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唐蘅,你在認真回答我的問題麼?”蘇風沂氣乎乎地道。
“當然!”
“那麼,這樣看來,我們的世界也不一樣了!”她道,“我就從沒有見過阿青!”
“為什麼你的世界一定要與別人一樣?”唐蘅反問,“如果不一樣,你是不是就覺得別人的世界很荒唐?”
“因為……我……”她張口結舌。
唐蘅在廟內踱來踱去,忽然停住腳步,道:“風沂,冷杉在這裡。”
她飛跑過去。
後窗外的平地上果然有一株巨大的冷杉,上面纏滿了古藤。
她的臉頓時驚得煞白。回頭一看,發現那窗面對的正是子忻發病時靠著的那堵牆。
“可是,他當時說的原話是,‘這裡有一株冷杉。’”
唐蘅笑了。
“你笑什麼?”
“你沒明白他的意思。我給你打個比方行麼?”
“你說。”
“比如你在夜半時分坐在這個廟裡,忽聽見外面不遠處傳來一聲可怕的狼嚎。”唐蘅淡淡地道:“倘若此時子忻就在你身旁,你會怎麼告訴他?是說‘這裡有狼’,還是‘那裡有狼’?”
第二十章 青蘋果
下了馬,迎面是“逝水茶軒”古色古香的招牌。
這四個字用的是彎彎曲曲的古篆,不是讀書人只怕第一眼很難認全。
“這地方不知道你以前來過沒有?——聽說這條街上有十幾家茶館,可惜我只認得這一家,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雖然這也只是她第二次,蘇風沂推開門,老練地在前面引路,一副老主顧的樣子。
唐蘅連忙點頭:“你的眼力果然不差。這正是我最喜歡來的地方。茶好、糕點好、安靜、廳堂的佈置也雅緻,聽說主人除了做茶藝,還是古董商的掮客。”
“你說的可是田三爺?打過一次交道。”蘇風沂淡淡地道,一談到自己的專業,臉上頓時露出倨傲之色。
“先說好,我來付帳,”唐蘅看她穿一件式樣簡單、手工粗糙的百摺裙,那是鋪子裡最便宜的貨色,且渾身上下也沒一件像樣的首飾,不禁有些替她難過,口氣不由自主地體貼起來,“不過算你請客。”
他擔心蘇風沂不知道這逝水茶軒看似不起眼,其實是城裡最貴的茶館。一杯蒙頂甘露加兩塊鳳梨糕就要二兩銀子,相當於普通人家一個月的飯錢。何況唐蘅打過交道的幾個女人動不動就獅子大開口,而蘇風沂竟搶著要請客,光這份心意就讓他受寵若驚,哪裡還敢指望她真的掏錢。
“不,不,不。我請客,當然我付帳,”蘇風沂不理他那一套,將頭搖得好像拔浪鼓,“我有事求你幫忙。”
他笑了:“求我幫你打架?誰得罪了你,說來聽聽。”
“比這個麻煩多了。所以請你不要客氣。這份人情請一次客遠遠不夠,說實話,現在我已覺得有些慚愧。”雖是這麼說,她的臉上半點慚愧的影子都沒有。
“你這麼說,我已開始有點緊張了。”唐蘅半開著玩笑,悠然地道。
兩人找了個僻靜的座位,要了茶點。
“說吧,求我什麼事?”
“想借你身上一件東西一用。”
唐蘅看一眼自己的衣裳。
他認為自己身上最珍貴的東西便是身上的衣裳和頭頂上的假髮,兩樣都耗掉了他大量的心思和銀子。但這兩樣東西蘇風沂顯然不會借,因為不論是身幕故悄怨系男巫矗礁鋈碩枷噯ド踉丁1惴畔灤睦矗潰骸昂盟擔閬虢枋裁炊鰨俊?
“附耳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他歪過頭,蘇風沂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得“撲”地一聲,唐蘅的一口茶噴了出來,臉“騰”地一直紅到耳根:“什麼?你說什麼?”
“其實對你來說,這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是吧?”
“你瘋了!你還是個小丫頭!”
“咱們同歲,你只比我大幾個月,對吧?”
“可是……”
“我知道這很讓你為難,”蘇風沂愁腸百結地道,“你能幫我這一次麼?”
“對不起,這個忙我不能幫。”唐蘅又搖頭又嘆氣,“前兒遇到一位老太爺還向我嘆息,說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這麼快就兌現在你身上。”
“這關世風人心什麼事啊?”蘇風沂雙手支顎,瞪大眼睛,一副純潔無辜的樣子,頓了頓,又眨眨眼,氣若游絲地道:“阿蘅,你是處男麼?”
“當然!”
蘇風沂的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這麼說來,你沒什麼經驗……”
“完全沒有,你找別人罷。”唐蘅馬上道,“實在找不到,我可以替你找一個。”
“你以為我是個隨便的女人麼?”蘇風沂將他的手腕死死地一擰,“找你是信任你。”
“不不不,千萬別找我。我幹不來,子忻知道要殺了我的。”
“咱們不說,他不會知道。”
“不不不,他會知道,他是大夫。”
“我只要一次。”
“一次也不行。”
“算我求你,好不好?”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又甜又粘,好像碟子上的鳳梨糕,“這真的對我很重要。只要你答應我,下次無論你求我什麼,我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皺一皺眉頭我就不是蘇風沂。”
“風沂,你是一時頭腦發熱。可是,對我來說,”唐蘅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餓死是小,失節是大。”
“別這麼嚴肅,老兄。”
“我說的是真的。”
她驚訝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只好低聲解釋:“我不想幹那種事,因為我不想覺得我是個男人。”
怔了半晌,蘇風沂道:“這只是一件事,做做而已。你為什麼老要想到男女?這跟男女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這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做的事。”
“你忘了方才你開導過我的話。”
“我開導過你什麼話?”
“你問我是‘這裡有狼’還是‘那裡有狼’。這世上本沒有‘這裡’與‘那裡’,‘這’與‘那’只跟所思所想有關。同理,這世上也沒有‘男’和‘女’,只有我們兩個人。”蘇風沂振振有辭,“你為什麼要想這麼多?”
唐蘅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討厭我?我又沒招誰惹誰。”
“我就不討厭你。”蘇風沂道,“我挺喜歡你的。輕禪也說喜歡你呢!我和輕禪看上去也不像傻子,對吧?”
唐蘅沒吱聲。
“還有,你的頭髮我都包了。我每長長一尺,就剪下來送給你,好不好?”
“……”
“阿蘅,你說話啊,你倒底答應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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