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700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17
第719章   各方發力

  圍剿水寇大敗,水師損兵折將?

    騙鬼呢!

    如此敏感的時機,怎會有如此巧合?況且恰好山越反叛,你就出兵剿匪……你特麼到底剿的是哪個匪?

    蕭瑀一臉蒼白。

    他知道江南士族向來自大,無視朝廷,卻不知已然自大到這種程度!山越反叛,圍殺房俊,攻掠縣府,你坐視不管也就罷了,居然還親自發兵?

    作死也不是這麼個作法!

    蕭瑀腦子一陣陣發暈,他做夢也想不到江南士族已然糜爛至此!真當長安城裡那位天子是泥捏陶塑的不成?玄武門連自己的兄弟都殺,都忘了那殘暴剛烈的性子?

    定了定神,蕭瑀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救房俊,若房俊一死,關中震盪,十二衛大軍必定南下,屆時江南動盪,自“侯景之亂”以後最大的危機將籠罩江南士族,千百年的基業即將毀於一旦!

    蕭瑀咬牙切齒,破口大罵:“瑯琊王氏,愚蠢至極!自以中外人物為海內冠,雖王氏踵為公卿,特以累朝佐命有功,鄙不為伍!”

    當年袁朗的這句話,現在幾乎成為瑯琊王氏的標籤,任誰對其不滿,都會這兩句話拽出來加以羞辱,以洩心頭之憤!

    可以說,瑯琊王氏雖然榮耀兩晉、顯著南朝,但是先有王敦作亂、後有王猛降隋,受盡天下人的鄙夷,對於王氏名望的打擊近乎於毀滅性。

    也不怪乎蕭瑀如此震怒,不顧身份罵出這般侮辱性的言語,王上方卻是愚蠢透頂。瑯琊王氏早已不復往昔榮光,其在江南士族的地位亦越來越低,聲望淺薄,名著不顯。若非有江南大儒王雪庵支撐,恐怕瑯琊王氏都未必能列入士族之家。

    昔年的“王謝袁蕭”四大僑姓,王氏已然徹底沒落……

    誠然,王上方此舉未必出自本心,大抵是受到其他士族的唆使,或是暗中許諾助起家門崛起,但他卻可曾想過,襲殺房俊這樣等同於公然和陛下撕破臉面的舉措,事後誰能替他扛?誰又能扛得起?

    只此一樁,瑯琊王氏的結局已定,末日不遠,必然會被各大家族拋出來平息陛下的怒火。

    這幫膽大包天的士族,連替死鬼都找好了……

    蕭瑀揉了揉太陽穴,

年紀太大,又是連日趕路舟車勞頓,精力已是不濟,只得說道:“持我名帖拜會各大士族,命其務必盡起族中掌控之兵員,速速趕往牛渚磯救援房俊,此舉關乎江南士族之存亡,勿謂言之不預也!”

    *

    隋開皇九年,楊堅平毀了六朝都城建康,建康周邊的宣州、潤州的地位隨之提升。其中潤州“川澤沃衍,有海陸之饒,珍異所聚,商賈並湊”,又緊扼大江,歷來便是軍事重鎮。

    京口城中官署內,潤州刺史盧大遒背案而坐,看著窗外依依垂柳愣愣出神,就連別駕李顯純悄然入內都未發覺。

    李顯純腳步輕快,徑直來到書案前,見到盧大遒似乎為察覺到自己前來,便輕咳一聲。盧大遒這才回神,轉頭見到是自己的心腹謀士,微微蹙眉道:“何事?”

    李顯純將手中書信呈上書案:“房相的私信,剛剛由驛站快馬送來,八百里加急!”

    古時驛站傳遞公文,由公文的重要程度分別以不同的速度,分為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等等,八百里加急既是最高等級,一般情況下唯有戰報才會有此待遇。

    當然,房玄齡作為當朝宰輔,利用驛站快速傳遞信件,這點特權自然不在話下。

    盧大遒微微一愣,趕緊雙手拿起書信,啟開細讀。

    良久,將書信遞於李顯純,苦笑道:“房相這是為難我啊!”

    作為心腹謀士,盧大遒顯然對李顯純極為重視,就連房玄齡的私信亦毫不迴避。

    李顯純雙手接過,一目十行。

    看完信,李顯純略一沉思,問道:“明府有何計較?”

    盧大遒伸出拇指摁著太陽穴,苦笑道:“能有何計較?某這個刺史看似守牧一方節制軍政,實則令不出官署,完全被架空。江南各州,皆是如此。潤州官署之內,除去你我之外,盡皆被士族把持,就算本官願意報房相昔日提攜之恩,卻也是無能為力啊。想要指使州中兵卒,談何容易?”

    這番苦惱,卻也不是推脫。

    唐朝地方劃分最高等級為“州”,由刺史為其長官。刺史之下有別駕、長史、司馬等官,稱為上佐官,他們沒有職權,朝廷往往以其品高俸厚安置閒散官員。但是如果刺史缺員,上佐官可以代理州事。刺史之下還有司功、司倉、司戶、司法、司兵、司田等曹參軍,負責處理各方面的政務,由錄事參軍事統領。這些官稱為判司,具有實權。

    潤州上下所有的判司幾乎都被江南各大士族把持,盧大遒看似位高爵顯一方總制,卻根本指使不動這些背景深厚的地頭蛇。否則在在山越人起事的第一時間,盧大遒便會派兵前往剿滅,更遑論恩公房相之子房俊亦身陷重圍?

    李顯純回頭看了看門口,四周無人,這才對盧大遒低聲說道:“依屬下看,固然艱難,卻也不失為破局之良機!”

    盧大遒皺眉:“何以見得?”

    李顯純解釋道:“江南被各大士族把持,明府處處受制,名不符實,此乃天下皆知之事,即便是陛下亦知道明府的苦處。明府處處掣肘毫無作為,這是正常現象,陛下並不會因此怪責。反過來說,若明府能在這重重限制之中有所作為,那才是令陛下、令滿朝文武驚嘆的局面!”

    盧大遒無奈道:“顯純之言有理,可這發兵救援,就必須經過司馬陸通、司兵朱浚的同意,可這二人皆是出身江東吳姓,具為江南士族之顯赫,狼子野心,如何能夠同意?”

    眼見明府一臉嗟嘆、萬般無奈的模樣,李顯純也暗自搖頭。自一腔血勇來到這潤州之後,矢志要開創一番局面,卻連番遭受江南士族的全力壓制,現在不僅是心灰意冷,更深陷泥潭,一葉障目,全無當初之意氣風發、縱橫睥睨!

    李顯純低聲說道:“明府之言,請恕下官不敢苟同,有的時候並不是看你做沒做成事情,而是看你去不去做……”

    盧大遒微微一愣,隨即恍然!

    是呀!江南各州被士族滲透把持,此事朝廷諸公以及陛下皆心知肚明,不過是暫時忍耐全力謀劃東征大計而已。在這種情況下,做不成事情是應該的,做成了才令人驚愕!

    然則正如李顯純所言,做不做得成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陛下對江南局勢已然死心,可也不會願意見到自己派往江南的臣子毫無作為,甚至和光同塵!再者說,陛下會對江南局勢死心麼?若是當真死心,又豈會派遣房俊南下?

    “砰!”

    盧大遒一拍書案,朗聲說道:“顯純言之有理!持我刺史節牌,即刻將司馬陸通於司兵朱浚請來,本官到時要看看,這幫江南士族難道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李顯純領命而出,現在正是當值期間,州中大部分官員都在官署之內辦公。

    頃刻,便有二人俱著官袍,一先一後走進堂內。

    前頭一個四旬左右的官員,顴骨高聳雙眼如豆,生就一副刻薄相。後者倒是方面大耳白面無須,看似和和氣氣的笑臉彌勒。

    “不知明府喚我二人前來,有何吩咐?”

    一臉刻薄的陸通開口問道,言辭恭謹,可大大咧咧的站在堂中連腰都不躬一下,極其無禮。

    盧大遒也不去計較這些,冷著臉問道:“山越反叛,將華亭侯、當朝帝婿、滄海道行軍大總管房俊圍困於牛渚磯一事,陸司馬可曾知道?”

    陸通聞言,心下一哂。

    “略知一二。”

    老子自然知道,可老子就是視而不見,你待怎地?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22
第720章  山雨欲來

盧大遒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

    略知一二?

    境內山越作亂,肆虐州縣,隔壁的宣州治所姑孰城都已經被山越亂民攻陷,宣州刺史生死不知,你跟我說略知一二?是不是等到本府被山越亂民生吞活剝,你也說一聲略知一二?

    盧大遒氣得咬牙,這幫江南遺毒,素來以士族自稱,實則狼子野心,只知家族而不知朝廷,只知利益而不恤百姓,自私自利,視草民如豚犬,任其宰割,敲骨吸髓!

    死死壓制著自己的火氣,盧大遒冷言道:“山越肆虐,爾等即掌兵事,豈可坐視不管?速速點齊兵馬前往牛渚磯救援華亭侯,若是華亭侯無礙,爾等皆可記功,若是華亭侯有個三長兩短,損了朝廷顏面,陛下治罪之時,方知今日之禍!”

    盧大遒這番話已經算是委曲求全了,大大降低了要求,明言我不管山越人如何,我只要保住房俊性命無礙!休要以為坐視不管便可法不責眾,朝廷拿你們沒辦法,陛下若是震怒,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可惜陸通身為士族子弟,自幼便在家族羽翼下肆意妄為,豈會被盧大遒一番言語恐嚇?

    當即冷笑道:“還請明府明鑑,山越肆虐,不下數万,眼下已然攻掠城池,席捲宣、潤二州。下官身為潤州司馬,保土安民乃是職責所在,若是貿然出擊救援華亭侯,導致境內空虛被山越趁虛而入,害吾桑梓禍吾家園,這責任誰來負?”

    盧大遒拍案大怒:“本官即為潤州刺史,亦身兼潤州都督,執掌潤州軍政,自然擔負所有責任!本官先命你點齊兵馬,即刻開拔前往牛渚磯救援,不得延誤!”

    唐朝各州都設有都督府,屬於大軍區性質,管十州以上的稱大都督府。長官大都督一般以親王遙領,由長史主其事,比如吳王李恪便是“都督安州等十三州軍事”。而一般的都督皆由所在州的刺史兼任。

    当然,权利这个东西并不是说你的官职高,亦或你的职权范围之内,便是你能说的算。卢大遒指挥不动润州的一兵一卒,李恪照样也管不了麾下十三州兵事……

    陆通怡然不惧,反唇相讥道:“休怪下官无礼,明府所言担责,却不知如何来担?届时润州生灵涂炭,被山越劫掠一空,你怎么担?你担得起么?”

    卢大遒鼻子都差点气冒烟了!

    这简直就是裸的无视!

    江南士族,

辱我太甚!

    盧大遒生平未遇如此羞惱之境地,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操手摘下懸掛於牆壁上的佩劍,“嗆啷”一聲拔劍而起,雪亮的劍尖兒直指陸通的咽喉,聲色俱厲道:“蔑視上官,目無國法,信不信本官一劍將你斬於此地?”

    陸通一向囂張慣了,是以說話之間根本未曾想過要給盧大遒留一份顏面。在他看來這個刺史也就是一個牌位,擺在這裡讓朝廷裡的諸公看著就行了,江南是江南士族的江南,就算你出身范陽盧氏,卻哪裡輪得到你來指手劃腳、說三道四?

    卻不曾想這老貨如此剛烈,羞惱之下居然拔劍相向,陸通臉都嚇白了,急急後退一步避開明晃晃的寶劍,不想腳下一個踉蹌,一個屁墩兒跌坐在地上… …

    一旁一直優哉游哉的朱浚也唬了一跳,趕緊上前拉住盧大遒的胳膊,勸阻道:“明府息怒,明府息怒!陸司馬言語有失,明府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只是陸司馬亦是心憂鄉梓,唯恐山越趁虛而入,這才遲遲不肯發兵前往牛渚磯。不如這樣,下官這就回去組織兵馬,一部分留在京口以防不測,一部分則即刻發往牛渚磯救援,明府意下如何?”

    這倒不是他改了主意,而是不得不如此為之。

    實在是沒料到這個平素軟綿綿任憑搓扁捏圓的刺史突然如此暴烈!江南士族再是如何囂張跋扈,江南亦還是大唐的疆域,堂堂刺史就算將陸通斬殺當場,大不了也是一個削官罷職的結局。

    盧大遒會怕削官罷職麼?

    恐怕其心理憋悶早就有一走了之的心思!更何況朝中向來打壓江南,就算盧大遒殺了陸通,亦不過是申飭一頓,轉而調任他處,繼續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盧大遒這才恨恨的收回寶劍,厲聲道:“速速抽調兵馬,本官親自督陣!”

    雖然只是“一部分”兵馬前往牛渚磯,而且這個“一部分”還不知要縮多少水,可盧大遒也算是滿意了。當此各州坐視安然不動之際,唯有自己潤州派出兵馬救援,已是難能可貴,何敢計較太多?

    一來可以償還房玄齡昔日提攜之恩,畢竟自己已經全力以赴。二來亦可讓朝中諸公見到,江南各州也只有某盧大遒能派得出兵!

    也算是瘸子裡頭拔大個兒吧……

    陸通在朱浚的攙扶下戰戰兢兢的走出官署大堂,回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門洞,心裡猶有餘悸。

    “這老匹夫,早晚令其埋塚江南……”陸通恨恨的咒罵一句。

    朱浚趕緊道:“噤聲!吾等只需將其架空便足矣,何必言及生死,徒自招禍?”

    陸通猶自憤憤:“老匹夫欺人太甚,吾定殺之!”

    朱浚見狀,也懶得再勸。

    陸通罵了幾句,問道:“當真要分兵前去牛渚磯?”

    朱浚無奈道:“明府已然震怒,想必是朝中給了壓力,又或是有人情請託。當年這位明府未曾封疆一方之前,可是一直在尚書省任職,是房玄齡的老部下。現如今房俊被圍牛渚磯,隕命就在旦夕之間,怎麼可能不回報老上司的知遇之恩?若不如此,必然被滿朝文武罵作忘恩負義,因此是真的急了!”

    陸通哼了一聲:“可族中的命令,是不許分派一兵一卒……”

    朱浚翻個白眼: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族裡那幫老爺子拍拍屁股就是一個想法,哪裡知道吾等為難之處?你若是不肯發兵,保不齊盧大遒就把你給砍了,到時候給誰說理去?不過是裝模作樣的分派一些雜兵,又不影響大局,族中至多申飭幾句,無妨。”

    陸通想了想,覺得還是朱浚想的周到。

    兩人走會各自值房,一路商討分派那些兵丁,正低語之時,忽地見到值房前各自來了族中的族人。

    莫非是族中發生什麼大事?

    兩人互視一眼,加快腳步。

    各有族人來到二人跟前,竊竊私語,隨即,二人便是一副吃了大便一樣的表情……

    發兵救援房俊?

    若早知如此,剛剛何苦在盧大遒面前死硬到底,差點被那老匹夫一劍給砍了?

    *

    長安城風聲鶴唳,充滿了一股風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十二衛大軍往來調動,一隊隊頂盔摜甲的兵卒時不時整齊的穿過長街。

    江南宣、潤二州山越反叛的消息早已風傳關中,華亭侯房俊陷身重圍被數万山越人圍困多日的消息,亦是家喻戶曉。尋常百姓並不明白江南士族所為種種,只是覺得奇怪,區區山越反叛,何必從長安調兵前去評判?難道江南的軍隊都是吃乾飯的?

    工部在此時貼出佈告,要修整長安各條街巷的排水溝渠。

    此令一出,盡皆稱快。

    每到雨季,長安城內都會因排水不暢而導致積水深重,嚴重影響出行甚至日常生活。長安八水環繞,水利暢通,卻每每積水難除,著實令百姓對官老爺深有怨言。

    及至見到工部的告示言及此次疏浚排水溝渠乃是華亭侯房俊全數捐資,百姓頓時議論紛紛。

    以往房俊的各種好處,都被百姓們想起來,開始擔憂被圍困在江南的房俊,甚至不少百姓開始為其祈福。

    就在長安輿論漸起之時,來自江都的戰報再一次被送入了太極宮……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24
第721章  輿論

房俊其人如何?

    走在關中街頭,隨便找個人詢問,或許會得到各種截然不同的答案。事物有兩面性甚至多面性,人也一樣,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得出的結論自然不同。

    對於鮮衣怒馬的紈絝們來說,房俊是一個傳說,是一個標誌,是一個讓人羨慕嫉妒卻又很難超越的存在。他會跟大多數紈絝一樣尋釁滋事、惹是生非,但是他敢做出大多數紈絝一輩子亦不敢的腳踹親王、拳打朝臣;他也跟大多數紈絝一樣花錢如流水,視錢財如糞土,但是他也能輕易賺取大多數紈絝一輩子也賺不到的如山財富……

    若是朝中官員談起,則是毀譽參半。有人認為他不懂尊卑,目無上官,實乃官場之惡疾;亦有人說他勇於創新思路敏捷,敢於任事一身正氣。喜歡者與厭惡者皆有之。

    至於尋常百姓……房俊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今年關中氣候詭異,先是春季多雨,曾連綿數日不絕,導致河道猛漲城中排水困難,緊接著卻又是入夏以來滴雨未下,原本擔心的水澇陡然變成了大旱……不過關中百姓並無太大的憂慮。關中八水環繞,河道縱橫,房俊擔任工部侍郎之時便對諸條河道加以疏浚,堤岸予以加固,各條河流河道順暢河堤堅固,無懼水澇之患。數條灌溉溝渠遍布關中,又有水車引水,即便大旱之年,莊稼亦能得以澆灌。

    這一切,都是房俊在工部侍郎任上做出的成績,以往多任官員未曾坐到的事情,一年之間便被他做到。

    “呼風喚雨房遺愛”之名號,關中大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在房家灣碼頭,更養活了無數貧苦百姓!長安城周邊的貧苦百姓,有超過半數者皆正在或者曾經在碼頭謀生,出一分力氣,得一分工錢,童叟無欺。

    前些時日皆震驚於房俊售賣曲池坊所得巨款,然而一轉眼,人家依然盡數獻出,用於長安排水溝渠的疏浚。為富而仁,心念百姓不忘民生,好一個房二郎!

    放眼關中,受房俊恩惠者不計其數。

    當房俊被困牛渚磯的消息傳播開來,百信們驚詫擔憂之餘,則是無窮的憤怒!

    街頭巷尾田間地頭,皆是對於江南各州坐視不管山越反叛,對房俊被困牛渚磯卻按兵不動的抱怨,一時間民怨沸騰,輿論漸起。

    *

    政事堂裡,

皇帝與宰輔對坐,商討江南亂局如何收拾。

    皇帝非是首次進入政事堂,但此次與以往皆有不同。在往常,政事堂作為宰輔商議政事之所,皇帝是不應該參與議政的,作為帝國的仲裁者,只需在宰輔們形成決議之後予以仲裁即可。

    但是今日,皇帝卻侃侃而談,而諸位宰輔亦未曾提出反對……

    蓋因事態緊急,非常之時,自然行非常之事。

    數位宰輔,獨缺魏徵。

    入夏以來,關中氣溫漸次升高,日間如蒸溫湯,令人難熬。魏徵年老體弱,本就是久病纏身,前幾日在自家廳中昏倒,驚得魏府上下雞飛狗跳。皇帝聞訊,急忙派遣御醫前去診治,回宮報之,說是魏徵雖然只是酷暑入體陽火旺盛,然其體力枯竭,怕是命不久矣。

    這令李二陛下很是唏噓……

    說句實在話,李二陛下對又臭又硬的魏徵著實厭惡,自己但凡乾一點出格的事情,魏徵就要橫加阻攔,吵吵嚷嚷弄得天下皆知,身為帝王亦要灰頭土臉,每每怒火填膺,恨不得將老賊手刃之!

    可現在得知魏徵已是沒幾天好活,橫垣眼前的大石即將不復存在,這心裡卻忽然又有些空空蕩盪,患得患失起來。

    李二陛下甚至忍不住在想:莫非朕這許多年被魏徵折騰得習慣了,已然有了受虐的傾向?

    岑文本抬了抬眼皮,見到陛下不知何故有些出神,便輕咳一聲,說道:“算算時日,想來宋國公已然抵達江南,雖然尚無邸報送達,但以宋國公在江南的影響力,以蕭氏的領袖地位,想來必將聯絡各家,第一時間即會出兵救援華亭侯,山越叛民亦不過烏合之眾,大軍所至,定然冰消瓦解,江南之危可以頓解。陛下不必太過憂慮,連日酷暑,維繫龍體為重。”

    這番話雖然看似在寬解皇帝,但是細細品之,內裡未嘗沒有對宋國公蕭瑀的埋怨。

    你蕭瑀乃是江南領袖,蕭氏更是江南士族之首,現如今江南糜爛,豈能全無責任?若非蕭瑀屢次擔當江南士族代言人的身份,與朝廷爭利,豈能養出江南士族如此肥碩的膽子?

    長孫無忌哼了一聲,淡淡說道:“山越叛亂,不過疥癩之疾。然而其驟起發難,各州官署準備不足,相互之間又互不統屬,導致貽誤戰機,亦非不可饒恕。若是全然將責任歸咎於各州兵事,未免有些過於嚴厲,有失中樞寬厚。至於華亭侯身陷重圍,更是不可預料,誰能想得到他會置身牛渚磯?其時山越叛亂,宣、潤二州亂成一團,若是貿然援救,難免導致縣府空虛,萬一被山越趁虛而入,破牆入寇,必然生靈塗炭。因此各州不敢擅動,未曾發兵援救,亦是情理之中。”

    岑文本微微一愣,閉上嘴巴,沉默不語。

    這是在為那些江南士族推脫罪責?

    呵呵,面對山越叛亂坐視不管,堂堂侯爵陷身重圍見死不救,如此惡劣之罪責居然亦能輕飄飄兩句“處置過嚴則中樞有失寬厚”、“不敢發病亦是情理之中”來搪塞,當真是臉厚心黑,無恥之尤!

    只不過……身為關隴世家的長孫無忌,怎地卻要幫江南士族說話?

    房玄齡端然穩坐,面上並不因長孫無忌替江南士族開脫而惱怒,但是言辭之間卻毫不客氣:“坐視江南糜爛,已是失職;重臣被圍不發援兵,已是居心叵測。然江南士族終究不過是一地之愚頑,究其根本,亦只是眼前所見之近利。如若江南糜爛,對其哪裡有半點好處?華亭侯剛剛抵達牛渚磯,山越便於此時反叛,且第一時間不是攻略州縣司儀搶奪劫掠,而是圍聚與牛渚磯,要置華亭侯與死地……此事處處透著玄機,頗多不合情理之處,若說江南士族所謀甚大,老夫亦可相信。”

    長孫無忌老臉頓時一僵,頓時面色陰沉。

    房玄齡這番話可謂言辭鋒利,直接點明江南糜爛的亂象並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無巧不成書,但是當諸多巧合結合在一處,很難說這背後是不是隱藏了什麼陰謀。

    無論是誰想要替江南士族脫罪,就必須要承受事態變化之後的後果。

    換句話說,若是江南士族當真有劃江而治的決心,你在此時賣力的替江南士族搖旗吶喊鼓動脫罪,是想要給江南士族爭取足夠的時間麼?

    江南亂象,現在誰也說不好最終會發展到何等地步,一旦被房玄齡的這番話給套上,等到局面不可收拾的時候,那可就要了老命!

    即便是長孫無忌,也不敢承受那樣的後果!

    畢竟長孫家已經出了一個謀逆不成畏罪潛逃的長孫衝,名聲已經壞了……

    李二陛下瞥了長孫無忌一眼,心中也有不滿。

    現在關中輿情洶洶,中樞更需要口徑一致、團結一心以大義名分壓迫江南士族,這應當是每一位閣臣的共識。在江南的糜爛局勢面前,所有的私人恩怨都應當放在一邊,共赴時艱。

    你卻跑出來拆台,替江南士族說話,這算什麼?

    李二陛下心中微惱,正欲說話,政事堂外有書佐禀告道:“啟禀陛下,江南有戰報送達。”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25
第722章  國之棟樑?

江南戰報!

    房玄齡心裡微微緊,坐直了背脊,袖袍下的手緊緊攥起,手心隱隱有虛汗滲出。很多時候,房玄齡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不想得到江南的訊息。江南無信,房玄齡為之輾轉難眠,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往江南;如今江南來信,卻心頭徬徨,唯恐得到兒子陣亡之訊息……

    心之糾結,平生莫過於此!

    岑本就在他身邊,見狀心下亦是唏噓。房玄齡為人謙和,看似和風細雨卻頗有堅持,很少能見到這等惶恐失態的時候。為人父者,心系血脈,的確令人同情。

    “呈上來!”李二陛下沉聲說道。

    他亦將房玄齡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不乏愧疚。自己身邊的肱骨,莫過於房謀杜斷於長孫無忌。現如今杜如晦早亡,長子木訥無才,不堪大任,幼子桀驁無德,浮誇輕率,代名臣後繼無人。長孫無忌之子狼心狗肺,現如今謀逆不成流落天涯,有家不得歸;房玄齡之子天縱之姿,本有機會成為帝國砥柱,卻時運不濟深陷江南,朝不保夕……

    李二陛下甚至想,難不成朕的大臣個個智計百出、國之肱骨,卻都難以延綿其家族之輝煌?

    不到片刻,書佐急步而進,足踏地板“踏踏”作響,來到李二陛下面前,雙手將插著紅翎的戰報呈上。

    政事堂內並無內侍侍候在側,李二陛下親手接過。

    書佐躬身退出。

    拆開封口的火漆,取出信紙。

    房玄齡直盯著李二陛下的手,等到目光觸及封湮著褐色血漬的信紙,心猛然跳,瞳孔都收縮起來。

    莫非……又是封血書?

    李二陛下的手輕輕抖,展開信紙。

    “臣感念天恩,時刻如履薄冰。陛下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荒之心,臣戰戰兢兢,披荊斬棘,唯恐有損陛下之壯志。然時不我與,恰山越反叛,身陷重圍。江南各州按兵不動,坐視糜爛,臣豈能與腐朽同念,罔顧自身?臣雖有突圍之力,卻不忍亂民肆虐,毀我家國,禍及黎庶!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趨避之!臣當親率麾下兒郎,心懷死志,誓師血戰,斬盡賊寇,以救千萬百姓於倒懸!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臣房俊絕筆……”

    我房俊是有能力突圍而出的,

但是江南各州坐視不管,任憑山越肆虐宣潤諸州,我卻不忍百姓遭災。是以,當率領麾下健兒,斬盡匪寇亂民,以佑江南蒼生!

    敵人數倍於我,自知必死,卻願學霸王項羽,寧可死戰亦不願坐視亂民肆虐江南!

    李二陛下手指拈著書信,薄薄的頁紙,卻重逾千鈞!

    陛下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荒之心……此言出自西漢太傅賈誼之《過秦論》,恰好道出李二陛下之雄心壯志!

    苟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趨避之!

    此兩句未曾見於典籍,想來是房俊所言。不過春秋時鄭國子產受到誹謗,曾說:“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想必便是此句的由來。章之,凡是用兩個相反意義的字聯合組成的詞語,往往其只有個字是真正的意義所在,這兩句詩的“生死”詞重點的、真正的意思是“死”,“生”字只是用來構成偏義復詞,只是陪襯。

    將磊落坦蕩、不計生死的情懷錶達得淋漓盡致!

    而奏摺最後的那首詩,則讓李二陛下有種點燃渾身熱血的激盪!

    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這是種什麼樣的豪情?

    這是種什麼樣的悲壯?

    這又是種什麼樣的情懷?

    若非胸有壯志,滌蕩乾坤之氣魄,焉能作出如此豪氣盡顯、霸氣凜然之詩句?

    “嗆啷!”

    李二陛下方臉赤紅,起身抽出佩劍,狠狠的劍將面前的案幾斬兩端,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江南豚犬,誤我棟樑矣!若房俊當真決死牛渚磯,朕在此立誓,定要血洗江南,以尉我忠臣之英靈!”

    房俊的首詩,徹底將李二陛下心的霸道因子激活!

    此刻的李二陛下熱血沸騰,痛心疾首,什麼東征大計,什麼顧全大局,統統見鬼去吧!朕如此忠烈之臣,被爾等豚犬陷害至死,不將爾等盡皆剷除,如何消去心頭之恨?

    他拔劍斬斷案幾的舉動,嚇得幾位宰輔驚慌失措,連忙起身。

    或許……房俊已死?

    房玄齡老臉煞白,渾身哆嗦了下,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顫聲道:“陛下……”

    眼睛卻死死盯著倒塌的書案上那份“血書”……

    看著房玄齡的神態,李二陛下心痛,趕緊寬慰道:“事情尚未至絕地……”說到這裡,卻是語氣滯。

    未到絕地麼?

    連絕筆書都寫下來了……

    不知如何寬慰這忠心耿耿卻老來喪子的老臣,李二陛下俯身撿起“血書”,雙手遞給房玄齡。

    雙手……

    這是何等姿態?

    長孫無忌與岑本目光同時凝。

    長孫無忌心嫉恨交加,自己的兒子謀逆不成有如喪家之犬,使得自己與向親厚的皇帝漸生隔閡;人家的兒子雖然戰死,卻得到皇帝近乎於“尊敬”的對待!

    同樣是功勳二代之的佼佼者,何以差距如此巨大,地位天差地別?

    岑本則羨慕的看著房玄齡。

    老來喪子,白髮人送黑髮人,誠然是種悲傷,但好歹還有好幾個兒子……這不是戲虐,更不是譏諷,若是可以選擇,岑本寧肯自己也捨去個兒子,換來皇帝“雙手奉書”這種超乎利益的榮耀!

    心裡唏噓番,岑本又有些好奇的看著顫顫巍巍結果“血書”的房玄齡,心說這房俊到底死沒死?“血書”可不能代表什麼,前兩天就有封“血書”送來,誰知道以後還有沒有……

    房玄齡接過“血書”,默默細讀,兩行老淚流淌成行。

    驕傲!

    悲痛!

    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觸在心底湧起,化作滾滾熱淚……

    長孫無忌眼角瞟了瞟,心底有些焦躁,想要確認房俊是否真的死了,卻又不好直接詢問,更不好意思去房玄齡手上搶過“血書”觀究竟。

    李二陛下發洩過心頭激動,便直臉色陰沉。

    待到長孫無忌和岑本都看過“血書”,這才開口說道:“房俊公忠體國,乃國之棟樑,立即呈江南各州,眼裡申飭,令其務必最快時間趕往牛渚磯救援!最近長安輿情洶洶,百姓盡皆為房俊鳴不平,長安、萬年兩縣要加緊戒備,以防有居心叵測之人趁勢作亂。行了,現行退下,各司其職。房愛卿稍留,朕還有話說。”

    長孫無忌與岑本領命,各自退去,想必皇帝是要好生安慰房玄齡番。

    待二人退去,房玄齡才澀聲問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只是片刻之間,房玄齡背脊微塌,神情哀痛,好似憑空老了幾歲般,往昔風采盡皆不見。

    李二陛下亦是心哀痛,琢磨良久,心雖有猜想卻又不好直接宣之於口。畢竟無論如何,房俊腔血勇忠烈,早已藉著前次的“粉身碎骨渾不怕”以及今次的“死亦為鬼雄”接連證明,自己若是提出疑議……

    難免對房玄齡不公。

    可心那份猜想卻愈發濃烈,幾乎不吐不快,因此左右為難,神情甚是糾結。

    房玄齡雖然心悲愴,卻也看出李二陛下神情有異,奇道:“陛下有話,何妨直說?”

    李二陛下想也是,君臣幾十年,彼此情誼深厚,何必遮遮掩掩?

    略沉吟,便說道:“玄齡莫怪朕多疑,對於房俊的忠貞,朕毫無懷疑。只是依朕之見,眼下房俊那廝怕是並無太大凶險……”

    瞬間,房玄齡差點指著皇帝鼻子罵娘!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28
第723章   李2陛下的分析

房玄齡愕然看著李二陛下,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我兒子血書都寫了兩封了,你跟我說並無太大凶險?

    拜託!

    我兒子可是為了你的大唐江山,為了你的遠大志向,這才南下江南陷身絕地。

    你卻跟我說這樣的風涼話?

    房玄齡心中怒氣蒸騰,也不顧什麼君臣規矩了,抿著嘴直視李二陛下,就差說一句“那你跟我兒子換換,看看到底有無凶險”……

    李二陛下一看房玄齡隱隱發怒的神情,頓時尷尬道:“玄齡啊,別生氣……就知道你定然是這幅神情,所以朕才不好開口,可你非要朕說,說了你還生氣… …”

    房玄齡心中一片悲涼,自己父子誓死效忠的帝王,難道竟是如此涼薄之人?

    微微鞠躬,語氣悲愴:“微臣失禮了……”

    李二陛下這個無奈啊……

    趕緊起身走到房玄齡身前,拉著他的手,情真意切道:“你我君臣幾十載,彼此尚未能交心麼?某李世民固然心性狠厲,但是對於一干隨我出生入死的老臣,你捫心自問,可算優容有加?”

    房玄齡默然。

    誠然,李二陛下殺兄弒弟,道德之上絕對難稱完美,更與君子不沾邊!但是如此狠厲之人,在登上皇位之後卻沒有鳥盡弓藏,對功臣大加屠戮,反而優柔寬待,恩賞不絕。單單這一項,就比古之明君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侯君集謀逆作亂,陛下亦只是將其梟首警示天下,將其子嗣充軍嶺南,留下血脈,並未斬盡殺絕。

    胸襟氣魄,可見一斑。

    但是……你也不能在我兒子替你玩命的時候,說這等風涼話吧?

    看著房玄齡兀自忿忿不平,李二陛下倒是能夠理解,拉著房玄齡的手重新坐下,心平氣和道:“玄齡莫要著惱,且先聽某說說理由,如何?”

    房玄齡悶聲道:“請陛下指教!”

    這話說的殊為無禮,

李二陛下卻也不甚在意。

    “玄齡你看,若是換做吾等身處絕境之中,朝不保夕,下一刻就可能被數万山越人淹沒……固然會想到派出斥候突圍,請求援軍,同時留下一封血書明志,但是怎會連續寫出兩封血書?”

    房玄齡楞了一下,想了想,反唇相譏道:“定然是送出第一封血書的時候,已然料定必死。可隨後興許一番苦戰居然殺退叛民,得以苟延殘喘,而後……又寫了第二封……”

    說到這裡,房玄齡其實也覺得不太對勁了。能夠執掌帝國中樞多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焉能沒有超人的智慧?

    自己的話語,已經近乎於強詞奪理了,與情理不通。

    一般情況下,如他所說面臨絕境派出斥候突圍求援,順帶送出自己的絕筆,這是人之常情。但是送出血書之後,一番惡戰發覺自己沒死,然後又送出第二封……那是不是說,若是第二封送出之後依舊沒死,還會送出第三封?

    一次不死,可以視之為命大;兩次不死,可以歸功於運氣;三次不死……那就只能說根本就沒到非死不可的境地!

    若是根本未到那種絕境,為何還要送出這般煽情的血書?

    換做別人,很難理解這種行為。但是放在房俊身上……

    房玄齡突然發覺自己有點無言以對。

    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兒子若是放在這樣一個環境當中,是否會趁機寫下“血書”彰顯自己的忠貞大義、視死如歸,藉機獲得天下人的崇敬,皇帝的感動,因此而名望大漲,被贊一句“國士無雙?”

    答案是……大抵會吧?

    房玄齡一臉糾結。

    既不願承認自己兒子是個拿皇帝拿天下人甚至拿他這個老爹耍著玩兒的混蛋,又覺得就算是個混蛋也挺好……

    不是混蛋,那就是局勢當真危矣,隨時隨地都能丟命;

    若是能保得住姓名,就說明局勢並未至絕地,兒子是個混賬王八蛋……

    房玄齡的神情亦如剛剛李二陛下一般,左右為難,糾結萬分。

    李二陛下大氣說道:“愛卿不必擔憂,無論如何,兩封血書、兩手詩,都已表明房俊忠君愛國之心志,朕定然不會怪罪。事實上,以朕對房俊的殷切厚望,他若是能藉助此事名揚天下,朕倒是樂見其成。”

    這時候不能說狠話。

    畢竟一切都是猜測,若是猜錯了,房俊當真戰死牛渚磯,那自己豈非冤枉了一位忠臣義士?別說史書如何記載,後人如何唾罵,他李二陛下自己都接受不了!

    但若是當真一切如猜測那般……哼哼哼!

    老子不扒了你的皮,都是看在閨女的面子上!

    “不過此事還是盡可能低調為好,以朕之見,這封血書暫時就不要公開,一切等到塵埃落定再說,愛卿以為如何?”

    “臣……無異議。”

    房玄齡還有什麼好說?

    只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糾結萬分……

    *

    房俊自然不知自己的把戲已然被李二陛下看穿,此刻正站在礦坑便的土樑上,神情凝重的看著山腳下正在集結的山越人。

    最近兩天,不斷有弓弩手加入山越人陣中,使其實力大增,山越人每日在山腳下喧囂咒罵,士氣亦漸漸漲起。

    劉仁願來到房俊身後,沉聲道:“看情形,山越人的總共就在這一兩日之內。”

    另一側的劉仁軌抬頭望望天邊的朝霞,面色凝重:“朝霞絢爛,聚而不散,應是有大雨將至。山越人久居深山,定然不缺望雲定氣之輩,可以根據云彩聚散來判斷天氣。雨戰對其不利,況且山下的山越人大部分都是露天而宿,一旦大雨,必然士氣萎靡。山越人俱是來去如風,宛如蝗災,根本沒有後勤輜重以支持大軍長久作戰,既然來自各大家族的援兵以至,對於食物等等方面的需求大增,久拖不利。敵眾我寡,形勢明顯,山越人又依仗來自各家族的弓弩手殺傷我們的騎兵,定然不會選擇在夜間攻擊。所以依末將看來,山越人的總攻應該就在今日發起。”

    房俊深以為然。

    劉仁軌雖然一直窩在房家,但天賦如此,從不曾間斷閱讀兵書,名將之氣質已然盡顯無遺。

    劉仁願亦是不遑多讓,雖然比不得劉仁軌對於大勢的掌控如此見微知著,但是擅於連兵的有點也有所發揮,山頂這些來自於關中世家的“金牌打手”原本就是一盤散沙,在劉仁願連日的訓練之下,已然進退自如、初具強軍風範。

    房俊點頭道:“即是如此,那就立刻令軍中造飯,辰時用飯,然後人馬披甲,準備作戰!”

    “諾!”

    兩員大將轟然應諾,轉身各司其職,將命令分派下去。

    連日來山越人雖未總攻,卻也不曾間斷小規模的騷擾,目的大概就是令房俊的部隊膽戰心驚,士氣低迷。卻不想這本就是一群積年老兵,就算不曾入伍者亦都是鄉里惡霸、五陵豪俠,俱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哪怕身處絕地,但是在見識到房俊“神蹟”一般打造出一副副鐵鎧馬甲之後,那一絲慌亂也終究消弭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沖天的豪情和無比的信心!

    這可是具裝鐵騎啊!

    戰場之上無敵的存在!

    即便是面對正規的大唐府兵,這樣的一支裝備重甲的騎兵都有一戰之力,何況是山下這一群茹毛飲血、衣不遮體的山越亂民?

    整支隊伍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在伍長、隊正的安排下,分派進食。然後默默站到一邊,擦拭手中的橫刀,給自己的戰馬披上重甲,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決戰。

    這一戰,水師“先鋒隊”必將展現出震驚世人的強橫戰力,令天下側目!

    至於水師的“先鋒隊”卻穿上重甲變身“具裝鐵騎”會不會有點不要臉?

    這完全不在考慮之內!

    侯爺說的好——臉皮厚,吃個夠!

    隨便別人怎麼說,我們只要殺得山越人屁滾尿流就行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31
第724章  李恪的補漏

剛剛還是朝霞璀璨的晴朗,轉眼之間便陰雲密布。院落裡的梅子即將成熟,梅雨季即將到來。小橋流水,粉牆黛瓦,漏窗小閣,古鎮弄堂,雨打芭蕉,月下舟搖……江南的梅雨纏綿悱惻,又淒美如畫,不過李恪並不喜歡,他只懷念晴空日照、秦風古韻的關中。

    雲聚如鉛,雨尚未下,習習涼風中已帶著微微的潮氣。

    李恪裹了裹身上的衣袍,很是不習慣江南陰沉潮濕的氣候。

    席君買束手立在堂下,看這吳王殿下手裡捧著自家侯爺交託的三封書信當中的最後一封,似乎沉浸在侯爺的行文之中不可自拔,出神了好一會兒… …

    席君買雖然年輕,卻性子沉穩,並不急燥。

    良久,吳王李恪才伸手撫了撫頭頂的梁冠,幽幽說道:“你家這位侯爺啊,也的確是玲瓏心肝。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硬生生被他借勢以之提升自己的名望,本王著實心生敬佩。只不過,房二這次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席君買茫然不解。

    李恪似乎很喜歡席君買這個英姿勃發的小子,英俊的臉容盡是溫厚的笑意:“若是爾願意留在本王府中,本王就幫房二一個大忙,也算幫你換了昔日恩情,如何?”

    “這個……”席君買有些傻眼。

    李恪親自出言招攬,委實令他意外。

    這可是當今殿下,都督十三州軍事的吳王李恪……雖然更多的是名義,實則指揮不動一兵一卒,但這也是身兼前隋與大唐兩朝帝王血脈的吳王殿下啊!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讓這位出言招攬?

    雖然不可能背棄房俊轉投吳王麾下,但席君買依然有一種得到重視的感動,微微抬起頭,就看到李恪那一雙桃花眼裡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喜愛……

    席君買倏地心底一寒,渾身的汗毛孔瞬間都炸了!

    難不成……這位殿下有分桃斷袖之癖,看上自己這副健壯的身板了?

    一想到那可能存在情景……席君買不自禁的打個冷顫。

    趕緊出言婉拒道:“多謝殿下賞識。只是卑下深受侯爺恩惠,

早已立誓終生追隨侯爺,並且歃血盟誓,甘願成為侯爺家將,還請殿下見諒。”

    李恪略感失望。

    他是真的欣賞席君買,這小子冷靜沉穩身手剽悍,忠心耿耿仁義重諾,很是能夠予以重任。與分桃斷袖什麼的自然沒有半點關係,吳王殿下可是響噹噹的直男……

    李恪有些失落,嘆息一聲道:“人各有志,也罷!只是可惜了,空有名將之才,卻要委身為奴。”

    席君買心底一鬆,旋即問道:“殿下剛剛言及吾家侯爺聰明反被聰明誤,不知是何緣由?”

    李恪微微一笑,並未直接回答席君買,而是招手將侍衛喚來,命其快馬加鞭將房俊的最後一封“血書”送往長安。

    待到那侍衛走掉,李恪才笑道: “房二自作聰明,這一處血書明志原本的確是個不錯的招數,既能夠讓父皇深感其忠誠堅貞,又能讓天下士林皆背棄豪勇忠義所折服,不出意外,此事之後定然名滿天下。可惜啊,這小子貪得無厭,卻不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席君買是聰明人,心中微微一緊,已然大致明白李恪的意思。

    果然,李恪續道:“所謂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有的手段用一次兩次,能讓人心神震動大為感觸。但若是用的多了,反而令人覺得膩煩,適得其反。”

    席君買有些冒汗:“即使如此,殿下何必還要侯爺最後這封血書送出去?”

    言語雖然恭謹,心裡卻難免腹誹。侯爺將你當作可以信任的朋友,你卻明知前面有坑依然將侯爺往裡推……不地道!

    李恪伸了個懶腰,端起桌案上的酸梅湯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君買可是在心中罵我,做人不地道?”

    席君買嚇了一跳,坊間傳聞陛下之子個個龍章鳳質天賦異禀,果然皆是心思靈透!連忙說道:“卑下不敢。”

    “呵呵,口是心非,不過本王不與你計較。”李恪哈哈一笑,得意道:“房二自詡聰明,卻未曾考慮過帝王的心思!若是房俊這番邀名射利的做法被父皇識破,父皇只會以為這是房二想要謀求名聲的賞賜,雖然惱怒,卻無傷大雅,畢竟房二就是這麼個無賴玩意……但若是這番心思隱藏甚深,被父皇事後察覺,性質便決然不同。以父皇的性情,定會認為房二這是在跟他耍心機,欺騙與他。身為帝王者,不怕臣下爭名奪利甚至耍無賴,只恨臣下欺瞞哄騙與他!所以說,本王這是在幫房俊,君買可要替你家那傻侯爺謝謝本王?”

    席君買自是腦筋清明,李恪這麼一說,他立刻便明白其中的區別。趕緊彎腰鞠躬,大禮參拜:“卑下替侯爺謝過王爺!侯爺常說他的知心至交,唯有吳王!果然如此,侯爺幸甚!”

    李恪微愣:“你家侯爺當真如此說?”

    席君買正容道:“若有一字虛言,人神共棄,萬箭穿身!”

    李恪默然。

    良久,起身緩緩踱步到窗邊。

    一陣水汽侵襲,綿綿雨絲自天而降。

    豐盈溫潤的雨水,浸潤著青磚黛瓦,院落裡的青石板地面也飛濺起碎玉一般的雨滴,花園裡的草樹青翠欲滴,散發出一種沁人心脾的芳香氣息。站在大殿裡,目光透過窗子看著府中房屋的屋頂上像是籠罩上了一層薄煙。

    充滿詩意的江南煙雨,令人陶醉。

    充滿濕意的江南煙雨,同樣令人心煩……

    殿外廊下,有侍衛匆匆而來。

    進了大殿,向李恪禀告道:“啟禀王爺,潤州刺史盧大遒親率一千兵卒乘船趕往牛渚磯救援。宋國公親自召集諸家核心人物在石頭城商談,想來不久亦會有援兵派出。只是卑下另有一個消息……”

    聽聞侍衛言語吞吐,李恪不悅道:“因何遲疑?”

    侍衛趕緊道:“安插於各家的細作發揮的消息,只是道聽途說,未經證實,是以卑下不知當說不當說。”

    李恪略一沉吟:“但說無妨。”

    “諾!細作傳回的信息,言及最近各大家族皆有數目不詳的戰兵死士分批派出,不知去向,很有可能……是前往牛渚磯,配合山越叛民,絞殺華亭侯!”

    李恪渾身一震,脫口道:“此言當真?”

    侍衛遲疑道:“細作的確如此具報,不過亦言明只是猜測,並無實質證據。”

    當然沒有證據!

    這種派出家將部曲戰兵死士協助山越叛民襲殺朝廷命官之事,怎麼可能留下證據?除非江南士族都是一群豚犬般的蠢貨,才會留下足以破家亡族的把柄!

    有此動向,那就八、九不離十!

    “王爺!請允許卑下帶領五牙戰艦前往牛渚磯,與侯爺並肩死戰!”席君買單膝跪地,語氣焦急!

    原本面對山越亂民,房俊身邊的騎兵足以形成碾壓的優勢,並沒有任何危險,戰報之上不過是誇大事實罷了。但是現在有各大家族的戰兵死士參與,那可就形勢立轉!

    江南士族各自經營多年,似弓弩這等朝廷管制的兵器雖然不會太多,但是也絕對不會沒有!只要每家派出十幾二十個弓弩手,聚集在一處就絕對不下於上百,到時候驟然殺出以弓弩襲殺騎兵……

    席君買簡直不敢想下去!

    既然各大家族的戰兵死士已然派出,那麼現在大概已經在牛渚磯集結,隨時都會發動攻擊!

    侯爺危在旦夕!

    席君買怎能不急?

    李恪斷然道:“即刻集合本王的所有侍衛,登五牙戰艦前往牛渚磯救援房俊!”

    既然房俊的處境已經不安全,自然要盡快出兵。

    侍衛惶然道:“殿下不可!山越兇殘,又有各大家族的戰兵相助,刀劍無眼,若是殿下有何閃失……”

    李恪橫眉怒道:“那就讓這幫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的江南士族將本王殺了!本王倒是想要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這個膽子,用本王的鮮血來給他們祭旗!”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34
第725章  決戰!

天邊的烏雲漸漸聚攏,涼風習習,透體清爽。

    山雨欲來……

    山腳下,烏朵海魁偉的身軀如標槍般筆直,肋下的傷口用麻布緊緊纏了一圈,卻依舊隱隱透出血漬。伸出手微微摁了一下傷口,一股劇烈的疼痛傳至肺腑,令烏朵海如鐵的面容微微一顫。

    這一刀刺破肌肉筋絡,由肋骨之間破如臟腑,受創不輕。

    烏朵海雙目如鷹,頭顱微微仰起看著前方這個面積不大坡度舒緩卻如砥柱中流一般不可撼動的山坡。

    坡頂,那處礦坑依舊矗立,百十人的戰陣,卻彷彿不可攻陷,這令向來勇猛無敵自詡世間第一勇士的烏朵海既是憤懣無奈,又是戰意高昂!

    礦坑必須攻下,房俊必須死!

    這是烏朵海的底線,若無房俊的人頭,他身後的那人就不會全力支持自己。若無那人從中聯絡江南士族,山越人在面對即將洶湧而至的唐軍之時,絕對不堪一擊。屆時,山越人的反叛就是一個笑話,而他烏朵海就是山越人的罪人,身死族滅,是他的唯一結局!

    至於長孫衝……

    烏朵海唇角勾起一抹不屑,這個喪家之犬的貴族子弟,以為自己還是長孫家的繼承者,對江南士族擁有著影響力,卻渾然不知只是他身後之人故意拋出來的替罪羊罷了……

    無論勝敗,長孫衝的命運已經註定!

    心裡正轉著念頭,戴著斗笠的長孫衝便來到烏朵海身邊,一張英俊的臉龐無比深沉,語氣極為不悅:“宗帥,大雨將至,若是不能一戰而定,必定導致佔據拖沓。現在各大家族已然頂不住壓力,紛紛出兵前來救援房俊,若是等到大軍一至,萬事休矣!各家派出的戰兵已然聚齊,還請宗帥即刻聚集族人,發動進攻! ”

    長孫衝是真的急了!

    眼瞅著圍了房俊這麼多天,難道事到臨頭功虧一簣?

    烏朵海微微一哂,心底嘲笑。

    真以為本宗帥志在攻掠州縣,不想宰殺房俊?本宗帥比你還想殺掉房俊,以此換取背後之人的信任,全力幫助山越佔據宣潤二州,割地稱王!

    娶明月為妃,

割二州稱王,山越人至此以後便有自己的地盤,再也不用妄受奴役!我烏朵海就是山越第一功臣,子子孫孫都必然銘記吾之功勳!

    可誰知道背後那人到底是怎麼想的,非得要等到江南士族感受到朝廷的巨大壓力之時,才放手宰殺房俊?

    不過現在命令已然下達,江南士族已經漸漸抵擋不住來自中樞的壓力,可以即刻宰殺房俊!

    烏朵海哈哈一笑,伸手攬住長孫衝的肩頭,狀甚親熱,豪氣乾雲道:“公子多慮了,山越人恩怨分明,你是山越人的朋友,某又怎會不全朋友之義?只是山越貧苦,族中既無錢糧輜重,亦無兵械甲具,驟然起事,實在難以為繼,這才不得不首先劫掠州府,借敵資以壯自身!現在姑孰城已經被吾等攻破,城中錢糧兵械盡歸我手,各家的戰兵業已聚齊,某這就下令總攻,無論其形式如何,今日必將攻上山坡,定然讓房俊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

    言罷,大手一揮,自由族中心腹往來奔走,將一隊隊叛民集合起來,分發兵器,準備強攻。

    長孫衝被烏朵海攬著肩頭,本也是臨風玉樹一般的體格忽地顯得有些小鳥依人,這令長孫衝心底陡然勇氣一股奇怪的滋味。有些噁心烏朵海的粗魯,卻又親近於他的強壯……

    心裡猛然一抖,長孫衝面紅耳赤,補著痕蹟的從烏朵海粗長的手臂中掙脫出來,這才稍稍平復激蕩的心情。

    山越人素無紀律,懶散慣了,此刻雖有烏朵海的命令,卻依舊拖拖拉拉,好半天列成隊列,依然吵吵嚷嚷,東倒西歪軍容不堪入目,士氣萎靡不振。

    長孫衝禁不住皺眉,心裡對借助山越人斬殺房俊的目的首次生出悔意。就這麼一群豚犬一般的廢物,能幹得什麼大事?幸好各大家族派來的戰兵素質不錯,迅速集結在一起,按照各自家族劃分範圍,結成一個個方陣,箭上弦刀出鞘,個個面容肅穆沉默不言,一股蕭殺之氣撲面而來,與山越人的不堪形成鮮明對比。

    烏朵海也看得直皺眉,自家二郎也太不像話了……

    可他也無可奈何。

    山越人悍不畏死的脾性,極為出色的身體素質,是能夠成為頂級戰兵的優秀素質。然而山越人散漫邋遢不尊軍紀又貪婪妄為的性格,卻又嚴重阻礙了成為頂級戰兵的可能性……

    不過好在有各大家族的弓弩手掠陣,房俊的騎兵一旦衝鋒就會成為靶子。只要騎兵的優勢發揮不出來,這麼多的山越人就是一人一口也得把房俊咬死!

    只不過此戰之後,還是要對族人大加操練。以後佔據宣潤二州割地稱王,沒有一支強悍的軍隊來自保,一切美好夢想豈非鏡花水月,轉瞬即逝?

    最是狡詐,現在許諾自己可以割地稱王,誰知道事成之後會不會翻臉不認人,轉而撲殺山越人?

    總要有備無患才好!

    山越叛民推推搡搡好半天,終於算是排好了陣勢。若無嚴整的陣勢,這麼多人一起衝鋒,自己人踩自己人就得崩潰……

    烏朵海看了看山腳下上萬“聯軍”組成的龐大陣勢,頓時有一種“世間全無敵手”的豪情壯志!

    他站直身軀,站在陣勢的最前列,振臂高呼:“山越人的新時代,就由吾等開創!讓子子孫孫都沐浴吾等今日壯烈之榮光,衝吧!”

    “嗷嗷嗷! ”

    成功被這番話激起鬥志的山越人縱情嚎叫,聲震四野!

    哪個山越人不想如同那般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城池,想打獵就打獵,想睡覺就睡覺,卻永遠也不用發愁下頓的吃食,永遠也不用發愁無衣可穿?他們天然的認為,只要能佔領的肥沃土地、高大城池,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混吃等死,達到人生巔峰……

    就在此起彼伏的嚎叫聲中,一望無際的陣列緩緩蠕動,向著山頂逼近!然後速度越來越快,光著腳板的山越人嗷嗷叫著越跑越快,登山涉水對於他們來說如履平地,頭腦發熱的只知道勝利就在前方,殺光山頂的那支唐軍!

    有人跑得快,自然是因為有人跑得慢。快慢摻雜,起初還不顯,等到跑到半山腰,原本整齊的陣列已經混亂不堪。快的越來越快,慢的已經漸漸拖後,從山腳下望上去,整片山坡都是螞蟻一樣的山越亂民,雜亂無章沒頭蒼蠅一般只知往前衝。就連各大世家的戰兵隊列都被興奮度報表的山越人衝亂……

    長孫衝極度無語。

    就算他不知兵事也看得出,如此全無章法的混亂衝鋒,完全發揮不出人數的優勢,根本不可能給山頂的房俊帶來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壓!

    真特麼豬隊友啊……

    長孫衝對這些體格強悍的山越人已經不抱期望,將希望完全寄託在那些戰兵死士身上,只求他們其中那個福至心靈的射出一支冷箭,要了房俊的命……

    山頂,房俊與劉仁軌、劉仁願並肩而立,神情凝重。

    即便衝鋒的陣勢混亂,但上萬人一齊發動衝鋒的威勢豈可小覷?漫山遍野螞蟻一般的山越亂民瘋狂嚎叫著衝鋒,混亂的步伐將整座山都震動起來,殺氣沖天,席捲而至!

    劉仁軌高高揚起右手,大喝道:“弓弩手準備!三輪拋射,然後人馬披甲!”

    一陣弓弦拉動的聲音響起。劉仁軌舉起的大手狠狠往下一揮:“放!”

    “蓬”

    上百張硬弓的弓弦一齊鬆開,匯聚成一聲沉悶聲響,震盪臟腑。上百支白羽狼牙箭如同烏雲一般從山頂升起,然後一頭紮下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38
第726章   具裝鐵騎!

上百支白羽狼牙箭如同烏雲一般從山頂升起,然後一頭紮下去!

    “噗噗噗”

    一連串利箭入肉的輕響,伴隨著山越人慘嚎的淒厲嘶吼,響徹山野。山越人太多,密密麻麻猶如螞蟻一般,雖然陣型已然混亂,但依舊人挨人,這一輪箭雨下來基本全部落空,衝鋒中的山越人割麥子一般倒下一片。

    但是這小小的浪花轉瞬便被後面洶湧而來的族人淹沒,後來者踩踏著族人的屍體,繼續衝鋒!

    “蓬”

    “蓬”

    連續兩輪弓箭拋射,居高臨下收割了幾百性命。三輪已罷,目光所及處山越人陣中的弓弩手已經到達射程之內,站穩陣腳,張弓搭箭。

    劉仁軌大喊一聲:“盾牌掩護,披甲!”

    便有輔兵和膽大的工匠舉著盾牌,掩護騎兵穿戴甲胄。房俊打造的“板甲”非但設計不合理,多有瑕疵之處,由於時間太短只注重數量完全忽視質量,穿起來極其笨重。若是早早船上甲胄,實在耗費兵卒太大力氣。

    房俊與二位大將亦都船上甲胄,身邊的戰馬亦有人披上馬甲。

    一股鋼鐵雄風的鐵甲騎兵很快武裝起來,雖然只有五十多騎,卻有堅不可摧的氣勢!

    天上箭雨傾瀉,對方的弓弩手已經到達射程之內。

    箭簇斜斜的落在鐵甲之上“叮叮噹當”響成一片,甲胄之下的人馬卻毫髮無傷。沒有甲胄者紛紛舉起盾牌,敵人的箭雨根本構不成殺傷力,偶爾不慎被射中手腳者,只能自嘆倒霉……

    所有人都躲在土梁後面,看不見敵人衝鋒的威勢,只能從越來越大的嘶喊聲判斷敵人越來越近。從房俊開始,所有的兵卒都有一種興奮得熱血沸騰的感覺!人馬俱甲的無敵騎兵將要面對衣衫襤褸的蠻夷亂民,會是怎樣的勢不可當?至於敵人陣中的弓弩手,對付輕騎兵是大殺器,但是對上具裝鐵騎完全沒用處,就是等著被屠宰的羔羊!

    嘶吼聲越來越近,土梁後的氣氛有些凝重,激動之中帶著緊張。劉仁軌放下頭盔上的護罩,只露出兩隻眼睛,站到土樑上觀察敵人的位置。

    剛一露頭,便有兩支羽箭閃電般射來!劉仁軌躲閃不及,

耳中只聽“噹噹”兩聲脆響,身軀一震,兩支羽箭一中頭盔一中左臂,便被甲胄擋住,掉落在面前。射中左臂的這一箭還好,只是感受到羽箭的衝擊力,可射中頭盔的這一箭,卻讓劉仁軌吃了苦頭。頭盔防護嚴密,這一箭並未射穿,但是羽箭上攜帶的強大力量狠狠撞擊在頭盔上,劉仁軌只覺得好似有人在耳邊狠狠的敲響銅鑼,震得他雙眼發花,雙兒鳴響,狠狠晃了一下腦袋才清醒過來。

    看來對方陣中有神箭手啊!

    劉仁軌定睛下山坡下一看,最前面的山越人已經距離不過三十丈。這是騎兵衝鋒的最佳距離,要有足夠的緩衝提起馬速,將騎兵的衝擊力完全展現出來,否則一旦近身,就會陷入苦戰,無法發揮騎兵的機動力。

    劉仁軌退回土梁後邊,大聲道:“全體上馬,準備衝鋒!”

    “諾!”

    轟然一聲大吼,所有騎兵紛紛上馬,甲胄叮噹,戰馬嘶鳴,兵卒們端坐馬上手握橫刀,平息靜氣,等待衝鋒的命令。

    房俊舉起橫刀,雪亮的刀尖直指蒼穹,那裡有烏雲凝聚,風雲變幻!

    “今日一戰,吾水師'衝鋒隊'必將揚名天下!諸君隨本侯躍馬揚刀,將這一群豚犬一般的山越亂民盡情斬殺,以彼之鮮血,顯耀吾等之功勳!諸君,隨我——殺!”

    “殺!”

    “殺!”

    “殺殺殺!”

    房俊手持橫刀,放下面部護具,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希律律一聲長嘶,躍上土梁。劉仁軌、劉仁願唯恐有失,當即策馬護住房俊左右兩側。

    在他們面前,是潮水一般湧來的山越亂民!

    房俊仰天一聲長嘯,揮舞著手中橫刀,縱馬躍下土梁,一馬當先,向山坡下的山越人衝去!在他身後,劉仁軌、劉仁願以及所有騎兵都熱血沸騰,緊隨其後,縱馬衝鋒!

    天色陰沉沒有陽光,鐵騎具裝不能反射陽光形成裝逼光環加持,但沉重的鐵甲匯聚在一處,宛如一道洶湧流淌的鋼鐵洪流,以橫掃千軍的狂暴姿態,奔騰席捲!

    *

    烏朵海身處前陣,以悍勇的姿態帶領著族人瘋狂衝鋒。

    快!

    速度要快!

    要以一種無堅不摧勢不可當的氣勢將山頂的唐軍死死壓制,讓他們恐懼混亂肝膽俱裂!

    烏朵海瞪圓了眼睛,甩著兩條大長腿,魁梧的身形沖在最前!

    土樑的箭雨已經停止,是認命了麼?還是箭矢不足?亦或是被這猛烈的衝鋒嚇破了膽?不過就算你們舉手投降,老子也不會接受俘虜!

    房俊的腦袋必須要!

    其餘的人等,就以你們的鮮血來祭奠這死去的無數山越兒郎的靈魂!

    咦?終於肯露頭了麼?雖然只有一個人影自土樑上冒出來,但是隨即被弓弩手的羽箭射死,轉瞬不見。好!這些各大家族的戰兵果然厲害,這麼遠的距離箭術已然精準!這次看你們的騎兵還如何肆虐?只要一冒頭,幾百弓弩手就能將你們的騎兵收割一空!

    烏朵海心情激盪,彷彿勝利就在眼前唾手可得,邊跑邊大叫道:“兒郎們,全力衝鋒!割下的頭顱,為我們死去的族人祭奠!沖沖衝!”

    “嗷嗷!”

    “沖沖衝!”

    身邊的山越亂民在他的鼓舞之下打了雞血一般瘋狂衝鋒!

    正血脈沸騰的烏朵海突然眼睛一眨……

    我看到了什麼?

    唐軍開始反沖鋒了?

    哈哈!終於不肯坐以待斃,要前來送死了嗎?這次可不是以前,被你們的騎兵肆意,現在我們有弓箭手,是騎兵的天敵!

    奔跑中的烏朵海高高舉起手,大聲道:“弓弩手,放箭!”

    何用他發號施令?

    在土樑上剛剛冒出唐軍身影的時候,弓弩手便停止衝鋒,原地紮陣。彎弓搭箭,瞄準土梁之上的天空。

    “放!”陣中的頭領斷然大喝。

    “蓬!”

    數百支羽箭騰空而起,一片烏雲一般籠罩向土樑上衝鋒下來的騎兵。

    然後……

    彷彿水滴岩石、風過山崗,數百支羽箭落入唐軍陣中,卻沒有延誤唐軍片刻腳步,衝鋒的陣型依舊密集而嚴整,好似一道滾滾洪流自山頂傾瀉而下,不曾有一刻停止!

    弓弩手們都有些傻眼,難道這麼多的箭支全部落空?

    見鬼了?

    “預備!”

    “放!”

    第二輪箭雨緊隨其後,蝗群一般飛向唐軍!

    然後……一朵水花都沒濺起來,唐軍就好似有神靈護體,完全無視鋪天蓋地的箭雨,速度越來越快,眼瞅著就要與山越人的前軍接陣!

    弓弩手們都不淡定了……

    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一臉疑惑的看向陣中首領,首領們亦是無語,就好像唐軍陣中有一隻看不見的怪獸,正張大嘴巴將所有的羽箭都給吞下肚子……

    他們距離太遠,看不真切,烏朵海沖在最前,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正因為看得清楚,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唐軍渾身黝黑,人馬俱甲,馬上的騎兵連嘴巴都看不見!

    烏朵海猛然想起小時候曾看過的兵書,一個名字躍上腦海——具裝鐵騎?

    明明是一群輕騎兵,只有少數軍官有甲胄在身,怎地一夜之間冒出這麼一支人馬俱甲的具裝鐵騎?

    烏朵海滿臉不可思議,思緒尚在糾結的時候,耳朵裡想起如雷般的鐵蹄聲,唐軍鐵騎已經衝進己方的陣勢,就像亦是一柄碩大的鐵鎚,狠狠砸在血肉之軀上。

    鮮血噴濺,支離破碎!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41
第727章   江南士族

“金竹園”在外秦淮,顧璁雙眉緊鎖,心情隨著牛車晃晃悠悠轆轆而行,左近建築變得漸漸稀疏起來。

    金陵城乃是六朝帝都所在,江南中樞之地,但也正因如此,每當天下動盪便會首當其衝,絕難偏安一隅。陳末隋初的那次災難更是令金陵城夷為平地,諸多僑姓士族不得不在金陵四周覓地建宅,低調而居。

    蕭氏的“金竹園”便是這麼一處所在。

    行過一處河灣,“金竹園”依稀在望。這座在南人當中名氣極大的莊園,從外面看去卻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高僅數尺的竹籬圍牆,周圍倒是清幽雅靜,河水潺潺,頗得隱居於世的雅緻。

    “金竹園”籬門打開,三兩僕役侯在滿旁,見到顧璁的牛車晃晃悠悠而來,便急忙上前迎接,伺候著牛車一路駛進園子。鬱鬱蔥蔥的一片紫竹林,天色晦暗,微風輕拂,竹葉婆娑沙沙作響,竹枝搖曳影影綽綽,好一派意趣悠然。

    竹林環繞間,有一幢兩層的木樓,古樸厚重,典雅簡約。

    顧璁的牛車來到樓前,僕人揭開車簾,攙扶著顧璁下車。顧璁面色陰鬱,甩開僕人,邁步進入樓內。

    吳郡顧氏,世代顯達。

    據族譜所載,吳郡顧氏乃越王勾踐七世孫搖漢之後。漢高祖封勾踐七世孫搖漢為越王,搖別封其子為顧馀侯,以爵為氏,漢初居會稽,此即吳中顧氏之先祖。東漢明帝時有顧綜,歷御史大夫、尚書令,明帝舉三代之禮,以乞言受誨。至三國時,有顧雍?,即綜之後也。孫權領會稽太守,以顧雍為丞,行太守事,郡得大治,子孫繁衍於吳,累朝顯赫至數百年。

    吳郡四姓,顧氏從不假於人後!即便是僑姓最昌的兩晉,王謝袁蕭江左風流,顧氏也毫不示弱!

    然而自南朝覆滅,中原鼎興,顧氏榮光不再。

    原本顧氏也曾有借助外戚身份而崛起的機會,顧璁的親姊顧氏加入皇家成為文皇帝楊堅幼子漢王楊諒之側妃,並生下世子楊顥。可惜大隋轟然崩疽兩世而亡,楊諒不滿楊廣篡位起兵謀反,被楊素率軍擊潰,幽禁至死。

    世子楊顥被隋煬帝帶在身邊,若非顧璁派出死士營救,亦在江都之亂時被宇文化及在亂軍之中殺害……

    當時隋煬帝被殺、中原崩潰的消息傳來,顧璁差點引亢高歌!隋煬帝被殺、蜀王楊秀被殺、元德太子病故、恭帝楊侑被殺、皇泰主楊侗被殺……楊氏宗室幾乎被屠戮一空!

    顧璁忽然有一種當年呂不韋“奇貨可居”的狂喜!

    然而當李唐以狂風捲落葉之勢席捲天下,

顧璁方才明白天命之勢不可違,只能沉下心,苦心經營……

    樓內廳堂軒闊,光潔的地板鋪著坐席,置有描漆案幾,幾個人跪坐於案幾在之後。

    顧璁微微躬身,歉然道:“年邁之身,精力不濟,路上耽擱了時辰,諸位勿怪。”

    在座者皆是江南士族各族中的話事人,即便是不族長,亦是族中砥柱。不過顧璁年高,威望顯著,眾人皆客氣道:“顧公客氣,還應注意身體才是。”

    顧璁與諸人客套一番,對著主位的蕭瑀笑道:“昔日與國公一別,歲月荏苒,不覺已十幾載。國公風采依舊,只是老朽已行將就木,慚愧慚愧。”

    蕭瑀微微將身體前傾,左手虛引,請顧璁落座,展顏笑道:“老哥可是在嘲諷於某,這些年屍位素餐,只知吟風弄月卻不問實事?”

    顧璁笑容微微一僵,這是在諷刺我不安分,平生事端麼?旋即笑道:“能夠諸事放手,才是天大的福氣啊!似吾等老朽去日無多,卻依舊還要為子孫後代的前程謀劃,豈非可憐?”

    你蕭瑀能忘了亡國之恨甘於作一隻門下走狗,咱顧氏卻是想要當狗都沒那個資格!不辛苦經營,如何對得住子孫後代?

    這兩人初一見面,笑容可掬卻暗藏機鋒,廳堂內的氣氛頓時嚴肅起來。

    待到顧璁落座,蕭瑀挺直背脊,環視在座諸人一眼,沉聲道:“諸位皆是江南鄉梓,往日多有交情,蕭瑀亦不惺惺作態。江南是江南士族的江南,本人亦認可這個共識。但是,江南也必須是大唐的江南,誰若是貪心不足,想要將江南捲入滔天巨浪之中,令江南百姓儼如屠刀倒懸,吾蕭瑀第一個不答應!”

    堂中諸人面面相覷,都知道蕭瑀是被皇帝逼著來江南的,卻不料一見面,蕭瑀的態度便是如此堅決!

    一錦袍青年對蕭瑀的言辭頗不以為然,大大咧咧道:“宋國公言過了吧?江南形勝,吾等家族世代繁衍於此,何須聽從朝廷之亂命?宋國公想必年事已高,這些年久居京師,便將自己也當作北人了,莫非已忘記蕭氏之祖宗?”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蕭瑀頭髮都要氣炸了,狠狠瞪著這個錦袍青年,陰沉沉道:“何方之犬,敢在老夫面前狂吠?”

    袁氏族長袁朝才是大儒袁朗之弟,此刻冷笑道:“此乃踵為公卿之王氏子弟,雪庵先生的從子王琦。”袁朗向來鄙視王氏,作為袁朗之弟,自然言語之間毋須客氣。

    這王琦乃是瑯琊王氏族人,大儒王雪庵的從子,王氏人才凋敝,這才讓尚未而立的王琦代表家族前來。聞聽袁朝之言,頓時怒道:“老匹夫,焉敢辱我家門?”

    袁朝依舊冷笑:“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

    王琦年少氣盛,頓時大怒,待要爭辯,卻被蕭瑀喝止。

    “來人,將這狂悖無禮之徒叉出去!”

    隨著蕭瑀話音落地,當即便有家僕跑來,將一臉懵逼的王琦架著胳膊拖出去。那王琦料不到這些人居然敢對堂堂瑯琊王氏族人如此無禮,頓時大吵大鬧,但聲息漸漸遠去,被拖走。

    蕭瑀兀自面色鐵青,憤然道:“王氏狂悖,現有王雪庵遠赴京師污衊房俊不成,丟人現眼身敗名裂,後有王上方擅自出兵謀害重臣,此舉等若將江南士族陷入不臣之境地。從今而後,吾蕭氏與王氏一刀兩斷,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在座諸人默然片刻,紛紛表態附和蕭瑀之言。

    都是心明眼亮之人,絕非王琦這等衝動魯莽之輩可比,當然看得出蕭瑀此舉的用意,乃是讓瑯琊王氏獨自背負出兵襲殺房俊的罪名。無論這背後有何曲折玄機,參與者有誰,這枚苦果都必須王氏自己吞下去,江南士族聯合起來將王氏踢出局,王氏想反抗也扑騰不出一個浪花兒!

    為了自家的利益,犧牲一個王氏連眨眼都沒必要……

    稍稍順了順氣,蕭瑀依舊怒氣未平,敲了敲面前的案幾,憤然道:“諸位緣何如何衝動?房俊下江南,乃是帝王旨意,諸位若心有不甘自可暗中籌謀,設置攔阻之法,卻幹出襲殺房俊這等愚蠢之下策?”

    顧璁見蕭瑀咄咄逼人,一上來就要掌控全局,心裡隱隱有些擔憂,出言道:“國公此言,未免過於謹慎。房俊乃是皇帝的馬前卒,若是起身死江南,想必皇帝定然會重視吾等,不會在如往日一般視吾等為塚中枯骨,予取予奪!再者說,襲殺房俊乃是山越人所為,與我江南士族何干?皇帝想要將這罪狀按到吾等江南士族頭上,亦要有證據才成。”

    “證據?”蕭瑀冷笑。

    玄武門殺兄弒弟,何等顛倒乾坤之舉措,要證據麼?

    真當太極殿裡那位是泥捏陶塑的啊!

    環視諸人一圈,蕭瑀深深吸口氣,正色道:“某隻說一句話,若是相信我蕭瑀,便即刻停止任何針對房俊的動作,速速聯絡各地府兵,前往牛渚磯救援房俊!若房俊無礙,諸位尚可端然穩坐、鐘鳴鼎食。若房俊身死,各位就等著十二衛大軍順水南下,屆時身死族滅,統統去給房俊陪葬吧。某言盡於此,勿謂言之不預也!”
iqboy99 發表於 2019-1-10 22:42
第728章   土雞瓦狗

  眾人盡皆變色。

    房俊居然有如此重要,可以令皇帝不顧東征大局,亦要滌蕩江南為其複仇?但此話出自蕭瑀之口,又不能不信!一直以來,之所以蕭瑀遠在京師,蕭氏依舊是江南士族之首,便是因為有蕭瑀從中斡旋,平衡江南士族於朝廷中樞之間的利益之爭,為江南士族謀取更大的利益。

    身在中樞,所接受的信息自然非是他們這些遠在江南之人可比,他們的想當然,與皇帝的想法極有可能南轅北轍。若是蕭瑀之言當真,大家的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棺材……

    見到眾人齊齊色變,蕭瑀隱隱覺得有些不若,沉聲問道:“何以如此膽怯?”

    袁朝呵呵一笑,幸災樂禍道:“怎能不膽怯呢?在座的諸位,可都派出了家中死士戰兵,襄助山越人務求將房俊襲殺在牛渚磯!”

    唯有他袁氏雖然忝為江南士族,卻只是低調存活,不肯與這些利欲熏心之輩沆瀣一氣!

    蕭瑀色變道:“當真如此?”

    諸人一臉土色,默然不語,卻都暗暗將目光看向顧璁。

    你不是說有朝中眼線,確定房俊一死,皇帝將為東征大業放棄攻掠江南,轉而謀求自山東出海麼?怎地蕭瑀之言,與你所說卻是天差地別?

    蕭瑀悲呼道:“諸君何以如此愚蠢?”

    萬般無奈之餘,他亦察覺堂中氣氛有異,似乎……眾人的中心都隱隱指顧璁?難道是因為他蕭瑀久居江南,顧璁已經將諸多士族籠絡在一處,與自己分庭抗禮?

    心念及此,蕭瑀當機立斷:“吾以人格擔保,房俊一死,江南板蕩矣!現在速速派人前去牛渚磯,一則阻止家中戰兵襲殺房俊,一則展開救援! ”

    他必須將局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既是江南領袖,豈能置身事外?況且,一旦房俊身死,皇帝的怒火必將焚燒整個江南,蕭氏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

    非但不能置身事外,恐怕屆時皇帝第一個開刀的就是蕭氏!

    你是江南領袖啊,你的馬仔乾了什麼你卻跟我說你不知道,騙鬼呢?

    在座數位各大家族的話事人坐不住了,當即起身紛紛告辭,腳步匆匆離去,各自歸家安排事宜。



    唯有顧璁安坐如山,不驚不懼,耷拉著眼皮,似乎全然不見蕭瑀灼灼的目光。

    救援?

    晚了!

    只要房俊一死,這些江南士族就算是徹底幫上顧家的戰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而房俊可能活下去麼?

    呵呵……

    上萬山越亂民在各大家族數百弓弩手的襄助之下,房俊那區區一百騎兵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定然一鼓而定!此時前往牛渚磯,除了給房俊收屍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

    “轟!”

    人馬俱甲的無敵鐵騎面對衣不遮體的山越亂民,根本不擺什麼陣勢,稀疏的拉來一線,狂衝猛殺!

    戰馬的速度加上鐵甲的重量匯聚成狂暴的衝擊力,只是一照面,無數擋在鐵騎前的山越人便被撞飛出去,筋斷骨折口噴鮮血,稻草人一般倒飛出去,將後面的族人撞倒一片。

    具裝鐵騎全然無視臨身的刀棒鉤叉,戰馬狂奔,橫刀放平,鋒銳的刀鋒借助戰馬的速度,在山越人的身軀上平趟而過。鮮血迸射,身首異處,到處都是淒厲的慘嚎,到處都是破碎的血肉!

    土雞瓦狗!

    當缺乏鐵甲護身、缺乏嚴密陣勢阻止騎兵衝擊的山越人面對著武裝到牙齒的具裝鐵騎,只能用“土雞瓦狗”來形容!不足一百的鐵騎順著地勢居高臨下狂衝而來,就猶如一輛輛狂暴的推土機,但凡擋在面前的一些障礙,都被毫無留情的碾壓而過!

    鼓起勇氣的山越人咬著牙靠近唐軍,奮起全力用手中的大刀斬下,卻只能收穫一連串的火星,唐軍只是在馬上晃了晃,便反手一刀將山越人剁成兩段!

    陣列當中的烏朵海目眥欲裂,唐軍就如同降世的魔神一般不可戰勝,殘暴的擊殺自己的族人……

    這仗怎麼打?

    愣神中的烏朵海陡然發覺耳邊風聲響起,急忙揮動手裡的狼牙棒反身格擋。

    “當”的一聲脆響,一柄雪亮的橫刀斬在狼牙棒上,爆出一串火星!烏朵海只覺得雙臂一震,腳下禁不住後退一步,駭然的望著衝到自己面前的鐵騎!

    雖然馬上的騎士面部罩著鐵罩看不見面容,但看對方的體型,以及萬軍叢中單單找上自己這一點,就知道此人必是唐軍的首領的房俊!

    此人力氣本就強悍,再加上戰馬衝鋒鐵甲重量的雙重加持,剛剛這一刀差點就要了自己的命!

    還以為你也是與我一般的勇士,卻原來只知道偷襲嗎?

    烏朵海大怒!

    可沒等他有所動作,房俊接著戰馬的速度與他錯身而過,又是一刀橫斬烏朵海的脖頸!

    烏朵海嚇了一跳,倆忙低頭矮身,這一刀擦著他的頭皮削過。房俊連續兩刀未能得手,不再糾纏,打馬從烏朵海身邊掠過,徑直衝入烏朵海身後的敵群之中,戰馬猛撞,橫刀如雪,人馬過處,血流成河!

    烏朵海剛剛險之又險的避過的房俊一刀,眼看著房俊衝入己方的陣勢奮力屠殺,眼角一花,又是一匹戰馬朝著自己奔來!

    烏朵海險些氣炸了肺!

    都特麼仗著戰馬欺負人麼?有種下馬,與老子決一死戰!

    劉仁願可不願如他所想!

    上次交戰,劉仁願就在烏朵海手底下吃了虧、向來以膂力強悍自詡的劉仁願被人家震得雙臂發麻虎口崩裂,這也太丟臉了!是以這幾天來就琢磨著如何搬回一城。

    對比力量……自己顯然不是對手,公平對陣只是自取其辱,那就在武器上下工夫!結果將這個心思跟房俊一說,房俊稍微想了想,便領著自己帶了幾名工匠來到打鐵爐旁,畫了一張圖紙,打造出一件奇型兵器……

    此兵器形似叉而重大,中有利刃槍尖,,兩面出鋒,側分出兩股,彎曲向上成月牙形。下接長柄,全長不足一丈,兩側彎翹鋒刃,上有齒尖。

    如此似叉非叉、似戟非戟之兵器,侯爺給它取了個很霸氣的名字——鳳翅鎏金鏜!

    據侯爺說,當年隋唐第一條好漢天寶將軍宇文成都就是用的這種兵器,縱橫睥睨,打敗天下無敵手!

    劉仁願有些懵,且不說宇文成都是不是用這個鳳翅鎏金鏜,他說啥也排不上隋唐第一條好漢吧?再者說了,這就是鐵打的,哪裡有鎏金呢……

    不過侯爺也說了,這樣叫起來霸氣?而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兵器很好用!

    狹路相逢,劉仁願策馬而來,手中的鳳翅鎏金鏜照著烏朵海的腦袋當頭砸下!奇特的月牙彎翅劃破空氣發出呼嘯的鳴響,劈頭蓋臉閃電般而至!

    烏朵海剛剛躲過房俊的一刀,腳步已亂,不可能再次閃躲,眼見對方的兵器又長又重,也不該反手撩開,只能舉著狼牙棒結結實實的擋住這一擊。

    烏黑的殘影夾帶著呼嘯從天而降。

    “當”一聲清脆激越的震響,烏朵海面色大變,雖然勉力擋住了這一擊,但覺得自己好似被一下子釘進了土裡!這唐將的膂力雖然不如自己可也不差多少,現在加上這重兵器的重量,再加上戰馬疾馳而來攜帶的衝擊力,直接將烏朵海砸得頭暈目眩氣血激盪,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劉仁願有些發楞,也是服氣!自己這勢若奔雷的一擊竟仍然讓著山越宗帥擋住,這人的力氣得有多大?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念頭,雖然這一擊被擋住,但劉仁願絲毫不亂,緊緊握著鏜柄狠狠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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