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04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5:39
第769章  談判(下)

寒暄是一種鋪墊,也是一種技巧。

  對於房俊與蕭瑀這樣實則並不太熟悉的兩人來說,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其實是有些唐突的,很容易導致談判剛剛開始便宣告破裂。相互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語,試探著對方的態度,感受一下對方的思維方式,能為接下來的談判奠定一個更好的接觸。

  尤其是若能敏銳的分析對方的思維方式,可以使得自己能夠用更合適的方式掌握主動。

  但寒暄也得適可而止,時間長了,你摸透了別人,別人也摸透了你……

  終於在茶水微溫之時,蕭瑀輕輕將茶杯放在茶桌上,看著房俊說道:“其實今日請二郎過來,實在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是不願意先結束這場寒暄直奔主題的,畢竟這樣看上去是自己有些弱勢了。但是房俊這個小王八蛋嘴皮子居然不弱,從天文地理說道格物致知,偏偏每一種觀點還都能讓蕭瑀覺得頗有道理,對這小子的博學深深震驚。

  知道房俊擠眉弄眼的說起醉仙樓的歷屆頭牌,那個腰軟那個臀翹,那個嗓音甜糯那個歌喉清越,蕭瑀便不得不結束寒暄,打斷房俊了。

  大唐無論文人亦或武將,從不以狎妓為恥,反而若是能得到當紅名妓的青睞,往往沾沾自喜,令旁人艷羨。可蕭瑀跟房俊之間的差距實在巨大,無論地位、年紀、輩分都太過懸殊。

  若是事後房俊說起自己與蕭瑀暢談青樓名妓頗為意趣相投,人們會說房俊果然是後起之秀,能跟蕭瑀交流狎妓心得;而對於蕭瑀來說,就是丟人了……

  一個六七十歲的當朝國公跟未及弱冠的後生晚輩談論起風花雪月還談笑風生,怎麼說都不好聽,有些為老不尊的感覺……

  房俊聽了蕭瑀的話,搓搓手,嬉皮笑臉的說道:“你老是故意給晚輩找難題啊,您自己都知道是不情之請,卻偏偏還要說,晚輩不聽能成么?”

  蕭瑀暗暗哼了一聲,這混小子一張嘴可不饒人,心裡得精細些,莫被這小子捉住漏洞才好。

  “老夫也是沒辦法,諸多多年老友找上門來,求我在二郎面前給說說話,你說老夫怎麼拒絕呢?”

  這就算是明言了,蕭瑀的多年老友是誰?還不就是江南士族這些傢伙,這些傢伙跟房俊的瓜葛,也就只有那位“義士”能夠讓他們念念不忘提心吊膽,唯恐房俊那天發瘋,當真弄一出兒“義士復仇”的戲碼,宰兩個人出氣……

  這件事情上,房俊可沒打算退讓,這是自己最大的底牌,豈能輕易放棄?

  略一沉吟,房俊說道:“非是晚輩不給國公面子,凡事有因必有果,昨日的因,便是今日的果。正如那幾個世家子弟一樣,既然偷了晚輩的木料,那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若是晚輩輕易的放過他們,您說他們是會感激晚輩的大度,還是在事後嘲諷晚輩色厲內荏,不敢將他們怎樣?沒有這六十萬貫讓他們感覺到疼痛難捨,他們還會對晚輩做些小動作。只有讓他們感覺到疼了,受到教訓了,下一次做事之前,他們才回去考慮一番是否能夠承受因此而帶來的後果,

才不敢肆意妄為。”

  這算是很強硬的回答,絲毫沒有給蕭瑀面子,但說辭佔著理兒,又不會讓蕭瑀有被拒絕的難堪。

  人家已經扇了我一個嘴巴,我還沒扇回去呢,難道連說說都不行?

  蕭瑀輕嘆一聲,感慨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淵,不知地之厚。這幫老友困局江南一隅,就不見市面,已然有些忘乎所以,不知深淺了。可他們雖然有錯,彼此交情仍在,既然求到面前,老夫又怎能不管呢?你我雖然差著輩分,但相談甚歡,老夫更是一直對你很是欣賞。此番南下,諸多不利局面必然令二郎時時為難,老夫自然不能坐視。好歹老夫亦是江南出身,各家也都能賣老夫幾分薄面,若是有何能夠幫到二郎的地方,但將無妨,只要老夫做得到,絕不推辭。”

  看著面前英氣勃勃的房俊,蕭瑀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眼前此子未及弱冠,但意氣飛揚,說話辦事沉穩老練,即有理有據又氣勢強硬。人家的志氣在於開拓進取,在於繼往開來,在逆境當中不屈不撓,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屢屢反擊,屢屢獲勝。

  而自己呢?

  痴長歲月,卻還在此地為幾個不成器的世家子弟求情,只為了維護蕭氏在江南領袖地位,甚至殫精竭慮的思索著如何在談判的氣勢和技巧上壓制房俊,已得到更加寬厚的結果。

  卻不知遠在談判尚未開始之前,自己早就落了下乘……

  是以,蕭瑀乾脆就將話挑明了說。

  只要你不去搞那些世家子弟的性命,想要什麼條件就儘管開出來吧,只要不是太離譜,那就沒什麼問題。

  這倒把房俊弄得有點發楞。

  他這邊腦筋正在高速運轉,思索著蕭瑀會如何應對,自己應該如何反擊,如何最大限度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果。結果一拳打在棉花上,人家直接將底牌亮出來,慫了……

  房俊疑神疑鬼,瞅了瞅有些消沉的蕭瑀,試探道:“國公此言,晚輩實是受寵若驚。您是長輩,房俊就算再苦再難,豈敢勞煩您老人家?”

  蕭瑀苦笑著擺擺手,和藹的看著房俊,說道:“甭跟老夫玩這些虛的,有什麼要求你就提能答應的,老夫都代他們答應了便是。若是再言語試探老夫,可莫怪老夫所幸撒手不管,你願意弄死誰就弄死誰,與我何干?”

  作為一個南朝皇族的子嗣,能在亡國之後在仇人身邊游刃有餘,直至在隋亡之後依附於大唐繼而風生水起,成為人人敬仰的清流領袖,蕭瑀的政治智慧自然勿用懷疑。

  想著自己費盡心思的去為江南士族一點一點的爭取利益,可房俊頂多將他當成一個絆腳石,眼光卻放在更遙遠更廣闊的地方,他已有些心灰意懶。

  當心裡的執念消散,那份迫切維繫蘭陵蕭氏地位與影響力的心思便淡了許多,正所謂無欲則剛,房俊的種種威脅此刻已然不被蕭瑀所介懷。

  能談自然最好,不能談也無妨。

  老流氓耍起光棍來,也是沒誰了……

  房俊有些傻眼。

  難道真要弄死幾個顯示一下自己的肌肉?說實話這簡直輕而易舉,但是後果也很直接,江南士族明面上必然屈服於自己,但是暗地里肯定對自己的掣肘、抵制將更加瘋狂。

  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的時候威力最大,可是當它落下來,那就跟廢鐵沒什麼分別……

  想了想,房俊也乾脆直接說出自己的條件:“晚輩建設軍港、碼頭,所需人工、建材皆要從當地招募籌備,各家不得以各種原因暗中掣肘、抵制。籌建市舶司,更是陛下聖旨,總管海貿事務,這一點任誰也更改不得。各家可以撇開市舶司,甚至可以繼續走私,但是不得以各種手段脅迫、威逼各地商賈加入市舶司。就這兩點,若能做到,則晚輩既往不咎,若是陽奉陰違,那就等同於阻礙晚輩的前途。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阻人前程,亦可說是不共戴天了,屆時有什麼後果,勿怪言之不預。”

  蕭瑀頗為詫異,疑問道:“就這兩點?”

  “就這兩點。若是答應,大家相安無事。若是不答應,那就一拍兩散,生死各安天命!”

  蕭瑀苦笑道:“好歹亦是朝廷一品大員,怎地這般口出市井之言?若是各家不加入市舶司,依舊自行與海外貿易,難道你會 視如不見?”

  房俊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就是走私,就是違抗聖旨,抵制中樞誥令。晚輩的水師,就是剿滅海盜的!”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5:40
第770章   華亭鎮

“那就是走私,就是違抗聖旨,抵制中樞誥令。晚輩的水師,就是剿滅海盜的!”

  殺氣騰騰的話語,令蕭瑀心底一顫,覺得房俊這一口白牙似乎都在閃閃發光,好似一隻飢餓的猛獸正張開血盆大口,面對自己的獵物已經亮出了獠牙。

  不過房俊的話說的沒錯。

  市舶司的建立是中樞誥令,是諸位宰相在政事堂商議的結果,經由三省啟動程序最終通過,這就是國策!江南士族可以在暗地裡玩弄一些手段,打打擦邊球,但是若敢公然抵制國策,自有國法綱紀論處。

  洞悉世情的蕭瑀幾乎可以預測,江南士族以後將要面對的將是無比嚴酷的打擊。

  因為早已將海貿視為禁臠的江南士族,是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嘴裡的肉送給房俊的……

  輕輕一嘆,蕭瑀頹然道:“即是如此,老夫自將二郎的話語帶到便是,如何取捨,自有他們自己決斷。不過無論各家如何決定,蕭氏一族都將全力擁護陛下的旨意、中樞的誥令,定然對二郎不遺餘力的支持。”

  大唐日漸昌盛,國運昌隆,順勢而為,方才是保全之道。若是只貪圖眼前的利益而罔顧大勢所趨,必是破敗之途,智者所不為也。

  *

  五牙戰艦為首的水師船隊浩浩蕩盪沿江而下,直至出海口處,方才拐入一條向南的水道。

  此處便是吳淞口。

  吳淞江,古名“松江”,又因流域在古代吳國境內,故稱之為“吳淞江”。

  吳淞江原為長江入海前最後一條支流,長江入海口也被稱作“吳淞口”。明代“黃浦奪淞”以後吳淞江成為黃浦的支流,長江入海口仍被叫作吳淞口,實則若是改為“黃浦口”更恰當一些……

  不過現在的吳淞江依然是吳地的最重要河流,水量豐沛,浩浩蕩盪向東奔流,絕非日後安靜秀氣全無氣魄的蘇州河可比,河口最寬處呈喇叭型,望之有二十裡寬闊,水面茫茫,素有“吳淞古江,故道深廣,可敵千浦”之稱。

  五牙戰艦沿著河口溯流而上,水面尚算寬闊,但畢竟多年未曾疏浚,致使河床有些淤積,進入水道之後便有派往前方的測量船不停的測量水深、河床寬度,避免船體厚重吃水甚深的五牙戰艦擱淺。

  房俊立在船頭,看著浩蕩的水面,兩岸荒涼的鹽鹼地上一汪汪水窪,以及遍布的高高的蒿草,充滿了滄海桑田時空錯亂的茫然。

  這裡就是黃歇浦,屬於華亭鎮範圍。

  若是沿此河道繼續溯流而上,由分岔的河流轉入另一條河道黃浦江,便是日後上海的所在。

  目光極處,千年之後的那一片燈紅酒綠、放歌跑馬的繁華都市,似乎一襲矗立於眼前。

  嗯,左側沿江可以有一條大道,右側可以有一座塔,只是塔身之上串聯兩個圓球的詭異形狀是這個時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弄出來的,更別說那四百六十八米的高度……

  時空溯流,

物非人也非!

  船形水上,煙波浩蕩。

  一刻鐘之後,便見到一座水寨立於西岸,只是遠遠望去規模不小卻甚是殘破,星星寥寥幾條水師戰船橫七豎八的靠在碼頭處。倒是無數的巨大木料被堆放在水寨不遠處的岸邊,甚是顯眼,彷若一座巨大的木山。

  東晉咸和年間,虞潭﹑袁山松先後在吳淞江口修築滬瀆壘,守護蘇州東翼,即便到了南朝之時,亦是軍事重鎮。隋朝攻滅南朝之後,在此設立軍鎮,名為華亭鎮,派水師駐守江口,拱衛蘇州。

  唐朝軍制大多承襲自前隋,華亭鎮的駐軍也只是換了一套軍裝換了一套旗幟,依舊駐守於此……

  房俊看著四周茫茫蕩蕩的鹽鹼地、蘆葦蕩,心裡很是有一種嗶了狗的感覺。這就是自己的封地啊!若是一千四百年後的東方明珠該有多好?哪怕是一千年前的松江府也行啊!可是現在這裡除了蘆葦蕩、蒿草和鹽鹼地,還有啥?

  就這破地方,封給自己有啥用?估計一斗糧食都收不上來……

  船隊浩浩蕩盪直抵水寨,寨中駐軍這才發現了這支龐大的船隊,呼呼啦啦不少兵卒圍到棧橋上,對著江中的船隊指指點點,嘖嘖稱奇。

  駐守此處多年,可尚未見過如此龐大的船隊。

  尤其是那艘五牙戰艦,額滴個乖乖!這也太大了吧?

  五牙戰艦緩緩靠岸,房俊在兵卒簇擁下跳下戰船踏足棧橋,便有一名武將急急忙忙跑來,單膝跪地施禮道:“末將華亭鎮水師統領楊修武,參見侯爺。”

  房俊看了一眼這人,雖然執禮甚恭,卻頗為不喜。

  一身甲胄被他穿得歪歪斜斜,臉孔赤紅滿身酒氣,鬍子拉碴邋裡邋遢,像土匪響馬多過朝廷武將……

  “起來吧,前幾日本侯已經行文於你,不知兵舍準備如何了?”

  在離開江都尚未到達牛渚磯的時候,房俊便派人前來接洽,命華亭鎮駐軍準備好水師兵卒的房舍以及所需軍需輜重。

  聽到房俊上來也不寒暄就直接詢問這件事,那楊修武就有些苦著臉,訥訥說道:“這個……末將接到大總管的書信,便全力籌措軍資,開建房舍,只是……困於銀錢有限,未能達到侯爺定下的目標,且人力缺口實在太大,即便已經全力以赴日夜搭建房舍,但畢竟時日太短,所以……所以……”

  說到這裡,已然是吞吞吐吐,滿臉冒汗。

  房俊的威名自牛渚磯一戰便威震大江南北,一百具裝鐵騎在南山礦場硬生生殺得變成血人,死在鐵騎衝鋒之下的亡魂不下數千,實在是威名赫赫!

  房俊早已交待自己的事情自己卻未完成,正是將把柄送到人家手裡,借自己來立威,楊修武怎能不怕?

  誰知出乎他預料的是,房俊並未生氣藉機發作,反而笑呵呵將其拉起來,溫言安慰道:“楊將軍何必驚慌?本侯又不是不講理之人。本侯當著陛下的面立下了軍令狀,是以心中急切,這才做事急躁了一些。楊將軍鎮守華亭鎮有功,諸事繁忙,急切之間未能完成本侯的交待亦是常理之中。雖說你我均是大唐軍人,軍令如山半分不敢慢待,可畢竟人力有時而窮,只要用心做事,本侯自然不會苛責與你。但若是在本侯面前陽奉陰違,甚至暗中耍弄手段,那可就休要怪軍法無情了!”

  楊修武早已大汗淋漓,臉色蒼白。

  這番話就這麼細聲細語的說出來,比之疾聲厲色反而更加令人膽戰心驚!

  楊修武自然知道房俊這是在敲打自己,一咬牙,表態道:“多謝侯爺體諒,自今日起,末將定然以侯爺馬首是瞻,但有軍令,赴湯蹈火亦慨然而行!”

  房俊笑了笑,拍了拍楊修武的肩膀,並未給予他一個定心丸,轉開話題說道:“此地乃是本侯的封地,楊將軍何不帶本侯視察一番?”

  “諾!”

  楊修武站起身,臉上的汗都不敢擦,恭恭敬敬的躬身站在房俊面前,引著房俊四處查看。

  一旁的原華亭鎮駐兵看著一貫囂張跋扈的統領大人卑躬屈膝戰戰兢兢的模樣,心裡一陣解氣……真當這華亭鎮是你家的天下啊?欺負我們這等府兵也就罷了,在這位大總管面前還不是乖得跟兔子似的?前幾日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這位新任的大總管到不了華亭鎮上任就得被丟在江里餵魚……

  哼哼,這回等著挨收拾吧!

  不過看來這位大總管滿和藹的樣子,跟傳聞的凶神惡煞模樣差距很大,不知能不能鎮得住楊將軍呢?人家畢竟是弘農楊氏的世家子弟……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5:48
第771章   儆猴子的那隻雞(上)

《新唐書·兵志》當中曾說——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者曰道。

  而這個“鎮”,初始是戊守邊界的軍隊,後來就變成了節度一方軍政的“藩鎮”。

  華亭鎮附近千里凋敝,人煙稀少,耕地更是十不佔一,徹頭徹尾的荒涼貧瘠,因此幾乎沿著寶山、崑山、故縣山一線,不僅吳淞江西側的不少土地是華亭鎮之內,就連東側的地域亦皆為華亭鎮所屬。

  其地之廣,不下於蘇州四分之一,但是駐守此地的兵卒卻只有寥寥三十幾人……

  整個華亭鎮內居民總數只有數千,幾乎全部分佈在吳淞江對岸的海邊,以煮鹽為生。然而鹽鹼地不生樹木,作為煮鹽燃料的蘆葦蕩,卻紛紛被各大世族圈佔,不許百姓砍伐,各傢俱以煮鹽牟取暴利。

  騎著戰馬在碼頭周圍轉了轉,聽著楊修武不厭其煩的講解介紹,似乎這傢伙真有轉投房俊陣營的打算,將江南士族在華亭鎮的種種不堪作為事無鉅細偷偷抖落出來……

  及至來到碼頭不遠處的一座緩坡,站在坡上游目四顧,眼前卻是緊靠吳淞江的一處水灣,但是顯然經由人工修葺,四周岸坡皆有青石護坡,形成一個大水塘,又在江邊修築堤壩隔絕江水,建有水閘,只需將水塘中的江水由另一側的閘口排出,便赫然是一處造船廠。

  楊修武見房俊四處打量,也知道江邊昨晚連夜運來的木料都是要造船的好材料,便介紹道:“此處乃是一處船廠,據說是東晉之時所建,南朝曾經加以修葺,只是前隋之時卻徹底沒落擱置。”

  房俊打量一下四周地形,他雖然不懂基建,但是大致建造船廠所需要的自然條件還是心中有數,稍微看了看,便知道此地只需稍做修葺,便是一處船廠的好地點。

  只不過大唐對於水軍的重視程度明顯不夠,如此完善的船廠便任由擱置廢棄。由此可見,唐朝中期的幾次對外海戰能夠取得勝利,完全就是大唐的造船技術領先周邊國家太多,即便承襲前隋的家底,照樣打得幾個鄰居滿地找牙!

  可是當房俊的目光移向水塘與碼頭之間的那塊地域,臉色卻陡然沉了下來。

  楊修武一看不好,剛想辯解幾句,便見到房俊已經打馬沿著山坡疾馳而下,只好無奈的跟上,心裡求爺爺告奶奶這位大總管千萬不要發飆……

  房俊手裡捏著馬鞭,任由胯下戰馬四蹄在地上踢踏走動,臉色陰沉如水。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空地,正有幾個衣衫襤褸的雜役有一搭沒一搭的搭建房舍。蘆葦蕩裡割來的蘆葦和著黏土,砌成低矮的牆壁,然後再上面薄薄的覆上一層蘆葦編成的席子……

  這特娘的就是給我的士兵建造的營房?

  連山區的公共廁所都不如啊好不好?

  而且就算是這樣簡陋至極點,既不能遮風更不能擋雨的“茅廁”,放眼看去也不過只有一二十間。房俊完全相信這幾件“茅廁”定然是傳出自己在牛渚磯大勝之後,這個楊修武倉促之下臨時開始建造的,

在那之前,楊修武根本就沒打算按照自己的囑託行事!

  都以為老子得葬身在牛渚磯麼?

  呵呵……

  房俊理也不理身後匆匆趕來的楊修武,一言不發打馬便走。

  楊修武看著房俊的背影,無奈的嘆口氣,神情陰晴不定……

  他是弘農楊氏的偏支出身,在族中並不受重視,況且弘農楊氏在楊素、楊玄感父子身亡之後,很是有些消沉,未能在改朝換代當中得到足夠的利益,反而隨著楊玄感的造反實力大損。因此,他能夠得到華亭鎮統領這個職務已是大大不易。

  華亭鎮雖然貧瘠,但一牆之隔的海虞城、蘇州卻是江南頂頂繁華之地,楊修武甫一到此,便被奢華的生活所征服,很快投入到江南士族的懷抱,幫助看守各家在華亭鎮沿海的蘆葦蕩,沆瀣一氣。

  江南士族欲在牛渚磯置房俊於死地,這在江南並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礙於種種緣故,無論是江南士族還是房俊本人亦或是中樞都未曾言明而已。楊修武既然同江南士族一體,房俊的生死本身又與弘農楊氏無甚關聯,最重要的是一旦房俊抵達華亭鎮,自己這個“土皇帝”也就當到頭了,楊修武自然樂得房俊被宰掉,因此根本沒將房俊派人送來的書信當回事。

  至於什麼建造營房、採買輜重這些事情統統丟在腦後,房俊遣人送來的銀錢倒是都落了他的口袋……

  及至房俊在牛渚磯反敗為勝,殺出一個赫赫威名,楊修武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妙,整日里哀嘆自己醉生夢死倚紅偎綠的“土皇帝”生活終於到頭了,一時之間居然將房俊的書信完全忘記了!

  等到房俊到了海虞城的消息傳來,楊修武才將此事想起,這才連忙組織了一些雜役建造營房,但是軍需輜重是肯定沒法採買了,因為銀錢已經被他花光了大半… …

  這可怎麼辦?

  那房俊完全不是善茬啊!若是以此治自己的罪也完全說得過去,即便是弘農本家出聲恐怕也壓制不住房俊!

  危機之中,楊修武想出了一個“以身抵債”的法子……

  在他想來,房俊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總要有一個熟悉各種內情的心腹吧?自己若是投靠過去,房俊必然欣喜,以往小小的罪過自然不值一提。非但能脫離險境,反而能攀上房俊這跟大粗腿,豈不是兩全其美?

  但是房俊現在的表現,讓楊修武心裡有些沒底。

  剛剛還言笑晏晏滿面春風,怎地一轉眼就變臉了?

  心中惴惴,楊修武緊跟著房俊回到碼頭邊上的營房之中。

  房俊已然坐在正中,臉色陰沉。

  楊修武戰戰兢兢的束手立於一側,心中打鼓,不知房俊這廝是要處置自己,還是接受自己的投靠?

  房俊拿起桌案上的茶盞飲了一口茶水,耷拉著眼皮說道:“楊將軍,將鎮中賬簿拿來,給本侯瞧瞧。”

  楊修武心底猛地一跳,查賬?

  不好,這黑臉小子是要收拾我的節奏啊!

  眼珠子亂轉思索著消弭險境的法子,耳邊陡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喝叱。

  “大總管讓你拿賬簿,還愣著幹什麼?想違抗軍法麼?”

  楊修武嚇得一哆嗦,一回頭,就見到以為膀大腰圓身材健碩的軍漢瞪著一雙牛眼站在自己身側,心裡一突,賠笑道:“劉校尉,本將……”

  他是想說“本將的級別比你高啊,能不能客氣點”,然而話未說完,眼前便是猛地一黑,一隻缽大的拳頭的邊狠狠的砸在自己的面門,一時間驚醒亂跳,腦中嗡嗡作響,“嗷”的一嗓子就要跌倒。

  劉仁願卻上前一步,乾脆利落的將楊修武的手臂別在身後,另一隻腳踩在他的後背,將他狠狠的壓得跪在地上。

  楊修武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大叫道:“大總管饒了我吧,末將這就叫人拿賬簿來……”然後衝著門外大喊,讓人速速取賬簿來。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獐頭鼠目身材單薄的鎮中長史抖抖索索的拿進來幾本賬簿,遞給劉仁願之後想要轉身退走,卻被另一側的席君買一腳揣在膝彎,慘嚎一聲跪在地上,疼得滿頭大汗。

  房俊自然懶得去查賬對賬,軍中自有從家中帶來的精通算學的人才,三下五除二,很快賬目便一清二楚。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5:50
第772章   儆猴子的那隻雞(下)

房俊看著白紙之上寫得清清楚楚的貪墨數額,嘿嘿冷笑:“真特娘的是人才啊!關中皆說某房俊是'財神',可若是依著我看,楊將軍才是名副其實的'財神',這斂財之道讓本侯是自愧不如啊!兵冊上華亭鎮的府兵滿員是一百二十人,現在只有三十一人,其餘八十九人的伙食輜重、日常消耗都被你吞了,你好,很好!”

    房俊當真是出離憤怒了!

    活了兩輩子,他尚是首次聽聞在大唐初年的貞觀年間就有吃空餉的純在!當然,府兵是沒有軍餉的,但朝廷會發放伙食用度,這些都被楊修武給貪墨了!

    最可氣的是,自己遣人送來書信的時候還順帶送來兩千貫,就是覺得地方軍鎮大抵也是渾水一通,想必都被上上下下挖了個乾淨,自己填補一點銀錢事小,若是耽擱了軍卒住宿,可就影響軍心了。

    卻沒想到這傢伙做得這麼絕,這才幾天?兩千貫就只剩下賬面上的不足三百貫……

    貪墨都貪到老子頭上了,不收你收拾誰?

    房俊將紙放在桌案上,眼皮都沒抬一下,淡淡說道:“華亭鎮統領楊修武貪墨軍資,欺上瞞下,勾結海寇,殘害良民……”

    “大總管,冤枉啊!”楊修武魂兒都快嚇飛了,勾結海寇?殘害良民?那啥,雖然我乾了,但是你特麼沒證據啊,這不是信口雌黃、栽贓陷害、要害人至死麼?!

    房俊看也不看他,繼續說道:“國有國法,軍有軍紀,如此膽大妄為、殘暴不仁之敗類,依軍法,當斬!”

    楊修武完全嚇傻了,居然一時間忘記反駁。

    這就要將我斬了?

    等到劉仁願拽著自己的髮髻向後拖,楊修武這才反應過來,聲嘶力竭的大叫道:“大總管,侯爺!冤枉啊,末將只是貪墨了一些軍資而已,何以致死啊……大總管,你不能殺我,我是弘農楊氏的子弟啊……房俊,你特娘的濫用軍權,草菅人命,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劉仁願稍微緩了一緩,看了看主位之上的房俊。

    沒想到這傢伙還是弘農楊氏的子弟,這可有點麻煩。弘農楊氏現下雖然有些式弱,但畢竟底子猶在,前隋輝煌一時,現如今朝堂之上諸多大臣都與其家有些瓜葛。

    若是就這麼砍了……

    房俊不悅的瞪了劉仁願一眼,

喝道:“因何延誤?在本侯的水師裡,只認軍法,不認臉面!莫說是弘農楊氏的偏支,便是隴西李氏的子弟,犯了軍法,本侯照殺不誤!還愣著幹什麼?拉出去,砍了!人頭懸掛於轅門之上,以儆效尤!”

    “諾!”

    劉仁願答應一聲,回頭狠狠的踹了兀自掙扎的楊修武一腳,罵道: “娘咧!一個偏支而已,還真當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與上前來幫忙的席君買一起,將楊修武拖了出去。

    房俊神情全無異狀,在西域、在牛渚磯殺的人實在太多,現在他發現自己也漸漸成了歷史上那些“殺人如麻”的人物,已經完全不將人命當成一回事,哪怕是他自己的。這就是所謂的環境改變性格吧,再這樣一個人治大於法治,就連皇帝的性命都隨時有可能完蛋的社會裡,人命實在是如同草芥一般的東西……

    這不是房俊想要的,所以他要努力去改變這個時代,至於最終能做到哪一步他自己亦不知道,他只是知道自己有些事情必須去做,而且要努力做得更好。

    我來,我見,我征服……

    不過為何非得要殺楊修武,正如他最後說的那句話——以儆效尤而已。

    雖然跟蕭瑀談好了條件,但房俊也知道一江南士族一貫自以為是的德性,就算明面上支持房俊,背地裡也必然是陽奉陰違,會不斷的給他找麻煩。這幫傢伙掌控江南太久了,早已將自己當做這片膏腴之地的土皇帝,當年的隋煬帝甚至要賴在江都不走期冀於得到他們的襄助平滅國內四起的烽煙,跟山東門閥、隴西世家展開對抗,小小的房俊算是個什麼東西?

    若非現如今大唐國運昌隆,這幫井底之蛙甚至會有早飯作亂劃江而治的心思……

    他們短視的目

    光早已被祖祖輩輩的教訓死死的束縛在腳下的土地上,根本看不見房俊的計劃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財富,他只知道自己嘴裡的肉哪怕吐出去餵狗,也不能給別人搶走!

    這就是時代的局限。

    跟這樣的人是沒法解釋什麼全球戰略、經濟合作的概念,只能用楊修武的人頭向他們告訴他們一個事實——跟著我,有肉吃,跟我作對,要當心腦袋!

    所以,楊修武很幸運的成為房俊儆猴子的那隻雞……

    *

    原本對於蕭瑀帶來的房俊的條件,各家議論紛紛都覺得房俊太過囂張,不加入市舶司就是海盜?你就要剿滅?豎子簡直狂妄!可是當楊修武的人頭高高的掛在水師大營的轅門上,以及房俊將一塊御賜的“皇家水師”的匾額豎起來之後,江東三郡一片沉寂,鴉雀無聲。

    弘農楊氏雖然式微,可畢竟是前隋一等一的世家豪族,楊修武就算只是個弘農楊氏的偏支,可那也是弘農楊氏的子弟啊!就這麼被房俊按上一個“墨軍資,欺上瞞下,勾結海寇,殘害良民”的罪名,盞茶功夫不到就砍了腦袋……

    先前好叫囂的世家子弟各個都覺得後脖頸冒涼風,好像自己的大好頭顱也有些不太保險。

    這傢伙是真敢殺啊!

    況且殺楊修武還是大張旗鼓的姿態下根本不怕得罪弘農楊氏,若是殺幾個江東子弟,房俊只需要派遣“義士”出馬就行了,你就算想事後跟房俊算賬都沒理由。

    是“義士”幹的啊,跟人家房俊有什麼關係呢?

    一時間,江東子弟各個感受到了房俊的狠辣,紛紛噤聲,就老老實實的做一隻被嚇壞的猴子吧,唯恐成為被房俊盯上的下一隻雞……

    是以,當房俊以水師名義大張旗鼓的招募流民、貧民充作雜役,大肆建設房舍、碼頭、船廠,江南士族盡皆沉默以對,保持著與蕭瑀商談好的“不支持,不反對”態度。

    以往每當中原歷經天災,便會有大批百姓背井離鄉,渡江尋求一片安靜的樂土。可惜的是,即無財產更無土地的他們再來到江南之後,才會發現這裡並不是他們的天堂。的確,江南氣候適宜、河道密布、雨量豐沛,作物生長繁盛,糧食產量極高,甚至越過五嶺之南的廣袤土地能夠一年兩熟,稻穀滿倉。

    但這些跟他們沒什麼關係……

    渡江之後,他們就有了一個嶄新的稱呼——流民!

    沒有土地、沒有房舍,甚至沒有戶籍,只能依附在世家豪族的周圍,遭受最殘酷的壓榨和剝削。付出最努力的勞動,卻依舊三餐無繼,食不果腹……

    江東三郡有著大量的流民,世家豪族就是靠著他們的辛勤勞作,以付出極小的口糧便能獲得大量的勞力。

    房俊的招募消息漸漸在江東傳開,不少活不下去的流民紛紛遁逃脫離世家的控制,前往華亭鎮。

    這一切,只因為房俊的承諾——每一個成年勞力,每工作一天將獲得一個工分!

    起先沒人知道工人是個啥玩意,直到在碼頭上工的流民爆出“每一個工分可以在鎮公署換取粟米半鬥,或者錢十文,或者肉二斤……”

    頓時,大量流民甚至包括當地的百姓瘋狂湧向所謂的“鎮公署”。沒辦法,按照這個報酬,一個壯勞力一天所得就能夠得上一個五口之家全天吃飽飯,若是一家有三個壯勞力……額滴天,這不是要發達麼?

    唯有江南士族面面相覷,“工分”是個啥?

    這房俊到底要幹什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5:51
第773章  扯虎皮拉大旗

“鎮公署”大堂之內,席君買將房俊剛剛寫好裱裝起來的一幅字掛在主位之後的牆壁上。

    堂下站著的裴行儉一臉肅穆。

    “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則吏不敢慢,公則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這幅字被房俊稱之為,仍舊是房俊最為擅長的字體,筆劃圓秀,間架方正,撇畫、捺畫、以及橫比較舒展,字勢橫展,字體介於行楷之間,顯得流美動人,又不是莊重溫厚,可謂筆筆精到,字字珠璣。

    這三十六字,可謂字字警策,句句藥石。

    它詮釋為官之本最重要的莫過於兩點:一是公;二是廉。

    下屬敬畏我,不在於我是否嚴厲而在於我是否廉潔;百姓信服我,不在於我是否有才乾而在於我辦事是否公正。公正則百姓不敢輕慢,廉潔則下屬不敢欺矇。處事公正才能明辨是非,做人廉潔才能樹立權威。

    短短的三十六個字,裴行儉卻從其中陡然頓悟,原來做一個好官其實並不難,公正、廉潔而已。可是與此同時又深深知道,房俊袖手旁觀,問道:“有何感想?”

    裴行儉讚歎道:“看似簡單,實則極難,理解容易,做到卻是殊為不易。”

    房俊呵呵一笑:“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守約,共勉吧!其實這段話是別人看啊,並不是本侯的真實想法。本侯一直認為其實為官不怕貪,就怕不做事。”

    “這是何道理?”裴行儉瞪眼。

    “那是說說,一個端方守正卻迂腐無為的官吏,跟一個雖然貪墨卻事事盡力的貪官,哪一個對百姓更有好處?”

    “貪官乃國之蠹蟲,帝國因其而傾覆,人人得而誅之!清官為民造福,廉潔奉公,乃萬民之福祉,侯爺豈能本末倒置,不辨是非?”裴行儉氣呼呼說道,兩眼大張,指手劃腳,恨不得將這位侯爺腦殼敲碎,好好瞧瞧是不是腦子裡生了蟲子,因此才會胡言亂語?

    房俊聳聳肩,不欲同裴行儉爭辯,輕描淡寫的說道:“孩子,你還太年輕,這險惡的世道絕非你所認為的非黑即白,充盈著太多的灰色。”

    裴行儉還欲爭論,門口一陣香風掠過,一個俏生生的白衣美少女小跑進來,拉著房俊的手興奮道:“中午吃什麼?我要吃油潑面!”

    小丫頭自幼被族人寵愛,

又生活在隱居避世的環境裡,對於男女之防毫無概念,就這麼毫不避嫌的拉住房俊的手,那溫軟的小手有一絲滑滑的觸感,令房俊這個“老司機”心中一盪,溫言道:“今天不行,中午有一位貴客前來,要設宴款待。”

    正慾和房俊理論一番的裴行儉見狀,兩眼一翻,跟席君買默默抬頭看上屋頂非房梁,心裡暗暗鄙視。

    侯爺太無恥了,聿明家的小丫頭毫無機心,又是個饞嘴貪吃的,侯爺就故意弄一些奇奇怪怪的吃食故意引誘小丫頭,然後趁機摸摸小手佔便宜……

    只是不知若是被他簡直能通天徹地的聿明氏老者知曉,好不好將你這個混蛋給閹割掉?

    聿明雪一聽,就撅起嘴兒。她對那些正規的酒宴極其不感興趣,反倒是喜歡房俊弄出來的油潑面啊、蔥花餅啊這些簡單卻別具風味的吃食感興趣,每一次都會吃很多,現在非但原本尖俏的下頜已經圓潤起來,平坦的小肚子都粗了一圈兒……

    房俊並不知裴行儉等人心裡的鄙視,若是知道了必定大呼冤枉,咱房二是那樣的人麼?只不過是因為這臭丫頭總是搶自己的房間睡覺然後將自己攆走,所以故意弄出各種好吃的將她餵得胖胖的以此報復而已。

    但他似乎又忘記了,這可是大唐啊,是一個以“肥”為美的年代,整個世界都跟他“細腰長腿”的審美觀不一樣……

    中午的時候,房間親自率領手下一干“打手”在碼頭迎接孔穎達。

    孔老頭一月之前就已經致仕,辭去了所有官職,為此李二陛下還悶悶不樂。

    早先房間曾向孔穎達發出邀請,請他出任即將成立的水師學堂祭酒一職,當時孔穎達曾說考慮考慮。房俊以為這只是老頭的客套話,禮貌的拒絕自己而已。

    誰知剛剛致仕一個月,老頭便南下蘇州,來到華亭鎮,自然是令房俊喜出望外。

    山東孔家作為天下儒門之首,不僅為天下儒學奉為正統,便是各個朝代的當權者亦有爵位封賞。武德九年,敕封孔子之後為“襃聖侯”。

    孔穎達雖非孔氏族長,卻亦是孔子嫡系子孫,更是孔氏一門現如今名望最著之人。且不論其人學識傲視當今天下,單單這個孔子嫡孫的名頭,就能夠勝任水師學堂的祭酒一職,最起碼做一個鎮宅的“吉祥物”綽綽有餘……

    老頭將至七旬,頭髮花白,穿著一身輕薄的綢衫,自船頭跳下踏足棧橋之上,依舊步履紮實精神矍鑠,推開房俊伸上前欲參附的手,狀似不悅道:“老夫還沒到需人攙扶的地步,這假惺惺的一套用在別人身上吧,老夫可受不起。”

    房俊也不尷尬,呵呵一笑說道:“您老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看不透?晚輩不過是想要展示一番心中喜悅之情,讓您老覺得賓至如歸,可您連這點機會都不給晚輩,著實令人尷尬啊。”

    孔穎達嗤笑:“你會尷尬?放眼關中再也尋不出比你臉皮更厚之人。”

    房俊瞪眼道:“怎麼可能?趙國公就比晚輩的面皮厚多了,您只不過是被他彌勒佛一般的偽善笑容蒙蔽了而已。”

    孔穎達拿手指點點房 ,極度無語。

    都知道房俊與長孫家不和,可是有必要這般拿長孫無忌做筏子、開玩笑?

    沿著棧橋走過江邊剛剛用水泥鋪就的長街,孔穎達邊走邊饒有興致的大量四周的景況。此時陸陸續續已經有附近大量流民和平民前來做工,只是距離房俊所需的人力還差得遠,而且各項建築所需物資正在各處調撥,還不能開展大規模的建設,因此便將吳淞江西岸劃出一塊空地,建築房屋,不然等到將來人越來越多,住宿就會成為大問題。

    中午,就在鎮公署裡設宴招待孔穎達一行。

    “說實話,您來現在來的有些早了,學堂的建設尚未開工,想要正式開課,怎麼也得明年春天。而且此地千頭萬緒一切都剛剛開始,條件著實艱苦了一些,晚輩心內惶恐啊。”

    酒過三巡,房俊一副“我為你考慮”的神情說道。

    孔穎達人老成精,怎會聽他放屁?當即冷笑:“你小子越來越虛偽了,這不好。心裡怕是巴不得老夫早早趕來的,有老夫這塊牌子立在這裡,大總管你可是有了更多招募人才的依仗。不過話說回來,老夫這個名頭,你小子打算賣多少錢?”

    果然是“人老奸,馬老滑”,老東西都快活成精了……

    房俊訕訕道:“瞧您說的,咋這麼難聽呢?當然不可能將您賣錢,只是您不是正在編撰嘛,晚輩就將這風聲放了出去,說是您打算徵集天下儒門學子,排除經學內部的家法師說等門戶之見,於眾學中擇優而定一尊,廣採以備博覽,結束自西漢以來的各種紛爭,摒棄南學與北學的地域偏見,兼容百氏,融合南北……”

    孔穎達眼珠子都鼓起來了,鬍子氣得顫巍巍的!

    是孔穎達畢生心血,欲藉以此書名垂後世,卻被房俊弄成天下人人皆知、人人都想參一腳的事情。如此一來,就算這本書編撰成功,那也不是自己一人的功勞哇!

    老孔氣得就想一耳刮子將這混小子打死……

    這不是扯虎皮拉大旗麼?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6:29
第774章  儒學正統

藉著老夫的名頭招攬人才就罷了,居然將老夫的都給利用裡,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孔氣得鬍子亂翹想殺人!

    這部孔穎達畢生心血之所在,就想著這輩子將這部書編撰成功,皆以名垂後世功成名就,受到後世儒學子弟敬仰。可房俊這麼一弄,必然天下學子云集,到時候這本書成了儒家一大盛事,是集體智慧的結晶,與老子何干?

    可這話又有些說不出嘴,難道要說我編撰這本書就是為了名垂後世,至於什麼“兼容百氏,融合南北”根本就是噱頭?

    孔穎達的確有借書成名的心思,當然並不完全如此市儈!現在被房俊這麼一摻和,老頭髮現自己無話可說了!

    這個氣啊!

    眼看孔穎達氣得快到高血壓了,房俊趕緊解釋道:“此書規模浩大,絕非一人一力可以承擔。若是能將西漢以來的經學成果盡行保存,使前師之說不致泯滅,後代學者有所鑽仰,豈不是儒家一大功德,作為主編的您來難道就不是備受後人敬仰的先賢聖哲?而且越是多的人參與,這本書的影響力就越大,說不定就可以讓被朝廷頒為經學的標準解釋,若是當真如此,就算是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經學史上從紛爭到統一的演變過程。到那時候,您就是一個對儒家經學具有總結和統一之功的大經學家。”

    孔穎達仔細思索,覺得房俊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儒學從西漢開始便流派眾多,師說不一。

    當時分齊、魯、韓三家,分歐陽、大小夏侯,有、,其中分大小戴,分施、孟、梁邱、京,既分公、谷二傳,公羊又有顏、嚴之學。

    經學史上稱這些分歧為“師法”。

    後來經師又在師法的旗號下更生異說,於是又分出“家法”,再由家法中分出各種專家之說。就像樹幹分枝,校又分枝,枝葉繁茂,漸失根本,經義難明。故有“學徒勞而少功,後生疑而莫正之嘆”。

    後來古文暢興,糾葛更生。

    有毛傳與齊魯韓爭雄,有高費與施孟爭勝,有左傳異軍突起,又出現與分高低,又得壁中古文十六篇……

    文字今古,師說歧異,種種分歧,更擾得經學講壇迷霧重重。

    在此之前,曾有三次全體學術界的大討論。



    一是西漢宣帝有石渠閣大會,二是東漢章帝有白虎觀之議,三是東漢末鄭玄不講家法,遍注群經。

    石渠閣之會,重點討論今文經內部師說繁粹的問題,討論結果,不僅沒有統一師說分歧,反而增立博士,加劇了經學內部異說的產生;白虎觀之議,重點討論今古文分歧問題,結果著為,用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加西漢讖緯迷信統一意識形態,對古文經說的優秀內容無所取正,並未達到學術統一的目的。

    這種情況在政權分離之時,倒還可以容忍,但天下統一之後,特別是自隋王朝設立郡國之學以養士,開設明經、進士科取才以後,沒有一個統一的經解作教材和課試標準,勢必給教育和選舉工作帶來很多麻煩。

    隋文帝下令考試國子監學生,準備擇優錄用,可是“自正朔不一將三百年,師訓紛給無所取正”,答案不能同意,眾博士無法評出考卷……

    這就尷尬了。

    而隨著本朝科舉考試興起,眾多儒門學子得到了晉昇機會,偏偏由於儒家經學的答案不統一,給經學考試帶來極大的難度,因此房俊在領導科舉考試改革之時,便大量刪減經學的考題,反而增添了大量有關國學和算學的試題。若是經學能有一個統一的答案,豈有淪落至如此境地?

    嗯,不管房俊的本意是打壓經學還是什麼,反正儒家子弟就是這麼想的……

    作為儒學領袖,孔穎達編撰的初衷,便源於此。

    房俊對此倒是不反對。

    儒家學說未必有後世一些極端分子所說的那般不堪,甚至認為是導致中華民族落後於世界的罪魁禍首,禁錮思想阻礙自然科學的發展什麼的更是扯蛋。

    自漢而降,儒家學說便是統治階級全力扶持的唯一正統,為何隋朝的科技不落後為何唐朝的科技不落後?為何兩宋的科技水平傲視全球?為何明朝前期照樣領先世界?

    說到底,一切都是製度惹的禍,跟信奉什麼學說並沒有實質的關係。

    儒學本就是一門哲學而已,講的是修身養性,宋代中期以前的科舉考試都是策論居多,甚少考到經義,而到了明清兩朝,且將經義典籍拔高至無限的高度,偏偏要去追捧“半部論語治天下”,你不亡國,誰亡國?

    而且前期的儒家經學的主題思想是積極而且健康的,只是到了宋朝後期,程朱理學使其進入臼巢走向極端,而明清兩朝的八股文才是禁錮思想的罪魁禍首!

    儒學經義對於一個人的自身修養、道德培育是極其有效的,因此房俊對於儒學絕對不反感。

    見到孔穎達氣憤漸平,房俊趁熱打鐵說道:“您是主編,可以主導一切,您就是這部的靈魂!就是儒家學說的中興之士!就是後世儒學子弟的至聖先師!”

    “至聖先師”這個名大概宋朝才會御賜給孔子的後人,房俊現在慷他人之慨,事先給了孔穎達,也不算過分,反正都是孔家人……

    孔穎達這次意動了。

    房俊所說的“主編”之位,的確是這部書的核心。

    在註疏編纂過程中,義例的製定,是非的考論,皆由孔穎達定奪。作為主編,孔穎達有權在眾多的經書章句中,選擇一家優秀的註釋作為標準注本,然後對經文注文詳加疏通闡釋。

    孔穎達也是個俗人,是俗人就有功名利祿的追求,而既能體現自己的價值,又能集中天下儒學傑出之士編撰此書,作為儒學傳世之經典,可樂而不為呢?

    不過孔穎達歷經世事,自然沉得住氣,心中依然認同了房俊的提議,面上卻依舊是一幅“我很不爽,你欠我錢”的神情,淡淡說道:“便是當真能集中天下各家儒學子弟編撰成書,又能刊印幾本呢?就算刊印出來,無數窮苦儒學子弟,又有幾人買得起這樣的一本書呢?”

    房俊差點衝著老頭豎起一根中指!

    咱房二一向都是敲別人竹槓敲得噹噹響的人物,今日居然要被你這老敲一筆?

    可是孔穎達的名頭確實好用,現如今天底下的文化人基本都是儒家子弟,有他這尊大神坐鎮,天下英雄還不得競相來投?

    欲取之,必先予之……

    房俊咬了咬牙,放血一般說道:“知識,是吾輩區分於禽獸的本質。弘揚知識、傳播知識,更是吾輩之重任,因此近期晚輩會成立一家書局,用以刊印即將開始編撰的。等到前輩這本書編撰成功,晚輩刊印一萬本,並且每本的售價絕對不高於二十文,前輩以為如何?”

    孔穎達頓時眉花眼笑:“房二郎不愧是慷慨之士,這等傳播學識的好事,要多多益善。老夫這副名頭,便賣於你吧,隨你折騰。另外,老夫自會修書給一些老友,邀請他們前來華亭鎮,或許閒暇之時亦能在學堂中教授一二。”

    老孔聞聽房俊會刊印五千本,並且售價只有區區二十兩,可是樂壞了。如此一來就會有更多的貧寒學子能夠接受最正統的儒學教育。

    只是不知當老孔知道房俊正打算藉由晉陽公主的名義將免費刊行天下的時候,會是一副什麼樣的心情……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6:38
第775章  奉旨打劫

兩相得益,各取所需,席間氣氛愈來愈好。

    孔穎達也破例小飲幾杯,這種江南的花雕酒有別於關中的酒水,更與房家的酒水不同,別有一番滋味,老孔很喜歡。飲了幾杯,老孔便抬頭瞅著正堂之上的那幅《官箴》,很是稱讚了一番。

    “言簡意賅,直指官場本質,文好,字更好。”

    陪酒的裴行儉趁機說道:“夫子,先前學生與侯爺談及為官之道,侯爺言及無所作為的清官尚不及貪墨惡劣的貪官對於百姓有益,學生不解,請夫子解惑。”

    孔穎達頗為詫異的看了一眼一側非房俊,對裴行儉鄭重說道:“若論及處理事務的才華,老夫認為你遠在房俊之上,但若是說起高屋建瓴、對於人心、世道的理解,房俊卻遠遠在你之上。這世上本無絕對的善惡好壞,更無絕對的是非黑白。好心可以辦壞事,壞人也絕非就一無是處,世間之道,在於中庸,在於中和。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裴行儉聽得云山霧罩,孔穎達卻已不再多說。世間至理,卻總是與宣傳的世界觀相悖,這一點的確令人唏噓,再說下去,就有教壞小孩子的嫌疑……

    有些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只有當身臨其境,其義自明。

    菜過五味,孔穎達精神有些懨懨,房俊便吩咐撤了酒席,叮囑孔穎達好生休息。一路順江而下舟車勞頓,孔穎達很是困頓不堪,便揮揮手將房俊趕走。現在學堂尚未動工,孔穎達便暫時居住在鎮公署之內。

    房俊臨走之時,孔穎達言及明日可否去學堂的地址看看,房俊卻說道:“夫子先歇息兩天,這兩天晚輩有一樁大生意,完成之後自然要陪夫子在左右轉轉。 ”

    孔颖达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你小小年纪心中怎地尽是铜臭之事?好端端的一副玲珑心窍已被铜臭玷污,简直不知所谓,暴殄天物!”

    这话倒是令房俊很是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在孔颖达心中的地位还不低……

    “非是晚辈市侩,实在是圣旨在身,不得不为之。”

    “哦?陛下的旨意?不知是何生意,能够让陛下颁旨?”

    “奉旨打劫。”

    “啥?”

    孔颖达目瞪口呆。



    *

    “侯爺,陛下何時曾下旨,命吾等打劫?”

    水師大營之內,裴行儉一頭霧水的問房俊。

    房俊翻了個白眼:“咱是皇家水師,那就是陛下的私軍,不受兵部管轄,只聽陛下號令。現如今有海寇嘯聚於海中洲,劫掠過往商船,圖財害命,吾等前往清剿,劫其敵資以自用,正所謂'奉旨打劫'是也!”

    裴行儉大汗……

    聽著房俊振振有詞胡說八道,裴行儉知道水師的第一次海戰即將來臨。

    到了華亭鎮之後,房俊便注意收集各種各樣的資料,尤其對海商的資料尤為看重。這幾日多有海商反應有海寇嘯聚於海中洲的群島之上,劫掠過往商船,甚是囂張。

    蘇定方等人也盡是面容古怪,對房俊的瞎扯腹誹不已。

    好端端的一次出海剿匪,偏偏要說成是奉旨打劫,這人的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過房俊一貫語出驚人,見怪不怪。

    蘇定方問道:“現在水師初成,有兵卒三千五百人,各式戰船三百多條,區區一股海寇,想來問題不大。只是末將雖然忝為水師都督,但從不曾歷經水戰,不知大總管可有何海戰之術,用以教我?”

    時下整個大唐的水軍都極其落後。

    前隋三徵高句麗,雖然培養出大批精銳的水軍將士,但更多的都在數次對戰中葬身魚腹。而參與的水軍則在隋末動蕩的環境中漸漸沉寂,消失。而大唐建國以來所有的重心全部在應對陸上的威脅,水軍幾乎荒廢。

    最終導致眼下水戰人才極度匱乏的窘境。

    要知道幾十年前,大隋的水師還曾打遍東洋無敵手……

    原本华亭镇的兵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自杨修武担任统领以来,根本无心操练兵卒,就连战船的日常养护都统统废弃,又懂得什么水战之法?

    房俊被苏定方问得也是挠头,他哪里懂什么水战之法?

    “本侯乃是文官世家出身,哪里懂得什么水战?刘仁愿,你家不是世代武将镇守边疆么,你来说说。”

    刘仁愿一脸茫然:“大总管,我家世代武将不假,但都是骑马射箭长枪大刀,我哪会水战啊?除了来时在路上的日常操练之外,见都没见过!”

    没人懂得水战……

    不过房俊对此不以为意,大不了以战代练,拿这些海寇蟊贼练练手,等到海寇清剿的差不多,这支水师也大抵脱胎换骨了。

    而房俊并不重视时下水战之法的原因,则是源于他自己的建军计划。在他的计划里,这支新式的水师与以往的水军截然不同,无论是新式的风帆战船还是即将大规模装备的火枪、火炮等等武器,都将原本的水战之法带来划时代的改变。

    就算现在是一群精通水战的精锐,不久之后当新式武器装备部队,也照样各个都成了新手小菜鸟,还是得从头学起。

    现在首要的目的,就是提升这些菜鸟水军的自信心和凝聚力……

    “这一伙海寇的实力如何?”房俊问道。

    负责整理情报的裴行俭说道:“有各式海船二十几艘,其中战船十艘,是前隋的水军战船,不知从何得来。人数则在两百左右,各个骁勇善战,下手狠毒,诸多被劫掠的海商都是船毁人亡,很少留下活口。”

    房俊一拍桌子:“这就对了!咱们船比他们的大,比他们的多,人也比他们多,这就是碾压!还要什么水军战术?”

    对于各种军事战术,房俊当真是一窍不通。

    前世算是个半吊子的军迷,没事儿的时候看看机枪大炮,看看飞机战舰,可谁会去研究各种战术?

    何况房俊一直是一个“装备论”的信奉者,认为当装备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可以形成局势上的碾压,战术优势将会无限度的削弱。

    尤其是这个科技落后的时代,只要自己的船够快、够大、够强,两军对阵,火炮齐射火枪轰鸣,对上任何一支水军都是碾压的姿态,战术落后一些完全可以慢慢的去总结,去进步!

    就像当初在西域两次遭遇突厥狼骑那样,自己懂个屁的战术?当时面对突厥狼骑的冲锋吓得两股战战,结果“震天雷”这么一扔,还不是旗开得胜?

    苏定方、刘仁轨相视一眼,算是认同了房俊的意见。

    没办法,现在水师的情形就是如此,整个大唐也找不出像样的水军将领,以往的水军名将不是改行当了骑兵就是认为水军已经再无前途,不肯前来。

    只能靠着自己慢慢摸索,慢慢的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水军战术出来。

    裴行俭看着挂在墙壁的简略地图,忧心忡忡说道:“海中洲岛屿众多,水道繁杂,若是贼人避而不战,依靠地形与我们周旋,则大大不妙。”

    海中洲就是后世的舟山群岛,向来以岛屿众多星罗棋布而出名。甭说在不熟悉的水道追杀贼寇,若无当地人的向导,很容易迷失航线就像陷身迷宫,兜兜转转也出不来!

    不过房俊对此早有准备:“本侯已有安排,定然让海寇无所遁形!”

    正在这时,门外的兵卒来报:“许州郭待封,绛州薛仁贵,辕门外求见!”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6:39
第776章  薛仁貴,前來報導

這一剎那,房俊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郭待封是個什麼鬼他不知道,但是薛仁貴……

    這可是軍神李靖之後,僅次於蘇定方的大神啊!

    這傢伙怎麼跑我這裡來了?難道當真是穿越者的附加屬性光環,虎軀一抖,王八之氣四射,名臣武將競相來投?問題是自己不記得啥時候抖過啊……

    “有請!”房俊壓制住興奮的心情,努力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不好表現的太興奮,那樣顯得有點掉價。

    蘇定方等人並不感到意外,現在誰都知道水師將是日後東征的主力,刷功勳不要太簡單,各大家族也好,與房家關係走得近的大臣也罷,都會跟房俊拉拉關係,將自家的子弟送到水師來。

    這還僅僅是開始,想必在將來這樣“走後門”的會更多……

    沒過片刻,兩人自門外走進。

    “在下薛禮”“在下郭待封”

    “見過大總管!”

    房俊淡淡的“嗯”了一聲,擺擺手:“毋須多禮。”

    眼睛卻在二人身上上下打量,當然主要還是觀察薛仁貴,郭待封是誰,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沒聽過的名字,那就必是歷史上默默無名之輩,毋須多加關注。

    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毋須去承擔用人失誤的風險,有本事沒本事,聽聽名字就知道。固然會有一些人因為某些特別的緣故在歷史上聲名不顯,但這種人畢竟鳳毛麟角。

    薛仁貴二十五六歲的年紀,面膛白皙臉容方正,一雙劍眉斜飛入鬢,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穩穩噹噹一站,頗有一種淵渟嶽峙的沉穩厚重,見之便知是心性沉穩之人,與人好感。

    這就是“三箭定天山”、“脫帽退萬敵”的名將,個人武力值超強!

    與他相反,那個叫郭待封的卻相去甚遠。

    年歲同薛仁貴差不多,模樣倒是不錯,但身材瘦高臉青唇白,雙眼無神精神懨懨,單薄的身形似乎一陣大風就能吹倒……

    此時郭待封拿出一封書信,

笑嘻嘻的直接上前两步想要递给房俊,口中说道:“家父凉州都督、安西都护、西州刺史郭讳孝恪,往年与房相亦是故交。从今以后,咱们兄弟也得好好亲近亲近……”

    他话音未落,耳边陡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喝叱:“站住!大营之内,岂可借故接近主帅?”

    郭待封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站住脚步,手里的书信已经被人夺去。那人恭恭敬敬上前,将书信递给房俊,然后回头怒视郭待封:“退回原处!”

    郭待封心里火冒三丈,想要骂人,可是见到这员战将五大三粗目露凶光,心里微微一颤,赶紧退回原处。心里却很是不屑,一个破水师而已,据说现在兵员未至五千,战船也不过百来艘,牛气什么?居然还玩起一军主帅的那一套,也不怕别人笑话……

    薛仁贵略一沉吟,亦说道:“在下亦有书信呈上,请大总管过目。”

    自有兵卒上前,将他的书信结果呈给房俊。

    房俊将两封书信一一展开,大略看了一遍。

    薛仁贵的书信是张士贵所书,信中倒也没说别的,只说薛仁贵是其故人之后,少有神力,志在军伍,请房俊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予以照顾。但是又特别提到,毋须太过优待,可称量薛仁贵的本事,公平对待即可。他因昔日故旧之情,不忍薛仁贵生活艰辛蹉跎岁月,故而请求房俊收留任用,但自此之后,薛仁贵但凭本事为他自己谋前程,若是不堪任用,房俊自可任凭处置。

    张士贵这封信与其说言辞客气,倒不如说是对薛仁贵的能力很信任,相信只要房俊能够公平对待,便自有出头之日。

    而郭孝恪这封信,则通篇都是浓浓的官场套路。

    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一个字都没说,只说与李绩乃是生死之交,听闻李绩数次提及房俊的名字,心生向往,后生可畏……

    這老東西臉皮倒是厚的可以,還“後生可畏”,我認識你是誰啊,就擺起長輩的譜了?信中提及李績,不過是一種小手段,讓你誤以為這件事情李績也是知道的,可房俊豈能看不穿這種官場之上的低級小把戲?若是李績當真知曉此事,或者贊同郭孝恪的安排,那麼以他倆“生死之交”的交情,李績必然會另行給房俊修書一封,言及此事。

    而信的最後,則讓房俊隱隱憤怒。

    “二郎於高昌之產業,日漸興隆,某不勝欣慰。犬子若有一二差錯,還望二郎看在某之薄面多多擔待,則二郎之產業,某定然盡力維護,不令二郎失望……”

    娘咧!

    跟我談條件不算,還敢威脅我?

    是不是我不收你兒子,你就敢對我在高唱的產業下手?

    這個老流氓!

    房俊沒怎麼聽過郭孝恪的名字,不知其人如何,但從這封書信就可看出其囂張跋扈的性格。什麼素質啊,就這種人也能擔任涼州都督、安西都護、西州刺史?李二陛下什麼眼神!

    高昌的產業那是我自己的麼?

    無論葡萄釀亦或是羊毛收購,那都是有關西域穩定的大戰略,就算你是涼州都督、安西都護、西州刺史,你就敢破壞政事堂議定的國家戰略?

    不是找死麼……

    房俊微微一哂,對郭孝恪的威脅言語並不放在心上,只是心中很是不舒服。

    他瞅了瞅堂下的二人,想了想,說道:“跟二位說句實話吧,本侯身在官場,自然不可能標新立異、公平守正,有些人情亦是不能拒絕。但本侯有言在先,收下你們可以,可是在水師當中到底能佔據什麼樣的位置,那就得取決於你自身的本事。若是你當真有能耐,本侯舉薦朝廷,封你一個副都督都不在話下,可若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那就莫怪本侯不近人情,怎麼來的,你就怎麼回去。水師之中,各個都是驍勇善戰之精銳兵卒,誰拖了後腿,觸犯了軍法,勿謂言之不預!”

    收肯定是要收下的,官場之上小小的潛規則,怎麼能誰的面子也不賣呢?花花轎子人人抬,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大家方便,自然不無不可。可若是當真不可造就,甚至起了負作用,房俊也完全能翻臉將人趕走。

    水師是他以後的根基所在,絕不容許因為人情世故影響了水師的戰鬥力……

    薛仁貴慨然答道:“卑下明白!”

    他有充足的自信,憑自己一身本事定然能在水師之中闖出頭來!只要能成為軍官,便可在附近安置家業,將鄉間苦守的妻子接出來……

    郭待封也答了一句“明白”,底氣照樣充足。

    他老爹雖然比不得程咬金、尉遲恭那等虎將深受陛下寵信,可現在也是一品大員,主政西域,料想房俊這話也不過是走走過場,難道還這能給自己趕走不成?雖然自己其實本不想來這裡,但自己不來與被人趕走,那可絕對不是一回事,若是傳揚出去,他郭家二郎的面皮往哪裡擱?

    房俊面上似笑非笑,淡淡說道:“那就這樣吧,先安排你們住下,分發兵刃甲胄,今晚全軍出發,出海剿匪,你二人暫且就在衝鋒隊裡效力,待清剿海寇之後,本侯再為你等安排具體職務。”

    薛仁貴面無一色,恭謹答道:“諾!”

    心裡則暗暗欣喜,看來自己來的時機不錯,而這位大總管將自己放入衝鋒隊裡,明顯是稱量一下自己的斤兩,只要好好表現,豈不是立刻就能被大總管看入眼中,青雲直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6:40
第777章  揚帆出海

與薛仁貴的躍躍欲試相比,郭待封卻明顯興致不高,甚至隱隱排斥。

    老子是來鍍金的呀,見面就讓老子衝鋒陷陣?話說誰知道海寇的戰鬥力如何,萬遇上群亡命之徒,就我這小身板兒還不得交待了?

    不過轉念想,有自己老子在呢,房俊怎地也不會藉機要我的小命的?嗯,越危險的地方就容易撈取功勳,房俊必然是怕貿然安排自己個好職務顯得太突兀,引起其餘人的反彈,聽說這水師裡各家族的子弟可是不少,總得要表面上公平對待吧?只要自己走這麼遭,隨即升自己的官,想來旁人也說不出什麼。

    這麼說來,這個房俊雖然年紀沒有自己大,官場之上的這套玩的倒是挺溜……

    席君買帶著兩人出去安排住處、領取裝備,房俊問蘇定方:“這郭孝恪,都督可熟悉?”

    蘇定方追隨李靖多年,雖然處處受人排擠,但是對於官場之上些人物的熟悉程度非是房俊可比,當然這指的是那些歷史上聲名不顯的人物,否則房俊何必問他?

    就連他蘇定方都不能比房俊更了解他自己,房俊甚至能查出他往後數二十年都乾了些啥……

    蘇定方答道:“熟悉算不上,但對於其人也略知二。此人年輕時便心高氣傲,但因不事生產、再相見胡作非為,被鄉里視為無賴,卻也很是闖出了些名頭。隋朝末年,此人率領鄉里數百人投靠瓦崗軍李密。李密大喜,讓他和英國公同駐守黎陽,自那以後,此人便直在英國公麾下任事。後來瓦崗軍潰敗,英國公歸順大唐,便是命郭孝恪奉表入朝。此人直碌碌,最大的功績便是當年與虎牢關獻計,使得陛下三千破十萬大敗竇建德,因此獲勳上柱國。不過此人桀驁,在朝並無親厚之人,就連英國公也對其多有不滿,並不將其視為部屬。”

    原來這也是個棒槌,跟自己樣並不招人待見……

    房俊略微放心,便吩咐道:“都回去準備吧,今晚入夜時分出發,明早日出就能抵達海洲。這是水師第戰,不容有失,諸位當齊心戮力,戰而勝!”

    “諾!”

    幾員大將接令,各自退出,前去檢查麾下兵卒的準備情況。

    房俊伸了個懶腰,剛想回去補覺,門口白色人影閃,頓時頭大……

    “喂喂餵,你那是什麼表情?我有那麼討厭麼,這麼不受你待見?”

    聿明雪撅著嘴,

來到桌案前臉不忿的瞪著房俊。

    房俊揉了揉太陽穴,嘆氣道:“姑奶奶,我這邊事情多著呢,不管你想幹嘛,等我打仗回來再說,行不行?”

    聿明雪頓時忘記了剛剛房俊對自己的可惡態度,將雙手撐在桌案上,上身探前,晃了晃纖弱沒什麼規模的上身,兩眼放光說道:“要打仗啊?把我帶上唄,我還沒見過打仗呢。”

    這算是“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麼?

    房俊斷然拒絕:“當然不行!這可是打仗,真刀真槍要死很多人的,你個小姑娘湊什麼熱鬧?乖乖在家等著,本侯凱旋歸來,給你弄兩樣好吃的。”

    聿明雪瞪眼:“姑娘怎麼了?本姑娘打你這樣的個能打個,憑什麼不讓我去?說不定到時候還得我保護你呢!”

    房俊張黑臉憋得通紅。

    這個死丫頭,雖說卻是打不過你,可也不能整天把這事兒掛在嘴上吧?就算是事實,可是個花骨朵樣的姑娘天天在你耳邊唸叨“我能個打你個”,是誰也受不了哇!

    房俊火氣也上來了,砰的拍桌子:“我說不行就不行,戰船之上,豈能有女流之輩?此事斷不可行,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這可不是房俊瞎說。

    大海險惡,風急浪湧,個不慎就是船覆人亡,自古以來就認為女人上船不詳,不許女人上船出海,這個規矩直到房俊穿越的那個年代依舊在某些偏僻的漁村保留著,更何況是戰船?

    見到房俊發火,聿明雪可知道隨船出海是沒戲了,撇了撇嘴巴,翻了翻眼睛:“真當誰稀罕麼?哼,不去就不去!”

    冷哼聲,甩袖離去,留給房俊個纖細苗條的背影……

    房俊大感頭疼,心裡念叨著那位聿明氏的老頭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你願不願意讓族的子弟來幫我,可總得把聿明雪帶回家啊,個姑娘在全是男人的軍營裡頭瞎胡混,你就不擔心?

    這老頭心也是夠大的……

    傍晚時分,船隊集結,“嗚嗚”的嚎叫聲響徹整個碼頭和軍營,隊隊兵卒步伐整齊的小跑上棧橋,登上各自的戰船,頗有種軍容鼎盛的氣勢。

    孔穎達小睡了覺,此時精神抖擻,背著手站在碼頭邊,對房俊說道:“二郎練兵果然有手,這些各大家族的部曲家將,才幾天就被你操練得有模有樣,不簡單啊!”

    房俊客氣道:“樣子貨而已!真正的戰鬥力可不是練出來的,是打出來的!除去跟著晚輩在牛渚磯連番惡戰的那些兵卒,餘者雖然亦有不少此前曾投身軍伍,但畢竟水戰與陸戰不同,還需經過連番的戰斗在戰火慢慢成長。”

    這話也不僅僅是謙虛,步伐致、軍容整齊,這些只需軍訓幾日就能看到顯著效果,但是跟真正的戰鬥力並沒有多大關係。真正能夠讓支部隊有“魂魄”,有打不散、打不死的精神,絕對不是練出來,既要真刀真槍的去打,更要讓他們有信仰!

    為了信仰,才能無畏,蔑視生命,蔑視死亡,才可稱其為不敗之雄獅!

    若想這支水師爆發出超強的戰鬥力,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在兵卒當進行猶如後世的那種“政治委員”的製度,不斷對這些兵卒進行洗腦,讓他們明白自己是為何而戰、為誰而戰,他們的犧牲又多了偉大的價值,自然無懼死亡,勇猛無儔!

    可是他不敢弄這些!

    沒人能比他更明白這種制度的威力,萬操作不當,被有心人借題發揮惡意曲解,他可就有麻煩了!現在李二陛下對他無比信任,就算他殺人放火李二陛下都會睜眼閉眼,可若是事關謀逆……

    絕對被李二陛下分分鐘搞死!

    龍有逆鱗,忠誠,就是李二陛下的逆鱗!

    你忠誠於我,我自然給你最大限度的寵愛和信任;可你若是背叛我,那就只有死路條!

    且不說房俊根本沒有當皇帝的野心,就算他有,可是想要在貞觀年間造反?

    呵呵,想太多了……

    孔穎達問道:“此戰可有凶險?”

    這點房俊倒是無比自信:“凶險自然是沒有的,無非是否能夠全殲賊寇而已,海洲島嶼眾多,水道繁雜,不留神就可能讓那幫傢伙溜掉,想要追可不容易。不過只要再過幾天,萊州船廠的工匠就將悉數抵達,晚輩也請求陛下調集天下各處的造船工匠前來華亭鎮,屆時將會開始建造種全新的戰船,大洋之上,再無敵人可以逃脫!”

    “哦?即使如此,不知老夫可否隨行,亦見識番海戰?呵呵,老夫輩子都是個弱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卻偏偏最是嚮往有朝日能騎馬上陣,衝鋒殺敵!現在殺敵是不能想了,只是想感受番戰場的氛圍,還請大總管多多通融。”

    孔穎達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倒是讓房俊意外。

    老頭子心氣兒居然還挺高……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2 18:54
第778章  海寇

房俊本來不願意孔穎達隨行的,兵凶戰危,刀劍無眼,戰場之上誰敢說必勝?萬一老頭有個好歹,自己可就成了天下儒門的罪人,別說招攬人才了,不被視為公敵就不錯……

    不過轉念想到五牙戰艦的巨大防護力,就算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全軍盡墨吧?

    房俊便點頭笑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既然夫子有凌雲之壯志,晚輩焉敢不欣然從命?”

    孔穎達大笑道:“老夫聊發少年狂,這句詩餘寫得好,有氣勢,不知可有全詞,讓老夫賞鑑一番?”

    “待到戰艦之上,在給夫子品評如何?”

    孔穎達揶揄道:“以酒佐詞,羽扇綸斤,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呵呵,房大總管志趣遠大,這是效仿江東美周郎麼?”

    “慚愧慚愧,周郎貌美,晚輩萬萬不及。”房俊微笑。

    “哦?只說外貌不及,可見在智計之上卻毫不相讓,小子,要懂得謙虛才好!”

    “晚輩不才,怎肯讓古人專美於前呢?”房俊很臭屁的笑道。

    孔穎達大笑:“呵呵,你小子果然有趣,比長安城裡那些飛鷹走狗的紈絝和沈悶無趣的書呆子強多了,看來這一次南下不會寂寞了。”

    談笑之間,房俊攙扶著孔穎達踏上木板,登上五牙戰艦。

    “嗚嗚嗚”號角鳴響,旌旗招展,出去看守大營的千餘兵卒和百來條戰船之外,其餘兩百餘條戰艦齊齊出發,在寬闊的江面劃出一道道雪白的尾跡,匯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浩浩蕩盪進入長江,直奔下游的出海口。

    *

    隋朝末年,大批精锐水军在东征高句丽的战斗中溃败、消散,整个水军一蹶不振,一些海盗趁机崛起。及至隋朝覆灭,大唐新立,陆上的威胁便一时也不曾断绝,整个帝国的重心全部云集在西北边疆,抵御胡虏的寇边劫掠。

    大唐立国以来,水军从未曾受到重视,形同虚设。

    自隋末而至现在,可以说是海盗水寇最为猖獗的黄金年代,大唐水军式弱,万里海疆任由他们来去自如,但凡过往商船,轻则按货值抽取过路费,往往逢十抽取三、四,

重則劫掠貨物,殺人滅口。

    數股盤踞東海的海盜水寇,以“三大幫”為首,縱橫海疆,劫掠高句麗、新羅、倭國的航道,即便是從西方遠來的大食船隊想要在東南沿海進行貿易,易得好生籠絡這些海盜,否則翻臉就是殺人躲船,哪怕大食船隊往往數百條船一起行動,碰到這些地頭蛇也是兇多吉少……

    蓋大海雖然不屬於“三大幫”之一,手底下幾百人在盤踞海中洲的海盜之中也算是數得著的勢力。當年王大海父親蓋彥曾是“梁王”蕭銑手下戰將,被任命為江州刺史。可惜當時大唐水軍由李孝恭、李靖率領,自夔門順江而下,蕭銑的水軍一觸即潰,不久江州即陷入重圍。

    江州刺史蓋彥舉城投降,卻被李孝恭斬殺。蓋大海奮力殺出重圍,也不敢去江陵,以免被蕭銑問責投降之罪,只好召集舊部殘兵順江而逃,出了東海佔島為寇,天不收地不管,倒也自在快活。

    蓋大海率領麾下海寇佔據了一處島嶼,倒也經營的似模似樣。論實力,蓋大海不算是海中洲群寇當中最強的,但是其年頭多,頗有些家底。

    多日的陰雨終於放晴,夜幕之上星斗滿天。

    島上的“聚義廳”修築得很是大氣,此刻燈火通明,蓋大海就在廳中主位上坐著,擰著眉毛打著哈欠聽著屬下的匯報。

    “你是說那房俊率著麾下船隊出海了?”

    “沒錯!眼線有密報,新任滄海道行軍大總管房俊與傍晚時分船麾下船隊出海,曾言及此行乃是剿滅水寇,但具體目標尚不明確。”

    蓋大海拍了拍宿醉的腦袋,最晚酒喝得有點多,又在剛搶來的那個吳地少女身上折騰了太久,剛剛睡下就被屬下從被窩裡喊起來,精神難免萎靡。

    不过听到房俊率军出海的消息,还是清醒了一些,想了想,觉得房俊的目标不一定是自己。海中洲群寇汇聚,几乎每一座有有淡水饮用的岛屿都被海寇霸占,数量众多。这些海口之中,自己不是实力最强的,也不是名声最大的,又不是最弱的软柿子,想啃下开可得崩掉几颗牙……

    想来想去,房俊都没有理由将自己作为目标。

    睡意已然消散得差不多,盖大海站起身,瞅了瞅外面的天色:“还有几时天亮?”

    “不足一个时辰了。”

    盖大海随意吩咐道:“朝廷水师的目标不会是我们,传令下去,多加望哨,就算水师来了,吾等依靠地利亦足以周旋一二,将那房俊缠住,使他损兵折将,届时,其余盗寇必然群起而攻之,他能不能活着回到华亭镇,就看他命够不够硬!”

    “属下遵命!”

    其余几个首领亦觉得岛主所言不虚,遂接连告辞,先后离去。

    盖大海活动一下健硕的四肢筋骨,响起昨夜的景致,一团热火又从心底升起。自从亡命在这茫茫大海之上,有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等身骄肉贵的名门闺秀的滋味了?

    只要想想那幼鹿一般楚楚可怜的眼神和细细的哀鸣,盖大海就有忍不住的冲动,转身大步直奔卧房而去。

    卧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盖大海急吼吼的褪去衣服,露出长满胸毛的上身,便向床榻上扑去。掀开被子,手往里边一抹,没有预想中的温软滑腻,反倒是黏糊糊的什么东西,鼻子里紧接着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

    常年的海盗生涯令盖大海的神经极其敏锐,意识到不妙,立刻一个挺腰从床上跃起,一把将被子撤去。

    床榻上一个曼妙纤细的女子浑身的仰躺在那里,本是丰满娇嫩的心口处一个骇然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浸透了床榻,此刻已然渐渐凝固。

    一把鋒銳的匕首正握在女子手中,面容慘白,死不瞑目。

    “呸!”

    蓋大海驚魂甫定,狠狠的啐了一口。那匕首是自己放在床榻的席子下面的,一年四季都放在那裡,就是為了有什麼緊急情況的時候以之防身,卻不想被這女子找到,用以自戕性命。

    “真他娘的掃興!”

    沒想到這女子如此貞烈,已然被自己的情況下卻依然尋死,這令蓋大海很是不爽。他一向吹噓自己傲人的體魄,可以領所有女子趨之若鶩,心甘情願的拜倒在他的胯下。這個女子明顯是打擊到了他的自尊,惱羞成怒之下,抽出腰間的佩刀就是一頓猛砍。

    七八刀下去,女子纖弱的屍體早已沒了人形,蓋大海這才將嘍囉叫來,用床榻上的席子被褥捲起,丟到後崖去餵魚。洗了手,就渾然無事的走出臥房,拐進旁邊的一個跨院,哪裡有去年冬天搶回來的一個倭國女子,雖然身材矮胖了一些、容貌醜陋了一些,可是千依百順,什麼姿勢都玩得很開,蓋大海一直很滿意。

    孰料剛剛走到跨院門口,院門就被“砰”的一聲撞開,一個嘍囉大呼小叫的跑進來:“島主,大事不好!”

    滿心瀉火不得發洩,蓋大海煩躁得很,聞言頓時大怒,飛起一腳就將這嘍囉踹得悶聲一聲倒飛出去,嘴里大罵:“沒頭沒腦的亂喊亂叫,活膩歪了就去後崖跳海,難道還得本島主費力送你一程不成?”

    那嘍囉連滾打爬的爬起來,叫道:“島主,朝廷的水師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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