大,中樞的掌控力度也隨之加強,以往亂世紛爭刀把子說話的那種時代一去不復返,誰若是還想著誰拳頭大誰說了算,無異於癡人說夢。既是如此,你們兩家就等著本侯的消息吧。”

  言罷,房俊起身,微微施禮,便轉身走出去。

  堂中在諸人自是起身相送。

  自今而後,大傢伙算是都上了房俊的船,只是不知這艘船是否能順風順水的航行下去。不過有如此巨大的利益牽絆,大家也都知道,這船既然上去了,再想要下船,那可就難了……

  *

  “哪怕生於斯長於斯,但每次見此竹海壯美,仍讓我悠然忘形,平生之夙願便是能在仕途闖出一番前程,終老之時能悠然闔目,埋骨清鄉。現在看來,後一個願往現在就達到了,但是前一個,卻成了奢望……”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在竹海之中蜿蜒,溪水之上一艘烏篷小舟悠然飄蕩,陸孝愚穿著一身素白的直綴,手持竹篙,輕輕將竹篙插入溪水之中在溪底的砂石上一撐,輕舟便慢悠悠蕩開。

  只是這言語之間卻難免蕭索之意。

  當然,似乎也有著對房俊的些微埋怨……

  房俊苦笑道:“仕途之險惡,不啻於巫峽激流、大海浪峰,陸兄何必執著於此?”

  陸孝愚哼了一聲,撐著竹篙說道:“您是飽漢不知餓漢飢,身居高位,勳爵顯赫,自然不知吾等落魄之人心中之淒苦,若是有一個機會能翻身而起,定當涕淚橫流,飲酒三升!”

  得!

  聽聽這話中的酸氣,明擺著是因為房俊舉薦了蕭銘擔任水師長史心中抑鬱憂憤……

  房俊只好說道:“那蕭氏與你不同,既要拉攏,又得在我的注視之下,否則誰知道會不會玩出上面花樣?陸兄不必急切,難得的一個放鬆的機會,每日里徜徉於如此壯美的竹海,吹拂著這彷彿純淨悠然的微風,似乎風中都帶著淡淡的清香,何必著急一頭扎進淤泥一般的官場呢?”

  陸孝愚持竹篙的手微微一頓,兩眼明亮的向房俊望來,面上沉靜,語音卻微顫:“大總管的意思……某當真有起復的可能?”

  房俊無奈道:“真不知你們這幫人怎麼想的,為何各個都要當官?當官雖好,可前呼後擁人前顯貴,可名利雙收光宗耀祖,但前車之殷鑑不遠,不也是處處殺機、處處險惡?”

  陸孝愚臉一紅,有些尷尬,趕緊用力撐篙。

  這廝是在嘲笑我枉法犯錯,是以才被他趁虛而入得了證據,導致一敗塗地……

  一時疏忽,便丟了這錦繡前程,陸孝愚豈能不悔恨?

  若說蕭銘丟了一個海虞城的縣令便一蹶不振,陸孝愚當真是死了的心思都有。他丟掉的可是無比清貴的清流官職,更何況因此還得陸家差一點家破人亡……

  官場雖好,卻要謹守慾念,稍有鬆懈,便萬劫不復。

  船頭的房俊早已背負雙手,瀏覽這壯美的竹海美景。

  小溪蜿蜒,沿著山谷穿梭,溪水清澈,被周圍的竹子映襯得綠意盎然,溪底的石子清晰可見。兩岸皆是參天的竹子,昨日一場大雨,竹林剛勁、清新,生機盎然,蓬勃向上。

  碗口粗的竹子漫山遍野,高大停直的軀幹拔地而起,遮天蔽日,根連枝疊拱成遂洞,青翠欲滴,美不勝收,其連綿成海的壯觀處使人心潮激盪不已。每當微風起處,竹浪翻滾,婀娜多姿,風落時,又給人以幽深清遠,文靜嫻淑……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06
第801章  竹海

舟行溪上,溪行林中,威風起處,一股竹香撲鼻而來,似乎都帶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清香高潔。

  前世房俊也曾到安吉大竹海來旅遊,眼前的竹海哪怕經過千數年的砍伐,到了房俊所生活的時代,依舊綿延遼闊欣欣向榮,仍是江南最為廣闊的竹海之一。

  況且時下的江南尚未完全開發,人口稀少導致山野河澤本就開墾不足,一切都保持著欣欣向榮的自然原生態,使得這竹海便更加遼闊壯美,巨竹參天,鬱鬱蔥蔥,漫步其間,確有世外出塵之感。

  陸孝愚看著房俊悠然自得的欣賞美景,納悶道:“以前卻是未知,原來大總管竟然也是一位聽風賞月、志趣高潔的雅士,失敬失敬。”

  房俊站在船頭哈哈一笑:“怎地,這算是嘲諷本侯麼?”

  見陸孝愚笑而不答,也不甚在意,他本就不是上面高人雅士,旁人眼中的壯美景緻,此刻在他看來,卻全都是金燦燦的銅錢… …

  房俊大手一揮,彷彿要將眼前無邊無際的竹林全都囊括其中,豪言道:“不是本侯瞧不起你們陸家,守著這麼大的一片竹海,居然淪落到一貧如洗的地步,當真是'寒冬抱木死',愚蠢至極!這可都是錢吶!”

  陸孝愚面有慍色,極度不爽。就算房俊身為大總管,但是如此鄙視侮辱陸家,陸孝愚也斷然不許。

  他怒聲道:“何至於就愚蠢了?難道就憑您一個小小的造紙秘方,就能讓陸家起死回生不成?我陸家也有造紙作坊,也未見得就能賣出多少錢來!”

  倒也不怪陸孝愚惱怒。

  時下竹材用途極為廣泛,食用的竹筍、竹筍,藥用的竹實、竹汁,亦可造紙,民屋舟船,橋樑車駕,不只關乎民生,更是極為重要的軍用物資,建造簡易的碼頭棧橋,竹子都是極好的材料。

  相對於木材,竹材更加輕便,易加工取用,耐水蝕蟲蛀,而且成材更快,雖然在堅固性上遠遜木材,但有這麼多優點,在許多方面都可以作為木材的代替品。

  然而即便如此,卻改變不了一個事實——竹子遍地都是,實在是太不值錢了……

  如此大面積的竹海,完全可以予取予求,根本不必節制。單單竹海自然的生長,便完全能夠補充這種消耗。況且如此龐大的竹海自然不是一家一戶可以霸占的,大家守著這竹海,都想要從這上面討飯吃,相互競爭,竹子自然不值錢。

  而且竹節橫生,生長速度極快,竹海周圍的鄉民往往非但不能因此得利,反而深受其害。當春風還沒融盡殘冬的餘寒,新筍就悄悄在地上萌發了,一場春雨過後,竹筍破土而出,直指雲天,所謂“清明一尺,穀雨一丈”,便是對她青春活力和勃勃生機的寫照……

  不只要砍竹,還要掘根,以防竹林蔓延侵占本就不多的耕田。至於砍下的竹子,除了少量用於製造各種器具之外,絕大部分都是用來當做薪柴焚燒。

  這種狀態之下,想要賣錢?

  呵呵……

  更何況陸家也有造紙作坊,

所產的竹紙不僅產量少,而且質量極差,並不值錢。是以最先的時候陸孝愚之所以與房俊合作,與其說是看上房俊“點石成金”的賺錢本事,還不如說是陸家想要抱住房俊這條大腿,希冀於房俊的崛起給陸家帶來好處。

  反正陸家的現狀都這樣了,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

  房俊見到陸孝愚不服,也不多言,微笑著繼續欣賞美景,琢磨著如何將這大自然賦予的寶貴財富轉變成實實在在的銅錢……

  輕舟悠然,順水而下,轉過幾道彎,前方赫然出現一處寬闊的河灣。

  陸孝愚撐著竹篙,將烏篷輕舟撐到岸邊,早有僕役從岸邊山腳下的一排房舍中跑出來,將船頭的纜繩綁在岸邊的木樁上。

  房俊當先跳下船頭,那僕役便彎腰施禮,恭聲道:“見過二郎。”

  聽這稱呼,卻是房家的僕役。

  房俊“嗯”了一聲,問道:“情形如何,可還順利?”

  那僕役便笑道:“二郎儘管放心,雖然咱們原本的配方當中並未用到竹子,不過原理相通,只是經過了幾次改正調節,產出的紙張已經不比在關中的時候差。只不過想要精益求精,卻尚需時間慢慢體悟與實驗方可。”

  房俊當初答應了陸家合作,便將驪山農莊造紙作坊的工匠調來此處一部分,開發新式的竹紙。

  關中少竹,原本的配方自然不能生搬套用,要在基礎之上另行研發。不過房俊所知的造紙配方皆是利用植物纖維沉澱下來造紙,用什麼原料倒是不妨,只需要詳細調劑其中的配比即可。

  竹子纖維堅韌,在晉代開始便有竹紙產出。

  這種用嫩竹做原料製成的紙,曾是王羲之父子最喜愛的紙張,絕大多數真跡都是用這種竹紙書寫,“若二王真跡,多是會稽豎紋竹紙,蓋東晉南渡後難得北紙,又右軍父子多在會稽故也。其紙止高一尺許,而長尺有半,蓋晉人所用,大率如此。”

  由晉朝至今,一直頗為流行,但工藝繁雜產量極少,幾乎是文人身份的象徵。

  此地有非常豐富的竹林資源,竹麻肉厚,柔韌,滑澤;有充沛的山泉水源,清澈潔淨的山泉,是造紙的理想用水,所造出的紙張品質絕對差不了。

  陸孝愚從後面走過來,聞聽到僕役的話語,頓時吃了一驚:“當真造的出來?質量如何?”

  須知造紙之術雖然在東漢之時由蔡倫改進,但是其中工藝卻並未廣為傳播,尤其是竹紙的生產工藝更是被視為“絕密”,除了各家族作坊的核心工匠皆不能外洩。

  房俊派遣來的這些工匠一到了這里便將這處造紙作坊佔據,將陸家的工匠統統趕走,儼然一副“鵲巢鳩占”的惡劣摸樣。先前陸家還為此不滿,甚至有人認為房俊是不是想要霸占陸家的造紙作坊……

  卻不成想這才來了幾天,將陸家工匠全部趕走的情況下便自己研製出造紙之法。

  不過若是僅僅如此,陸孝愚自然是不滿意的,若是不能在品質至上有所精益,陸家又何必跟房俊合作?自己又不是不會造……

  那僕役笑笑,恭敬的說道:“回陸郎君的話,咱們房氏紙坊,從來不以質量見長,我們追求的目標是'讓天下人都能用得上紙張'。”

  語氣恭敬,但神情卻是傲然。

  一個小小的僕役也敢跟我面前大言不慚?

  陸孝愚怒極反笑,指著這個僕役說道:“簡直笑話!你是作坊的僕役,連個工匠都不是,就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麼'讓天下人都能用得上紙張'?你可知每一刀紙張的造價幾何?運到別處的費用幾何?天下百姓每年的收入又是幾何?一刀紙張可以抵得上一戶小戶人家一年的收入,買了紙,他就不吃飯了?”

  僕役看了看房俊,見家主笑吟吟的抬腳往作坊那邊走去,並未制止自己的失禮,心中有數,便跟在房俊身後,對著陸孝愚說道:“所以,我們才會用犧牲紙張品質的做法,來提升紙張的產量,從而降低紙張的成本。”

  陸孝愚對這個僕役極其不滿,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屑道:“當真是宰相家的僕役,說話不怕閃了腰!即便是再差的紙張,造價也非是一般農戶可以承擔的,否則古往今來為何天下只有極少數的人可以買得起書,讀得起 ?”

  這次不用僕役說話,房俊已然一邊走一邊慢悠悠說道:“所以,讓天下百姓都買得起紙張只是最初的成果,本侯的志向,是讓天下百姓都讀得起書!”

  陸孝愚直接無語……

  這得是多驕狂的人,才能說得出這般豪壯至近乎於夢囈一般的話語?

  書是奢侈品,非薄有資產的人家不能承擔,因此知識只能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從而形成家族門閥。若是全天下的人都讀得起書,則寒門必定崛起,哪裡還有什麼世家門閥?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06
第802章  造紙

書是人類認識的載體……

  有知識的人把所見所聞或所思所想記錄下來,成為書,是智慧的結晶。一個民族的精神文明,表現於這個族群的精神生活中,也儲存於這個民族長期流傳的典籍書冊中。

  嚴格意義來說,這個時候的書籍是整個族群千萬年的生活、奮鬥所累積的成果,並不是某一個先賢聖哲的偉大成就……

  古代的書,最初是人工寫的,商朝有了刻在龜甲和獸骨上的甲骨文,儘管那時還不能算是書。甲骨文、銘文、篆書,一直到了春秋至兩漢期間,多用簡、帛記錄文字而成書。刻寫在竹片上,再貫穿成冊的稱簡策,寫在絲織品上,可用軸卷的稱帛書。

  所以古代稱書為一冊書或一卷書。

  西漢時發明了造紙術,東漢蔡倫改進了造紙術,至此,寫書用的材料漸由紙張代替。到了隋唐出現了雕版印刷,由於印刷術的興起,書才逐漸由竹刻手抄改為刻板印刷,並由捲軸變為冊葉形式。

  在造紙的技術尚未得到更加普及和簡便之前,無論是甲骨、銅器亦或是竹簡、木牘,還是蔡倫改進的紙張,都是極其稀少和貴重的東西,價值不菲。

  因此每當藏書人得到心愛之書,總習慣捧於手中,摩挲觀賞一番,細把名家批校,孤本秘籍,毛抄黃跋。從而見之心暖,讀之色舞,視如珍寶,愛不釋手。興悅之餘,一方篆印,持重蓋上,便是某氏藏書……

  自此,本應作為文明傳播載體的書籍,變成了藏書人的私物,或珍而視之,或束之高閣,出去本家子弟之外,外人從不得一窺究竟。

  知識,便成為了奢侈品,與絕大多數的人無緣……

  為何在是時間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後,科學知識能夠取得爆炸似的發展進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各種傳播知識的載體愈來愈普及,各種各樣的知識能夠更容易被絕大多數的人獲知,從而量變引髮質變,獲得爆炸似的突破。

  但是在唐朝,紙張的稀缺和昂貴,成為限製書籍流通和知識傳播的最大障礙……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房俊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麼“要讓天下百姓都讀得起書”這樣的話語,簡直不啻於癡人說夢。

  陸孝愚心中腹誹,卻閉上嘴巴,未與爭辯。

  仕途的坎坷讓他飽受打擊之餘,也學會了隱忍,昔日的無雙傲氣現如今已經被磨礪得點滴不剩,繼而轉化為愈發深沉的老練和低調。

  口舌之爭,於事無補。

  爭到最後,亦要事實來說話。陸孝愚抿著嘴,跟在房俊的身後,心裡在琢磨著某倒是要看一看你們房家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技藝,能將珍貴的紙張變成人人都買得起的俗物……

  那名房家的僕役一路引領二人,正巧路過作坊外的兩座高高的卻無門窗的房子。一條水流湍急的溪水自山上傾瀉而下,一路奔流,注入山腳下的那一條寬闊平緩的溪流之中。一溜儿巨大的水車便建在溪水之畔的房子旁邊,溪水奔流,水車翻滾,隆隆的響聲清晰可聞。

  

  不遠處有幾座露天的鍋灶,灶下正燃著火,鍋內熱水翻滾,水汽蒸騰。

  陸孝愚停下腳步,駐足觀看,詫異道:“此處何時立了這幾座水車?”

  對於那正冒著水汽的鍋灶他倒是並不意外,造紙的原料是要經過蒸煮舂爛之後,才能使用的,而經過蒸煮之後,原料更容易舂爛。

  只是這水車用來做什麼?

  那僕役說道:“不過是一處水碓而已。”

  陸孝愚恍然,連連搖頭說道:“水碓的確省時省力,不過以之舂米尚可,若是用來舂爛竹篾紙漿,卻是不妥。水碓一旦連續運轉的時間過長,其軸心便極易磨損,不得不頻繁更換。舂米只是一陣,但舂爛竹篾紙漿卻需要日復一日長年累月,若是停止,便跟不上造紙的速度,徒然費力而已。”

  一側的房俊笑而不語。

  陸孝愚皺眉說道:“大總管何以如此不屑?水碓之物,自兩漢之時已有記載,江南多河流,因此水碓遍布。此物在江南鄉間隨處可見,又不是什麼稀罕物事。”

  不僅是江南,便是關中、河北等地,水碓亦是隨處可見。

  說白了,此物不過是進一步利用水力、槓桿和凸輪的原理去加工糧食,這種用水力把糧食皮殼去掉的機械,技術含量並不高,在民間流傳甚廣。自兩漢發明水碓以來,一直到二十世紀的江南鄉間,依舊在使用……

  陸孝愚所說的,正是古代水碓的一個嚴重製約——沒有材質優異的軸承。

  古代的軸承僅僅是以鑄鐵澆鑄,然後塗抹動物油脂稍坐潤滑,僅此而已。試想,如此簡陋的軸承怎能承擔龐大的水車常年累月的轉動?

  不報廢才是怪事……

  房俊呵呵一笑:“水碓與水碓不同,水車與水車亦不同,正如人與人不同,你與我不同一般……”

  這話說的……

  陸孝愚氣得只想咬牙!

  您一個堂堂的帝國侯爵、一路總管,有必要在我這個落魄之人面前顯示存在感麼?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諷刺!

  陸孝愚氣得要死,卻有無可奈何。

  因為人家房俊並沒有說錯……

  “呵呵,不服?不服就讓你長長見識,看看我房家出產的水碓,與你那'遍布江南'的水碓有何不同之處。”房俊打擊了陸孝愚一通,心情不錯,便領著他走進水碓房。

  房俊雖未來過此處,但是房家的軸承卻是在他的“指導”下卻得突破性的進展,將之用在水碓之上亦是他的建議,自然輕車熟路的便尋找到水碓房裡每一個巨大齒輪中心的軸承,指給陸孝愚看。

  其實房俊的水力鍛錘,便是由水碓演化而來。

  只不過現在給它裝上了軸承,使得功率的損耗更小,效果更大而已……

  那僕役則一直跟隨在側,此時充當起了解說員:“這些齒輪和外面的水車之上都安裝了軸承,此物乃是二郎親自所造,用鋼口最好的精鋼,採取一系列精密的技術操作,可以大負荷連續運轉兩個月以上毋須更換,輕易絕對不會出現破損碎裂等等故障,可以保證水碓的連續運轉。”

  水碓房內,並不是陸孝愚以往常見的“輪舂”,就是水碓帶起數枚木錘反复夯打,碓聲如桔槔,連腳下的土地都跟著震盪。而是一組組巨大的齒輪帶動著四磐石磨,齒輪咬著齒輪,被外面的水車通過連桿帶動,正眼花繚亂的快速轉動。

  至於僕役所說的“軸承”,其實是看不見的。但是齒輪如此快速的轉動卻不聞以往“咯咯吱吱”的摩擦聲響,便知這種“軸承”的確非同一般。

  不停有杂役出来进去,将外面锅灶之内蒸煮稀烂的竹子原料运进来,缓缓倒入石磨上的两个磨眼,然后被石磨中间接触面上都錾有的排列整齐的磨齿磨碎,纸浆便从石磨的下方流出……

  整个过程轻松愉快。

  不过现在的纸浆还不能用来直接抄纸。

  磨好的纸浆流入旁边一个池子中,有仆役将其舀出,倒入一个石槽当中,并在其中加入另一种浆水,有一个小型的锻锤一刻不停的反复敲打。这是因为竹子磨出的纸浆中纤维缺乏必要的柔韧性,纤维与纤维间的结合力还不够理想,如果用它抄纸,纸张会疏松多孔、表面粗糙、强度低,不能满足使用的要求。而最后加入的浆水,则能够使纤维表面产生天然半纤维素胶粘剂,来强化纤维结合力和物理强度。

  陆孝愚自然不知道这种浆水为何物,便问道:“此浆水由何物所制?”

  房俊看着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07
第803章 產業

房俊看著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呵呵……”

  開玩笑,這種由蘆葦和其它草料混合製成的漿水,正是造紙的關鍵之所在,告訴你?就算現在沒有什麼產權意識,但是這已經屬於“秘方”的範疇,是足以傳家萬世福澤子孫的東西,怎麼可能輕易示人?

  陸孝愚也知道自己唐突了,被房俊這兩聲“呵呵”笑得面皮發熱,窘迫不堪。不過看著房俊得意的樣子,又氣的咬牙,心想總不過在我眼皮子底下,就不信弄不出來這種漿水的配方。等到被某弄明白這關鍵之處,哼哼……

  想了想,卻發覺就算自己掌握了這種漿水的配方,也不能將房俊一腳踢開。

  現在房俊算是以技術入股,借助陸家僅存的遍布江南的銷路。但是房俊可是有著在江東吳郡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自己又不是蕭氏能夠讓房俊有所顧忌,要是敢玩一招“上屋抽梯”之計,保准分分鐘被房俊反制打臉……

  至於那“軸承”之秘,更是想都別想。

  此物之精髓在於起鐵質優良,而遍數大唐製鐵之翹楚,莫過於傳統製鐵的長孫家與後起之秀的房家。即便房俊將“軸承”的製作方法告訴陸孝愚,陸孝愚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優良的精鐵來製作。

  看著水碓房內轉動不息的齒輪石磨,以及來來往往腳不沾地的僕役雜工,陸孝愚不由得感慨萬千。房俊不僅僅是掌握著全新的造紙秘方,更有一套嚴密的體係來支撐,強過陸家以往的造紙作坊何止一倍?

  只要所造出的紙張質量不是太差,這門生意大賺特賺幾乎是注定的……

  二人自水碓房走出,沿著平坦的道路向作坊的正屋走去。

  微風陣陣,竹葉沙沙,滿眼青翠,漫山疊嶂。

  作坊正門外建了一溜水池,用來抄紙。此時正有不少抄紙工把舂好的黏稠紙漿放入紙槽,加水攪拌,溶解均勻,成為稀薄的漿液。抄紙工把竹簾放入紙漿,輕輕晃動,使紙漿均勻沉澱,形成一層膜,就成了濕紙。再把竹簾放到紙架板上,輕輕揭起竹簾,濕紙就留在了板上。

  這樣一次次重複,積累出厚厚一疊紙,慢慢榨乾水分。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工匠正背著手,挨個查看抄紙工的操作程序,若有錯誤之處,便站在旁邊語氣和緩的詳細講解。一邊幹活的抄紙工也會留神傾聽,若是自己也犯了同樣的錯誤,會立即加以改正。

  抄紙工是一門技術很強的手藝,若是能練成這一門手藝,這一輩子都不愁吃上飽飯。

  老工匠講解的時候很詳細,很認真,神情和藹,絕無半分驕橫之態。看得出來,那些抄紙工對這位老工匠亦是非常尊敬,在他講解的時候,大家都輕手輕腳避免發出聲音,打擾到老工匠。

  房俊就靜靜的站在那裡,駐足傾聽,絲毫沒有上前打斷的意思……

  陸孝愚心中暗自折服。

  以房俊的身份地位,卻似乎從來沒有在人前表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態,更沒有刻意的露出禮賢下士的惺惺之態,

虛偽做作。他似乎對於任何人都能保持一種平和的態度,只要你能夠表現出相應的能力,他都會給予相應的尊重。

  這是一個很奇特的人,日常的時候根本看不出有哪怕一丁點兒的紈絝之氣。但是誰要是招惹到他,那種暴戾、狂躁、棒槌的性情便會毫不保留的發洩出來,管他是誰,誰惹到誰就得倒霉!

  老工匠詳細指導了抄紙工的錯誤,等到抄紙工完全理解之後,才發現房俊站在自己身前……

  老工匠趕緊上前施禮道:“二郎,幾時到來的?請恕老朽失禮了,居然未曾見到二郎。”

  房俊笑呵呵的點點頭:“不必多禮。怎麼樣,一切可曾順利?”

  老工匠便不再拘禮,神情振奮道:“有二郎的機關之術,加以造紙秘方,自然一切順利。非但如此,因為此間原料易得,省卻運輸之費時費力,速度比之關中之時何止加快一倍?十日之後,第一批紙張就可以上市發賣。”

  房俊欣喜道:“這麼快?可有成品拿來於某一觀?最好是上等的紙張,某看看與普通的紙張可有多少不同之處。”

  老工匠頷首道:“自然是有的,二郎請隨某來。”

  說著,引著房俊與陸孝愚穿過作坊的庭院,向正屋走去。

  陸孝愚則兩眼四下觀看,不是露出震驚的表情。

  如他們陸家之前的作坊想必,現在的造紙程序實在是太過繁雜了!

  老工匠是房家的來人,直接被房俊從驪山的造紙作坊調來此地,並不知陸孝愚是何許人,不過房俊既然能將其帶來,自然不虞洩密,便介紹道:“一支毛竹,要經過砍竹、斷青、剝皮、斷料、泡石灰水、燒煮、浸泡、打漿、撈紙、烘乾等十幾道工序,才能變成紙。若是想要精益求精,使得紙張的質量更上一層樓,甚至還要再加上幾十道工序……”

  陸孝愚咋舌道:“這麼多工序?與現在想必,吾陸家之前的作坊,簡直就如同小子過家家一般幼稚可笑……”

  老工匠這才知道陸孝愚是陸家人,傲然道:“若論起世間格物之道,莫過於吾家二郎者!這造紙之術的改進,可是二郎帶領吾等試驗了無數次之後才摸索出來的經驗,自然是這世上最好的造紙之術!”

  房俊聽了這話,有點臉紅……

  其實對於造紙過程當中的每一道工序,房俊都只是在旁邊指揮工匠,通過千百次的實驗所驗證出來的正確方法,房俊只是張張嘴而已。

  但是說是房俊的功勞亦不為過,這其中所蘊含的化學反應,卻是這些工匠敲碎腦殼也不可能懂得的奧秘……

  比如泡石灰水這一道工序,工匠們只知道經此工序之後,所造出的紙張瑩白光澤,卻不知其故。

  竹紙通過石灰水浸泡,竹子與石灰結合形成了碳酸鈣附著在竹纖維上,經過氧化之後,鈣與氧就形成了結晶體,會讓紙面產生光澤。所以這種竹紙哪怕經過若干年氧化,依舊可以做到摩擦不破,百褶無痕。

  進到正屋,老工匠拿過一張製成的竹紙鋪在桌上,竹紙晶瑩剔透,薄如蟬翼,紙下的桌案紋路清晰可辨,細看表面如有包漿,呈現玉石般的光澤。

  又拿過來一張書軸,展開,給房俊展示。

  陸孝愚眼前一亮,這種品質的竹紙,的確是市面上幾位罕見的精品!

  老工匠自豪說道:“當年有人臨摹《蘭亭集序》,用的就是這類紙。現在市面上流行的上等竹紙,品質與我們所造出的這種紙張不相上下,可是市面上那些上品竹紙的售價,卻是每刀千錢以上!”

  一刀一百張,一張紙的售價達到十文錢以上,儘管這是最上等的紙張,但是由此亦可看出此時紙張的昂貴,等閒人家的確是消受不起。一張紙的售價便如此高昂,那麼尚需要增加印刷費用的一本書呢?

  難怪文化成為一種奢侈品,被世家門閥所壟斷,這根本就是用金錢使得文化知識與平民百姓之間劃出了一道鴻溝!

  陸孝愚雙目灼灼,盯著房俊問道:“不知大總管打算將這種紙張的銷售交於何人?”這可是一筆巨大的利潤,若是由陸家來負責銷售,足以使得陸家在賺取大量錢財的同時,一舉提升自身的地位!

  上品紙張,本身就代表著地位和檔次!

  而且,一旦竹紙的製作之法改進成功,就意味著一個全新的局面被開拓出來,這是一個影響力巨大的產業,足以動搖世家門閥的根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20
第804章  分化

 房俊理所當然道:“自然是交於你們陸家的,如此好事,怎麼能不照顧好朋友呢?”

  陸孝愚自動過濾了房俊話語中的“好朋友”這個詞,追問道:“那些普通的紙張呢?”那些竹紙雖然質量差一些,但是產量大啊!現在只是這一處工坊,可以想見,只要工序確定,房俊是一定會加大產量的,這裡頭的利潤並不比上品的竹紙差!

  而且紙張的大規模製造,對於陸家的地位上升非常顯著!

  房俊搖頭說道:“做人莫貪心,那些品質一般的竹紙,便交給其餘的士族吧,你們陸家自己是吃不下的……”

  把錢全都揣進自己的口袋裡固然很過癮,但是吃相太難看,難免就引起羨慕嫉妒。陸家現在不必往昔,實力大損之後就算能將這些竹紙行銷到江南各地,但是引起其餘士族的敵視是難免的。

  況且陸孝愚也明白,房俊是打算用龐大的利潤來逐漸瓦解江江南士族的聯盟,不僅僅要瓦解各家對他的敵視和掣肘,更要一一將其收服,為己所用。

  這是一盤分化與拉攏的大棋,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房俊在江南的戰略是否能夠達成,區區金錢利益,他自然完全不看在眼中。

  陸孝愚衷心敬服。

  房俊才多大年紀?就是這麼一個紈絝子弟,卻已經超脫出金錢享樂的範疇,開始向著人生的最高境界攀登,而且早已經走在了大多數同輩人的前面,前程似錦。

  而自己呢?

  陸孝愚黯然神傷,原本興奮的神情迅速萎靡下來,精神不振……

  *

  《詩經·大雅·卷阿》有言:“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用鳳凰和鳴,歌聲飄飛山崗;梧桐瘋長,身披燦爛朝陽來象徵品格的高潔美好。前幾年剛剛過世的大儒永興縣公虞世南早年間曾有一首詩《蟬》,其中言道“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這首託物寓意的小詩,以高大挺拔,綠葉疏朗的梧桐為蟬的棲身之處,寫出了蟬的高潔,暗喻自己品格的美好。

  可見自古以來,梧桐皆為高潔之象徵,便是後世亦有“栽得梧桐樹,引來金鳳凰”的說法,是以顧氏在十年前將建於蘇州府衙大街上的宅邸之內遍栽梧桐,喻意'栽桐引鳳',讓顧氏能多出些賢才,恢復祖宗之榮光……

  顧璁跪坐於花亭之內,看著眼前茶几上的那一封請柬,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最早跟從孫權的江東世族代表顧雍,在孫權擔任會稽太守之時,便一直輔佐。當時孫權雖然為會稽太守,卻並,不之郡,只是以顧雍為丞,行太守事,討平寇賊,郡界寧靜,吏民歸服。自那時起,顧家的祖宅便一直在會稽郡,幾百年來,未曾更改。

  然而隨著大唐立國,國力漸漲,會稽郡的江南大後方地位依然不復存在,反而是海貿、海鹽的興旺,使得吳郡之地的首要蘇州日益繁榮。因此,顧家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在蘇州漸次佈局,隱隱使得家族之實力漸漸雄厚。

  這一處位於蘇州府衙大街上的府邸,

便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以此顯示顧家之興盛,以及隱隱赶超江南士族之首蕭氏的勢頭。

  但是顧家上下卻心中有數,哪怕是顧家的實力更上一層樓,暫時也無法撼動蕭氏的地位。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顧家在朝中實力太弱、亦無奧援之故……

  窗外微風輕拂,樹葉婆娑。

  十幾年來,當年栽植的梧桐俱以成材,茂盛的枝葉遮天蔽日,七八丈高的筆直樹幹、葉茂根深,夏天時已經可以連成一片延綿綠蔭,可為樹下打馬吊、鬥蛐蛐的宗親們遮陽了。

  然而顧氏的後代,卻未能如梧桐樹一般成材……

  顧璁鬱鬱的嘆了口氣。

  官場之上的平步青雲,絕非偶然出一個驚才絕豔的人才便可以達到,那需要一個家族世世代代的人脈積累,歷經無數族人的努力。

  可惜,自曹魏以來,顧家便一直沉淪不振,甚至在兩晉之時數次有著滅族之厄。好在自南朝之時,顧家漸漸興起,到得本朝,家業再次興盛。只是財貨雖然易取,功名卻委實難得,這些年顧家陸陸續續也出得幾個官員,卻不過州府小吏之流,始終上不得檯面。

  不能在朝堂之上發出聲音,那就不能被視為一個顯赫的門閥,就隨時有著被人取而代之的危機,越是富足,就越是容易引起禍患……

  所以,顧家才會寧願冒著滅族之危,亦要將隋文帝楊堅的孫子楊顥推上帝位。屆時,顧家作為從龍之臣,將會一躍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家族,只要用心經營幾十載,便會奠定一個傳襲千年的世家底蘊!

  在這樣的偉大成就面前,任何危險都是值得的!

  顧璁的對面,坐著一位麻衣葛衫的老者。

  這老者年逾古稀,卻鶴髮童顏,一雙長長的白眉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蘊。此時端然穩坐,輕呷著白玉茶杯中的清茶,意態悠閒,渾然物外。

  顧璁用手指點了點茶几上的請柬,沉聲問道:“董老,對此事有何看法?”

  那董老白眉一動,眼睛睜開,淡淡的看了顧璁一眼,哂然道:“這還用問?明擺著吶!房俊小兒最擅財貨之道,不僅懂得賺錢,更懂得利用金錢邀買人心。世人皆愛財,是以這一招乃是直指人心、屢試不爽。 ”

  顧璁苦笑道:“某自然知曉房俊的用意,是拋出一個所謂的鹽場來瓦解江南士族的聯盟。可是正如董老所言,人皆愛財,面對房俊許下的如此利益,誰能不動心呢?請董老教我,要如何應對?”

  茶几之上的請柬,便是房俊便邀江南士族商議鹽場入股之事。請柬中房俊將鹽場可以獲得的利潤一一闡述,每一個鹽場年入十幾萬貫的絕利潤,連顧璁都看著眼紅,遑論其他士族?

  毋庸置疑,只要房俊的這個計策成功,當江南士族一一入股其中,則江南士族的聯盟定然冰消瓦解,不復存在。

  顧璁如何不急?

  改朝換代乃是天大的事情,即便朝中有無數心想大隋的前朝舊臣,想要在江南折騰出一番動靜來讓那些人看到大隋復辟的希望,就得團結起來江南士族!

  單靠一家一姓之力,實在是勢孤力單,成不得大事……

  董老聞言,將茶杯輕輕放在茶几之上,輕嘆道:“房俊此舉,乃是陽謀。光明正大的告訴所有的江南士族,想要發展、想要好處,那就跟著我走!反之,就是跟我作對,不僅要在海貿之上徹底斷絕,便是以往依仗甚重的煮鹽之業,他也要橫插一腳。除非顧郎君你能拿出更大的利益將人心挽回,否則,無法可想。”

  顧璁似乎對這位董老依賴甚深,聞言急道:“那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房俊那廝將江南士族一一分化瓦解?若是如此,則吾等的大事將要受到重創,何時才能達成心願?”

  其實有一句話顧璁沒說出來。

  顧家之所以能夠如此快速的積累資本異軍突起,便是依仗著海貿與海鹽這兩項巨額的利潤。

  房俊前來江南籌建市舶司已經提上日程,吳淞江口以西的土地正在平整,磚窯到處都是,更有沿河新建的不知何物的“水泥廠”,紅紅火火,進程飛速。等到市舶司建立,所有的海貿皆要歸其管轄,大半的利潤都將被朝廷抽走,顧家便算是折了一條腿。

  走私?

  那就得面對皇家水師強悍的戰鬥力……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22
第805章  避暑

走私不是不行,卻要冒著極大的風險。

  皇家水師一日之間將海中洲的悍匪蓋大海悉數剿滅、斬草除根的戰績早已轟動江南,船廠之內的新船接二連三的鋪設龍骨,長江各處抽調而來的精兵強將即將抵達,水師的實力與日俱增。

  當水師的規模達到三萬以上的時候,就足以縱橫東海,所向無敵。

  這種情況下,走私明顯是極其不明智的舉動,一旦被水師盯上,後果不堪設想……

  “看看房俊小兒的舉措,自打牛渚磯逆爾取勝之後,又是打又是拉,朱家、蕭家、陸家、王家……一個個都從敵對轉而尋求合作,能夠放下成見拋卻恩仇,一手將原本固若金湯的江南士族攪合得七零八落,真是不簡單吶。”

  董老似乎對房俊的所作所為幾位讚賞,言語之間很是推崇的樣子。

  這讓顧璁極度不爽,又發作不出……

  “哼,那房俊雖然狡詐,不過也只是未及弱冠的孩童罷了。想必這一次廣邀江南士族以及商賈前往華亭鎮,大抵是有要玩他那一手'拍賣'的把戲。”

  顧璁忿忿的說道。

  不過他雖然言語之間極盡詆毀,但心裡卻對房俊的手段頗為折服,只是這一手“價高者得”的把戲,便能將利益最大化。想想長安曲池坊那驚心動魄的一百六十萬貫賣價,便讓顧璁心蕩神馳,羨慕嫉妒。

  最厲害的還是一轉手便將這一筆史無前例的巨額利潤悉數捐獻,致使現如今的長安百姓沒有一個不為房俊叫好。估計若是有人敢在長安街頭大罵房俊一句,都會遭到百姓的圍毆……

  以一百六十萬貫來養望,即便是顧璁也不得佩服房俊的大手筆。敗家敗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董老輕嘆一聲:“時不我與啊……眼下房俊勢大,唯有靜觀其變,蟄伏一段時間再作計較也不遲。這麼多年都等了,又何必急於一時呢?老朽行將就木都不曾著急,顧郎君亦要穩住心神才行。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自亂陣腳被房俊有機可乘,那才是真真的糟糕透頂。”

  顧璁對這話不敢苟同。

  忍?

  說的容易,可做起來就難。

  顧家所依仗的不外乎海貿與海鹽,海貿的前景堪憂,如今房俊搞出這麼一個鹽場來,誰知道會不會對顧家的煮鹽造成衝擊?若是單單只是在產量之上有所提升導致鹽價下跌也就罷了,畢竟鹽利豐厚,也不在乎這一點半點。可萬一房俊是打著所謂鹽場的幌子,實則是對顧家的蘆葦蕩動了心思,那可就麻煩大了!

  沒有蘆葦作為燃料,還怎麼煮海為鹽?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製鹽之法,他房俊一個毛娃娃就能給改了?

  顧璁是不信的,他一直認為房俊就是想要對顧家的蘆葦蕩下手,不得不防。

  看起來,得給留在武原鎮的顧燭去信,讓其好生率領死士戰兵看守住華亭鎮沿海的蘆葦蕩,莫要被房俊偷偷的下手才行。尤其是蘆葦蕩裡隱匿的數千流民,

那可是砍伐蘆葦的人力,若是丟失了可是一筆極大的損失。

  現如今國泰民安,到哪裡再去找這麼多牲畜一般的勞力?

  正如董老所言,且先忍著吧,忍到張亮前來華亭鎮,想必形勢就會有所變化……

  *

  關中酷暑難耐,李二陛下最不耐熱,在太極宮忍了倆月之後,終於忍無可忍,擺駕昆明湖狩獵去了……

  說是狩獵,其實哪裡有什麼獵物?

  昆明池位於長安城西南的灃水、潏水之間,是一處人工開鑿的湖泊,西漢元狩四年,漢武帝在上林苑之南引豐水而築成昆明池,周圍四十里,原是為了練習水戰之用,後來變成了泛舟遊玩的場所。

  李二陛下站在豫章台上,憑窗遠眺,涼風習習,眼前一片遼闊。

  昆明池中有兩個石人,為牛郎織女立於池的東西兩邊,以為天河的象徵。池中有戈船數十艘,樓船數艘,船上立戈矛,四角皆幡旄葆麾,正在演戲水戰,李二陛下看得不亦樂乎,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尚有一支皇家水師,正在江南清剿匪患海盜,威風赫赫,揚君王之天威,興帝國之霸途!

  只是不知,那房俊將朕的水師操練得如何摸樣?

  是否比得上昆明池中這一支雄赳赳氣昂昂的虎賁之士?

  但是隨即想到,皇家水師從無到有,正在萬里海疆之上肆意縱橫,為了皇家的威儀鼎盛,為了帝國的海疆平靖正浴血奮戰;而面前的這支虎賁卻只是豢養在宮禁水池之內的玩物,以娛君王……

  李二陛下頓時興致缺缺,總覺得眼前的操練雖然陣容鼎盛,卻缺少了一份血性。

  沒有血性的軍隊,能打勝仗麼?

  揮了揮手,讓王德傳令,命這些水師悉數撤走,免得看著心煩。

  王德急步離去,不到片刻,遼闊浩蕩的昆明湖上邊偃旗息鼓,恢復一片清明,微風吹起陣陣破浪,怡然安寧。

  王德返回之時,禀告道:“陛下,房相求見。”

  李二陛下隨意道:“宣其覲見便是。”

  也不穿鞋子,就這麼赤著一雙腳板,喝了一大口冰鎮酸梅湯,渾身暑氣頓消,愜意非常。

  未幾,豫章台外的樓梯“噔噔”聲響,房玄齡一身朝服一絲不苟走進來,向李二陛下施禮道:“微臣見過陛下。”

  李二陛下招手道:“免禮免禮,玄齡啊,快過來坐。”

  將房玄齡招致眼前,命王德添了一隻玉碗,盛了熬製多時放了嶺南糖霜的冰鎮酸梅湯,放在房玄齡面前。那酸梅湯想必是剛剛在冰塊當中取出,還微微散發著冷氣。

  李二陛下示意房玄齡盡可飲用,毋須在意禮節,感嘆說道:“你家那二郎創出這製冰之法,的確是省時省力又省錢。以往都要在寒冬臘月刨冰貯存,待酷暑之時取來享用解暑,現在卻是大大的方便,只需那麼一些硝石,便立刻能凝水成冰,簡直神奇!要說這硝石乃天地之物,亙古長存,為何古往今來都無人想到以之製冰,偏偏就房二想得到呢?這小子,的確有一些歪才!”

  “歪才”聽著不似褒獎,但是出自黃帝之口,卻明顯有戲虐之意,含著親近寵愛。

  房玄齡飲了一口便即放下玉碗,年老體衰,腸胃畏寒,多飲不適。

  聽到李二陛下的話語,房玄齡笑道:“陛下之言甚是,那小子正事兒不行,若是歪門邪道,倒的確有幾分能耐,老夫也不知是該誇他還是罵他,簡直就是不務正業。”

  李二陛下哈哈一笑:“玄齡所言,可是房二在江南又是造紙,又是要製鹽之事?”

  房玄齡苦笑道:“陛下對這個孽障抱以厚望,結果這小子就是不肯好好辦事,不弄出一些聲響來好像就過不了日子,微臣恨不得立刻奔赴江南,將其好生責罰一頓! ”

  這話還真不是賣乖,想想房俊從南下離京開始,這才幾天的功夫,折騰出多少事情來?這要是在江南待上個三年五載,怕不是將江南搞得烏煙瘴氣,不可收拾……

  李二陛下倒是頗為大度:“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們雖然照比房二多了經驗見識,但是未能身臨其境,畢竟無法知曉其中隱情,不能坐在這里便否定房俊的作為。事實上,房俊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連起來看,倒是頗有一些步步為營的意味,最起碼,現在的江南士族以及不是鐵板一塊,這就是最大的成績,朕心甚慰!”

  李二陛下這人有一個最大的好處,那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看好你,那麼你就去好好乾,甭管別人說什麼,我就是挺你!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22
第806章  為子綢繆

可房玄齡卻是憂心忡忡,坐在李二陛下對面,擔憂道:“所知之子某若父,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脾性,只有當爹的最清楚。房俊雖然有幾分才華,亦有幾分能力,但是其性情暴躁,不知畏懼,行事難免操切。微臣恐其貪功冒進,致使江南局勢糜爛,壞了陛下的東征大計。”

  李二陛下倏然沉默下來。

  他垂下眼皮,左右撫摸著面前玉碗的邊緣,碗裡的冰鎮酸梅湯微微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良久,李二陛下才抬起頭,看著房玄齡說道:“玄齡是要朕同意將張亮派往華亭鎮,擔任房俊的副手?”

  語氣隱隱不滿。

  張亮其人,才華是有的,無論帶兵作戰亦或主政一方,都顯露出不俗的能力。但是此人的性情暴戾陰狠,若是派往華亭鎮與房俊搭伙,這兩個性子皆是急躁的人如何相處?最重要的是房俊與張亮素有仇隙,依著張亮的性子,其子的斷臂之仇絕對不會輕易放下,哪怕房玄齡對他有知遇之恩!

  這兩個傢伙湊到一起,絕對會冒出火星來……

  之前水師大捷並且繳獲大量財貨的消息傳到長安,關隴士族統統坐不住了。他們之前同意將家中的家將部曲免除奴籍送到房俊的“衝鋒隊”中,就是看中了江南的龐大利益。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也未曾想到原來江南的前景會這麼好!

  海貿的利潤誰都知道,尤其是佔據朝堂主要權力的關隴集團更是眼熱不已,只是他們的根基都在關隴一帶,距離大海太遠,鞭長莫及。還有一點,海貿歷來被江南士族視為禁臠,祖祖輩輩牢牢把持,朝廷想要將市舶司建在華亭鎮,無異於在江南士族的後路斷絕,這些世代盤踞江南的士族,豈能善罷甘休?是以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派出部曲家將只是想要在剿匪的時候分一本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或許會有染指海貿的機會……

  果不其然,房俊剛到江南,便被擺了一道,差點命喪牛渚磯。

  可是還未等這些關隴士族幸災樂禍,那房俊居然反敗為勝,而且在一連串的操作之下如此快速的在江南站穩了腳跟……

  如此一來,市舶司的建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那麼隨之而來的便是海貿將掌握在房俊手裡,金山銀山取之不竭!

  利益太龐大,關隴士族們在紅著眼睛的同時,又覺得房俊有點不可靠了……

  畢竟房俊是皇帝的人,皇帝是他最大的靠山,水師的名頭前面又是冠以“皇家”字樣,萬一到時候房俊跟陛下聯合起來,將原本大傢伙都應該分潤的利潤全都攬到懷裡不撒手,那關隴士族們豈不是只能乾瞪眼?

  於是大家一商議,不能讓房俊在江南一手遮天,必須派過去一個人從房俊手裡搶下來一些好處。只不過人選並不好找,既要有一定的威望資歷能夠說得出硬氣話不被房俊死死的壓制住,又得與房俊有點齷蹉過節,不至於同流合污。

  想來想去,張亮就被提了起來……

  按資歷,這是當年跟著李績一起投靠陛下的元老,這些年南征北戰為帝國立下赫赫戰功,

壓制房俊絕對輕鬆。論仇隙,張亮之子被房俊斬斷手臂成為廢人,絕對算得上是不可化解的死仇,二人絕對不會走到一處背叛了關隴士族。

  緊接著,由長孫無忌、獨孤武都、宇文士及三人牽頭,關隴士族集體上奏,請求敕封張亮為滄海道行軍副總管。理由是以之節制房俊,查缺補漏,彌補房俊經驗之不足……

  李二陛下豈會看不出這些人的把戲?當即便以“張亮爵高,房俊年幼,以次凌主,事端叢生”為由予以拒絕。

  江南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若是從江南士族的手中奪回權利、利益,卻反手被這些關隴士族給侵吞了,自己豈不白白忙活一場?就算這些人是支持李氏皇族的功臣和根基,也不能凌駕於帝國的利益之上!

  可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壓制住了關隴士族的野心,房玄齡卻贊同張亮前往江南……

  這老頭怎麼想的?

  李二陛下疑惑不解的看著房玄齡,他需要一個解釋,絕對不僅僅是他剛剛所說的那個理由。

  房玄齡苦笑一下,誠摯的說道:“陛下愛護犬子,微臣感激涕零。只是犬子驕縱暴躁,驟然竊據高位,手掌數万虎賁,難免得意忘形,萬一鑄下大錯耽擱了陛下東征大計,萬死不足贖其罪。更何況,一旦陛下大舉東征,皇家水師便是水路的絕對主力,房俊身為主帥,若是兢兢業業固然最好,萬一出了差錯,就連老臣都無顏苟活於世,再見陛下了……”

  話說到這裡,李二陛下才恍然大悟!

  說來說去,原來房玄齡是擔心房俊屆時作為水軍主帥,成為眾矢之。東征的功勳堪比立國,幾個國公、侯爵那是一定會敕封下去的,誰瞅著不眼熱?

  這可是世襲罔替的爵位!

  到那個時候,房俊必然木秀於林,不知道有多少眼紅心熱的人背地裡做手腳,阻礙房俊的功勳。而房俊性格粗暴,若是有這種事發生,定然不會謙讓退縮,一番明爭暗鬥是少不了的。

  彼此相鬥也就罷了,若是因此影響了東征的勝敗,那可就大發了!以往不論多少功勳業績,如果在東征之時非但無功反而撤了後腿,心心念念著無雙偉業的李二陛下絕對會動刀子殺人!

  如此想來,房玄齡可謂老謀深算……

  將張亮派往江南,既平息了關隴士族的不滿,又使得房俊不至於一枝獨秀成為眾矢之的,的確是愛子心切的好算盤。

  李二陛下將玉碗端起,飲了一口已經不算太涼的酸梅湯,緩緩噓出一口氣,指著房玄齡嘆道:“世人皆以為玄齡仁厚,從不與人相爭,是為君子也。可是他們卻不知,若是論起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的官場之爭,即便是被稱為'陰人'的長孫無忌,也要甘拜下風!只是你到底是性格寬厚,一心撲在政務之上,不屑於這種勾心鬥角罷了。朕能夠得到玄齡輔佐,實在是邀天之幸!”

  這評價從皇帝嘴裡說出來,那簡直比一個國公的爵位都值錢!沒見到不遠處角落裡的起居郎已經將這句話記錄在《起居注》上了麼?日後史書上編撰李二陛下的本紀,就定然會將這句話寫在其中!

  這是什麼樣的名聲?

  房玄齡趕緊離座施禮,說道:“微臣惶恐,豈敢當得陛下如此評價?論決斷魄力,微臣不如克明;論心智謀劃,微臣不如輔機;論剛直清正,微臣不如魏徵… …微臣不過是感念陛下知遇之恩,因此兢兢業業、將勤補拙而已,萬萬不敢當陛下這般評語。 ”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說道:“玄齡啊,你我君臣一場,某在陵寢之旁已經給你留了位置,即便日後吾等盡皆歸天,亦要將這君臣情誼延續下去,常相為伴!是以,就不要這般假惺惺的否認了。”

  說到這裡,他語氣揶揄道:“以往終日一副老好人的模樣,現在為了自己的兒子,不還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論起心思細膩陰謀詭計,還有誰敢自稱在你之上呢?”

  房玄齡老臉微紅,訥訥不能言。

  心中又是羞赧,又是感動……

  陪葬昭陵啊!

  貞觀十年,文德皇后長孫氏病危,臨終之時遺言薄葬。李二陛下遵照長孫皇后的遺言,在皇后崩後,把她臨時安厝在九嵕山新鑿之石窟,陵名昭陵。並決定把昭陵也作為自己的歸宿之地,等他駕崩後與皇后合葬,隨即開始了大規模的營建工程。

  這是何等的榮耀?

  把個房玄齡感動的不要不要的,差點涕淚橫流!

  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到了後來能夠得到陪葬昭陵待遇已經不值錢了,得到這個待遇文武大臣、皇子公主、皇親國戚多達數百位,甚是還有外國人……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25
第807章    英才匯聚

 一大早,房俊便來到碼頭。

  聿明家的小丫頭這些時日對房俊分外不爽,因為那次不許她跟隨出海的緣故,很是有幾天沒有搭理房俊。房俊現在攤子越鋪越大,頂用的人才便越來越捉禁見肘,全心指望著聿明氏族人到來能替自己扛起半邊天,因此唯恐這丫頭一怒之下返家,從而影響到與聿明氏的合作,唯有好吃好喝的陪著好話,這才讓這個沒什麼心機的小丫頭消了怒氣。

  這也導致鄭秀兒和秀玉兩個小侍女很是不滿……

  這個包子臉的小丫頭跟郎君是什麼關係呢?好像郎君很是寵著她啊,說話都陪著小心,難道是郎君最近的口味變了,喜歡上這種沒長開的“幼齒”?

  自己也很嫩的好不好,家裡明明有,還要惦記著外頭的,真是貪心呢。

  兩個小侍女每次看著房俊的眼神就有些變了,有些幽怨又有些鄙視。

  她們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一個以前是大家閨秀,一個是皇宮裡的侍女,可謂見多識廣,那些王爺貴人世家子弟最是喜好玩一些與眾不同的調調,見慣不怪。

  不過喜歡“幼齒”的傢伙跟喜歡“”的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房俊自然不知自己在侍女的心中已經被劃歸於“無恥”、“變態”、“噁心”的範疇盡情鄙視,甚至偷偷商量著要不要給京中的兩位主母報信……

  他此刻站在碼頭上,看著遠處沿著吳淞江溯流而上的一艘大船,心情很是有幾分期待。

  聿明氏在拖拖拉拉三個月之後,終於履行之前的約定,率領族人抵達華亭鎮!

  現在的華亭鎮各項工程的建設已經全面鋪開,磚窯、鐵廠、水泥廠等等作坊開始源源不斷的提供建築原料。磚窯好說,隨便找個黏土多一點的地方挖土燒磚便是,鐵廠只是將南山礦場運來的優質礦石加以冶煉,得到高品質的鋼材,以之製造槍砲或者軸承、工具鋼等稀罕物事。

  最難搞的是水泥廠……

  水泥的燒製一點都不難,但是難在如何磨製成粉。不成將燒製完成的水泥磨成細粉,那麼它的功用就等於沒有,也不可能用來建築。

  因此,房俊在吳淞江上游特意攔江建了一道水壩,使得水流經此的時候加快速度加大動能,在水壩上建了一長溜的水車,無數的水碓房,幾十台石磨晝夜不停的磨製水泥。

  工程越來越大,所需勞工尚可稍緩,但是工匠眼中不足,大大製約了工程進度。

  一句話,識字的人太少,大多數人連規劃圖紙和工藝要求都看不懂,更不要說領著一群勞工幹活……

  人才!

  人才越是短缺,房俊將學堂建起來的心思便愈加迫切。

  這可不是像是驪山上房家學堂那樣單一的教授識字算數的學堂,而是培養各種各樣人才的搖籃!以前看小說的時候,發現似乎每一個想要在古代改變現狀、有所作為的穿越者,幾乎都將建設一個教授自然科學的學堂當作首要目標。

  

  點在的房俊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大量的精通算學、物理等等知識的人才,所有的規劃都只是空中樓閣,根本不可能實現。

  這樣的一個學堂,即如同“紅警”當中的基地車一樣,是一切的基礎!

  大船緩緩靠近碼頭,船頭上聿明氏老者卓然而立,遙遙的向房俊揮了揮手。

  聿明雪早已樂得在棧橋上直蹦,大呼小叫的呼喚著族人的到來。

  房俊嘴角一抽,這丫頭雖然看上去天真無邪的樣子,但是精力充沛,似乎對任何事情都包含著旺盛的求知欲,著實令人頭疼……

  大船靠上碼頭,聿明氏的老者當先跳下船舷,聿明雪輕盈的身形已經乳燕投林一般撲進老者的懷裡。

  房俊則向身後招招手,一干華亭鎮的官吏齊齊上前迎接。

  “老丈,本侯等您可是等了好久!哈哈,歡迎歡迎!”房俊笑逐顏開的迎了上去。

  聿明氏老者捋鬚笑道:“幸不辱命!”

  然後拍了拍聿明雪的肩頭,一臉寵溺的神情:“只是這丫頭沒什麼規矩,怕是給大總管帶來不少麻煩吧?”

  聿明雪挺翹的瓊鼻皺了皺,衝著房俊做了個鬼臉,呲了呲牙,那意思你若敢說我的壞話,就要你好看!

  房俊苦笑:“那個……哈哈,聿明姑娘天真爛漫,那個冰雪聰明,哈哈,呵呵……”

  他這個神情,雖然什麼都沒說,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唯有天真無邪毫無機心的聿明雪不明就裡,還以為房俊在替她掩飾,大眼睛眨了眨,給了房俊一個“算你聽話”的得意眼神……

  聿明氏老者搖頭苦笑,卻不忍責備活潑好動的小重孫女。

  在他身後走出一個面如冠玉的年青人,長身玉立,一襲葛麻衣衫大袖飄飄,乾淨清爽,一如儒雅之氣撲面而來。

  此人臉上帶著歉然的笑容,抱拳客氣說道:“舍妹調皮,想必為大總管闖了不少禍事,只不過舍妹年幼,又是女孩子,還望大總管多多擔待才是。 ”

  這人氣質風度皆屬上上之選,即便是世家子弟當中亦難得有這種眉目疏朗、氣蘊悠然之輩,談笑之間,令人一見心折。或許,唯有以風度相貌見長的吳王李恪能夠與之一較高下,實在是房俊平生僅遇的人物。

  聿明雪嘴巴一撅,頓時不滿道:“大兄你怎能在外人面前這樣說我?再說我根本就很乖的好不好,不信你問問他!”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指著房俊。

  那青年臉容肅然,並未見惱怒,但是眉宇之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淡淡說道:“汝雖年幼,然身為聿明氏後裔,自當持身守正、明心見性,何以如此無禮?速速退開,罰抄《道德經》十遍。”

  “哦……”

  出乎預料的,聿明雪對這青年的訓斥非但沒敢反駁,反而乖乖的應了一聲,老老實實的站在聿明氏老者的身後,臻首低垂,一副委屈受教的模樣。

  不知為何,房俊反倒對這一幕有些不忍,隨即心中哂然,自己這不是犯賤麼?這死丫頭就該有這樣一個人物鎮得住她才行,不然一天到晚瘋個沒完,著實頭痛。

  可是他眼角的余光一瞥,便見到聿明雪低著頭一副乖巧的模樣,卻偷偷的深處手指拽了拽聿明氏老者的衣角……

  老者乾咳一聲,看著青年說道: “大郎啊,是不是有些苛責了呢?雪兒畢竟年紀尚幼,就算是犯下一些小錯亦情有可原,況且大總管不是也沒說什麼……”

  房俊暗笑,這丫頭聰明啊,不敢直接跟大兄頂撞,就將聿明氏老者推出來。

  誰知那青年似乎早已看出聿明雪的小把戲,面容肅然的拒絕老者,躬身說道:“叔祖明鑑,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正因為雪兒年幼,涉世不深,是以孫兒才會對她嚴加管束,若是放任不管,等到將來卻是想管也管不住。雪兒天資聰穎,天賦尚在孫兒之上,怎能因為一些小錯放任不管,從而導致她天賦荒廢呢?”

  老者頓時面容一整,居然也向青年深鞠一躬,沉聲道:“大郎所言不錯,是老朽因愛生寵,險些毀了雪兒之天賦,受教了。”

  更離譜的是,青年居然坦然受了老者一禮,只是在老者施禮才還禮,口中說道:“孫兒惶恐。”

  碼頭上的一眾華亭鎮官吏各個震驚,這聿明氏的家風到底是何等模樣,身為叔祖,居然給孫兒施禮認錯?

  唯有聿明雪趁人不注意,鼓著包子臉嘟著嘴兒,衝著房俊揮了揮粉拳。

  她終於意識到房俊雖未口中並未告狀,但是事實上這狀卻早已經告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20:26
第808章  宏圖

房俊早已為聿明氏安排好了住處。

  在吳淞口東岸,船廠下游不遠處的地方,有一處不高的山包,山勢平緩,山上樹木蒼翠,風景秀麗。山腳下有一處南朝之時興建的禪院,掩映於山林之中,溪水潺潺,幽靜雅緻,規模頗為不小,只是現在早已荒廢,雜草叢生。

  這處地方若是按照地圖對照,大抵應該是後世吳淞西砲台的原址,只不過滄海桑田,吳淞口一帶又是沙洲遍布,地形地貌幾乎隨時都會發生變動,一千多年之前的長江出海口一代,實在是跟後世的地圖牽扯不上什麼關係……

  此山無名,橫臥於吳淞江口,緊扼長江水道,地勢險要。

  房俊打算再次修建一座要塞,一方面拱衛吳淞江,一方面護衛長江水道,日後火砲研製成功,便再此修築砲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尤為重要的是,即將開工的皇家水師學堂,便選址於此……

  山腳下的禪院經過修葺整補,精緻頗為幽靜典雅,便將聿明氏族人安排在此。

  聿明氏老者很是滿意。

  對於聿明氏來說,成仙得道是他們至高無上的追求,人世間的享樂早已拋在一邊,每日里一缽清水、一頓素餐足矣,只求在房俊這裡學得格物之後,能有一處安寧的住所使得他們沉下心來仔細體悟、領會。

  生活宛如苦行僧一般艱辛、自律,卻有樂在其中、怡然自得。

  當然,小吃貨聿明雪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那青年向房俊拱手道:“在下聿明雷,多謝大總管照顧周到。只是吾聿明氏從不追逐世間享樂,如此清幽雅靜的住所已是最好,尤其是面朝江河,百日里觀賞潮汐百態,夜裡獨臥,風濤洶洶,直逼枕簟,魚龍舞嘯,其聲形時入夢寐間,意灑然快也。至於其餘生活細節還請大總管莫要多加照顧,否則有害於吾等苦修之心,於天道有悖,望大總管理解。”

  如此溫文爾雅的一個如玉君子,居然起了“聿明雷”這個一個氣勢十足的名字,倒是讓房俊頗為意外。不過對於聿明雷的要求,房俊自然樂得答應。

  “聿明兄不必客氣,若是有任何需求,但請直言無妨。雖說此次聿明氏前來是咱們兩相得益之事,但本侯畢竟身為地主,便應盡到地主之誼。不知此次聿明氏前來者,共有多少人?”

  “大總管客氣了……此次出山,共有族人三十九人,皆是族內出類拔萃的青壯。都是精通數術、略通格物,吾等不怕苦累,只求能習得世間格物至理,所以還請大總管儘管安排。”

  聿明雷笑起來玉樹臨風的樣子,雖然一身葛麻布衫,卻偏偏又一種瑩潤如玉的神采。

  氣質果然比相貌更重要……

  “華亭鎮範圍之內,可以任憑聿明氏族人走動,除去火藥之配方、槍砲之製造乃是絕密,非得陛下旨意不得傳授之外,餘者盡可向本侯請教,本侯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到這裡,房俊抬起頭,指了指禪院後的山頂,說道:“在那裡,

本侯將要建造一座學堂,規模不小。朝廷的工匠都在碼頭、船廠勞作,實在難以調配人手修建此處。是以還請聿明氏擔負起此間的建築任務,不過毋須閣下的族人辛苦勞作,只需指揮引領勞工即可。”

  聿明雷神情微微一些不滿,語氣有些僵硬:“這個……還請大總管放心,某必定不負所託。”

  房俊眼尖,見到聿明雷的神情,便知道這人心裡怕是在怪罪他“大材小用”……

  便笑道:“聿明兄可是責怪本侯,區區一個學堂,焉用聿明氏這柄牛刀?”

  聿明雷心中一驚,暗討這房俊的觀察力居然如此敏銳,剛剛的不滿之心頓時消散不少,誠實道:“實不相瞞,略有此意。不過大總管可能並不知我聿明氏子弟平素所修習的本領,故此才會將如此輕忽的任務交給我們吧?”

  在他看來,一個學堂而已,有什麼搞頭?

  聿明氏之所以下山,是抱著追求學習格物至理而來,區區一個學堂的建造,根本手到擒來,沒什麼可學的。還不如去參加那船廠的建造,看那一座座用水利催動的鍛錘、一座座高大堅固的木架將一塊塊巨大的木料吊起,比建築學堂可以學到得更多……

  房俊呵呵一笑: “是不是輕忽了聿明兄,還請同本侯一起去看看學堂的圖紙,然後一起商討一番怎樣籌建,如何?”

  聿明雷想了想,點頭道:“如此甚好。”

  就看看你的圖紙有何不同尋常之處。

  不管正在打掃房舍的聿明氏族人,房俊與聿明雷一同走出禪院。

  房俊看看左右,問道:“聿明老丈不去麼?”

  聿明雷笑道:“叔祖一向閒雲野鶴的慣了,喜歡自由自在,不堪拘束。只有他感興趣的事情,才會多關注幾分精力,否則是一概不管的。在下所說的三十九人,便不曾包括叔祖與舍妹在內。至於舍妹……呵呵,她的性情大總管應當也有所了解,實在是頑劣得很,還請大總管多多擔待。”

  房俊乾笑一聲:“呵呵,自然要擔待……”

  不擔待又能如何?

  那丫頭的身手簡直就是玄幻小說級別,性子又是率真任性,自己若是招惹得狠了,發起火來揍自己一頓……

  自己這個大總管也就別乾了,老老實實的捲鋪蓋回長安吧,在江南丟不起那個人……

  *

  當聿明雷在鎮公署房俊的書房內見到水師學堂的圖紙,震驚得張大嘴巴,差點能塞進去一個拳頭……

  聿明雷兩眼放光的看著房俊,這是一個學堂?

  我是世外高人,不理紅塵俗世很久了,可你也不能這麼耍我吧?這哪裡是一個學堂,分明是一座城!

  講武堂、格物堂、算學堂、農學院、民學院……這個實驗室是個什麼東西?還有這座藏書樓,天吶!你打算要藏多少書,非得蓋上九層高樓?實驗室和藏書樓都是方方正正的磚石建築,看看橫切面,這個藏書樓每一層的跨度超過十丈,沒有牆壁、支柱等等承重物,聿明雷徹底暈菜,這要怎麼蓋?

  怎麼蓋都是個塌啊……

  最重要的是,你只是一個水師學堂啊,要算學院做什麼?更離譜的是,你搞一個農學院又是為何?

  看著厚厚的一摞幾十張圖紙,每一張上面密密麻麻的圖形、比例尺、建築材料、建築預期、詳盡說明……

  聿明氏兩眼放光,這簡直就是一張宏偉藍圖!

  整座學堂牽扯到的方方面面前所未有的知識,令聿明氏怦然心動!

  聿明氏傳承幾千年,在追求無上天道的路途上歷經過無數階段。從最初的天人感應到其後的自身修煉試圖突破自身的極限,一直到現在漸漸進入停滯不前的瓶頸期,希望通過鑽研天地至理來揭開人與天之間存在的隔閡。

  越是前所未見的格物至理,就越是能讓聿明氏感覺到熱血沸騰!

  房俊案頭的另一摞有關造船的圖紙隨意的擺放著,聿明雷示意一下自己是否可以翻看,得到房俊的允許之後,迅速一張一張的翻閱。

  結果越來越震驚,聿明雷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被震得麻木了……這艘名為“皇家公主號”的戰艦,全長228尺,水線長138尺,龍骨長108尺,船寬44尺,吃水19尺,排水量5000料,裝有100門火砲,船員780人……

  聿明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且不說火砲是個什麼東西,也不說5000料的巨船會是如何巨大,單單這108尺長的龍骨,你去哪裡弄?這麼大的船,龍骨細了肯定不行,否則別說是抵抗海上的風浪,恐怕沒等下水船身就斷成兩截兒了……可是若製作108尺的龍骨,那棵巨樹的高度恐怕要在這個數字的兩倍以上……

  200尺的巨樹?

  你可別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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