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98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44
第729章  狼奔豕突

彎彎的斜翅猶如兩個倒鉤,猛地鎖住對方的狼牙棒,烏朵海早已力竭,劉仁願一用力,就將狼牙棒給拽的脫了手!

    烏朵海大驚失色,沒料到對方的奇形兵刃還有這等功效,赤手空拳之下,如何與這唐將對陣?念頭剛剛在腦中閃過,那唐將便催馬一鏜當胸捅來!

    彎起的尖持閃閃發亮,猶如猛虎利齒,若是被刺中,必定是腸破肚爛的結局!

    烏朵海飛身後退!

    劉仁願得佔先機,狂催戰馬,手中鳳翅鎦金鏜縱橫飛舞,追著烏朵海就殺過去!烏朵海身邊的親兵一看不好,趕緊瘋狂的湧上來阻擋劉仁願,給烏朵海爭取逃命的機會。鳳翅鎏金鏜如同閻王帖,沾著死碰著亡,人馬俱甲的劉仁願猶如被鮮血染紅的魔神,狂追烏朵海不捨。

    可憐烏朵海堪稱山越人一代凶神,族中第一勇士,處處受制連一個公平戰鬥的機會都沒有,便被追殺如同喪家之犬,只能依靠族人的血肉之軀來阻擋敵人的追殺,氣得烏朵海“嗷嗷”嚎叫,雙目充血,卻也不得不亡命奔逃……

    具裝鐵騎衝入步兵陣中,就有如一群虎狼肆虐羊群,縱橫馳騁不可阻擋。兵種帶來的先天優勢,經由鐵甲具裝發揮到極致,這就是冷兵器時代的王者,陸地之上無敵的存在!那種裝備、兵種、氣勢等等方面帶來的全方位碾壓,絕對不是依靠士氣或者勇敢就可以彌補!

    山越人徹底絕望!

    面對這麼一群刀槍不入的怪獸,士氣徹底崩潰!在唐軍面前,自己手中的武器完全無法帶給對方哪怕一丁點的傷害,而唐軍只是一個衝鋒,自己的族人便被撞飛、砍翻、鮮血噴流、殘肢遍地……

    遠遠落在後面的山越人中,曾經被劉仁願捉去當過俘虜的劉三德鬼鬼祟祟的盯著前方的戰況,盡量跟著身邊的同伴落在後面,不去沖到陣前充當炮灰……

    等到房俊率領著具裝鐵騎從山頂的土梁之上俯衝而下,宛如一股勢不可當的鋼鐵洪流一般衝入山越人的陣列盡情肆虐、瘋狂砍殺,劉三德下巴都差點掉下來!

    額滴個天!

    原來這位侯爺還藏著這麼一手!怪不得那天將我捉住,一點都沒看出來人家有什麼恐懼、焦躁的情緒,感情人家早有定計,就等著山越發起總攻,好帶著這些人馬俱甲的怪物來一次反沖鋒!

    這個時候逃跑麼?

    劉三德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

發現身邊到處都是人,亂哄哄一團,有的繼續往前衝,有的膽小不斷的後退,整個陣列完全亂了套!

    的確是個逃跑的好時機,但劉三德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他趁亂拉住身邊幾個已經說好將來一同投奔房俊的同伴,低聲耳語幾句,幾個同伴一齊點頭。劉三德剛剛抬起頭,就從人群的縫隙中見到遠處的宗帥烏朵海被一個威風懍懍的騎兵追殺,那一桿奇形怪狀的兵器揮舞成一團烏光,所過之處鮮血飛濺身首俱裂,勇不可擋!

    天賜良機!

    劉三德扯著嗓子大叫:“敗啦敗啦!宗帥被殺死啦!大家趕緊逃命!”

    身邊的同伴也跟著喊:“唐軍有天神護體,大家快跑啊!”

    這夥人數量並不多,一邊大喊一邊轉身就往山下跑。

    可是這麼一喊,頓時引起了連鎖效應!山越人本就疏於訓練,根本沒有軍紀這麼一說,衝鋒陷陣都是憑著一腔血勇以及宗帥烏朵海的強大號召力,現在面臨不可戰勝的具裝鐵騎本就已經士氣崩潰,再一聽說烏朵海戰死,頓時嘩然,爭先恐後的轉身就跑!

    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戰場都陷入混亂,往前衝的、向後跑的,相互衝擊彼此阻擋,同伴踐踏者不計取數!

    這等亂民一旦士氣崩潰,潰散之勢便不可阻擋,即便是李靖親臨白起復生,也無可挽回!

    山腳下的長孫衝看得目瞪口呆……

    剛剛還雄赳赳氣昂昂爭先恐後發起衝鋒的山越人,怎地突然之間就兵敗如山倒,猶如漫山遍野的羊群被虎狼追逐一般潰敗奔逃?

    等到他看輕山坡上鐵甲染紅正對著潰逃的山越人銜尾追殺的具裝鐵騎之時,整個人彷彿被天雷劈中,滿臉不可置信!這是具裝鐵騎啊,天無敵的重騎兵,房俊幾時隱藏了這麼一支奇兵?

    一向自詡聰明的長孫衝覺得自己的腦水不夠用,既然有這麼一支無敵的騎兵存在,何至於被圍至今,差點全軍覆沒?難道是打定主意要等山越人集結起來,然後上演一次絕地打反擊,將山越人徹底擊潰?

    如果是這樣,房俊的膽子可以說大的沒邊兒了,心思也實在太過深沉!這不僅僅是將山越人徹底葬送,也將各大世家給拖下水摁在爛泥裡狠狠踩上幾腳!

    太狠了……

    山上剛剛衝鋒的山越人敗退下來,高呼著烏朵海戰死的話語,撒丫子四散奔逃,自長孫衝身邊呼嘯而過,鑽入身後的樹林裡眨眼不見。唯有長孫衝立在原處,在潰逃的山越人當中宛如風中枯樹,搖搖欲墜……

    “公子,怎麼辦?”身邊的侍衛急了,抽刀砍翻幾個慌不擇路衝撞到近前的山越人,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就得被嚇破了膽喪失理智的山越人踩死。

    “怎麼辦?”長孫衝失神的呢喃一句,晃了晃腦袋打起精神,無奈道:“先撤退吧,來日再慢慢與房俊算賬,這次算他運氣好,下一次定然取其項上人頭!”

    長孫衝心中憤恨,差一點就冒出一句“我還會來的”……想起種種佈置處處聯絡佈局到今日,卻被不知何處冒出來的具裝鐵騎一舉翻轉,長孫衝就有一種吐血的衝動!

    難道真是時不我予?亦或是房俊洪福齊天?

    無論哪一個理由,長孫衝都絕對不想接受!但局勢如此,想要轉敗為勝已是天方夜譚,只得在侍衛的護衛下,被山越亂民裹挾著撤入樹林,以圖後算。

    成功“策反”山越人的劉三德興致勃勃,跟著一夥同伴大步奔逃,心想咱這也算“投名狀”了吧?想來那位侯爺必然不吝於賞賜,金銀美女……最重要的是能給一個的身份!老子是啊,誰特麼願意跟這麼一群臭烘烘的蠻夷為伍?

    心里美滋滋的想著,眼角的余光倏地就瞥見了被幾個侍衛護衛著的長孫衝,正退進樹林裡。

    那個貴公子!

    就是這個傢伙不斷的慫恿宗帥宰殺房俊侯爺,若是自己能將此人捉拿獻於房俊侯爺面前……劉三德吞了口唾沫,對身邊的同伴耳語幾句,一夥人悄然追著長孫衝的身影奔了過去……

    鐵騎肆虐,橫刀飛舞,鮮血成河,屍橫遍野!

    具裝鐵騎的威力盡顯,山越人毫無抵抗之能力,就如同面對兇猛虎狼的羊群,孱弱得只能任由宰割!

    但房俊只有一個感覺——累!

    渾身鐵甲帶來無所不至的防護力的同時,也給人馬的體力帶來極大的負擔!房俊只是不斷的機械的揮舞橫刀,劈砍,劈砍,劈砍……

    不知砍殺了多少人,上等的精鋼打製的橫刀崩了無數缺口,一條膀子幾乎麻木無知覺,身下的戰馬亦是汗出如漿,碩大的鼻孔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人與馬的體力都將到達極限!

    幸好山越人終於崩潰,漫山遍野的山越人四散奔逃,根本組織不起攻勢,沒頭蒼蠅一般亂竄,這讓所有的騎兵都鬆了口氣。

    拿刀子看人也會累啊!

    房俊正要將麾下聚攏起來,趁著最後的力氣再發動一次沖鋒,將山越人徹底擊潰,劉仁軌策馬來到房俊身邊,一指左前方不遠處:“侯爺,你看!”

    房俊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卻是各大家族派來的死士戰兵正陣型整齊的緩緩撤退。

    房俊掩護在面罩下的面容擠出一抹獰笑,橫刀一指:“給我衝!”

    不是想要將我房俊留在此地麼?那好,我就給你們一個慘痛的教訓!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46
第730章   屠殺!

房俊從來都不是什麼君子,“以德報怨”那一套更是嗤之以鼻。你拳頭打過來,難道還不許我刀子捅回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房俊的風格。尤其是在這樣一個人治遠大於法治的社會,溫良恭謙只是招搖撞騙的幌子,真正的名仕講究的都是“快意恩仇”,敢惹我,立馬懟回去……

    相比於山越亂民,房俊對江南士族更是憎恨!

    大唐一統,已然是不可逆之形勢,這些江南士族卻依舊為了一己私利不惜將整個江南都拖進動蕩之中,妄圖螳臂當車!

    最最關鍵的是,居然想要老子的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你想要老子的命,那就別怪老子先咬下你們一塊血肉!

    對於江南士族這些稱毫一方的家族來說,什麼清流名望都是虛的,以至挾制鄉民、壯大家業的根本,就是手中的世代豢養的死士戰兵!

    在人治大於法治的社會,法律並不能做到一定程度的公平,獲得公平、或者說維繫公平的手段,就只能是裸的實力!實力如何體現?就是這些死士戰兵!

    整個大唐,除去關中乃是京畿之地,行事需要遵循法度之外,整個天下維繫運轉的不是法律法度,而是約定俗成的普世法則!何謂約定俗成的普世法則?

    在上承兩晉南北朝的隋唐兩代來說,所謂的普世法則,就是世家為尊!

    為何世家能夠暫居絕大部分的社會資源?

    因為他們的力量!

    而力量的最直接表現,就是世家豢養的死士戰兵!

    為何關中世家在被房俊“敲詐”出家中的家將部曲之後那般心疼?就是因為這些家將部曲乃是家族世代經營多積累下來的武裝力量,失去這樣的武裝力量,整個家族的影響力都會下降一大截兒!

    也就是在關中一代多多少少還有一些律法維繫,無論是誰在做什麼之前首先要考慮國法,要在皇帝面前維持一個公平的表象——遵紀守法!是以,死士戰兵的價值相應就要低一些,畢竟誰也不能輕易出動這些武裝力量。

    但是在江南這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律法基本相當於一紙空文。有了糾紛首先想到的不是律法,

而是約定俗成的民間規則。既然是民間規則,就難免會出現“拳頭大的說話好使”這樣的弊端,那麼這時候就需要展示肌肉……

    眼前這些各大家族的死士戰兵,就是他們的精華,說是家族的支柱都不過分。若是沒有強悍的武力保證,在這樣一個以民間規則維繫的江南,即便是最頂級的簪纓世家,也不是沒有被鄉里豪強一怒而滅族的可能!

    既然想要我的命,我就先讓你們痛徹心脾,然後再慢慢算總賬!

    房俊大手一揮,所有的具裝鐵騎都放棄了眼前的山越人,任由他們哭爹喊娘狼奔豕突,稍稍集合陣型,朝著手持弓弩的死士戰兵直衝過去!

    各大家族的死士戰兵素質自然非是山越亂民可比,即便是撤退也保持著完整的陣型,但是如此一來反倒成了弊端。到處都是慌亂的山越亂民慌不擇路四散奔逃,戰兵們保持陣型就大大延誤了撤退的速度。在漫山遍野奔逃的山越人當中,這樣一直陣型完整卻速度緩慢的部隊就像是羊群裡的豬玀一樣顯眼!

    鐵蹄如雷,鋼甲奔流,具裝鐵騎以房俊為先鋒的尖錐陣型狠狠的裝進死士戰兵整齊的隊列,好似一枚巨大的楔子,狠狠的釘進去!

    狂奔的鐵騎攜帶者巨大的衝擊力,被撞上的戰兵猶如破敗的麻袋一樣拋飛出去!面對這樣一群既無重甲防護,亦無重兵器反擊的弓弩手,具裝鐵騎就像是收割人命的死神鐮刀,所至之處鮮血噴湧殘肢遍地,完全就是一場裸的屠殺!

    殺!殺!殺!

    每一個騎兵都知道這些戰兵的來歷,身為大唐子民卻與山越亂民同流合污,想要趁人之危對自己展開圍殺,心中如何不恨?鐵蹄踐踏,橫刀飛舞,每一刀都是含恨出手全力以赴,哪怕體力已經達到極限依舊咬緊牙關奮力劈砍!

    幾乎只是一瞬間,戰兵便陷入崩潰!

    再勇猛的士族、再軍紀嚴明的部隊在遭受如此慘烈屠殺的時候都會崩潰,面對死神一般不可戰勝的具裝鐵騎,死士戰兵們心膽俱裂!

    哪怕他們號稱“死士”,可終究也還是血肉之軀,面對這種單方面的肆意屠殺,怎麼可能不崩潰?

    戰兵的陣列迅速潰散,哀嚎著四散奔逃。可身後的鐵騎就好似跗骨之蛆一般緊隨其後,漫山遍野的追殺劈砍,絕不容許一個戰兵逃脫!

    就像是獵食綿羊的狼群,肆虐殺戮盡情捕殺,悲壯而慘烈!

    山越人完全沒有跟戰友並肩戰鬥的想法,見到具裝鐵騎捕殺死士戰兵,反倒因自己擺脫野獸的追殺而暗暗竊喜,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山越亂民趁此良機,撒開腳丫子瘋狂逃竄,只留下完全陷入絕望的死士戰兵悲慘的嘶吼和瀕死的哭嚎……

    似乎如此慘狀連老天也看不下去,山風吹過,陰沉的天空終於降下雨滴。先是星星點點,漸漸勢大,最終連綿一片,似要洗去這人世間的悲慘。

    *

    江水浩蕩,長風烈烈。

    一滴雨水滴落在席君買的額頭,伸手拂去,席君買一張刀削斧鑿棱角分明的臉容滿是焦急憂慮,恨不得肋生雙翅飛躍這寬闊的大江,趕到牛渚磯與侯爺並肩死戰。

    大好男兒,死則死矣!可若是侯爺力戰而死,自己卻得脫生天,下半生該是何等的悔恨與自責?

    “快快快!”

    席君買雙目赤紅,不斷的下達命令讓船底的就槳手加快速度。烏鴉戰甲高高的船首犁開江面,分開的水波已經泛著白色的泡沫,槳手們渾身汗出如漿,運槳如飛。

    可席君買還是覺得不夠快!

    李恪不知何時來到席君買身邊,沉聲寬慰道:“本王素知房二脾性,最是奸猾狡詐,即便身臨絕境,亦不是甘心授首之輩!山越人烏合之眾,各大世家的戰兵到底人數不多,就算對反擊構成威脅,亦有反擊之力,定然會等到吾等馳援!”

    席君買拱手道:“卑下亦知侯爺堅強,多謝王爺能親臨險地,率軍馳援! ”

    看著一身甲胄英姿勃發的吳王殿下,席君買心生仰慕。

    這可是天下最尊貴的血脈!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這位堂堂親王之尊?

    卻為了能夠馳援房俊,不惜以身犯險!自家侯爺能夠獲得這樣的看重的友情,席君買與有榮焉!

    “王爺,君買哥,到了!”一聲疾呼,將席君買的目光吸引過去。

    浩蕩的江面上,陡然出現一處兀立江中的巨石。

    牛渚磯!

    席君買心中頓時一緊,終於到了!

    不用下令,船上除了操舟之士,多有的兵卒全副武裝從艙中奔出,全部擁往右側船舷,致使龐大的五牙戰艦都有些傾瀉。

    但是沒人去管這個!大家只想能夠最快的速度登岸,或許只是快上那麼一時片刻,便能將侯爺從敵人的包圍中解救出來。

    五牙戰艦快速駛入牛渚磯一側的水道,這不是一個規範的操舟多做,過快的船速使得船身產生離心力,再加上里側船舷站了太多人,使得外側船舷幾乎整個露出水面,裡側的船舷卻死死壓進水里,幾乎傾覆!

    可是沒人在乎這個!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岸邊,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等到五牙戰艦堪堪考上碼頭尚未停穩,船舷上的兵卒已然紛紛縱身跳下船舷,腳踏上碼頭的一刻,便發力向著山林間狂奔!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47
第731章  沖沖衝!

  與此同時,在蕭瑀的威逼利誘之下,由各大家族派出的部曲戰兵乘船抵達牛渚磯。

    家中的家主和有分量的話事人自然不會親身履險,但是派來的也都是族中的傑出子弟。只不過浩浩蕩盪上千人上百條船看似氣勢洶洶,實則大多都是各家中的奴僕雜役之流。不是捨不得派出最精銳的戰力,實在是精銳的戰力早已偷偷遣來協助山越人。

    江南士族再是囂張,再是叫囂著“江南是江南士族的江南”亦不敢公然擁有武裝,那是底線,一旦越界,就是公然挑釁朝廷,哪一個皇帝都不可能允許。

    不能在數量上經營,那就只能重視質量。

    死士戰兵就是精銳中的精銳!

    培養這樣的戰士殊為不易,既要有良好的武力素質,又要有極高的忠誠度,否則搞不好費盡心血培養出來的戰兵就被別家挖了牆角,坐享其成……

    這些戰兵個個驍勇善戰,既能潛伏暗殺,亦能列陣衝鋒,各個都有一手不遜於正規弓弩手的射術。培養這樣的戰兵,每一個都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猶似後世的特種兵,自然不可能形成人海戰術,因此每一個戰兵都是各大家族的壓箱底寶貝。

    家中已無精銳戰兵,因此不得不用這些手持麻杆身著布衣的奴僕濫竽充數……

    浩浩蕩蕩的船隻抵達牛渚磯的時候,就只看見停靠在碼頭早已空無一人的五牙戰艦。

    望著這艘龐然大物,各大家族派來的頭領都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心中難免有將其占為己有的念頭。不過縱使可以無視房俊的死活,也不管朝廷是否能允許私人擁有這等超級戰艦,單單是四周虎視眈眈的同伴,就不得不讓這些人壓下心底的奢望。

    沒有任何一個家族能夠坐視別家擁有這樣的一艘戰艦,哪怕我得不到,也不能讓別人得到……

    幾大家族的頭領隔船相望,默契的點點頭,無視這艘超級戰艦,紛紛靠岸。一群一群的奴僕雜役雜亂無章的登岸,在各自家族頭領的帶領下,烏泱烏泱的湧向岸邊的山林。

    *

    對於“先鋒隊”的所有兵卒來說,只有一個念頭!

    快!

    再快!

    這些來自關中世家的家將部曲,

在加入到“衝鋒隊”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對這個集體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對統帥房俊充滿了感激的崇拜!

    全家脫離奴籍,可以憑藉功勳擔任武官,將會發大財,哪怕是戰死,功勳可以由兒孫繼承,有巨額的安家費撫卹金……這簡直就是從一個奴籍一步登天了啊!

    所有人都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嚮往,可若是房俊戰死,尚未到來的憧憬便只是憧憬,永遠都不會有到來的那一天!

    不!

    他們不許!

    決不能讓房俊戰死在牛渚磯!

    這是他們的統帥,是他們美好生活的寄託,他得活著!

    所有的戰兵都死死的咬著牙,發足力氣向著山林狂奔!只要越過這片山林,就是戰場!

    哪怕是死,也得死在奔向幸福生活的路上!

    數百兵卒就像是發現獵物的狼群奮力狂奔,誰也不敢落後一步,哪怕下一刻就將面臨死亡!

    在人群的最前面,是席君買和衛鷹!

    這兩個房俊最最忠心的部曲,此刻心中也唯有一個念頭——哪怕是死,也得跟侯爺並肩作戰,埋骨一處!

    被房俊從西域帶回來的席君買,若沒有房俊早已被侯君集的軍隊像是累贅一般丟棄在西域的荒漠裡等死,任由禿鷲啄食自己的軀體,死無全屍,魂魄不得歸鄉!

    被房俊從災民營裡帶走的衛鷹,更是充滿感恩!侯爺不僅僅給了他活命的機會,讓他習武、讀書,知曉恩義道德,更將他的母親帶出了那個地獄!現在母親就在驪山的農莊里生活著,三餐溫飽,幸福悠然,這一些都是房俊給的!

    兩個人抱著必死之志,奮勇前衝,一往無前!

    將將來到山里邊緣,便聽到一陣陣的呼號哀鳴,緊接著便見到眼前枝葉搖曳,一群群衣衫襤褸神情恐懼的山越亂民鑽了出來!兩邊皆是猝不及防,都下意識的停住腳步,相顧愕然……

    大眼瞪小眼片刻,席君買最先反應過來,手中橫刀一擺,雙目瞪圓,大吼道:“殺進去! ”

    很顯然,山上的戰鬥已經開始了!席君買沒工夫去揣測戰鬥雙方形勢如何,他只知道必須最快速度殺進去,去和侯爺並肩作戰!

    箭步標前,手中橫刀將一個呆愣愣的山越人劈翻在地,鮮血噴濺濺了席君買一身也渾然不顧,然後猛地一刀捅進另一個山越人的肚子!

    他身後的兵卒也反應過來,個個滿臉殺氣,橫刀揮舞,徑自殺入山越人當中!

    一群山越潰兵如何是這群如狼似虎的戰兵對手?只是一個照面,便被殺了大半,剩下的倖存者發一聲喊,放足狂奔!也不管東西南北,只要能躲開唐軍的橫刀就行……

    席君買大喝道:“不要戀戰,速速隨我衝進去,救援侯爺!”

    一馬當先,但凡擋路的山越人揮刀剁翻,快速突進!

    身後的戰兵緊隨其後!

    可是越往山林裡走,潰兵越多。山林間空間狹小,往往無從閃避躲之不及,迎面就撞上潰散的山越人!瞅一個空檔,席君買一腳將一個躲在大樹後面鬼鬼祟祟不住東張西望的山越人踹翻在地,橫刀擱在對方脖子上,厲聲問道:“山上情形如何?”

    那山越人愣了愣,忽地大叫道:“別殺我,我們是一伙的啊……”

    席君買一臉懵逼……

    一伙的?

    老子特麼堂堂大唐軍卒,跟你個山越亂民是一伙的?

    這不是侮辱我的智商麼!

    席君買鼻子都快被這個山越人氣歪了,想當然的一位這個山越人是想要活命所以想出這個一個理由忽悠自己,這要是上了當,自己豈非成了千古笑柄?

    席君買怒氣勃發:“老子今日不剝了你的皮,就特麼跟你的姓!”

    手中橫刀一用力,山越人脖子上的血就流下來,眼瞅著就要身首異處。山越人亡魂大冒,大叫道:“將軍饒命……我……我是侯爺的細作啊,我是侯爺的人!”

    席君買心下狐疑,難道是真的?

    “山上情形如何?”

    “大勝!大勝啊!”山越人大呼。

    席君買心底一沉,咬牙道:“既是侯爺的人,自當同生共死,山越人大勝,爾卻亡命奔逃,還敢說是侯爺的人?”

    手裡的橫刀揚起,要將這山越人腦袋剁掉,然後殺上山!

    山越人嚇得都快尿褲子了……

    哇哇大叫道:“不是山越人大勝,是侯爺大勝啊!”

    席君買再次愣住,狐疑道:“侯爺大勝,你為何要跑?”

    山越人哭叫道:“我不是逃跑啊,有一個傢伙是慫恿山越人反叛的罪魁禍首,我這正想把他捉住獻給侯爺請功呢…… ”

    席君買不知這人說的真假,不過並沒有貿然殺他,收刀大喝道:“且先饒你一命!”然後大步流星離去。

    山越人驚魂甫定,四處張望,山林當中又是山越人、又是唐軍,追殺與逃命亂成一團,哪裡還有那位貴公子的影子?到手的功勞飛了啊……

    不過容不得他擺出哀怨的表情,山林中的唐軍個個如狼似虎,全都殺紅了眼,自己也解釋不清啊!自己若是死在“友軍”刀下,那才是最大的悲催!連滾帶爬站起,一頭鑽進密林深處,逃命去也……

    席君買一路衝殺,身上鮮血淋漓,全都是山越人的血液噴濺所至,面目猙獰,如同殺神一般!

    等到眼前一亮,陡然發現已經殺出山林。

    而眼前的場景,卻令席君買目瞪口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48
第732章  金戈鐵馬,奔騰萬里如虎

各大家族組成的“聯軍”堪堪跟著席君買等人的腳步進入樹林。前方的兵卒追逐著潰逃的山越人追殺,如同猛虎在密林當捕殺獵物,手起刀落,慘嚎震天。

    這些僕從雜役哪裡見過這陣勢?個個膽戰心驚面如土色,小心翼翼的聚攏在起,心膽俱寒的看著眼前放生的殺戮!

    幾個世家子弟也聚在處,目瞪口呆看著這些兵卒們的凶橫戰力,個個驚懼不已,房俊這是從哪裡招募來這等強兵?似乎個個都不啻於江南士族豢養的死士戰兵啊!

    正自震驚的時候,便見到前方重重侍衛護衛當緩緩前行的李恪……

    都是家有頭有臉的子弟,自然不可能沒有拜偈過敕封江南的吳王殿下。這時候遇上,正好可以顯示番忠誠。現如今可不是幾天前了,經由山越反叛加上房俊被圍這麼鬧,江南士族坐視不管已經引起天下震盪,各種指責謾罵以及朝廷的怒火不能不加以重視,若是能趁機在吳王殿下面前示好番,消弭這種不利的局面,也算大功件。

    指揮著奴僕雜役將吳王殿下的護衛加厚加固,幾個世家子弟舔著臉上前跟李恪請安問好。之前,這些世家子弟在面對吳王李恪的時候可不是這麼個態度!

    江南是江南人的江南!

    就算是親王殿下,是虎你得臥著,是龍你也得盤著!

    可是現在被蕭瑀番恐嚇,江南士族都有些膽寒,琢磨著如何在不損失大量利益的情況下去消弭陛下的怒火……

    還有比在吳王殿下伏低做小給足面子更惠而不費的主意了麼?

    只要侍候得這位殿下滿意了,回頭在給皇帝想書信當提提,讓皇帝看到江南士族的態度,想必能夠給家的形象加分不少!

    這些世家子弟自以為聰明伶俐,可難道李恪就是個省油的燈?這些傢伙前倨後恭的態度盡數看在眼裡,只有愈發增加李恪的憤怒!

    真想割據江南稱王啊?

    你們也配!

    面對這些世家子弟的恭維,李恪只是冷冷說了句:“燒香拜佛祈求房俊平安無事吧,否則……自求多福吧!”

    言罷,命令護衛將這些世家的奴僕雜役盡數驅散,向著山林深處行去。



    諸位世家子弟盡皆色變!

    祈求房俊平安無事?此時的山上正有各家派出的精銳戰兵死士,要把房俊宰殺當場呢……這些人也不淡定了,萬事情正如蕭瑀說的那樣,旦房俊戰死將會引發皇帝的雷霆怒火,十二衛大軍趁機南下,哪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還是趕快前行,設法將山上的自家戰兵調開吧!

    兩伙人馬動機有異,但目標相同,都想著盡快前進,紛紛加快腳步。

    “衝鋒隊”的兵卒在席君買的帶領下奮勇衝殺,潰逃的山越人哪裡敢靠近這些殺神,都遠遠的避開,另外擇路奔逃。李恪的衛隊緊隨其後,居然沒有遭遇任何衝擊。

    但即便如此,這些侍衛也都捏著把汗!旦李恪有點點的意外,這些侍衛身死不足惜,家族都得受到牽連!個個神情緊張如臨大敵,山林間的任何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數十柄橫刀劈砍過去……

    前進的道路還算順暢,等到兩伙人馬全都走出山林,看著前方這片廣闊的山坡,個個呆若木雞!

    這是怎樣的番景像啊?

    濛濛細雨飄渺無定,空曠遼闊的山坡上屍橫遍野,由高處留下的血水匯合著雨水流淌,或是積聚成窪,或是匯聚成流,土地片暗紅!

    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血流成河!

    恍若人間地獄!

    這些江南士族久居江南稱豪鄉里,也曾打動干戈兩族混戰,也曾殺人放火草菅人命。但是往常視為驕傲的兇殘暴戾,與眼前的慘狀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殘破的屍體、匯聚的血流、淒厲的呼號……

    就像柄大錘狠狠的敲擊著所有人的心臟,震得頭昏眼花耳聾目眩,震得胃水翻滾嘔吐不止!

    最最令這些世家目眥欲裂的,還是山坡上正在進行的屠殺!

    群人馬俱甲的鐵騎馳騁肆虐,馬蹄踐踏、橫刀揮舞,個個江南士族費盡心血培養出來的死士戰兵就像是孤獨無助的綿羊被財狼虎貓驅趕著、蹂躪著、殺戮著……

    金戈鐵馬,奔騰萬里如虎!

    幾名世家子弟張了張嘴,剛剛的嘔吐物還堵在咽喉,他們發不出絲聲音。

    說什麼呢?讓這群魔神般的鐵騎放過家的死士戰兵麼?跟他們說那是家裡賴以生存的根基麼?若沒了這些死士戰兵,家族的等級和影響就無形的下降了不止籌麼?

    不能說啊!

    說了,就等於承認參與山越叛亂,圍殺朝廷重臣!

    那時候可就不是家族等級和影響力的問題了,而是會不會遭受到朝廷殘暴的鎮壓,是家族存亡……

    就只能這麼看著……

    家族最精銳的死士戰兵,擁有著悍勇的實力,不畏死的心志,以之覆滅寒門、欺壓平民,無往而不利!某種程度上來說,世家的穩固與延續,就是依靠這些精銳的死士戰兵!

    可是現在,這些縱橫鄉里肆虐江南的死士戰兵,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般,被具裝鐵騎分割陣列、分別驅散、鐵蹄踐踏、揮刀劈砍……除了亡命奔逃卻最終被戰馬追上殺死發出淒厲的慘呼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這幕帶給這些世家子弟的震撼,無與倫比!

    最讓他們不可理解、不可置信的是——這些殺神般不可戰勝的具裝鐵騎,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難道說房俊早就有這麼支鐵騎,且將其牢牢藏起,就等著江南士族襄助山越亂民的時候,才派出來大開殺戒?

    越想,這個可能性就越大!

    只要看看鐵騎放著近在眼前的山越人看都不看,就只是味追著死士戰兵砍殺,就能看出房俊的心意——就是要引蛇出洞,就是要重創你們江南士族!

    世家子弟們面面相覷,都看出彼此眼的震撼與恐懼。

    這人寧肯主動陷身重圍,吸引各大家族派出最精銳的戰兵之後,才出動王者兵種的具裝鐵騎,展開雷霆擊,將這些死士戰兵盡數屠殺!

    這是什麼樣的心智?

    這是什麼樣的陰狠毒辣?

    為了將各大家族的勢力狠狠打擊,寧願以身涉險!

    股寒意從腳底板升起,瞬間侵襲全身……

    太狠了!

    李恪可不管這些世家子弟怎麼想,這刻,他只覺得胸的熱血已經沸騰!初次面對這樣兇殘的殺戮場面,除了剛開始的點恐懼不適之外,現在只剩下無比的暢快!

    自從就藩安州以來,這些江南士族的嘴臉令他惱火不已!

    堂堂親王殿下,在這幫南蠻眼裡根本就不是盤菜……這讓向心高氣傲的李恪情何以堪?

    現在再看看!

    像是豚犬般被屠殺,你們還拿什麼在本王面前裝模作樣,趾高氣揚?

    山坡上的慘呼聲漸漸低沉,數百死士戰兵已經被屠殺空,二漏之魚也被鐵騎追上劈砍於刀下。江南士族豢養的最精銳戰兵,屠殺殆盡!

    房俊早已發現山腳下的援軍,雖然不知局勢到底發展到何種方向,但是看著這些江南士族簇擁著李恪前來馳援就知道,江南士族低頭了!

    可是你們自以為低頭就可以了麼?

    老子不把你們玩死玩殘,怎能消心頭之恨?

    房俊騎在馬上,高高舉起橫刀,雙腿夾馬腹,戰馬聲長嘶,就朝著山腳處的世家陣列衝去!身後的騎兵看,當即緊隨主帥之後,數十匹戰馬鐵聲如雷,鐵蹄踐踏著地上橫七豎的屍體,奔騰咆哮俯衝而下!

    世家子弟臉都白了,這房俊想要幹什麼?

    可心裡不及細想,那鐵騎衝鋒的洶湧氣勢早已將這些世家子弟和奴僕雜役組成的“援軍”嚇破了膽,剛剛目睹山上的屠殺,轉眼這幫劊子手就奔自己而來……

    “轟”聲,整個“援軍”都炸了鍋,亡命奔逃。

    房俊目光幽冷,自然不可能將這些打著馳援旗號的“援軍”盡數斬殺,那就是逼著江南士族早飯了。但是不嚇唬嚇唬他們,胸委實意氣難平!

    策馬沖向“援軍”的房俊,剛剛想要在“援軍”陣前勒住馬韁,嚇嚇這幫兔崽子,突地覺得胯下的戰馬個趔趄,暗道不好,急忙甩開馬鐙,雙手按馬鞍,整個人在馬背上騰空躍起。

    下刻,久戰力竭的戰馬哀鳴聲,前蹄軟,龐大的身軀向前翻滾而出,徑直滾入“援軍”的人群當。

    鬼哭狼嚎,人仰馬翻!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50
第733章  威震江南!

  戰馬再是神駿,身披馬甲馱著全副武裝的戰士馳騁了這麼長時間,也早已精疲力盡。此刻被房俊催促著全力沖向“援軍”,前蹄被一個小小的土坑別了一下,頓時馬失前蹄栽倒在地。幸虧房俊反應靈敏,感覺不妙便自馬背躍下,可眼前的“援軍”就沒這麼幸運……

    戰馬龐大的身軀披著重甲,重力加速度翻滾進“援軍”陣中,當即撞到一大片。看著一個一個昔日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備受家族器重的死士戰兵砍瓜切菜一般被屠殺,這些奴僕雜役組成的雜牌軍早就被眼前殘酷的殺戮嚇得破了膽,此刻以為房俊發了瘋要將他們統統宰了,頓時一陣鬼哭狼嚎狼奔豕突,亂作一團。

    倒也不是這些奴僕雜役太過沒用,實在是面前這些殺神一般的具裝鐵騎殺氣太重!

    房俊躍下馬背落在地上,腳步一個趔趄。長時間跨坐在馬背上,兩條腿都有些麻木,冷不丁加踏實地反而不適應。走了幾步緩和一下才恢復正常,沒心思理會這些雜牌軍,走到戰馬身前攤手揭開馬臉上的護具,卻見到戰馬已然力竭而亡,四肢兀自抽搐,嘴角流出血來。

    房俊心中一陣不忍……

    因殘酷殺戮而陷入瘋魔一般的腦子,這時候才清醒過來。站起身對著身後疾馳而來的騎兵舉起手:“立刻下馬!”戰馬都已力竭,必須盡可能的保持最後一點體力,否則都會向自己的這匹戰馬一樣累死。

    這些戰馬大幅度透支體力,已然是廢了,再也不能當作戰馬使用。但是對這些相當於最忠誠夥伴的戰馬,房俊自然不會隨意丟棄,運回驪山的農莊里好生調養一番,拉犁駕車還是可以勝任的。

    對於自己的同伴,房俊絕對不會輕言放棄,無論是麾下的士族,還是胯下的戰馬……

    房俊伸手摘下頭盔,來到李恪面前,單膝跪地,大聲道:“微臣參見王爺!謝王爺前來馳援!”

    “吾等參見王爺!謝王爺前來馳援!”

    身後的兵卒紛紛下馬,跪倒在地,覲見吳王李恪。

    這可不僅僅是個禮儀,用來做做樣子。被圍山上多日,所有的州縣兵府全都坐視不管冷眼旁觀,現在卻是千金之軀的吳王殿下親身涉險趕來馳援。雖然並未參戰……可這份心意就足矣讓這些兵卒感動!

    這一跪,心甘情願。

    吳王李恪抿了抿嘴角,

想要說什麼,卻只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單膝跪在他面前的房俊,此刻的儀容幾乎令人心顫……

    誠然,這貨沒有自己的玉面豐神、俊朗倜儻,但平素最是注重儀表,髮髻總是整整齊齊,衣物總是乾乾淨淨,雖然膚色微黑,但神情疏朗,令人望之便有心舒意暢之感,乾淨利落清澈不凡。

    可是現在……

    頭髮被汗水打濕亂糟糟擀氈一樣一綹一綹,汗水和雨水從髮際額頭涔涔而下,原本豐潤的臉頰已經瘦的凹陷下去,昔日的清爽貴公子消失不見,憑空增添了幾分銳利與煞氣!

    一身甲胄歪歪斜斜,鐵甲上沾滿了鮮血,有的已然凝固沉澱在鐵甲的縫隙,有的被濛濛細雨沖刷,正順著鐵甲嘀嘀嗒嗒的滴落……

    深深吸了口氣,一向嗜好清潔的吳王殿下沒有感到半分不適,握了握拳,大喝道:“諸君奮勇血戰,平滅山越叛亂,功在社稷,青史彪炳!於絕境之中悍不畏死,乃軍中之榮耀,壯我大唐軍威,馳騁無敵,威震江南!為諸君賀!”

    言罷,吳王李恪略整衣冠,雙手環抱,彎腰長揖,久久不起!

    此言,等於吳王殿下為面前的勇士定下了基調,功在社稷!在稍後的戰報之中,也必然按照這個基調上報中樞,上報皇帝!

    一想到皇帝的關注,以及即將得到的嘉獎,眾兵卒熱血奔騰,跟著房俊大呼道:“為大唐賀!”

    “為大唐賀!”

    “為大唐賀!”

    連呼三遍,聲震四野!

    幾位世家子弟連同身後的雜牌軍,盡皆面如土色,渾身發抖!

    眼前這些鐵甲上依舊滴落著鮮血的兵卒,那種豪氣沖天睥睨天下的氣勢豈是江南士族豢養的戰兵死士可以相提並論?簡直就是螢蟲與皓月爭輝,燕雀與鴻鵠比高!

    可憐自家還夢想著劃江而治、割地稱王,還有比這更愚蠢的想法麼?房俊麾下的一支“衝鋒隊”便可有如此兇殘戰力,那更加精銳的十二衛大軍……將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當年杜伏威席捲兩淮,蕭銑獨霸天南,距離如今已然太久,年輕人並不曾經歷過那一段金戈鐵馬奔騰萬里如虎的崢嶸歲月!對於逼得杜伏威走投無路不得不委身降唐、將蕭銑四十萬大軍打得殘破飄搖國破身亡的大唐虎賁,並沒有什麼直觀的感觸。

    今年大唐軍隊皆在北疆與西域作戰,雖然連戰連捷縱橫不敗,可畢竟相距遙遠,還是看不到大唐府兵真正精銳的力量是何等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而現在,他們親眼見到了,感同身受!

    只是這一支尚未滿百的具裝鐵騎,便能將數万山越亂民如豚犬般驅逐斬殺,便能將各家族豢養的最精銳的死士戰兵像綿羊一般屠殺殆盡!

    真真是一戰揚名,威震江南!

    現如今房俊南下組建水師、籌建市舶司,擺明了要與江南士族爭利,可是面對如此虎賁,江南士族又能如何呢?

    *

    絕境逆襲,大獲全勝,房俊並未第一時間離開。

    戰場總是要收拾的,漫山遍野的屍體若是不能及時掩埋焚化,必將生起瘟疫,遺禍無窮、而且鐵廠這邊也需要他的指導,盡快形成生產力。並且此地不僅鐵礦優秀,還遍地白雲土,這可是燒製陶瓷的原料,若是任其荒廢如此著實可惜,可命家中商號四處網羅燒瓷大師,在此地建上幾座瓷窯。

    最重要的一件事,則是為鐵廠準備燃料……

    江南多鐵礦,卻不產煤。用木材或者木炭煉鐵要么溫度太低,要么造價太高,都不理想。他想製作出焦炭以之煉鐵,可以從附近尋找煤礦煉焦,或者乾脆從關中煉成焦炭之後由水路直接運來此處。

    至於煉焦的方法……反正就想燒瓷一樣將煤封閉起來燒就行了……

    吳王李恪當然不能陪著房俊在這屍山血海的晦氣之地久待,回到江都之後第一時間將戰報命快馬八百里快報急送京師。

    而緊隨著這封戰報離開的,是房俊牛渚磯大勝的消息。江南水網密布,交通便利,這個消息就好像長了翅膀一樣幾天時間便傳遍江南。

    江南震盪!

    坐鎮金陵的蕭瑀第一時間收到消息,瞠目結舌了半晌,方才讚歎道:“朝中名將,自此有房俊一席之地矣!”

    別說什麼房俊佔了兵種的便宜、具裝鐵騎對付衣衫襤褸的山越亂民就是宰殺這種風涼話,能在如此孤立無援、重重圍困的絕境之中,尚能取得斬殺五千亂民的戰績,那就是名將!

    不過緊接著,蕭瑀又是喟然一嘆,謂族中長老道:“江南各家派去的死士戰兵,被房俊屠殺殆盡,這個仇算是結下了。別看現在各家明面忍氣吞聲,暗地裡的手段必定不會收斂。”

    各位長老都深以為然,當然更震驚的還是房俊絕地打反擊的震撼!

    蕭瑀將眾人神色收入眼中,意有所指道:“家中可還有參與各家對付房俊的事情?”

    眾皆默然。

    果然……蕭瑀嘆了口氣.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52
第734章  謠言4起

身居長安,對於江南家中的掌控力越來越弱了啊……

    蕭瑀有些煩躁,覺得族中這些老傢伙非但根本看不清形勢,而且小心思太多,語氣凝重道:“房俊挾大勝之威,聲勢無兩,所作所為哪怕稍有過火,朝中亦只會認為其少年氣盛,受了委屈想要出口惡氣,並不會加以苛責。所以此時絕對不能招惹房俊,這傢伙就是棒槌,現在誰敢惹他,就得準備吞下不可承受之代價!無論家中參與了何事,必須立刻停止!”

    家中這些久居江南的老傢伙,一貫行事都是從自身的視角出發,講究的是江南士族之間約定俗成的所謂行事準則,既是不論內地裡如何齷蹉、如何恨不得弄死你,表面上都要維繫仁義道德的那一套,在輿論上站穩腳跟。

    可房俊會跟你們玩這一套?

    沒人比身在京師的蕭瑀更了解房俊的行事風格,惹了我,就打回去!什麼道理什麼律法什麼輿論,統統不在其考慮之內!若是江南士族表面上能夠給予房俊充分的尊重,只是通過小手段在暗地裡謀劃利益,或許房俊還能嘻嘻哈哈跟你玩一玩陽謀,掰一掰手腕。

    但若是敢老虎下巴拽鬍子,他就能肆無忌憚,什麼事情都做得出!

    真以為這貨腦子一熱不敢殺人麼?

    或許是蕭瑀的警告過於嚴厲,或許是房俊在牛渚磯一戰所表現出來的戰力太過兇猛,幾位族老點點頭,默認了蕭瑀的意見。

    蕭瑀稍稍放心,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自今以後,吾家非但不要與房俊作對,還要盡可能的給予支持。諸位叔伯,李唐江山固若金湯,日甚一日,時局已是今非昔比,前隋無力經營江南的情形早已一去不復返,繼續與朝廷作對,將會得不償失。”

    他不得不如此語氣提醒家中族老。

    作為一個連綿百年的世家望族,蕭瑀即便身負南梁皇族血脈,又是蕭氏族長,亦不可能在族中大事之上一言而決。即為族老,皆是族中年高德劭之輩,有的甚至就連鬍鬚花白的蕭瑀也得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叔祖”,在輩分血脈尤為重要的世家豪族之中,他不可能不尊重這些族老。

    可惜,他的這番話並未被幾位族老聽入耳中……

    不去招惹房俊也就罷了,還要給予支持?

    開什麼玩笑!

    甚至就有一個顫顫巍巍的族老倚老賣老:“時文啊,

京師豐華物美,卻也權貴處處,平素行事難免瞻前顧後,顧慮重重。既然好不容易回祖宅一趟,就好生享受一番鄉梓溫情,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暫且都放在一邊吧。”

    蕭瑀聞言,差點氣得吐出一口老血!這是嘲諷我久居長安,膽子都沒了麼?

    可是他乾瞪眼,卻也沒法兒!

    他可以跟其余江南士族的家主族長拍桌子瞪眼睛,卻不能跟這幾位族老有一絲半點的不敬……沒辦法,老爺子輩分太高,年紀太大,想當年他蕭瑀還在南樑的皇宮里和尿泥玩的時候,這位就彈過他的小丁丁……

    旁邊又有一位族老淡淡說道:“時文啊,大家都知道你行事素來謹慎,不過也毋須太過畏首畏尾。那房俊雖然勝了這一仗,不過也把各家都給得罪的狠了。我們蕭家不參與,就只是旁觀各家對付房俊,如此可好?”

    蕭瑀還能說什麼?

    房俊南下,擺明了從江南士族的碗裡搶飯吃。這些老東西對嘴裡的利益看得比命還重,怎麼可能輕易的放棄?

    蕭瑀無奈,只能祈禱家中在對付房俊之事上不要涉足太深,招致房俊的報復……

    *

    福山村位於海虞鎮的北邊,緊靠大江,是海虞鎮以及蘇州各縣的水路匯聚之處,各種商品物資皆有此處出港入港,很是繁華。

    福山村港口的東側,停駐著上百條船隻,連綿數里,甚是醒目。蘇定方此刻站在碼頭上,望著岸邊連綿的戰船、商船大大小小一眼望不到頭,長長的籲了口氣。

    自從到了海虞鎮,房俊被圍牛渚磯的消息就傳來,船隊上下人心惶惶。若是主帥就這麼戰死了,大傢伙是就地解散呢,還是重新回到關中?

    不少人叫囂著溯江而上殺奔牛渚磯,支援房俊,卻都被蘇定方強力安撫。海虞鎮距離牛渚磯隔了半條大江,又是溯流而上,沒有十天半月的功夫根本到不了,慌慌張張趕去非但很可能救不了房俊,搞不好一個不留神就被截殺在大江的某一處險灘上……

    蘇定方和裴行儉都嗅到了這件事情背後濃濃的陰謀味道,若說沒有江南士族插手其中,打死他們都不信。若是倉惶間溯江而上,搞不好就被江南士族暗算,陰溝裡翻船。

    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期待房俊逃出生天,趕來此處與他們匯合。因此加強戒備,絕對不能給心懷叵測的江南士族可乘之機。海虞鎮乃是三吳重鎮,吳姓士族匯聚,上上下下皆是江南士族的耳目爪牙,一個不慎就可能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即便蘇定方與裴行儉再是小心翼翼,在這三吳之地,亦是吃足了苦頭……

    最嚴重的就是各種物資的丟失,尤其以木料鐵料為甚。

    為了造船,房俊與江夏郡王李道宗聯手,自大江上游砍伐巨木,順江放排而下,直抵蘇州。可是木材到了此處,從江中撈起之後囤積與岸邊,卻遭受大量偷盜……

    就算裴行儉制定出嚴密的巡邏制度,亦是勿用。

    當地的腳夫、船夫、聯同官署的差役、稅官、甚至是更夫、官員……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千方百計的偷盜,簡直防不勝防!

    十幾天的時間,差點讓蘇定方愁白了頭髮!

    不過隨著房俊大勝的消息傳遍江南,局勢終於改觀,以往囂張跋扈的官員衙役和地痞流氓全都消失無踪,取而代之的則是沉默相待、冷眼旁觀。

    江水激盪,舟船相連,碧波蕩漾,殘陽如血。

    裴行儉來到蘇定方身後,低聲道:“師傅,查清楚了。”

    蘇定方轉過身,一臉凝重,問道:“如何?”

    裴行儉嘆氣道:“確實乃各家族所為。這些人在海虞城內四處謠傳侯爺嗜血如狂、殺人如麻,為了剿滅山越亂民,大量捕殺江東子民,說牛渚磯生靈塗炭,連江水都被江東子民的鮮血染紅……平民百姓不辨真偽,現在皆視侯爺以及吾等麾下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蘇定方冷哼一聲:“這些世家想必是被侯爺打得疼了,這才編造出如此謠言污衊侯爺的名聲,以此離間江東百姓與吾等的關係,令吾等在江南寸步難行。哼哼,果然陰險!”

    “可是確實有效啊!”裴行儉一臉愁容:“現在江東百姓對吾等猶如談虎色變,就連吃食用度等等日常消耗都不願意賣給我們,要提高雙倍價錢才能買到。長此以往,舉步維艱啊!”

    吃食用度等等尚屬小事,大不了用水路從別處運來。但過幾日等到房俊抵達之後,建造碼頭、船廠、籌建市舶司就將提上日程,若無當地百姓支持,這一些都將倍加艱難。

    難道就連建造碼頭的工人亦要從別處運來?

    江南士族這一招敗壞名聲的手段,猶如釜底抽薪一般,的確給他們帶來極大的艱難。

    孰料蘇定方只是瞥了裴行儉一眼,淡淡說道:“你是市舶司的長史,市舶司如何籌建、碼頭如何建造,那是你的事。某的職務是水師都督,只負責練兵,休要將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算在某的身上,爾且自去煩惱,與我何干?”

    裴行儉目瞪口呆。

    你是我師傅哎!

    這也……太無恥了吧?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55
第735章  聿明氏

  雖然並未離開牛渚磯順江而下直抵蘇州,但水道暢通消息往來,房俊也已知曉蘇州現在市井之間對於自己的謠傳。

    歃血如命、殺人如麻、草菅人命……說自己這一場大戰不僅殺了上萬山越亂民,更裹挾了宣潤二州數千百姓,大多數都人頭落地,鮮血映紅了大江……

    更有甚者,說自己專門捕殺年幼的童子,然後敲碎腦殼吸食腦髓,比那位用尼姑的肉混著牛羊煮來吃的後趙皇帝石邃還要殘暴,簡直就是一個人形禽獸。

    房俊知道這是江南士族不甘心之下發起的反擊,看來牛渚磯斬殺的這些死士戰兵的確觸及到了江南士族的痛處。江南士族一向以“華夏衣冠”自居,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確代表了最正宗的漢家傳統。較之北方日益雜交的血統來說,他們更純粹一些,因此大多時候江南士族做事都要講究個臉面,哪怕滿肚子的男盜女娼,表面上也要雲淡風輕呼籲公義,若非遭受了極其嚴重的打擊,不至於令其不顧顏面發起這樣的反擊。

    壞人名聲、污衊罪名,這是最不齒的下作手段……

    這個年代名聲很重要,污人名聲,猶如殺人父母,這是死仇。沒有一個好名聲,說是寸步難行有點誇張,但是對於房俊接下來的江南佈局的確有很大的影響,負面效果非常明顯。

    不過眼下房俊還抽不出時間來懊惱憤怒。

    大戰告終,戰損也要詳加統計。留在山上的兵卒戰死二十四人,其中覺得多數都是前幾次山越人衝鋒的時候陣亡的,最後的決戰因為有鐵甲護身,一眨眼就將山越聯軍殺得士氣崩潰,反倒傷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些陣亡的兵卒要將名單上報兵部,並且為其請功,人雖然死了,但是功勳是可以推及家人的。對於一個平民家庭來說,為國捐軀、平定僚亂的功績足以保證三代之內毋須繳納各種稅賦田租,可以讓一家人幸福安定的活下去。

    最頭痛的還是煉焦的方法……這個實在是沒接觸過,房俊也抓瞎了。萬般無奈,也就只能使用他的大招——反正老子知道原理,其餘的就讓下邊的工匠去試驗吧,只要方向正確,總會研究出結果來的……

    正為了當初為何不多看一些雜書,或者上學的時候多選修幾門功課而黯然神傷、悔不當初的時候,席君買前來通報,有鄉間農夫聿明氏求見。

    “聿明氏?”房俊愕然,這什麼古怪的姓氏?聽都沒聽過,正為煉焦的事情心煩,便隨意的揮揮手:“沒聽過,不見。

”旋即凝眉苦思,想要從越來越淡薄的記憶裡仔細搜尋有關於煉焦的哪怕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

    席君買轉身退出。

    沒過片刻,敲門聲再次響起。

    房俊思路打斷,惱火道:“都說了不見,別來煩我!”

    “呵呵,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侯爺何以卻不尊人情,將客人拒之門外?”一把雖然蒼老,但聽起來很是令人心神舒暢的聲音響起。

    房俊一愣,起身將門打開。

    一個寬袍博帶,頭頂高冠的老者笑容可掬,立在門前。這老者身材高瘦,骨架很大,寬大的袍服被他穿得衣袂飄飛,頗有些仙風道骨的神韻。

    房俊心中一緊,下意識的看向四周。

    席君買正站在老者的身後,神情古怪……

    為了防止江南士族報復,鐵廠四周早已被戰兵重重護衛,席君買為何在自己拒絕的情況下仍然將這老者帶來?

    “山野鄙夫,拜見侯爺。”

    老者儀態完美的鞠躬施禮,而後直起腰桿,笑容和煦,臉上的褶子似乎都好像是盛開的菊花:“冒昧來訪,著實唐突。不過侯爺乃身居大智慧之人,根骨清奇見識不凡,想來不至於與那些凡夫俗子一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這老者雖然歲數不小,但言談舉止予人一種如沐春風般的舒暢親切,很難生出惡感。

    房俊瞪了惴惴不安的席君買一眼,展顏笑道:“老丈謬讚了,本侯何德何能,能稱得上根骨清奇之評語?至於什麼大智慧,更是見笑了。”

    根骨清奇?

    難不成這老頭是隱覓世間的高手,不忍一身絕技失傳,見自己是個習武奇才是以出山想要收自己為徒,將一身震古鑠今的絕世修為傾囊相授?

    然後自己就能拳打李元霸、腳踹裴元慶、血虐宇文成都?

    你娘咧!

    老子這是穿越文啊,不是玄幻,更不是《說唐》……

    不過這老頭一身詭異,看似卻無惡意,便側身虛引道:“遠來是客,老丈若不嫌棄屋局簡陋,何妨入內一敘?”

    老者呵呵大笑,信步入內:“老夫一生清貧,與朽木為伍,與頑石作伴,簡陋亦或繁華,與我不過是過眼浮雲而已!”

    趁著老頭走進屋子,房俊對席君買瞪眼低聲道:“不是說了不見麼,為何放他進來?”

    席君買一臉驚恐,咽了嚥口水,訥訥道:“不是放進的,是他自己走進來的!這老頭……太邪門兒了,從煉鐵爐那邊到這裡,走了十步……”

    房俊張大嘴巴,伸長脖子看了看鐵廠後邊的煉鐵爐,在看了看身後位於礦坑邊緣的房子,這足有幾百米了吧?

    十步?

    這是“八步趕蟾”還是“草上飛”?

    不過料想席君買也沒膽子做弄自己,只得命其就站在門外,一旦發現屋裡有什麼動靜,即刻衝進來救駕!

    席君買狠狠點頭,還覺得自己不保險,連連招手又將不遠處巡邏的一對兵卒喊了過來,立在門前嚴陣以待。

    房俊反身回屋,那老頭已然自己坐到椅子上,優哉游哉的晃了幾下,嘖嘖稱奇:“這種長腳杌子坐著很舒服,腰背皆能受力,即便長時間勞形於案牘,亦能最大限度的保持體力,當真是巧奪天工!這長腳杌子是侯爺所設計吧?呵呵,老朽說侯爺有大智慧,侯爺還連連謙虛,若是這都算不上大智慧,吾等皆可自戕了……”

    “區區一件玩物而已,何敢稱智慧?”

    “侯爺謬矣!何謂大智慧?車行路上,舟行水中,木中取火,翻土耕種,這些事物看似尋常普通不值一哂,可哪一樣不是大智慧者方可創造?於尋常處見波瀾,就是大智慧!”

    老者一臉正容。

    房俊愣了愣,這老頭難不成是是個哲學家?

    “些許微末小道,老丈不必誇讚,再誇下去,本侯都無地自容了。”坐到另一張椅子上,房俊說道。

    這老頭太奇怪了,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一見面就各種恭維,到底有什麼目的?

    老者卻顯然不同意房俊的話語,不悅道:“那依侯爺之間,何者才可稱大智慧?”

    房俊想了想,說道:“於細微處,須彌藏芥子,芥子納須彌,可謂大智慧;與遼闊處,日昇月落,星辰運轉,可謂大智慧。”

    其實這並非房俊本意,科學的力量無所不在,登上火星是大智慧,鑽木取火就不是大智慧?發現上帝粒子是大智慧,弄明白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就不是大智慧?

    老者的話語很對,於尋常處見波瀾,就是大智慧!

    可房俊總覺得這老頭神神秘秘渾身透著詭異,偏不順著他說,就是要抬槓!

    老者似乎也覺察到房俊的心態,呵呵一笑,不以為意:“看來侯爺對老夫冒昧造訪,依舊是難以釋懷啊。好吧,老夫也不兜圈子,直說來意吧。”

    說著,他雙眸閃閃發亮的盯著房俊,緩緩說道:“老夫畢生浸淫於各種機關奇技之術,煉鐵老夫曾有涉獵,鑄造亦有所鑽研,卻想破腦袋亦不知侯爺如何能一夕之間鑄造上百甲騎具裝!不知侯爺是否可以見告?”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57
第736章  神的姓氏

  房俊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有問題……

    先前見這老者風度不凡、氣質出眾,還以為不論這老者是好人、壞人,最起碼是個聰明人。但現在看來,這個結論實在是大大的錯誤。

    “本侯一夕之間打造上百甲騎具裝,無非煉鐵於鍛造而已,世人不知本侯之法,是以老丈才會前來解惑。可老丈是否想過,既然是世人不知之法,便代表著巨大的利益,這利益足可傳諸後世,以為立家之根本,吾於老丈素昧平生,為何要將如此重要的發放告知?”

    房俊覺得這老頭腦子有問題……

    想想後世若是國內某個研製發動機的工程師跑到北邊為毛子:“你這AL-31F渦輪風扇發動機是咋設計的?”毛子會是什麼表情?

    房俊現在就是這種表情。

    這是知識產權啊你懂不懂?跑人家家裡來張嘴就問人家的工業秘密,你這張臉得有多大?腦子得有多坑?

    他這邊一臉鄙視,孰料老者更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侯爺莫非不知老朽何人?”老者很是不可思議,似乎世上不認識他的人就不配存在!

    房俊一臉不屑:“聿明氏啊?沒聽過誒……”說到這裡,腦子突然一閃。

    聿明氏?

    有點耳熟哦……

    仔細想了想,好不容易響起唸書的時候班裡有個關係不錯的女同學喜歡曇花。大家都很奇怪放著百合你不喜歡,幹嘛喜歡一個花開一瞬稍縱即逝的曇花呢?結果這妹子就會叨叨些什麼“曇花一現為韋陀”的句子,講述一些曇花的傳說。

    “曇花一現為韋陀,這般情緣何有錯,天罰地誅我來受,蒼天無眼我來開”……

    很淒美的故事,房俊過覺得很扯蛋。

    但是這個有關曇花一現的故事裡,卻有一個很神奇的主角,這個主角的名字就叫做“聿明氏”,據說是神的使者。房俊當時覺得這個姓氏蠻好聽,也很古怪,就特意去百度了一番。

    此時“聿明氏”三個字勾起那段久已塵封的記憶……

    在上古時候,

神明是世人畏懼敬重的存在,據說那個時候的姓氏分為幾個等級,第一等為神職人員姓氏,第二等姓氏為牧九州的人中之王的姓氏……據說夏朝的舊貴族如占卜師、祭祀時、巫醫這樣職業的人,都是繼承母親姓名,而聿明氏就是夏代的占卜和巫醫工作的姓氏,聿明氏從事占卜等是世襲。聿明氏就是神職人員,他們是最接近神的人,是超越人間帝王的存在!

    朝代更迭,物是人非,人們漸漸發現所謂的“神靈”並不符合當時人類征服自然的需求,聿明姓氏的權利慢慢消散,很快消失在歷史舞台上。但是由聿明氏創立的陰陽教卻流傳甚廣,影響深遠。

    最後的關於聿明氏的記載,則是聿明氏為代表的陰陽教在唐朝時期隨著倭國遣唐使遠渡到倭國,後來的神道教與聿明氏帶去的占卜、巫術、醫學相結合,出現了影響日本歷史的新生職業“陰陽師”。

    自此之後,再也不見諸於史書,民間亦無傳說……

    如果用辯證唯物主義的方法剝去那些神神怪怪虛無縹緲的東西,那麼聿明氏就是古代的天文學家、醫學家、預言家……是那個時代最高級的知識分子。

    簡而言之,他們甚至很有可能成為先進生產力的代表!

    但是很可惜,他們浪費了自己的天賦,沒有將這些世代相傳的知識用在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上,反而是窮極一生去探尋虛妄的神鬼仙途……

    看著房俊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聿明氏很是得意,看來這位侯爺終於想起來自己的身份了。這倒也不怪這位侯爺孤陋寡聞,實在是聿明氏離開世人的視線太久了,不遠離塵世的喧囂,不斬斷紅塵的羈絆,如何能一心一意追求無上的天人合一之道呢?

    可惜啊!

    眼前這位未及弱冠便位居封疆的少年高官,有著超凡脫俗的智慧和見識,若是吾聿明氏有此天賦異禀的子孫後代,定會在天人合一之道上更進一步,甚至進窺無上天道,成仙成聖!

    奈何聿明氏世代傳承,都是家族維繫,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外人便捨棄了千年的傳承呢?

    房俊哪裡知道眼前這位聿明氏老者已經想要將他當作“下線”來發展?

    他想了想,問道:“想要知道本侯的煉鐵鍛造之術,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老丈你出得起什麼樣的價錢?”

    聿明氏愕然:“價錢?”

    房俊理所當然道:“自然,想要得到就要有所付出,現在的天下最尊貴家族是李唐皇室,早就不是你們聿明氏了,難道這個道理老丈都不懂?”

    聿明氏氣得鬍子都翹起來,好似遭受了世上最大的侮辱,致使一個甲子的修養都被狗叼走了,怒氣沖沖道:“銅臭之物,污我耳目!聿明氏從不擅取別家一物,若要取之,必用通曉陰陽得窺天機之術以報之,令趨吉避害、逢凶化吉,千百年來從未曾有拒絕聿明氏之人!哪怕是天下至尊、貴為帝王,亦無不以求得聿明氏一卦而歡喜莫名!”

    房俊有些囧:“原來是送一卦……本侯以為是給錢呢,這規矩挺古怪,請恕本侯孤陋寡聞,從未聽聞。”

    聿明氏今日也不知是第幾次露出不可思 的神色了:“侯爺居然不要鄙人算上一卦,而是……要錢?”

    “當然是要錢!老丈可能有所不知,本侯現在窮啊!眼瞅著要去江東,又是碼頭又是造船還要籌建市舶司,樣樣處處都要錢,可皇帝明顯是又想馬兒跑又不想給馬兒吃草,只給撥下了區區五十萬貫……現在本侯是做夢都在想錢,若是這煉鐵鍛造之術能賣幾個錢,那真是求之不得啊!至於算上一卦……還是不要了吧,本侯聽聞洩露天機者必遭天譴,可不能為了本侯的一時吉凶,害得老丈有損陽壽,你說是吧?”

    開什麼玩笑,給我算命?

    當初李淳風那個牛鼻子求著咱算咱都不算,萬一你要是算出來咱是個穿越過來的,咱豈不是成了鬼怪邪說?這年頭崇信鬼怪之說,惹得天下洶洶非得將咱浸豬籠捆火柱手腳釘上鐵釘,咱可沒死而復活那本事……

    房俊的態度很堅定——算命,絕對不要,只要錢!

    大抵是房俊的舉動令聿明氏不解,這老頭眼神閃閃盯著房俊,直到看的房俊一陣心虛,以為神神秘秘的老頭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的時候,聿明氏才展顏一笑。

    “聿明氏困居鄉野,平素往來者既無商賈,更無官宦,功名利祿如浮雲,金銀財寶如糞土,實在是身無長物,更遑論大量錢財。”

    這話房俊相信,對於一群矢志成仙的半仙兒來說,真的不會在乎金錢。

    聿明氏續道:“不若這樣,老朽也拿出一樣天地至理玄機,於侯爺交換如何?”

    房俊無所謂的聳聳肩:“比如?”

    天地至理?

    呵呵!

    論起天地至理,你個唐朝人就算是能上天,還能比得過我一個穿越者?

    聿明氏世世代代窮究仙神之道,進窺鬼魂之途,就必須掌握大量天地間的至理以做天道之根基。無論數術、格物、義理,無不冠絕天下,更以預測吉凶的卦象於世間擁有至理之人交換,隨隨便便拿出一點來,都足以震驚世人。

    聿明氏想了想,覺得必須拿出一樣能鎮得住這位侯爺的東西不可。這侯爺年紀不大,所圖者卻甚大,五十萬貫在他眼裡只是小錢,見一個碼頭造兩艘船都不夠……

    半晌,聿明氏說道:“素聞侯爺意欲建造水師揚帆出海,大海凶險莫測一望無際,最艱難處非是滔天波浪龍捲颶風,而是大海茫茫極易迷途,一旦丟失航道,唯有舟覆人亡永遠無法返港之結局。老朽就以一部星書交換如何?此書乃聿明氏先哲收集,記錄了天上星辰一百二十,航行海上,可以星辰作為標記,只要頭頂星辰不落,便永無迷航之虞,如何?”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3:00
第737章  逆天科學家

?房俊很是驚異,難道牽星術在唐朝便出現了麼?
  他會造帆船,但說起航海知識自然非他所長,只不過在海上觀測天體來決定船舶位置的方法應該很早就有,只不過好像並未形成系統的體系和學說。
  聿明氏見他面露驚異,還以為他根本不知這門絕少有人知道的航海術,略帶得意說道:“漢朝曾云:'夫乘舟而惑者,不知東西,見鬥極則悟矣。'晉代葛洪的上也說,'夫群迷乎雲夢者,必須指南以知道;並乎滄海者,必仰辰極以得反。'晉代的法顯從印度搭船回國的時候說,大海瀰漫,無邊無際,不知東西,只有觀看太陽、月亮和星辰而進。觀星航海之術古已有之,只不過古人所觀之星僅僅北斗等寥寥數顆而已,未免失之偏頗。若是有吾之星書,可晝夜無憂,航行大海如暢游河湖矣。”
  聽他所言,房俊料定唐代尚未出現牽星術,不過已經有先賢開始注意這個領域,並且將其慢慢用於實踐。或許並未形成完整的學說,但已然踏足其中。
  勇於開拓的先人啊,正是這種實踐精神,讓華夏文明遙遙領先整個世界幾千年……
  若是換做旁人,定然會被聿明氏所說的美好前景所打動,只是可惜他面前的這位打算將指南針配合星圖創造全新航海術的穿越認識來說,顯然有點LOW……
  房俊並不需要完整的星圖,他需要的完整的牽星術,或者能夠測量北極星的高度的方法,以此來準確的定位導航。
  “請恕本侯無禮,您說的這種星圖想必畢集前人心血,乃是驚世駭俗之作。不過此圖對本侯來說全無用處,因為本侯已經掌握了一種可以在茫茫大海之上準確尋找方向的器械。”
  房俊呵呵一笑,非但給予聿明氏鄙視,反而還趁機又拋出一樣比之冶鐵鍛造之法更加精奇的東西。
  聿明氏果然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呃,這是第幾次了?聿明氏覺得自己今天算是長見識了,活了這麼大歲數,本以為早已修煉到心境淡泊不縈於外物的境界,卻屢次三番被這個毛都沒長齊的侯爺搞得一驚一乍……
  嚴格意義來說,聿明氏可以算是古代最優秀的科學家,他掌握的知識實在是可以笑傲整個時代的尋在。而好奇心是每一個科學家都必須具備的本能素質,可以在茫茫大海之上準確尋找方向的器械?
  聿明氏心如貓抓,不能淡定了……
  “老朽知道有一物可以指明南北,名喚司南。但司南製作不易手藝繁複,且必須放在水平之地令其靜止,方才能準確指明方位。船行海上,風吹浪湧顛簸不止,司南全無用處。不知侯爺所言乃是何物?”
  好奇心可以害死貓,聿明氏渾然不知自己就快要被這隻貓給害死了,完全像是一個充滿求知欲的科學家一樣不可自拔。
  這次輪到房俊得意的笑:“老丈,咱們還是說說冶鐵鍛造之法。”
  聿明氏氣得咬牙!
  好個小賊……
  “侯爺欲建水師,老朽曾試制一種戰船,名喚'飛虎戰艦',船旁設有四輪,每輪有八葉槳片,浮舟水中,以輪激水,其行如飛,旁置撞竿,敵舟迎之,輒碎!實乃水戰之利器,不知此船可入的侯爺法眼?”老頭明顯有些置氣了,就不信老子學究天人,拿不出鎮得住你的東西!
  房俊微微一哂,這不就是“輪船”的鼻祖麼?開創性五顆星,實用性一顆星,

完全不值得擁有!小爺在紀錄片裡見過用機器做動力的明輪船“克萊蒙脫”號,你這點東西哪裡能放在小爺眼中?
  “老夫之父,曾創出一種新式的船隻肋骨鋪設之法,可大大增加船隻堅固程度,抵禦更大的風浪而不虞船隻被巨浪拍擊碎裂,侯爺可曾需要?”
  聿明氏眼珠子都瞪圓了,較上了勁!
  開什麼玩笑?小爺用鋪設水密艙的方法增加強度豈不比你增設肋骨的法子好上一百倍?只需將水密艙隔板與龍骨連接,水密艙越多則船隻的橫向強度越大!
  房俊依舊一臉微笑,老神在在,不為所動。
  不過心裡卻很是震動,這個老頭果然厲害,聿明氏也不愧是“最接近神的侍者”,他所說的每一樣,幾乎都實在宋元明等朝代才得到大肆應用的技術,這老頭卻隨隨便便信口道來,這是何等逆天的能力?
  也就比自己差一點點了……
  而且這老頭知識面這麼豐富,想來數學定然有一定造詣,最起碼高出這個年代的普通人不知一籌。最重要的是,聿明氏是一個家族還是一個部落來著?甭管哪個,那都說明聿明氏絕對不是一個人!
  一個有著優秀的數學、天文學、醫學個個方面傳承的族群,對於這麼一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文盲的世代來說,是一筆多麼巨大的財富?
  巨大到房俊口水都流下來了……
  聿明氏卻怒了!
  他並不認為房俊是當真看不上自己提出的這幾個交換條件,至於這個孺子侯爺有比自己更高明的見解更不可能!他想當然的認為這是在耍弄心機,想要勾引自己提出更高級別的交換條件,小小年紀委實奸詐,而且貪得無厭!
  真想一甩袍袖轉身就走,不帶走一片雲彩啊,正如他來的時候那樣……
  可越是聿明氏這般智慧高絕之人,就越是執著,對於自己所未能掌握的知識充滿了求知欲。因為他們知道,達致天人合一、進窺無上天道的過程,便是征服這個大千世界的過程,只有探明時間一切奧妙,才有可能距離至高無上的目標更進一步!
  “侯爺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想來亦是心胸豁達之輩。侯爺能據此絕地,一夕之間打造出上百甲騎具裝,一舉反敗為勝威震江南,成就以不啻於古之名將,必定青史留名,彪炳史冊。老朽勘破名利,斬斷紅塵,亦不得不為侯爺之智慧嘆為觀止,身懷敬佩。既然老朽所說的這些侯爺看不上,那侯爺不妨開除條件來,只要老朽能力之內,絕不推辭。”
  沒辦法,來硬的不行,利誘可不行,那就只能來軟的了……
  偏偏房俊還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貨!
  聞言笑瞇瞇說道:“既然老丈如此說,那本侯若是不提出一點條件,豈不是不尊重老丈?”
  聿明氏氣得想殺人……
  “如此最好,哪怕侯爺想要極北之地的白熊之皮,老朽亦絕不推遲!”
  “哦?老丈還去過極北之地?居然還能獵殺北極熊?”房俊雙眼發亮,是真的感興趣了。
  聿明氏:“……”
  只是說說而已啊,你還當真了?
  看到房俊閃閃發亮的眼睛,聿明氏後悔得差點給自己一個嘴巴!以房俊的年紀,怕是最喜好這等獵奇之事,自己提什麼不好,幹嘛要提這個呢?
  “咳咳……老朽都多大年紀了,侯爺忍心讓老朽千里迢迢奔赴極北之地?年青的時候去了一趟極北之地差點命都丟了,回來之後緩了好幾年,才算是養回了本元。這年紀若是再去一趟,那可就當真沒命回來了……”
  聿明氏是真怕房俊讓他去極北之地殺一隻熊,剝了皮給他帶回來……
  “老丈年紀大了,本侯怎會如此不近人情?不過相比老丈的族人當中亦有豪傑之士,不如派幾個過去如何?”
  聿明氏默然。
  那等世間第一凶險之地,比之真正的地獄怕是也不遑多讓,刀子一樣的北風,將人血液凍僵的寒冷,一望無際的冰原,兇殘的猛獸……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3:01
第738章   華胥之國

當年熱血,族中最優秀的十個兄弟結伴北上冰原去探尋極北之地的奧秘,結果就在那一片彷彿亙古長存不分晝夜的五彩極光裡,十個兄弟只剩下他一個… …
  
  那是比他還要優秀的族人啊!若是這些兄弟都能活下來,現如今的聿明氏何至於裹足不前,還抱著老祖宗的成就不得寸進?
  
  聿明氏的眼眸裡閃過恐懼,默然道:“侯爺還是換一個條件吧。”
  
  房俊撓了撓眉毛,覺得聿明氏的神情很奇怪,還是不要繼續撩撥他為好,起身從床鋪底下的一個箱子裡拿出厚厚的一摞圖紙,隨手放在聿明氏面前。
  
  “陛下恩重,賜我華亭縣侯,封地便在華亭鎮。不知老丈是否去過那裡,很貧瘠的一個地方,既無耕地亦無人口。不過貧瘠亦有貧瘠的好處,那裡就像是一張白紙,任由胸懷錦繡者肆意塗抹。這些是本侯的一些計劃,即將在未來的數年內一一建成,不過本侯現在不止缺銀錢,更急需懂得數術和建造之術的人才,不知老丈可有雄心與本侯一起,建起一座亙古未有之雄城?”
  
  聿明氏翻看著圖紙,眼睛都有些發直……
  
  這是一座城?
  
  分明是一個國!
  
  碼頭、軍港、倉儲、醫館、官署、房舍、學堂……
  
  一張張圖紙,一個個建築,簡約明朗的線條,繁雜詳盡的說明……
  
  這若是全都建起來,得需要多少銀錢,需要多少人工?
  
  聿明氏感嘆道:“侯爺之壯志,老朽甚為折服。雖然是窮盡一生之力,期間更是艱難險阻無數,但只要圖紙上的一切都能夠實現,無異於白手立國,足可彪炳青史矣!”
  
  這些圖紙所描繪的可以說是古今未有之宏偉藍圖!
  
  蘇州他也去過,自然知道海虞鎮之西雖然有人煙,但處處鹽鹼灘蘆葦蕩,沿海一側唯有取海水煮鹽者三五成群居於此地,說是一片荒蕪亦不為過。若是圖紙描繪的這些都能建成,將憑空多出一個不啻於蘇州的龐大城市!
  
  而且根據這些圖紙來看,此地既無耕地,而碼頭連綿、倉儲如星,數條水道盡皆疏浚、拓寬,想來是重點發展商賈植貨,收取商稅以養城市。
  
  可全城皆商……實在是駭人聽聞!
  
  “請恕老朽多言,侯爺此城,可是要全城皆商?聿明氏上承盤古開天,溝通天人殊途,經歷過太多的生死成敗,見識過太多的滄海桑田,所謂的士農工商不過是統治者以之穩固統治的手段而已,士也好農也好商也罷,誰也不比誰高貴,謀生手段不同而已。但商人逐利輕義這是不爭之事實,侯爺的這座城裡若盡是商賈,則無人追崇仁義,無人信奉道德,人人皆言利,當成為天下第一等骯髒之所在!”
  
  對於聿明氏的擔憂,房俊自然有過思考,事實上這也是房俊想要建立這座城的緣由之一。
  
  “以道德量天下,以仁義修自身,國無帥長,民無嗜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所愛惜。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此三皇五帝之垂拱而治,

大同之天下……然則,此等社會可能存在否?請老丈教我。”
  
  這是人類社會最終極的狀態,沒有統治和被統治之分,人民沒有超出必需的慾望,也淡然面對生死。對人對物,以一待之,毫不偏廢。既不愛惜什麼,也不畏懼什麼。一切都順其自然,這是一個天下為公無有尊卑等級的大同世界,已經無限接近於共產主義。
  
  在《道德經》裡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小國寡民”;在《列子》中里是《黃帝篇》裡的“華胥國”;在《莊子》裡是“至德之世”;在陶淵明筆下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桃花源”;在《無能子》裡是“無奪害之心,無瘞藏之事”的太古之世……
  
  然而,到底只是夢想而已,是不可能存在的。
  
  最起碼,在此後的兩千年內是不可能存在的,房俊可以作證……
  
  聿明氏張了張嘴,卻默然無聲。
  
  家族悠久的歷史,留下了無數典籍經論,以及各代先哲對於自身、對於社會、對於天下 思考。他當然知道這樣的一個大同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動物有天性,人類有慾望,這是上蒼的恩賜,亦是羈絆的枷鎖、罪惡的源泉。
  
  所以,聿明氏才會世世代代追求無上天道,擺脫生死的禁錮、善惡的評判,無欲無求,超凡入聖……
  
  默然良久,聿明氏嘆息道:“人皆言堯舜禪讓,舜禹禪讓,遂垂拱而治、天下清明,不過是穿鑿附會而已。前者由墨子所創,把本是黃帝九世孫、有虞氏諸侯的舜,說成是會燒窯、捕魚的農夫,以此來申述他尚賢的宗旨。而後者,則是儒家杜撰,盂子接過墨家的堯舜禪讓,添加出舜禹禪讓的故事,錄於典籍之中,也把原是百里諸侯的禹說成是匹夫出身,何其可笑?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堯德衰,為舜所囚,复偃塞堯之子丹朱,使父子不得相見也,其後放堯於平陽。而舜更是給禹趕到蒼梧而死的。所謂的人治天下、以德禪讓,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
  
  房俊真真被聿明氏給震驚到了。
  
  不過想到聿明氏悠久的歷史以及“神的侍者”這個極其崇高的地位,其家族之中流傳著上古以來不為世人所知的秘辛亦在情理之中。更何況後世便有所謂的禪讓製度只是古時候的部落選舉方式這種說法,房俊倒是也能接受。
  
  歷史總是被掩藏在迷霧之中,窺一斑而得全豹,不過自欺欺人而已……
  
  聿明氏嘆息之後,精神稍坐振奮,盯著房俊問道:“侯爺心中看來是不信世人皆能受到道德禮儀的約束,認為人治難保公允,是以想要徹底的施行法家之術,以法治取代人治?”
  
  房俊想了想,說道:“單純的以人治國,或者單純的以法治國,其實都失之偏頗。以人治國、垂拱而治,這是最終極的狀態,也是最完美的製度,只不過這種制度所需要的基礎實在太過高端。所謂倉廩足而知禮儀,又所謂民不患寡而患不均,想要以人治國,需要走的的路還太遠。在現在這種百姓無飯可食、無衣可穿的條件下,本侯認為法治更容易促進社會進步,消除社會矛盾。”
  
  跟這種上知一千年的“半仙”聊天真是太舒服了,無論你說什麼,哪怕是後世的一些觀點人家也能聽得 ,不愧是“神的侍者”,最接近神的人物!
  
  “恕老朽疑惑,不知侯爺心中的理想之國,究竟是何摸樣?是人人華裳美服、寒暑不侵,還是金銀棄於路邊、貧富無差?”
  
  這不是共產主義麼?
  
  太遙遠啦,都不敢想!
  
  房俊悠然憧憬道:“很簡單,願吾大唐子民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而已……”
  
  聿明氏喃喃道:“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
  
  房間之中一時陷入沉寂。
  
  聿明氏似乎沉浸在房俊描述的那個幸福國度之中,與自己想像中的“華胥之國”互為印證。而房俊則轉著腦筋,冥思苦想怎麼能將聿明氏這個部族拉入自己的陣線,為自己的宏偉計劃添磚加瓦……
  
  良久,聿明氏才說道:“若是老朽派遣族人幫助侯爺建城,不知可獲得何種報酬?金銀之物休提,老朽視之如糞土,切莫污了老朽之雙耳。”
  
  房俊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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