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蘇風沂扶著沈輕禪上樓的時候,躡手躡腳,以為可以避開子忻。踮腳路過子忻的房門時,門卻“呼啦”一聲開了。
子忻神色陰霾地出現在兩個人的面前。
“兩位上午到哪兒去了?”他冷聲問道。
“出去走了走。”沈輕禪小聲答了一句,悄悄地捏了捏蘇風沂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我是不是叮囑過你,要你絕對靜養不要起床走動?我會每隔一個半時辰來查看一次傷口,換一次藥?”
“……是。”
他板著臉繼續道:“你知不知道若不及時換藥,你的傷口會炎症大發,危及性命?”
聽他這麼一說,沈輕禪的臉都嚇白了,忙道:“我這就去躺下……”
子忻還想發作,見她半張臉腫得老高,終於有些不忍,口氣緩了下來:“你可知道大夫最恨的是什麼樣的病人?”
沈輕禪老老實實地答道:“大夫最恨的是不遵醫囑的病人。”
“說你不明白,你好像又很明白。進屋躺著去罷!我等會兒過來給你換藥。”他冷哼了一聲,終於放過了她。
沈輕禪趕緊溜掉。
只剩下蘇風沂抱著胳膊,揚著臉,滿不在乎地盯著子忻,目光格外挑釁。
——她還在為昨天晚上的話生氣,一看見這個人,火就不打一處來。
子忻不理睬她,轉身要走。
蘇風沂攔住他的去路,道: “別和病人鬥氣,勸她去回春堂看沈大夫的人是我。”
他已轉過身,聽了這話,又轉了回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問:“沈大夫,哪一位沈大夫?”
“沈拓齋。”
他的臉色愈發難看:“為什麼?不相信我?”
“為什麼要相信你?”蘇風沂一臉冷酷,“你不過是個江湖郎中,一天主要干的事情就是騙窮人的錢、兜銷假藥,跟大街上算命、耍大刀、賣狗皮膏藥的人沒什麼區別。輕禪又不是窮得付不銀子去找正經的大夫,何必要受你這半瓢水的人的折磨?她不過是看著你與駿哥相好的份上,讓你瞧瞧她的傷。你倒好,給你點顏色,你就開起染缸來了。三下五除二就給人家縫針上藥,藝不高膽子倒挺大……”
“你說完了麼?”他的臉微微發紅,顯然是有些惱火。
“沒有。我從沒見過哪位郎中黔驢技窮到要用自己的膝蓋去補病人的膝蓋的。光瞧著這股子傻勁兒就覺得你這人靠不住。我還以為你早晚會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送給輕禪呢。不過,先告訴你一聲,你的眼珠這麼難看,她一定不會要的。還是給自己留著罷!”
他怒極反笑,一雙眼狠狠地盯著她:“那麼,沈大夫都做了些什麼?我倒要聽聽他的高明之處在哪裡。”
她刷地一下從懷裡掏出四本書:“這是他寫的書,讓你好好讀讀,再去向他請教。”
“哦,是麼?”他接過書,看也不看,只是冷笑。忽然將它們捲成一團,往垃圾桶裡一扔。
蘇風沂追上去踢了他一腳,怒道:“喂!姚子忻,你不識字就罷了,幹嘛糟蹋人家的心血?”
說罷搶到桶邊,將四本書拾了回來。那桶裡曾有醉人嘔瀝,書上已沾了不少味道難聞的粘液。她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手臂一軟,書又給子忻搶了過來。只見他嘩嘩幾下,將它們撕個粉碎,全部扔到桶裡。意猶未盡,還用手杖將碎紙一陣亂攪,讓她徹底無法可得,這才氣勢洶洶地道:
“蘇風沂,你以為這樣就能氣得了我?”
她將臉湊到他的鼻子跟前,挑著眉,瞪著眼,惡語凶言脫口而出:“該死的瘸子!你敢撕書!”
驀地,子忻的眸子忽然收縮。接著,他的身子忽然僵硬,腰忽然挺著筆直。
半晌他都沒有說話,卻保持著這種高傲的姿勢。
她卻看見他握著手杖的手指是慘白的,且微微發抖,好像要將手杖捏碎一般。
她知道自己擊中了他。
是啊,她擊中了他,為昨晚的話報了一箭之仇。她應當高興才是!可是,不知為什麼,她沒有勇氣抬起頭來看他的眼睛。他急促的呼吸卻已快要吹到她的臉上。
他一把抓住她。她尖叫一聲音,跳起來,飛奔到自己的屋子裡去,咣噹一聲,關上房門。
豈知就在關門的這一刻,他的手杖已伸進了門縫。
一股大力襲來,他推門而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想幹什麼?放開我!”她大叫,“噢!好痛!姚子忻,你敢動粗!”
他的手擰著她的手,硬得好像鐵鉗。聽她怪叫,終於鬆動了一下。趁這當兒,她一拳揮了出去,直擊他的鼻樑。
靠得太近,他無法閃避,鼻血頓時流了一臉。
“姚子忻,你敢欺負我,我就打歪你的鼻子!呸!活該!”她的雙手已經被他牢牢地抓住,便用腳使勁地踢他的手杖,踢他的腿。
他一手捉住她的雙手,將它們死死按在木杖的手把上,另一隻手掏出手絹,匆忙地擦了擦臉,冷冷地道:“說到欺負,你倒提醒了我。”
他閃到她的身後,一隻手反擰著她的雙臂,忽然向她的頸窩吻去。
“你……你想幹什麼?”她小聲道,“你別亂來……”
他沒有說話。火熱的呼吸卻已從頸邊傳入她的胸膛,她掙紮著,渾身漸漸發軟。
“子忻……”
他沿著頸邊那條微微跳動的血管,一直吻到耳根,然後在她的耳垂上狠狠地咬了一下,好像要將她粉紅色的耳朵咬下來。
“痛麼?”他貼著她的耳朵問道。
“不痛,”她有些站立不穩,整個人都倒在他的懷裡,“你咬!你再咬!我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膽子……”
他又咬了一口,幾乎咬出了血。這一回她終於吃痛,“噢”地叫了一聲。
“放開我!”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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