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魔幻】騎士的沙丘 作者:文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6:33: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4735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8
一六〇

  年特一呆:“我現在是魂體狀態,而且我根本一顆寶石都沒有。那寶石什麼樣?”

  “是一顆菱形的紫色寶石晶體,裡面有銀光。它很狡猾,自己會改變的……”

  “是月亮寶石?”年特脫口而出。米倫勒斯想了想,說了一件讓他詫異的事情。

  “自從寶石丟了,月神大人就十分傷心,她不停地呼喚著寶石,隨著寶石的光芒規律變化月亮的光芒,希望寶石看到就回心轉意。也許你說得對,那寶石現在就叫月亮寶石了吧?”

  “原來是月亮跟著寶石變,不是寶石跟著月亮變。”年特莞爾一笑,給了天使一個暗示。

  米倫勒斯的眼睛一亮:“你見過寶石?”

  “沒錯。”年特哈哈大笑,“我花了三百萬金幣,送給現在的聖女米蕾妮婭了,不過我們在吵架,她現在已經在天空神殿了。”他心中暗想,怪不得突然買到那麼寶貴的東西,原來是寶石自己跑來找人的,“媽的,混蛋寶石,還用了我三百萬金幣!”

  米倫勒斯精神大振,身上的光芒又強了幾分,像是蒸汽一般熊熊地散發著,不禁有些刺眼。

  “預言真的實現了!那神聖的時刻即將來到!”

  年特問:“預言還說了什麼?”

  米倫勒斯回答:“我的責任也即將終結,通道鑰匙的持有人也即將出現。現在看好這裡,有沒有見過和這個類似的植物?”

  年特望著他指的藤蔓,其實這裡的主人就是這些藤蔓。他確實覺得這些藤蔓的樣子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

  “不是很普通的藤蔓嗎?”他奇怪地問,“這些藤蔓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米倫勒斯說:“那通道鑰匙其實也是通道本身。”

  “鑰匙就是通道本身?”年特糊塗了,“說清楚些。”

  “自從魔神戰爭後,人王和神簽訂了契約,由遠古的人王后裔保管鑰匙,那其實是一枚種子,是能夠瞬間長到天上的巨大藤蔓。那藤蔓就是通道,是光神賜給人類的寶物,它認得回到天空神殿的路,會追隨聖光而生長。時間改變了一切,人王的後裔帶著種子隱藏在茫茫的人海中,世代守護著這個秘密。”

  “那可是珍貴的植物了。”年特苦笑,“我對植物可沒有研究,它們看起來都差不多。一個帶著種子的人,怎麼找啊!說不定和豆子混在一起,已經被吃掉了。”

  米倫勒斯搖搖頭:“不會的,那藤蔓有強大的力量,是天地間永恆的存在之一。我有感覺,你的出現決非偶然,你再好好想想。”

  “怎麼想啊?”年特對宿命這種事很感冒,哭笑不得,“走條路怎麼這麼難!一萬年了,當初的人王有沒有後代都還是個未知數。”

  “不會的,為了這個約定,他們世代不改變姓氏。那人王就是十二騎士中的聖盔騎士,姓霍華德。”

  “姓霍華德的不認識,叫霍華德的倒是有一個……”年特眼前一亮,大叫起來,“霍華德的盆栽!是的!是霍華德的盆栽!怪不得他和盆栽寸步不離,他是聖盔騎士的後代。那種子發芽了!”

  “他在哪裡?”米倫勒斯迫不及待地煽動著翅膀,“我們立刻去找他,找到他之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到神殿去,通道將再次打開。預言說,黑暗降臨之際,援軍將沿著那路從天空回到地面。”

  “是的,這次該你們來幫助我們了。”年特喜形於色,此行的目的已經有了全新的開展。

  年特來回走著,絞盡腦汁思索,“對了!他是跟斯芬克一路,往中北路去了,現在說不定……”

  年特抬起頭來望著米倫勒斯,“米倫勒斯,你能不能看到人類和野蠻人的戰場?在邊境,邊境的情況怎麼樣?我們應該和野蠻人在打仗。”

  “愚蠢的野蠻人,他們雖然是中立的強大力量,卻總是輕易受到黑暗的誘惑。”米倫勒斯說著,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用神力搜尋著廣闊的大地。

  良久之後,他睜開了眼睛,回答說:“野蠻人的王帶領一百多萬軍隊在巨馬城外,戰爭十分殘酷,巨馬城的壓力最大,似乎要守不住了。我看到另兩處都還可以,兵力相若,只是被牽制住了,但是巨馬城已經不能指望援軍,大部隊離他們至少還有半個月的路程。”

  “什麼?你能幫助我們嗎?”年特急了,“霍華德一定在那裡!如果城破了,周圍六城都會危急,他們死也不肯撤退的!”

  “我不能。不要以為我是個固執的傢伙,人類。”米倫勒斯說,“我如果出現了,就會把惡魔引出來,他們會在我們的力量準備好之前毀滅一切,我不能打草驚蛇。正因為你說的是對的,拜裡安格似乎打算先征服大陸北端的野蠻人領地,他已經覺察到我在窺視著他,他會抓緊行動,不斷增加屍體的數量。”

  “什麼?”年特追問道,“他在哪裡?森林?草原?”

  “在更背面的荒原,那裡是黑暗領地的邊緣,他在召集黑暗的臣民,讓他們復活過來。

  那是些用怨魂鑄造的土石巨人,惡魔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土壤的威力。”

  “那麼他要對付獅子族的聖河了!”年特早就知道拜裡安格一定會很快殺來,只是想不到他的速度這麼快。

  “怎麼辦?我還沒有把握戰勝他。就算我能對付他也保不住那湖,獅子族會被黑暗的力量所吞沒。米倫勒斯,你真的不能幫助我們嗎?獅子族可是惟一願意和人類結盟的部落啊!”

  “讓他們一起離開才是上策。我還不能出現,因為我還不知道其他的惡魔動向以及天使們的意見,我的行為將會代表全體光神界,不能任意而為。但是我可以把力量給你,人類,有的時候你們人類更加固執。你的身上已經有了墮天使索斯的力量,我也將力量送一部分給你,讓光和暗在你的身上達到平衡。至於稱號,你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好了。”

  米倫勒斯的手中再次抽出那支光芒四射的寶劍,伸向年特的肩頭:“聯盟的力量將開始再次凝結,一切由我來安排,這不足以使你成為一個聖徒,但是可以讓你堅強……”

  * * *

  “啊……”年特從昏迷中醒來,一下撞到西亞夫的鼻子尖,兩個人都疼得大叫。年特抱著頭,睜眼打量四周。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依然是那個湖畔,他躺在湖畔的小茅草屋裡。獅子族的勇士們已經換上了戰鬥的服飾,彼此憨憨地笑著,臉上的油彩下是榮耀的光芒。

  年特站起來,一切都是那麼鮮明:“是夢?不是!過了多久?”

  西亞夫捂著鼻子:“一天而已!你和黑眼都沒有醒來,我正在著急。你夢見了什麼?得到新的力量嗎?”

  “只有一天?時間的差異這麼大啊。”年特還有點兒猶疑,但是最終點點頭說道,“很不一般,我見到了冰雪中的罌粟花。”

  “罌粟花?”西亞夫愣住了,“那是什麼?沒聽說有夢到植物的。有什麼特別?”

  年特還未答話,突然一個人急慌慌跑過來:“醒啦!”隨之便是一聲巨大的狼嗥。

  年特和西亞夫連忙從屋裡跑出來,眼前一隻巨大的白狼正站在湖畔的大石上朝著遠方咆哮,幾朵雪花從天空中飄下來,湖水蕩漾,獅子族的戰士們圍成一團指手畫腳地看熱鬧。年特不禁叫出聲來:“黑眼?”

  巨大的白狼聽見聲音,便扭過頭來看著,突然縮小了。

  獅子族的人牆擋著,“喔喔”亂叫,然後說著“沒看頭了”之類的散掉了。

  黑眼將白狼皮在胸腹間裹著,跳起來愉快地喊著:“年特,我找到我的守護神啦,是真的!它說我就是德魯依的後代。”

  “太棒了!”年特大喜,跑過去和她擁抱,舉起她了狠狠轉了幾圈。

  黑眼快活地只是笑,似乎豔陽暖暖地照著便只是為了她,她嬌笑著說:“今後我可以隨時召喚白狼神變身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西亞夫和一個胖姑娘一直開心地抱在一起,年特猜想就是那個讓他心儀不已的蜢動部落美女。他對這類美女可不會有太多記性,因為很難強迫自己去仔細觀看。

  不過,那個姑娘真的很善良,原來一直拿著衣服站在一邊等著黑眼醒來。因為這個原因,在她給黑眼送上新衣服的時候,年特就勉為其難看了兩眼,免得混入元宵堆裡又分不出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8
一六一

  “怎麼樣?美麗吧?”西亞夫很陶醉,“她叫濛濛,我還沒有想好送她什麼禮物。”

  “回頭我給你些圓圓的珍珠,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合適了。”年特也在忙著整理鎧甲,“我要走了。有沒有辦法迅速趕到巨馬城?”

  “呃?”西亞夫覺得挺突然,“我們正準備攻打山洞族的老巢,你說的,現在造反正合適。”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們的疆域這麼大啊。”年特苦笑,“而且你們的山洞之王就在巨馬城呢!最重要有件事已經不同了,惡魔復活後勢必先要控制森林和草原,你就算當了野蠻人之王也保不住部落啊!你想想拜裡安格會幹嗎?我已經得到天使的暗示,他正帶著土系生物向這裡殺來,你們的湖會被填平的。”

  “呃?這真是……”西亞夫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界,開始撓頭髮,“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我們得做點兒什麼啊……湖是我們的一切,要不我們就留在這裡好了。奶奶和媽媽會保護我們的。”

  年特暗罵一聲“沒出息”,不過獅子族既然有這種優良傳統,想離開確實有些為難,但是他還是把意思說出來了:“西亞夫,不能總是依靠祖先保護的,拜裡安格會有辦法,土是水的剋星,要想族人安全最好是暫時離開這裡,等到黑暗勢力潰敗了再回來。戰士的尊嚴只要活著就能保住,如果墮入黑暗就什麼都沒有了。”

  西亞夫暴跳如雷:“免談!我們不離開奶奶河!”情急之下,西亞夫也受了年特的影響,把河的名字都叫錯了。但是他的喊叫聲顯然被湖神所關注著,湖水突然冒起泡來,黑眼最先聽到,“咦”了一聲,跑到湖邊上去看。

  西亞夫的媽媽突然披頭散髮從遠處光著腳大聲喊著土話跑過來,神情激動如同瘋癲。

  “祖先顯靈了!我們要召開一次會議,在祖先的圖騰面前做出決定。”西亞夫整理了一下衣著,擺出族長的派頭,一聲大吼,在眾人的擁護下朝著村子深處走去了。

  年特和黑眼相視一眼,均想跟過去看個究竟。那湖面不停冒出大量的氣泡,突然集中起來,向著相同方向的河道移動而去。年特更加相信這次會議是有祖先的靈魂參與,一定是影響獅子族全族的大事情,不再猶豫,和黑眼一起朝那邊走了過去。村子裡敲鑼打鼓,熱鬧非凡,有地位的人幾乎全都朝那邊去了。

  年特趕上西亞夫,這次的議事地點原來就在湖邊一處修葺得十分整齊的場地,並不是什麼屋子裡。這裡到處圖騰林立,就好像是一個光禿禿的樹林。年特仔細觀察之下,發現這裡和別的地方不同,每一個圖騰幾乎都不同,分成一片一片,每一片圖騰柱頂都是不同的胖女人像。

  “原來每一代湖神的圖騰都陳列在這裡,那真是和祖先同在的會議了。”年特看到一排最顯眼的圖騰柱子就整齊地插在湖邊的淺水處,下面水泡“嘟嘟”亂冒,那些祖先的靈魂竟然真的順著河道來這裡和他們一起參加會議。年特猜想每個祖先都在自己的圖騰柱子下面,就好像人們對號入座,“這麼多代祖先的力量凝聚在一起,難怪湖神的力量如此強大!”

  西亞夫的媽媽和長老們在圖騰柱子前面激情地擺動著腰肢,口中唸唸有詞,都是些聽不懂的語言。西亞夫拜倒在圖騰柱子前面,一片肅靜。獅子族很少這麼安靜,年特知道他們在進行莊嚴的祭拜,不敢打攪。他們隨後開始不停用土話交談,西亞夫的媽媽閉目沉思,偶爾會大聲說上幾句,似乎在替祖先發言。

  年特瞧他們的樣子,似乎是要談很久,反正也插不上話,就悄悄退了出來。黑眼向他使了一個很細膩的眼神,年特小聲說:“這裡沒有我們發言的餘地,等待結果吧。”於是黑眼拉住他的衣角,跟著他一起到村子裡走動。

  獅子族的村落到處是木雕塑和骨頭製品,不過不是很陰森,而是很有色彩的感覺。他們真的很喜歡用油彩裝扮生活,雖然生產和農耕都非常落後,但是在藝術上卻是一絲不苟的。天性開朗熱情,他們更把色彩用來裝扮房屋和工藝品。一個骷髏或是牛頭骨到了他們的手裡,就可以變成五顏六色的生動彩畫素材。

  在年特的睡房裡就放置了一些很漂亮的牛頭彩飾,那種勾勒的畫法似乎能夠揭示生和死的神秘關聯,散發著古樸原野的美麗。他們走了不遠,就見到專門以此為生的獅子族藝術家,正在對著處理好的乾淨骨頭小心地描畫。年特看得挺入神,黑眼也十分喜愛。

  年特對黑眼說:“等他們的會議結束我們就走,我要立刻趕到巨馬城去,你可不可以把你們部落的人都叫回森林去?”

  黑眼點點頭,現在局勢不同了,最大的敵人是黑暗勢力,不管野蠻人之王怎麼說,狐狼一族都不該再被拜裡安格所利用。他們應該和狐狼的森林一起戰鬥或是隱藏起來,如果死了就會不斷壯大拜裡安格的力量。

  年特猜想,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拜裡安格就有了一支幾十萬的殭屍和死靈大軍,那時野蠻人的部隊就會輕易地被他控制,草原和森林都將不再是安身的地方,而這正是送給惡魔之王拜德的復活禮品。

  “這個米倫勒斯,怎麼就不能直接把我送到戰場嗎?”年特正窩心的時候,不遠處有些獅子族的姑娘和小夥子們向他敲打著胸膛。他們齜著牙,似乎是想儘量表現得友好誠懇,敲打胸口的姿勢也格外細膩。

  “喂,騎士客人,和我們聊聊吧。”

  “啊?”年特本來想朝他們揮手,胳膊伸到半空,想了想也像他們一樣敲打著胸膛。果然,鐵拳在胸甲上發出“崩鏘”的聲音,他們就特別高興。

  “原來這樣是問好啊!”年特想起在狐狼族揮手的反應,“不知道在這裡揮手會不會挨打。”

  那都是些青年人,人類的話說得非常流利。獅子族發育很早,青年期特別長,按照年特的經驗,這些人很可能都只有七八歲,卻比人類二十幾歲看上去還要強壯老成。

  一個青年興高采烈地說:“我是七歲的黑豹子傑夫,跑得很快,動作像風。我聽說您也通過了戰士試煉,那麼現在該怎麼稱呼您呢?”

  “嗯,我想想。”年特知道這些傢伙都是剛剛獲得資格,所以形容詞很生澀,自己作為人類可不能丟臉。黑眼也在眼巴巴望著他,年特自尊心作祟,拚命蒐羅詞彙,突然間有了靈感,便說道:“我是盛開五千年的罌粟花年特,一路苦澀的芬芳是我的驕傲。我盛開,仇恨便要在我的劍下結果。”

  “咦?厲害!好特別!正宗說人話的果然不同!”眾人一起哇哇大叫。

  傑夫崇拜地低頭望著他(七歲的傑夫至少比他高一頭):“偉大的年特大哥,我早就聽哈比他們說起您的英勇,對您的敬仰猶如高山流水……(大約兩百字)給我也設計一下稱呼吧。”

  “獅子族的嘴可真夠甜的。”年特直冒汗,“黑豹子、黑豹子……喔,有了,黑豹子傑夫,人稱黑色的閃電就是我,撕裂敵人的身體就像閃電分開天空。”

  “好!我是黑豹子傑夫,人稱黑色的閃電……”傑夫興高采烈地到一邊背誦去了,其他的人繼續把年特圍住,重複那兩百多字:“早就聽說您的大名,對您的敬仰猶如高山流水……”

  一字不變,似乎是某種規範教程的結果,唸得齊刷刷的,就像是在祈禱。好像西亞夫提過普及語言的實用性問題,莫非他們就學點兒這個——果然是以實用為本。

  年特瞬間有一種做了教主的感覺,不過靠著理智醒悟了:“啊,改日吧,有機會的,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考慮……”

  突然有人提議說:“我們幫他打扮吧?”

  眾少女:“沒錯,化化妝會帥得多!”

  “呃?”年特還沒有說話,已經有無數人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化妝水粉來,拉著他的身體在鎧甲外面一陣塗抹。

  年特大叫:“喂!不要亂來!”

  “安靜,交給我們吧。”眾人不聽,有人扶住年特的頭盔,把面甲也拉下來,用手指沾著油彩熟練地勾畫。年特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變成了工藝品。

  後面一陣嗷嗷亂叫,有人想在黑眼的白狼皮上發揮一番,被黑眼咬了手,嚇得紛紛閃開了。黑眼兀自張牙舞爪發出威脅的聲音,年特頭一回很是羨慕:“我也想咬人……”

  他們不是專業的造型師,畫的比西亞夫還差,何況是群體作畫。片刻之後,眾獅子族青年對集體大作滿意地頻頻點頭,留下年特在那裡糟心,到湖邊洗手去了。

  黑眼伸著脖子瞪著眼,想必是色彩十分震撼。年特哭笑不得,拿下頭盔捧著一看,上面是一個非常像征性的花朵圖形,倒也不難看,只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含義沒有。黑眼吶吶地指著湖那邊,年特聳聳肩:“也好去那邊照照看,要是太刺激就洗掉好了。”

  他們走到湖邊,黑眼本來想洗臉,但是眾青年洗完手後彩色的水流還沒有消散。年特插著腰擺了個威武的姿勢,突然湖水沸騰了,一道水柱在眾人驚呼中衝起數丈高,濺在湖心拍散成無數的水花飛濺,年特身上的油彩沒幹,頓時變成了亂七八糟的花色從頭頂流下來。

  年特還沒看清自己什麼樣子,這一下比較突然,便好像一盆水澆在頭上。年特自嘲地說:“我就知道不好看,瞧瞧,連他們的祖先都看不過去了。”

  “不是啊!祖先發怒啦!”傑夫抱著頭,臉上也是一團糟。

  “對啊,他們不是都去開會了?還有人值班?”年特正在納悶,突然看見一具屍體從上游抱著樹幹飄到湖心來,“什麼東西?”

  年特正看著,那屍體突然動了起來,扭過頭,用腐爛的臉龐對著岸上的人們咆哮,露出森森的白骨和一隻空洞的眼窩。突然湖水在他下面爆開,一道泉水噴起來像吐痰一樣將那殭屍連同樹幹和被污染的水高高拋起十幾丈,在岸邊的石頭上砸得粉碎。那污水流過青草地,青草地竟然在一片和諧的青翠中形成了一點刺眼的枯黃。

  西亞夫遠遠地跑來,大力揮舞著雙臂:“拜裡安格殺來了!他在用石頭填河道!”

  年特:“祖先拜託,天大的事情先幫我洗乾淨……”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8
一六二

  湖水在憤怒中捲起漩渦,怒吼聲中,一個巨大的透明身軀從湖的中心站了起來。四周的水流不斷填補著空白,匯入他的雙腿之中。河床在瞬間下落了半尺,那水巨人頭頂藍天,腳踏大地,怒吼著,從河床裡走出來,一腳踩在岸邊的茅草屋上,接著向村外的小山丘爬去。

  婦女抱著孩子大聲叫嚷,戰士們抄起武器喊著自己馬匹的名字。西亞夫站在中央一聲大吼,震得年特耳根生疼,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西亞夫大聲說:“安靜!這是我們和黑暗惡魔的第一仗,但不是最後一仗,我們要誓死保護我們的聖河!”

  “吼……!”

  秩序形成了,獅子族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勇士部落。當各部的首領得以整理自己的軍隊,戰馬成群從樹林裡帶出來了,狼牙棒揮舞在半空,戰士們保護著長老和西亞夫媽媽跟隨在水巨人後面湧向山頭。

  西亞夫媽媽被人抬著,站立在一塊巨大的木板上,揮舞著法杖念出奇怪的咒語。湖水翻騰,一個個浪頭從水面昂起頭來,像士兵一樣挺胸抬頭排成排,沿著河道向上游逆行。

  年特站在小山丘的頂端,平原一望無際的綠色不知何時已經被黑色所掩蓋,到底有多少殭屍數也數不清。他們手裡搬著石頭,面無表情,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一些巨大的石頭巨人正在緩緩地移動,有的身上竟然背滿了大樹,像豪豬的刺一樣拖在背後。水巨人的轟天巨吼中,殭屍粉碎橫飛,卻阻止不了大隊伍前進的步伐。

  “可惡!”年特恨恨地罵著,從這裡望過去,河流的上游已經被殭屍們佔據了。他們將石頭丟進河道里,就“吼吼”地伸著胳膊向這邊湧來。

  一個石頭巨人終於接近河道,發出木訥的喘息聲趴了進去,立刻成了一座水壩。他背上的樹木就好像本來就長在河道里,河水轟鳴著拍打在那裡,竟然無濟於事,水開始從上游緩緩地溢出來,瀉向平原,失去了靈性。

  “拜裡安格!”年特拔出寶劍仰天吼叫,“你出來!我們決一死戰!”

  第四十六章 誘惑的終結

  天邊升起彤雲,拜裡安格哈哈大笑,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土巨人肩頭,展翅飛上高空。

  “愚蠢的生物啊……”他喜歡他的聲音像神一般威嚴,姿態高不可攀,“這就是蔑視我的下場,很快,獅子族將不復存在!庇護你們的湖水也將成為平地!”

  他說話的時候,更多的石頭被投入了河道。殭屍們發出可怖的聲音,帶著對生者的怨恨走向戰場。

  西亞夫手裡拿著一把都是三楞大釘的狼牙棒,一把扯掉胸口的綬帶,怒吼起來。騎著馬匹的戰士們搶在他前面衝過過去,人人都是悍不畏死的神情。他們人高馬大,排成隊衝起來很有人類重騎兵的氣勢。殭屍群就像枯葉一樣被他們掃開,狼牙棒將枯朽的半身挑起來砸倒一片,撕裂,粉碎,直到他們無法再動為止。

  西亞夫的媽媽不住揮動雙臂,口中唸唸有詞的時候,那些浪花凝成的小湖人便勇敢地一排排沖上岸邊,突然“唰”的一聲亮出雙臂,在河水溢出河道形成的淺灘上和殭屍戰成一團。

  水花飛濺的時候,黑色的水和藍色的水在往昔青翠無垠的草地上攪動起泥漿。光和暗的爭鬥在那裡用很直觀的方式表現出來,人的世界是黑色的潮,水的世界是藍色的潮。

  那巨大的水巨人怒吼著,揮手間殭屍橫飛。彎下腰從口中噴出水柱清掃大地,它相中了眼前最高大的石頭巨人,邁步的時候卻發現有些吃力。它低下頭,才發現殭屍們用手中的石頭將它的腳面覆蓋了。水巨人用力抬腳,水流從石頭堆的縫隙裡涓涓流出來,又匯到一起凝聚在水巨人腳下,竟然已經有些渾濁。

  兩個巨人伸開雙臂怒吼為自己助威,驚天動地奔跑著撞在一起,人就像是螞蟻一樣卑微。

  年特劍尖指著藍天,目光從頭盔窄小的縫隙裡冷冷地射出來,盯著拜裡安格。他的盾牌穩穩護著身體一側,雙足穩穩站在大地上,散發出雄渾的戰意。

  拜裡安格不笑了,他感到一種以前所沒有的壓迫感在壓迫著他的呼吸,雖然不是很強烈,但是連續不斷地在他身體周圍凝結著,像冰雪一樣冷酷,又像火一樣燃燒,那是殺意,讓他不能忽視。

  “拜裡安格,”年特大聲宣佈,“我是盛開五千年的罌粟花年特,一路苦澀的芬芳是我的驕傲,我盛開,仇恨便要在我劍下結果!拜裡安格,你的末日到了!”

  他說話的時候,周身散發出一種湛藍的光,幾個殭屍靠近他,吼叫聲突然變成畏懼,繼而發出淒厲的聲音灼燒起來,在人群裡相互撞擊著。靠得太近的殭屍身上全是綠色的火焰,倒在地上,漸漸化為塵埃。

  拜裡安格吃了一驚,他凝望著那燃燒於年特周圍的光,有些迷惑:“這是什麼?天使的聖光不是這樣的,那燃燒的姿態像是我們紅魔族,但是又不該是這樣的。”

  “你怕了?”年特冷冷地望著他,極大地傷害了拜裡安格的自尊心。

  拜裡安格狠狠地“哼”了一聲,梵唱道:“夜,倦怠吧!靜止在暗影中的蛾,讓信仰粉碎吧……睡吧……睡吧……”

  他的聲音由高昂憤恨變得緩和,說到最後的時候逐漸成為耳語。他的翅膀有規律地一張一合,內側的暗灰和外側的鮮紅交替著,像是在暗示著什麼。

  年特感到一陣睏意襲來,那聲音在他的耳中呢喃,越過混亂的戰場直鑽到他的腦海當中。

  他的劍晃了一晃,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戰意也有所下降。當劍垂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也半開半合了。

  “死吧!”拜裡安格咆哮著俯衝下來,血魔爪帶起狂瀾攔腰襲來。

  一瞬間,年特的眼睛睜開了,面甲的縫隙裡射出寒光。拜裡安格看不到他面甲中的笑意,只看到長劍的光芒劃出一道匹鏈。

  “你……”拜裡安格及時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一面盾牌撞到他的肩頭,讓他的身體激盪著倒飛起來。拜裡安格努力維持平衡,終於擺脫開這慣性的漩渦,像滑翔的燕子一樣再次回到空中。他咬緊牙齒,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敵人,無法相信所發生的一切。

  “你以為你的耳語就能讓我睡著?你是個拙劣的保姆。”年特揚起長劍,大聲說道,“也許你以為人的心靈可以隨意踐踏?我告訴你,那要付出代價!”

  “等你的喉嚨斷掉吧!”拜裡安格瘋狂地撲了下來,手中的血魔爪幻化出長鞭敲擊下來。

  年特盾牌上揚,目光緊緊鎖死了拜裡安格紅彤彤的魅影,劍氣暴漲的時候,血魔的火焰在盾牌上飛散,在空氣中濺射出紛亂的星屑。那地獄和血凝成的火焰不在讓人痛苦難耐,年特的鎧甲變得通紅,如同火焰。他奮力吶喊,斬向惡魔的頭顱。

  惡魔也不甘示弱,他已經不驚奇有人不被他的黑暗氣息所影響,他知道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奮戰。鐵爪頂住騎士的利劍,大手捏住惡魔的喉嚨,鎧甲和翅膀在殭屍堆裡翻滾。兩種截然不同的氣焰在翻滾中高漲,然後爆開來,殭屍們帶著痛苦的折磨四散奔逃,冒著火焰倒在地上。

  年特終於騎在拜裡安格身上,揚起握著劍柄的鐵拳:“為了孩子們!”他狠狠砸在兇徒的臉上,打算砸掉對方的牙齒。但是拜裡安格的牙床出奇的結實,他狠狠一拳又是一拳,口中快意地大喊著:“為了被你玷污的節日,為了倒塌的聖堂,”輕輕一個巴掌,“為了大神官,”

  然後他將劍尖對準了拜裡安格的面孔,“為了我所有的冤屈!”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8
一六三

  拜裡安格臉上連挨了幾拳,眼中凶光閃動,拚命的時刻一把托住年特的手肘,另一隻爪子抓向年特的脖子。年特用盾牌擋住了,拜裡安格身軀劇烈抖動,將他彈起來,游魚一樣回轉,一腳踢在年特的肚子上。年特在地上翻滾,突然旋身一劍劈倒最近的殭屍,一把抓起那半截身體拋了過去。

  拜裡安格揮動血魔爪,殭屍的上半身兀自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地叫著,渾身是火彈落在地上,兩個人都有些喘息。

  “倒霉,為什麼為了我自己就落空。”年特有些後悔,他一躍而起帶起猛烈的劍氣,拜裡安格視線中頃刻間便只有從天而降的利刃。他呼喊著側身躲避,那劍氣在他的翅膀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幾乎將一隻翅膀整個砍掉。拜裡安格劇痛中回身一抓,年特的頭盔飛上半空,脖子上被血魔爪一帶,留下一道深深的爪痕。

  拜裡安格“咕嗷”一聲,一抓向年特腹部刺來。年特對利爪熟視無睹,大喊一聲朝對方撞過去。這一下硬碰硬,拜裡安格竟然落了下風。年特貫穿著力量的鎧甲和盾牌使得威力無比的血魔爪變得毫無用處,火花失控地飛濺的時候,拜裡安格旋轉著倒退。年特的劍如影隨形跟著他,卻突然失去了蹤影,一團紅色的迷霧瀰漫開來,遮蔽了騎士的視線。

  “拜裡安格你這懦夫!”年特大叫著試圖用劍氣吹散那團紅霧,卻發現霧氣被吸引一般在劍上凝聚起來,變成血露沿著劍身往下流。原來那霧竟然是用血蒸騰出來的,此刻遇到冰冷的劍鋒便凝聚了。年特用力甩了甩,發覺那些血甩不掉,心中暗道不好,不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下意識地想把它抹去。

  年特看了看四周,找不到拜裡安格的蹤影。血霧越發濃郁,瀰漫開來,幾米之外都看不清除了。年特猶豫了一下,發現那些血沾在劍身上似乎越來越稠,連一點兒劍光都看不見了,便把劍用力插進地裡又拔出來。突然什麼東西在地下把劍咬住了,劍身只抽出來一半。年特一呆,用力一扯,劍身離開地面的時候突然一股血泉從地裡噴出來,沿著劍身噴得年特滿身都是。

  “啊……”年特的眼睛被血所迷,那些血突如其來地濺在臉上,灼燒著皮膚。年特覺得眼睛火辣辣地疼,卻不敢用手去揉。

  他盡力睜開眼睛,眼前儘是紅濛濛一片,一道飛影一閃,年特用劍去砍,“鐺”的一聲,劍折了。年特一呆,突然發現皮手套上鑲的鐵關節也有變形了,頓時明白那些血霧可以腐蝕一般的金屬。

  視線朦朦朧朧的時候,年特聽到不遠處傳來西亞夫淒厲地大叫:“哈多!哈多!你再撐一下!啊……我和你們拼啦!”

  “西亞夫?”年特叫著往那邊走了幾步,突然一個殭屍出現在眼前,吼叫著,牙齒已經到了眼前。

  “啊……”年特本能地一把將他的脖子扭斷,讓他的牙齒朝後。殭屍的手臂拉住他的胳膊不放,年特一咬牙,捏住殭屍的下巴收緊胳膊,和殭屍來了一個變態的擁抱。一股霉爛的氣味讓他想吐,他儘量不去聞,只是用力把殭屍的脊椎折斷,然後用力摜倒在地上。

  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閃過,年特覺得像黑眼化身的白狼,便喊起來:“黑眼!黑眼!”那個白影停下了,似乎受到血霧的影響聞不到氣味。

  年特大喊:“快去幫西亞夫!”那白影猶豫了一下,跑開了。

  血霧中傳來拜裡安格的哈哈大笑,年特環顧四周也找不到人影,只聽見說話的聲音從四周各個方向傳來。

  “還有空替別人著急?”拜裡安格惡狠狠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比前幾天強很多,可以不懼怕我的血魔爪,但是可以肯定今天你死定了!若非我王拜德還未復活,我也不會被你逼到這個份上。實話告訴你,三天之後,我的力量就會完整了。那個時候,我要殺光以諾所有的人來洗清我所遭受的恥辱。哈哈哈……那個時候,所有的軍隊都在邊境,誰也不能阻止。”

  “我會阻止你,青頭崽。”年特面無懼色,大聲說,“我會在你的頭上打出包來,也是今天!”

  拜裡安格大怒:“地獄的血已經將你湮沒,很快,你就會在那血霧中湮沒,用不著我出手。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化為白骨。當你的靈魂被禁錮,我會親手將你送入地獄的火焰中。”

  隨著它的話語,年特驚異地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在一個血池之中。一些毛骨悚然的白骨從裡面伸出手來,想要拉住他。

  “滾開!”他不敢和他們糾纏,奮力在血池中“嘩啦嘩啦”地趟行,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被困在一個奇怪的地方,似乎已經不在原先那個打個滾就會撞到人的戰場上,廝殺聲遠去了,只有空洞和寂靜,無聲的恐怖伴隨著那些血池中的手掌探出來。

  “拜裡安格!你這小人!”年特怒吼著,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卻越陷越深。一隻手掌拉住他的肩膀,接著是另一隻。年特將一隻臂骨捏斷了,但是立刻有另一隻拉住他,搖搖晃晃地吊著他的身體往下拉。年特的劍沒有了,腳下軟軟地使不上力氣,手裡越掙動身體就陷得越深。

  他用力拉住一隻手臂掀開,一個骷髏被他掀出了血面。他驚異地發現那些白骨後背是有翅膀的,那些骨架雖然殘破不全,但是卻依然笨拙地習慣性拍動著。年特大駭,將那骷髏推開,望著它那邪惡的目光漸漸沒入血池中。因為這次用力,年特陷得更深了,那血池就像是個無底的沼澤,連天使都要沉淪的地方,他又怎能逃脫?

  拜裡安格的狂笑聲漸漸遠去了,那些手臂拖住了年特的身體,年特不甘地吼叫著,想要凝望大地,卻不知道應該望向何方。一股燥熱的感覺在他的身體裡彭湃,他感到眼前的景色閃動著紅芒,一切都是紅色的,那紅色刺激著他的大腦,還有那血腥味,求生的慾望讓他的潛力在瞬間爆發了。

  “嗷……”年特的身體爆出一道道氣流,強大的氣壓從鎧甲的縫隙裡像氣刃一樣噴出來,在血池裡帶起血雨,粉碎了拉住他的骷髏。一隻胳膊及時拉住了他的身體,將他從那血污的深淵裡拖了出來。

  血從年特的身體上淅淅瀝瀝地流下來,不再糾纏。黑暗的氣息在年特的毛孔和口鼻裡穿梭,他感到一絲寧靜,緩緩抬起頭來的時候,視野清晰了。

  “索斯?”年特發現自己在索斯的懷中,索斯夾著他的雙臂,拍動六翼在血海上飛翔。

  四周都是紅色,一望無際的紅色,竟然是一望無際的血的海洋。

  一陣轟鳴使血海微微蕩漾,像花朵一樣點綴在表面揮舞的白骨受到驚動,紛紛縮了進去。

  一座火山在遠處噴發,暗紅色的岩漿和明亮的火光使紅和暗的世界裡添了一絲橙黃。

  “這裡是我們的世界,”索斯說,“是我們紅魔神一族出生的地方,我們就從這血海裡誕生出來。我,拜裡安格都是一樣。”他不想和拜裡安格產生敵視,所以等到拜裡安格走了才出現在年特面前。

  索斯找到一塊岩漿凝成的陸地,將年特放下了。他說:“你總該明白了,光的世界有光的平衡,暗的世界也要有暗的平衡。人類是一個光和暗的平衡體,當環境改變的時候,你的身體能不能像往常一樣保持平衡。在這裡,原有的元素平衡被打破了,人類失去這種平衡,就會崩潰而死,靈魂墮入黑暗成為死靈或者殭屍,或者永遠消散。”

  年特點點頭:“真是謝謝你,我領悟到了。”地獄裡散發出的黑暗氣氛誘發了他體內的暗黑力量,和周圍的環境呼應著,形成了新的平衡。光明暫時潛藏起來了,但是年特找到了讓它們此消彼長的平衡點。年特知道只要回到地面上它們就會再次達到平衡,那是一種力量相互桎梏的自由,年特知道自己已經更加強大。

  索斯說:“你還不太清楚怎樣掌握你的力量,因為你還很年輕,很多事情沒有好好地觀察過。我告訴你,力量不在於手裡的武器,不在於肉體,而在於你的內心,你的意志。天使或是拜裡安格的強大,都在於信仰。你也有信仰,即使是仇恨的時候,也不要忘記信仰。有那種意志的時候,就用它來收服你的力量,不要讓它散亂。”

  年特把手凝成拳頭,默默地望著。那拳頭開始冒出熊熊的火焰,年特大喝一聲,拳風帶起雷霆在血池中激起滔天的浪潮,勾起一道血牆。

  索斯點了點頭,說道:“我送你上去吧,拜裡安格的力量仍被封印,現在你的能力應該夠打倒他了。雖然殺不死他,但是也許可以把他暫時封印起來。我看到米倫勒斯在天空中悄悄地望著你,時機合適的時候,他一定會幫你的。”

  “是這樣?”年特想起米倫勒斯說過的話,“那麼他在等待什麼樣的機會出現呢?”雖然米倫勒斯說過他會安排一切,但是卻沒有見到他有任何舉動。也許他的處境真的很尷尬吧?索斯的處境也一樣尷尬,為什麼屬於不同世界的關系統統都會這麼尷尬?年特有點兒無可奈何。

  索斯的翅膀伸開,拍動中閃現出一個六芒星的輪廓。漸漸地,裡面有自然的光閃現。索斯說:“你去吧,我在這裡就能看到你。拿著這個……”索斯遞給他一把躍動著光芒的寶劍,“我的收藏品,在血池裡撿的,是天使的東西。神魔戰爭的時候,很多天使被拉入這血海中沾濕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

  年特謝過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會再掉進來了。”

  他握緊寶劍跳進那光芒中,似乎有什麼力量在牽引著他,但他仍能控制自己的方向。他朝著有光的地方前進,就像是走過一條漫長的隧道。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走過這條路,也許剛才他就是從這裡進來的,只是被血霧矇蔽了視線。

  光明的力量隨之回到了平衡點,年特感到全身都充滿了力量。轉眼見,腳下又是戰場上堅實的土地,他看到不計其數的殭屍們在啃咬著屍體,有獅子族的屍體,也有殭屍碎裂的血肉。獅子族的戰線退縮到了丘頂,但是依然穩固。狼牙棒把殭屍的頭打飛,打進它們胸膛裡,但是阻止不了它們前進的腳步。

  水巨人不見了,石頭巨人也不見了,河床大段地區已經被填平,石頭巨人們背上的樹木就像本來就長在河床上。湖水宛如死去了,老老實實地流淌著,被黑色或者紅色的血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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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拜裡安格得意的笑聲在空中蕩漾,一般有把握獲勝的時候,他就喜歡這樣默默地欣賞。

  然而他的笑容僵硬了,因為他看到一團光芒在殭屍群中間爆開了,一個人帶著滿身的光華站在那裡,手中的寶劍光芒四射。

  “啊……”那光芒刺痛了拜裡安格的眼睛,他用爪子遮著小心地看,“那是什麼?是天使的東西!難道……他在血池裡撿到這種東西?可惡!”惡魔氣急敗壞地吼叫,吸引了年特的注意力。

  “找到你了。”年特揮舞寶劍,周圍的殭屍紛紛斷為兩截,淒厲地叫喊著燃燒,化為塵埃。

  拜裡安格的爪尖閃動起火焰,他咆哮著,俯衝了下來。年特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劍突然直指拜裡安格衝來的天空,帶著年特的身體飛了起來。空間扭曲了,天空不再清澄,光和暗衝擊著,像是一個漩渦攪動著、吞噬著,似乎要把整個空間裡所有的東西都粉碎。

  年特睜開眼睛,在空中伴隨著凌厲的眼神挽了一個劍花,突然一切又都風平浪靜了。他像一個稱職的獵手收斂了氣息,狙擊眼前已經陷入了混亂的惡魔。那柄劍直對著拜裡安格刺了過去,沒有聲息,沒有雷霆,時間也在注視著,一切都那麼緩慢。

  拜裡安格突然有一種失控的感覺,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默默地滋生,那是他所懼怕的創造的力量,是光明的力量。“是什麼?”拜裡安格找到了,在那劍尖上若有若無的一絲劍氣,在這瞬間無限地膨脹了。

  “啊……”拜裡安格淒厲地叫著,被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墜落。他努力掙扎,從那狂瀾中擺脫出來,騎士的劍光晃著他的眼睛,在他的身體上留下深深的傷痕。

  “摔死你!”拜裡安格拚死飛往高空,用血魔爪抵擋劈頭蓋臉襲來的寶劍。年特左手緊緊拉住他的胸襟,右手的寶劍一刻不停地進攻。

  他們翻滾在一起,在空中劃出驚險的弧線。年特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牢固,拜裡安格無論如何翻滾也甩不落。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天地旋轉著讓人眼花繚亂。拜裡安格漸漸精疲力竭,翻滾當中,騎士一劍再次砍破了他的翅膀,拜裡安格再也不能保持平衡,他帶著他的敵人一起墜落在地面上。

  “嗯……”年特落地的時候壓在惡魔身上,又在地上狠狠彈起來,給地面造成了不小的傷害。爬起來的時候,吐出一口鮮血,發現已經不在原來的戰場上,但是也不是落進了地獄。

  這是一個光明的世界,放眼望去,都是些斷壁殘桓。荒涼的土地雜草叢生,牆鑥已經灰飛煙滅,只留下昔日曾經存在過戰爭的痕跡。

  “怎麼搞的?已經來到這麼遠的地方了?”年特覺得有點兒奇怪,但是他覺得很舒服,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的風讓他舒服。年特忍著身體的疼痛,拎起了長劍,走向他的敵人,“拜裡安格,你準備償還罪孽吧!”

  拜裡安格不能再飛了,他抱著受傷的胳膊掙紮著坐起來,哈哈大笑。“想殺我?你真不幸,落到這裡來。”拜裡安格伸開雙臂,大聲呼喊:“來!黑暗的騎士從混沌中出來跟著我!

  遠古的怨恨不能消弭,神聖遠離,化作黑暗的力量跟著我!”

  年特愣愣地看著他,四周靜悄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拜裡安格也似乎呆住了,他再次大聲呼喝,唸著那他賴以反敗為勝的召喚咒語。

  年特望著他又驚又急的樣子,突然想到了。他哈哈大笑,終於輪到他哈哈大笑。他走過去,一拳狠狠打在拜裡安格的鼻樑上。拜裡安格翻滾著倒在地上,口鼻中都流出血來,兀自有些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大叫著:“起來!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混蛋!遵照遠古的約定!”

  年特舉起了長劍,輕蔑地說出了拜裡安格的疑惑。

  “不要把廢墟當成墓地。”

  長劍揮過,黑色的血液從拜裡安格的喉嚨狂噴而出,身體撲通倒地。他獰笑著,惡狠狠地瞪著年特。

  年特說:“我知道你想什麼,你是想說只要黑暗存在你就總會復活對不對?”

  拜裡安格捂著自己的喉嚨,“喔喔”叫了兩聲,眼中突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米倫勒斯手持長槍從天而降,威嚴地說:“拜裡安格,沒想到吧?總是誘導別人落入地獄的你,也會有走錯路的時候。這裡沒有一個可以誘惑的靈魂,你就在這神聖的淨土永遠地被封印吧,惡魔之王的力量也到不了這裡。”

  拜裡安格的眼中露出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比剛才召喚不出黑暗騎士還要難以置信的樣子。年特喝道:“看什麼?上當的感覺很好吧?”

  在他們搏鬥的時候,米倫勒斯一直等待著機會。米倫勒斯恨透了拜裡安格在萬年前使大批天使中計陷入血池,慘死在地獄裡。就像拜裡安格用血的迷霧迷惑了年特一樣,米倫勒斯藉著光的迷霧迷惑了拜裡安格,將他們帶到了一個神聖的遺蹟。在這裡,只有聖潔的靈魂,光芒籠罩下沒有一絲陰影。

  米倫勒斯揚起長槍,對準了拜裡安格的心口:“沒有惡魔可以到這裡來救你了,誰也不會知道你在這裡,你的僕人們再也找不到你。以光芒的名義,照耀世界的真理,正義,命運,封印惡魔!”米倫勒斯的槍就要刺下去,突然發現拜裡安格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不禁緩了一緩。

  一道陰影從那軀體中飛了出來,往廢墟的斷壁陰影后逃逸。米倫勒斯大喝一聲,長槍脫手而出,瞬間將那黑影釘在地上。一陣淒厲的叫聲傳來,惡魔的靈魂在槍下痛苦地掙扎。光芒在這裡無處不在,永遠是白晝,沐浴著聖輝。米倫勒斯將槍又刺得更加穩固些,仔細地檢查周圍的環境,默默詠念封印的咒文。

  惡魔掙紮著,拚命嘶喊,他得意地說:“你們以為這裡就沒有黑暗?只要有光就有影子,我一定會,一定會……”一些綠色的藤從地里長出來,似乎被黑暗的氣息所吸引,蛇一般緊緊把惡魔纏住,惡魔漸漸無法再猛烈地扭動掙扎,只是因為痛苦而微微抽搐著。

  米倫勒斯一抬手,兩個天使從天空中飛過來,默默地站在惡魔兩旁。“看好他!”米倫勒斯朝年特點點頭,示意封印已經萬全。年特鬆了口氣,感慨萬分的時候,望向地上拜裡安格的屍體,卻突然發現屍體不見了。

  “再見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年特的心中無法壓抑驚詫和憤怒。惡魔沒有了,白牙站在遠遠的地方,恨恨地望著這邊。他本來就已經是死靈法師,拜裡安格的力量和靈魂被封印的時候,卻留下了他的人格,也許就是一個簡單的分頭逃走的策略,而這策略竟然在熾天使的眼皮底下成功了。

  “不!”年特大叫著揮舞長劍撲了過去,白牙卻消失了,魔法的門剛剛關閉,他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去哪裡了?去哪裡了?”年特瘋狂地吼叫,終於無可奈何地平靜下來。

  “他把逃走的痕跡都抹去了。”米倫勒斯吃驚地看著那裡,“不過不用擔心,他的存在對我們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他只是一個力量微弱的死靈法師了,用這個法術逃走已經很勉強。

  他早已迷失在黑暗中,早晚會自行毀滅。”

  年特痛苦地說:“他會再次害人,殺死善良而沒有抵抗力能力的人作為報復。而我再次無法阻止。”

  “不要這樣,人類!”米倫勒斯一點兒也不擔心,“我說過,他目前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也許有更殘酷的事情在等著他,這也是命運之輪的暗示……”

  * * *

  幾千里外,利庫島,遠離大陸達四百里,面積廣闊,渺無人煙——直到一個月前。

  “我們好像被整個世界遺忘了。”

  如今的利庫島,每一塊空曠地都有帳篷,士兵跟著騎士終日無休止地在叢林裡穿梭。如果從天空往下去,島上到處都是金屬的光芒在閃爍。

  阿滋大叫:“沒可能!我算得向來精細,那個混蛋一定會在這裡被我們抓到的。”

  眾人眯著眼:“是不是十幾年後啊?”

  他們這支幼獅騎士小隊本來就已經有一千多人,上了島後隔天炎龍騎士團的大軍就奉哈馬斯的命令跟來了,足有五萬多人,沿岸所有的漁船都被他們徵用,足有一千條船停在海灘上。

  這島上能紮營的地方不多,如今營帳密密麻麻,到了開飯的時候炊煙裊裊,巡邏隊就像例行執勤一樣喊著口號排隊從各個方向回到這裡來,就像是一次野外集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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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魔法師從神聖的冥思中甦醒過來,嘆了口氣向炎龍第一軍團長鐵諾報告:“還是沒有任何黑暗的氣息。”

  鐵諾的信心動搖了,一個月來,他們幾乎把這裡踏平,這島雖然挺大,但是五萬多人日夜不停地巡邏,也沒有什麼天險或是洞穴之類的地方,惟一的淡水河有專人沿岸監視,看到的最危險的動物是一隻刺蝟。

  開飯的時間到了,騎士們濟濟一堂,在海灘的營地圍著大鍋。伍德今天巡邏時用開山大斧砍死了幾條蛇,摔了一跤,心情不佳,不禁問道:“阿滋,我們要待到什麼時候啊!這島上什麼也沒有。”

  阿滋尖叫:“要有耐心,你們這些臭男人有點兒耐心好不好!”

  突然有人喊起來:“喂……團長,信使來了。”

  鐵諾放下飯盆:“喔,該不會是別人已經抓住了吧?”

  一個信使氣喘吁吁跑來:“這裡還真難找……大人!哈馬斯陛下緊急增援令!”

  鐵諾拿過書信,悚然動容:“什麼?野蠻人全線進攻?各位,打仗了,我們去西線嘉鱗關。快吃,吃完拔營,最後遛一遍馬。”

  “不,”阿滋很固執,“那你們走吧!我一個人留下來等著,野蠻人跑了你們再來接我……”

  “別鬧了!”伍德舉起大斧,指著天空,“這裡連隻野獸都沒有,你以為凶手會從天而降?

  嗯?我們對你的占卜早就失去信心了!”

  在一旁享用午飯的胖胖祭祀端著飯盆,抽了抽鼻子:“似乎有邪惡的氣氛……”

  突然“咚”的一聲鍋翻了,眾人驚惶中退後,躲過四濺的開水圍成一圈,吃驚地望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魔法陣霹靂啪啦響了幾聲,暗霧瀰漫開來,一個身影喘息著出現在中間,趴在地上扭動著。

  “這裡已經遠離大陸了……”白牙累得爬不起來,“我一定會,一定會……”他突然發現自己趴在一地雜碎湯上,身體沒有感覺,但是雜碎湯還在冒著熱氣。

  “啊?”白牙抬起頭,看到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影,都是騎士,一個個冷笑著用仇恨的眼神望著他,決不是因為砸翻了飯鍋這麼簡單。旗幟飄揚,自己正趴在營地的中央,周圍人腿交錯,視野漸漸黑了,周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有的驚訝地拿著通緝令不住和他比較,有的已經抽出長劍。

  為首的軍團長沉聲說:“留下人頭,其餘跺成肉泥。”

  還來不及感受驚懼,一柄大斧帶著寒光呼嘯劈向脖頸……

  * * *

  “不行了!大王!”

  當有人這樣對西亞夫說的時候,西亞夫坐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的傷喘氣,無力反駁。殭屍們使天空不再湛藍了,西亞夫最恨的就是這一點。河水無力地從河床裡淌出來,不再清澈。

  白狼在周圍嘶吼著將逼近的殭屍扯成碎片,卻也已經傷痕纍纍。獅子族的戰士們居高臨下在小丘上倔強地抵抗,背後是他們的母親湖。

  “媽媽!不行了嗎?”西亞夫低聲問著他的母親,“祖先的力量也已經無法保護自己了嗎?”

  河神的祭祀疲勞地喘息著,無力回答兒子的問題。她黯然的神情就是回答,西亞夫深深地嘆息,無助地望著陰雲密佈的天空,而那天空奇蹟般地裂開了一道縫隙,金色的聖光衝破陰雲照在大地上。

  “去死……”騎士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大地上,聖光籠罩著他,他的劍抖動,星屑便四下濺落。接近他的殭屍紛紛淒厲地被綠色的火焰所燃燒,劍風掃平了大地,乾枯的肢體碎落在半空中,灑下烏黑髮臭的血滴。

  殭屍們開始陷入一種懵懂的狀態,似乎失去了秩序,它們只是本能地行走著,帶著對生者的妒忌和怨恨。

  “拜裡安格死了?”西亞夫欣喜地望著母親,“媽媽,我們的聖河還有力量嗎?”

  西亞夫媽媽的臉上洋溢起紅潤的微笑:“還有,我的孩子,我聽到熾天使和祖先共同的聲音,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是時候了,孩子,今後你就跟著聖河的水走吧!”

  “媽媽!”西亞夫最後親吻了母親的臉龐,有棱有角的面孔上也不禁流下淚水。他轉身對長老說:“把濛濛帶來,我要結婚了!”

  第四十七章 國王騎士們

  年特見到盛裝打扮的西亞夫和他的未婚妻時著實吃了一驚,老實說,作為一件隆重的事情,他們的打扮和準備工作都有些倉促。他們只不過是剛剛才認識而已,雖然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但是起碼應該挑個風景比較好的時候。不過西亞夫說:“我趕時間。”殭屍在後面渾渾噩噩地亂走,年特就沒有什麼好說了。

  “西亞夫,祝你們幸福!”年特一面祝辭一面把靠近的殭屍劈成兩半,一面在心裡暗罵:“死崽!別人拚命他結婚!”殭屍們不能近他的身,怪叫著後退。年特在那裡趕出一塊空曠的地帶,保證結婚典禮的進行。

  黑眼在地上趴下來,累得不停喘氣,終於得到機會休息。

  西亞夫的媽媽將手裡的手杖交給新任的王后濛濛,典禮就算是完成了,其實真是很簡單的儀式,尤其是在這麼煞風景的山坡上。西亞夫的媽媽擁抱年輕美麗的兒媳婦的時候,長老們才在周圍聚齊。他們依次和西亞夫的媽媽握手,神情十分莊重。

  “搞什麼啊?”年特回過頭望著,突然覺得有什麼比婚禮更莊嚴的事情要發生了。西亞夫媽媽伸開雙臂,有人為她披上一條長長的白紗。年特起初以為他們把新娘搞錯了,繼而心中一動:“難道,難道西亞夫媽媽要跳河了?”

  西亞夫的媽媽朝依舊在戰場上廝殺的獅子族戰士們望了一眼,大聲吶喊為自己助威,人群默默地讓出一條通道通向身後的聖湖。西亞夫媽媽向山丘下飛速奔跑,白色的紗長長飄擺在身後,年特剛剛感受那輕紗的飄逸,那珍珠般的身軀便已經一頭紮進湖水裡。湖水激盪著,似乎歡迎珍珠回到懷抱。

  年特不再覺得可笑了,那一瞬間,他突然感到了一種母親對兒子的愛。不管是人還是野蠻人,美麗的母親或是醜陋的母親,都會為愛而生存吧?那一瞬間,年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絕世的容顏,那臨終前不捨的目光,合上眼時從眼角滑落的那滴眼淚。就像在眼前,那眼淚流淌在年特的心裡,聖光眷顧在他的身上,年特仰起頭,一滴眼淚,至今才回報似的從眼角流出來。

  轟天巨響,巨大的水柱從山丘後面的湖裡衝起來,新的河神誕生了。那新生的力量摧枯拉朽一般衝倒了河岸,衝到了土巨人凝成的堤壩,變成漫天的浪潮席捲大地。

  潮頭凝聚成一個持劍的六翼天使,劍指向哪裡,洪水就吞沒哪裡。河道是不是被堵塞都已經無所謂了,河水肆無忌憚地衝出了河床,洶湧地衝向殭屍的大軍。一種神聖的力量在那波濤中蘊含著,使浪花閃動著金色的光輝。

  “原來米倫勒斯和獅子族的祖先們達成了協議。”年特明白了,米倫勒斯不方便自己出面,所以誘惑拜裡安格到聖地的廢墟去,再通過河神的力量將聖光帶到大地上。

  洪水有生命地吞噬著黑暗,將邪惡濾去。那些石頭巨人吼叫著從河道里站起來,背上的樹木隨著泥土脫落了。當浪濤將他們湮沒的時候,他們就像泥土一樣土崩瓦解了。或許只不過是黑暗的力量維繫著他們在陽光下活動?當烏雲散開,那些力量被聖光中和的時候,他們就崩潰了。

  年特望著銀龍一般呼嘯翻滾的潮頭,那景象蔚為壯觀。洪水漫過山丘,留下活著的人,帶走死去的人,一瞬間,草原變成了陽光映照下金色的海洋。當死去的人可以長眠的時候,黑暗的終結也有了意義。

  獅子族的木筏又飄起來了,西亞夫向年特招手:“走啊!”

  年特有些遲鈍:“去哪裡?”

  西亞夫遠遠地大喊著:“送你到巨馬城去啊,這是祖先們和天使的約定,也是我和媽媽的約定,天使賜給聖河遷徙的力量,我要帶著族人跟著聖河走。”

  年特腦門冒汗:“聖河會走?對哦,現在不是聖河就在走!”年特開懷大笑,朝著河水裡跳過去,一個浪頭托起他,輕輕拋到了木筏上。黑眼也在,新的河神祭祀濛濛也在,獅子族的戰士們敲起戰鼓,木筏連成片,跟著聖河流向南方。當洪水流過昔日的家園,那些圖騰柱子漂了起來,隨著木筏一起流淌。

  “前進!”西亞夫立起一面大旗,“現在是西亞夫的母親河了,我們等黑暗潰敗再回來。”

  濛濛拉拉他的衣角:“還要轉上一圈,把所有的族人都帶走。”

  “啊……對對!”西亞夫嘻嘻笑著,“先得把所有的村子都轉一下。大遷徙嘍……”

  “怎麼跟小孩子一樣?”年特搖搖頭,這麼彪悍的人,偶爾也會和小孩子一樣天真,也許這就是野蠻人純真的地方吧?年特焦急地望著前方,景物在飛速地倒退,西亞夫的母親河發揮了它的神奇力量,筏子像駿馬一樣在草原上馳騁,而年特的心比筏子更快,早已飛到巨馬城的夥伴身邊。

  如果一個湖想去沙漠散步,那會怎麼樣?

  兩個月前,年特是大罵“騙人”,因為他掉進了突然出現的湖裡,而西亞夫說那湖是會移動的。他們沒有和那湖打過招呼,那湖也沒有說過認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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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如果一個湖靈想去沙漠散步,那會怎麼樣?

  現在容易理解多了,年特親眼看見那個曾經掉進去的湖從沙漠裡飛快地乘著風移動過來和他們匯合在一起。

  西亞夫撓著頭:“嗯,前幾代的祖先是有一個特別喜歡沙漠旅遊,還到處去種仙人掌留給後代路過的人……”

  “那可是夠絕情的。”年特說,“那天晚上差點兒把我們淹死,而且也不說護送我們一段,後來好缺水啊。”

  西亞夫的新娘濛濛睜開眼睛,笑著解釋說:“祖先說當時很困,睡著時被你們吵醒,不想打招呼,而且還想旅行……”

  “啊?”西亞夫說,“真的很絕情啊。”

  木筏的大隊浩浩蕩蕩乘著聖河的水在陸地上馳騁,在沙漠裡差點兒淹死一隊駱駝。當西亞夫大喊“讓道”的時候,狗族的野蠻商人們怪叫著被衝倒在一邊,難以置信地吐出水來。

  年特和西亞夫哈哈大笑著朝他們招手,那些狗族商人恍如在夢中,駱駝也露出要瘋的表情。

  一條大河猶如白駒過隙,背著無數木筏,獅子族男女老幼向他們敲打胸膛……

  年特抓著木筏的前端,他們日夜不停地趕路,年特已經習慣了這種飛一樣的速度,有時不免擔心。

  “以後我騎馬的時候會不會嫌馬慢?組織一個木筏騎兵團吧?誰敢笑話我就撞死他!”

  不知不覺中,沙漠的沙堅實了……

  * * *

  巨馬城外,屍體已經在城牆下堆成了階梯。

  殘陽如血,鮮血染黃土,白骨成丘山。

  旌旗殘破,戰馬嘶欲盡,離離長青草。

  那時候到了,主帥列諾得力笑了。

  “舉手吧!”他說,“我要三千敢死隊,都要是優秀的國王騎士。你們當中一半人要站出來,一些人會死,活下來的做英雄!”

  沉默。

  有人問:“死了靈魂也能伴隨著騎士星座嗎?”

  眾人哄笑:“不是聖徒的傢伙現在問這個不晚嗎?”

  又沉默了。

  有人站起來,接著又是一個。魁梧的騎士們孩子氣地相互搭著肩膀,向著夥伴們做鬼臉。

  突然有人說:“我們在幹什麼?不如讓不去的人留下就好了!”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列諾得力平靜地說:“安靜、安靜……三十五歲以上的人都跟我走,我們棄城。”

  棄城。

  多麼辛酸的一句話。

  老百姓扶老攜幼,在士兵們的幫助下向境內遷徙。城內的深巷裡在夜晚傳來野狗的叫聲,很快,它們也要走了。廚房裡所有的油都被帶到了牆頭,燈油、食用油,堆滿了角落。馬匹停在院子裡,有的已經注定要死在黎明。

  利諾得力在半個小時裡部署了一切:“這裡城堡戰線太長,但是巨馬城只有前牆,沒有後牆。城牆的豁口會幫我們放慢敵人的進城速度,使他們的軍隊稀疏,我們盡力廝殺,然後就在境內拉開戰線形成包圍。從明天開始,改為我們開始攻巨馬城——沒有城牆的巨馬城。

  現在就把投石車和火炮全都從城頭搬走,挪到合適的地方去。”

  列諾得力指示了結營和搭建拒馬欄的地點,工程部隊就出發了,他們要在一夜之間把地形準備好,形成新的守備點。

  列諾得力又發了第二道令:“守備部隊不可以鬆懈,屍體堆在城下已經形成了墊腳梯,野蠻人越來越容易爬高。不過屍體已經被風吹乾了,明天撤退的時候,把油全澆下去,燒死他們!這樣我們就有更多的時間從容撤退。”

  命令一道道發下去了,留下了年輕的敢死隊員。列諾得力凝望著他們每一人,然後掏出了野蠻人的小鐵盒子,指著地圖對他們說:“等到全線進入撤退階段,你們就要在突襲傳送點集結,法師們會幫你到達這個地方……”

  列諾得力指了一下地圖上城外某處,面色凝重:“按照觀察,野蠻人之王的營帳在那裡,你們離那裡還有很遠,但是這個氣味可以幫助你們。為了收集足夠的這個,我們才等到今天。

  你們臨出發前把它塗在鎧甲上,不要塗得太早,不要不塗。”

  老將列諾得力不知何時變得有點兒婆婆媽媽,不停地囑咐著每一個細節:“不到最後你們不能使用魔法護盾,那會使氣味無法發揮作用,所以我才指望你們而不指望聖殿騎士。野蠻人會被氣味所迷惑,他們會因為敬畏而不敢動手,繼而失去統帥軍隊的效率,形成意外的混亂,對你們和大部隊都很有利。”

  “最後,”列諾得力哽嚥了,“國王騎士們,祝你們成功!”

  * * *

  用刷子梳理愛馬的鬃毛,為它蓋上禦寒的毯子,也許是最後一夜了。天亮的時候,最殘酷的一天就要來臨,也許年輕的將官們一去不回,陪著他們的還是胯下的戰馬。

  斯芬克和羅傑在馬廄裡望著費隆悉心地照料自己的馬匹,很難想像這脾氣暴躁的硬漢也有這樣一面。

  羅傑說:“嘿,活著回去我要告訴別人。”

  費隆哼了一聲:“我有世界上最堅固的鎧甲,和我的奔雷駒所向無敵。我肯定會活著回來做英雄的,不過你們就不一定了。”

  羅傑大叫:“不用咒我們吧!我會神不知鬼不覺接近,說不定我會最先拿下野蠻人之王的腦袋!”

  斯芬克把玩著收集的錢袋,嘆了口氣,突然拿過火把來把錢袋放進鐵盆裡燒,一個接一個,口中喃喃說著:“我怎麼忍心讓你們落入野蠻人之手,說不定他們用你們來裝髒東西……”

  羅傑也扭頭看看他,覺得這兩個人都有些緊張過度:“去,死就死了,想這麼多干嗎?”

  也有人連夜整理馬甲裝備,羅傑一開始覺得這才是戰士所為,但是看了幾分鐘後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那人拿著一個盆栽放進馬右面的兜囊裡,想一想不好又放進左邊,騎上去伸手比了比盾牌的姿勢,又拿出來放在馬鞍上用腿夾著。然後他找到一個箭袋將盆栽放進去,比比後腰,比比胸口……

  “霍華德!你幹什麼?”羅傑忍不住了,“那個盆栽你就舍了吧。”

  霍華德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斯芬克解釋說:“霍華德從來不離開盆栽的,聽說那個盆栽隨他出世時一起發芽的。你說什麼也沒有用,就是騎士升級考試他也一樣帶著的。很多人還不是一樣打不過他。”

  羅傑大叫:“但是明天不同,不是考跑步和舉重,是要玩命!活著最重要!”

  斯芬克說:“你不如學我,把盆栽好好擦擦,然後找個地方栽在大地上吧,讓它愉快地成長。”

  霍華德堅決地回答:“不!這是我的兄弟,我不能捨棄它,你們別管我!”

  突然有人遞給霍華德一面下端超長的盾牌,費隆對羅傑和斯芬克兩個人吼道:“你們管人家幹什麼!”他示意霍華德比比盾牌的長度,說:“來,放在髖部,盾牌護得很嚴的。”

  “咦?”羅傑大叫,“不可能!小心,這麼溫柔,他變態了,很可能是同性戀……呃!”

  費隆衝過來一腳將他踹倒。

  羅傑倒在地上嗤嗤地笑,眼睛倒著從馬廄門口望出去,看見米爾西在磨刀,磨了一把又是一把。很多騎士坐在一邊的牆角聊天,把刀劍插在地上,等著讓他磨。

  “有怪僻的人們到死也不肯放棄吧?所以才會稱為是怪癖……”

  * * *

  天亮了。

  血色的清晨,似乎連朝霞也知道今天的殘酷,那麼早就紅豔豔地掛在天空。鼓槌在戰鼓上敲響了第一下,接著又是一下,漸漸把人的心也拉緊了。接著,弓箭毫不吝惜地灑向天空,野蠻人的軍隊也吶喊著潮水一般湧來……

  三千重甲騎兵整整齊齊地站在緊急突襲的傳送魔法陣上,那是城裡惟一的廣場,建設的時候就已經富有深意。它的磚用不同花色巧妙地堆砌成了光神普休斯光芒萬丈的圖案,使魔法師的消耗可以降低很多。在城外三里有一個和它完全相同的傳送陣,深深埋在土裡,在這之前除了城主沒有人知道位置。

  在超乎預料的敵軍兵力面前,傳送陣失去了奇襲的意義——正好在戰場中央,被敵人的營地包圍著。那就意味著他們必須殺出大概五里路才能到達野蠻人之王的營帳,那是一個凶多吉少的任務,但是國王騎士們說:“我們的馬好,我們的劍利!”他們的鎧甲五顏六色,因為他們來自不同的很多陣營,所以他們用紅色的絲巾綁在左臂上作為敢死隊戰友的標誌。

  若能生還,那標誌將飄揚在故鄉的大街小巷,每一塊價值千金……

  “敬禮!”一隊聖殿騎士走了過來,向他們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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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很遺憾我們沒有機會參加這次任務,我們負責斷後,但是生還的可能性還是比你們高一些。”

  祭祀們也頻頻點頭:“別管是不是什麼聖徒了,如果你們死了,我們一定會隆重祈禱的。”

  “沒錯!”聖殿騎士們補充說,“若一起死了,記得抱住我們的靈魂,我們拉也要把你們拉上去。”

  “謝啦!能不能說點兒吉利話?”羅傑哭笑不得,這麼真摯的話語也始終讓人無法高興,“走吧,不然我要擁抱你們,身上沾了大便,你們的聖潔程度就要打折扣了。”

  漸漸地,撤退的撤退,斷後的斷後,除了發動傳送魔法陣的幾個魔法師之外,從廣場上看不到什麼人來往了。

  前線的廝殺聲震耳欲聾地傳過來,戰鼓也停了,大概敲鼓的人在用錘子敲爬上來的野蠻人的頭吧?羅傑似乎看見一個野蠻人用力扒著牆垛,單手一揮拎住鼓手的衣襟扔下城去,鼓手大叔慘叫著墜落,下面是無數的血盆大口……

  “我就不能想點別的?鼓手大叔和我又沒有仇!”羅傑添了舔嘴唇,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快點兒開始吧,等待才讓人發瘋!”一邊的魔法師似乎看穿他的心思一般向他微笑,羅傑白人家一眼,心道:“看什麼,反正不是你去死。”

  漸漸地,戰場的廝殺聲不再刺耳,只有寂靜,遠離戰場的寂靜,會讓人焦急得發狂的寂靜。很多人閉上了眼睛養神,嘴唇微微抖動,似乎在試著從未做過的祈禱。

  突然,喧鬧起來了,焦糊的氣味隨風飄來,弓箭手們帶著被火烤的氣息和空空如也的箭壺,提著長弓排隊跑過,接著是祭祀和魔法師。一個軍官向這邊打了手勢,人人的心肝都在緊張地亂跳。

  魔法師們念些什麼沒有人去注意,騎士們戴好頭盔,拉緊帶子,拿好武器,等待著眼前的景物變成可以砍殺的目標。他們一再叮囑自己:“往前衝!千萬不要停!”他們看看自己的手心是不是會有汗水影響握緊武器,因此緊張地最後一次在衣服上最後擦抹,有皮手套的則摩擦劍柄順便活動著關節,生怕晨露也會使鐵關節生鏽。

  魔法陣亮起來了,他們合上面甲,舉起手中的武器,只剩下一件事可做了——殺!

  * * *

  列諾得力並沒有急於離開,他站在城堡的頂樓望著遠方,城牆下面衝天的火光偶爾會影響他的視線,但他只是凝望著,直到那遙遠的傳送地亮起魔法的光輝,一陣騷動如同波浪般在野蠻人密密麻麻的部隊中間傳開。

  他的護衛們再次提醒他:“大人,必須得走了。”

  利諾得力點點頭,最後凝望了一眼國王的騎士們。他看不見那裡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他的一生,經歷了無數的大小戰鬥,得到無數的榮耀,但是意外地,他很想親眼看看那裡發生了什麼,只可惜這樣想的時候,他已經老了。

  “我相信你們!國王的騎士們!”

  利諾得力披上斗篷,走下了樓梯。城牆下的乾屍和油料比什麼魔法都管用,那火牆會一直燃燒到他們從容撤退。城門就要被攻破了,野蠻人會從那裡魚貫而入,聖殿騎士和斷後的士兵們在等著他們。他們會進行整天的巷戰,直到人類失去優勢。然後,人類就剩下最後的防線反撲……

  最好不要那樣!列諾得力希望敢死隊的騎士們能夠創造他默默許下的奇蹟,那個他一廂情願的奇蹟。

  會有奇蹟嗎?

  野蠻人瘋狂了。他們不習慣過分依賴視力,但是他們仍然很強壯。他們確實為那四溢的領導人氣味所困惑,但是當利刃劃破他們的胸膛肚腹,他們仍然會吼叫著殺過來。

  “不要被沖散!”

  費隆一馬當先,他是整個重甲騎士編隊的衝鋒頭,他的特製鎧甲是世界上最堅固的辟水勾陳甲,連同奔雷駒在內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他揮舞著開山大斧,怒吼著把所有擋路的人劈倒。一個高大巨人拎著大棒出現在眼前,奔雷駒雷霆般橫衝直撞,嘶叫著人立而起。費隆的大斧劈在巨人腦門上,奔雷駒踏倒屍體繼續前進。

  殺,殺,標槍迎面飛來,在盾牌和胸鎧上叮噹作響。那不過是一場雨——血雨、箭雨,和普通的雨都沒有什麼分別。一聲悶哼,標槍插進面甲,一個騎士倒下了。馬失前蹄的時候,另一個騎士倒下了。那都無所謂,騎士敢死隊仍然在前進著,他們催動馬匹,拚命控制著前進和揮舞長劍的頻率。若那頻率失去控制,落單的騎士脫離了大隊,便是生命終結的時刻了。

  有沒有聽說過盯著血看時間太長眼睛會發紅?有沒有聽說沒有腦袋的騎士仍會拎著寶劍騎馬向前?當戰馬悲鳴著倒在地上的時候,騎士只能眼望著隊伍離自己遠去。他仍然要廝殺,直到生命終結,不過在此之前,他抽空刺穿了愛馬的心臟,然後他大吼,任憑武器在鎧甲上摺斷,跑過去和敵人抱在一起……

  “我們已經死了多少人?”羅傑沒有時間看,因為他似乎永遠沒有機會回頭,他抽出一支箭,從他前面的戰友肩膀上射出去,射進五十步外一個野蠻人巫祭剛剛張開的嘴裡。他連發五箭,就有五個巫祭倒下。他不敢低頭,只能用手摸摸箭壺裡剩下的箭支。他帶了十個箭壺,但是他不知道夠不夠用,所以他還帶了一把短刀,但是他希望別落到那份上。

  一隊高大的野蠻人駱駝騎兵一字排開攔在前面,他們迎頭衝來了!費隆知道自己是關鍵,他咬牙猛衝過去,他是刀鋒,如果他的馬停了,整個隊形就亂了。他要拼著硬挨一記!羅傑的箭幫他干擾了對手的攻勢,他嘴上不說,但是心存感激。他任憑對手的大錘砸在自己的肩膀上,大吼著一斧把對方劈落。

  那一擊在他的肩上彈起來,費隆覺得肩窩疼得要命。要不是這副鎧甲異常堅固,巨大的反彈力使對手失去平衡,他很難順利將對手劈倒。他身邊的騎士們幫他將豁口頂住,費隆恢復了速度,帶領隊伍衝破了封鎖。但是眼前除了敵人還是敵人,費隆已經麻木了,他不再去想什麼時候能結束,只知道揮動他的大斧。

  斯芬克頭一回忘記了錢袋的事,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發現自己落單了。當這個不妙的念頭剛剛在心底升起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一個帳篷攔在面前,斯芬克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他策馬狂奔,大叫著用長劍劃過敵人的眼睛,他的馬被人拉住後腿生生拽倒,而他的身體已經滾入營帳。

  帳篷突然倒了,幾個人在裡面扭動著,然後只剩下一副鎧甲留在那裡。野蠻人相互抱怨著幫助自己的首領從那裡爬出來,看看是不是有人還躲在下面,沒有注意到一位穿著緊身裝束的矮小的首領急匆匆地走了。

  脫得快就是逃命的關鍵。斯芬克有一個化妝易容的絕技,他早就注意到有的野蠻人和他身材差不多,愛穿簡單的緊身裝束,臉上塗抹豎紋油彩。在穿鎧甲之前,他就已經化好妝,幫自己找了兩顆大牙塞在嘴唇下含著,穿了和野蠻人相近的貼身衣服,為自己做了最壞的準備。

  “嗯嗯,還好我先天條件好,皮膚黑,體毛豐富……”

  斯芬克趁著混亂朝著大隊的方向拚命追趕,還撿了一匹馬。他塗在腋下的山洞之王糞便發出了讓野蠻人信任的氣味,一路之上通行無阻。他又不敢太過囂張,暗自苦笑:“不會追上大隊的時候被自己人一刀砍死吧?”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底升起,“也許我有機會……”

  羅傑猶豫了,他長這麼大很少猶豫,但是現在猶豫了。他已經扔掉了九個箭壺,如果再將這一壺射完的話……突然間,他看見一排野蠻人巫祭一起舉起手杖,他沒辦法多想,狂叫著將一把箭連珠撒出,依舊晚了一步。

  幾個衝到他們面前的野蠻人的身體突然爆開了,血肉夾帶著一股腥臭撲鼻而來。費隆首當其衝,一聲慘叫捂著眼睛跌落馬下。他的一隻眼睛疼痛難忍,剛剛站起來就被後面的馬匹撞倒,十幾個人和他同時落馬,一起慘叫著在地上翻滾。

  費隆抬起頭,看見自己的馬匹已經瘋了,那股腥臭讓他眩暈,但是疼痛瞬間便已經變成麻木。他攤開捂著眼睛的手掌,發現自己的眼珠腐爛得掉了出來,那種恐懼讓他發狂。他撿起大斧瘋狂地揮舞了一陣,突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營帳似乎與眾不同。那高大的營房統統都在五米以上,一座紅色的主營巨大如同宮殿,鑲滿了圖騰雕塑和獸皮裝飾。

  “到了!”費隆知道他們已經來到目的地了,那種欣喜讓他從狂亂中恢復了理智,“沒錯,就是這裡,帶著鐵盒子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傢伙的樣子,野蠻人的王就在這裡!”

  他惡狠狠地瞪著一隻眼睛一步步朝前走去。他的戰友們已經失去了陣形,和高大的山洞巨人們僵持在前面苦戰著。費隆看見側面有一個較小的轅門,他搖晃著,向那邊走去。

  “那些混蛋的首領會是什麼樣子?戴著王冠嗎?不長頭髮的種族戴著也不好看。”費隆正想著,一個巨大的綠色巨人擋在了眼前,山洞族就是這副丑樣子,狼牙棒也這麼難看。費隆很奇怪自己不去砍人家卻在品頭論足,或許根本就來不及。那簡陋如同釘頭錘的巨大樹幹將他攔腰打得飛了出去,撞倒了很多追在後面的野蠻人。

  “我不想死在這裡。”費隆看到因為氣味而困惑的敵人圍著他欲斬又停,不禁好笑。他想趁機再殺一個,但是大斧已經脫手不見了。他惋惜地伸開四肢,等待被殺。或許會有人接近他,給他殺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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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來了,真的有一個帶著獠牙的野蠻人撲上來,掐他的脖子,象徵性地敲他的頭。他想把對方掐死,但是突然發現那張臉在對他擠眼睛。

  “斯芬克?”費隆懷疑自己眼花,但是他決定裝死。他再次攤開四肢,舒舒服服閉上了眼。有人拖著他的一條腿把他往前拉,停了停,又繼續移動。他閉著眼睛想些慘痛的事情,免得因為斯芬克的樣子笑出聲音來。“喔,斯芬克個子一般,力氣卻不小啊!”

  斯芬克相中了和費隆相同的那條路,費隆很奇怪他能通行無阻地拉著自己往前走,突然一隻巨大的腳踩在他身上,然後又移開了。費隆悄悄眯起眼睛,發現斯芬克拿著那個小鐵盒和巨大的山洞巨人對視,那巨人“哇哇”幾聲,斯芬克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對方的眼睛,對方突然就安靜了,任由他們通過,隱約之間似乎在發呆。

  “原來他不但會易容,還會催眠?哪兒學來的?怪不得他偷錢包從來沒有被抓過。”費隆覺得這樣很神奇,他什麼都不用做,斯芬克拖著他從側面進了敵人的營區,周圍人慌馬亂,竟然沒有人理他們,都急著攔阻大隊的騎士們去了。

  突然一個軀體被人打得橫飛,落在他旁邊,脊椎也折了。那頭盔掉落的時候,一雙眼睛正好和費隆對在一起,是他同班的同學。

  費隆小心地向他傳遞眼神,那騎士兄弟笑容僵在嘴角便嚥氣了。費隆閉上眼睛,害怕自己的憤怒會從心裡冒出來掛在臉上。拖著他的斯芬克在微微顫抖,費隆腳掌輕輕拂動提醒他,他便繼續往前拉了。費隆的臉在地上感受著冰冷的地面,過度的憤怒反而會使人冷靜。終於,他的臉碰到了柔軟的獸皮。他知道,那時候到了。

  斯芬克望著攔在眼前的四個巨人們,心臟怦怦地跳動。他放下費隆的腿,拿出小鐵盒子,微笑著給他們看,當對方的視線全都集中過來的時候,就是他的催眠術發揮威力的時候。靠著這技術,他行竊從未被抓。他的眼睛迎著他們的視線,要一次迷惑四個人有些困難。

  那四個人穿著與眾不同的華貴虎皮背心,高大的巨型身軀不知道要犧牲多少獅虎的性命。斯芬克的出現使他們有些警覺,但是隨即迎上斯芬克的視線便鬆懈了。他們的目光漸漸柔和,斯芬克緊張得渾身是汗。突然,其中一個人抬起頭來,抽動著鼻子,惡狠狠地握緊了狼牙棒。斯芬克知道是汗水使人類的氣味濃郁起來,再也不能猶豫,他大喊一聲“動手!”

  費隆突然在地上一滾抱住了身邊巨人的雙腳用力拉扯,斯芬克拔出長劍搶先砍向反映較慢還沒有防備的另幾個人。

  一個山洞巨人青綠色的喉嚨鮮血飛濺,“咕嗷”一聲向後栽倒,狼牙棒已經伴隨著吼叫聲砸了下來。斯芬克側身一躲,一劍砍在一個巨人的腳後大筋上,隨後向上疾刺,在對方吃痛彎腰的瞬間刺進了喉嚨下方。山洞巨人太高,若不如此想刺中要害都不太容易。

  費隆和被他扳倒的人扭在一起,他已經是少見的高大壯漢,但是在山洞巨人面前就像是一個小孩。那巨人愕然地坐起身來,費隆拔出短劍疾刺對方的咽喉。突然有人拎住他的脖子,費隆被人生生拽開,竟然沒有反抗之力。他冷靜地忍耐著那加在脖子上的巨大壓力,一隻眼睛看不太清楚背後敵人的位置。突然間用盡力氣向後猛踹,腳後跟正踹在對方的喉頭。

  一隻大棒劈頭打來,費隆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他用盾牌硬擋,被生生砸趴下去。但是他向前撲入倒地那人懷中,用劍刺進對方的心臟。那巨人狂呼著,將他狠狠掄起來,費隆眼前天旋地轉,破牆而入,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在那一心想要進入的營帳裡。他摔在柔軟的獸皮上彈起來,一隻大腳將他像皮球一般踏住,將堅固的鋼甲踏得吱吱作響。

  費隆看見巨大的象牙做成的王冠,獸牙項鏈,獸牙手鐲,那彪悍凶惡的面孔頂著天花板,低頭看著他的時候,表情就像是正要踩死一隻甲蟲時的樣子。最特別的是——其他的山洞族都是禿子,而他卻有一頭濃密的黑髮,來配合那潔白的象牙王冠。後面幾個頭上頂著狐狸皮的巫師彎著腰嘿嘿冷笑,長長的爪子在空氣中撥動,就好像在遙遙用指甲捏著他的臉。

  費隆望著山洞之王,用雙臂緊緊抱住那隻秀氣的腳,說:“老子想你想得緊呢!”

  第四十八章 憤怒的盆栽

  國王的騎士們在山洞族大營外結了一個圓形陣,帶動馬匹逆時針流動著,用戰術彌補惡劣的局面。但是當巨人的大棒揮舞,局面便越發岌岌可危了。用獸皮裝飾胸毛的野蠻人將軍凶狠地從四面八方攻來,每一個對手都勢均力敵。

  “頂住!勝利就在眼前!”

  羅傑的箭射入巨人的眼睛,三把長劍一起刺入巨人的腹部,巨人倒下來,垂死中卻拉倒了一個騎士的馬匹,只是一個疏忽便又有人送命。一群狩獵者拿著長長的標槍不時投向他們中間,在鎧甲上留下一塊塊白色的坑點。不過,這也是騎士們高興的事情,有人把長矛不斷撿起來交給前排的人,雖然容易折斷,但是總算有個能夠到巨人要害的武器。

  “我們的人……都快死光了。”羅傑不敢把這句話說出聲音來。他們還有一百多人,三千多人死得只剩這些,而且一小半都是有傷的。由於偶然的混亂場面,以及山洞族可笑的自尊心,使他們暫時還沒有被人前後夾擊,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在過於高大的山洞族面前,他們沒有迅速突破的能力,何況還有和山洞巨人號稱絕配的狐狼族獵頭者在投擲標槍。

  山洞巨人很注意保護自己的下半身,而他們的脖子用寶劍的話,一般的姿勢是無論如何也搆不著的。羅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尋找一個不至於全軍覆沒的辦法,突然有一個跌落馬下的傢伙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拉著他的腿說:“早操第三節啊……”

  “賽倫?你不是文科見長?”羅傑很不容易想起他,因為他的手裡沒有拿著書,而是拿著盾牌和長劍。“是了,早操第三節,有盾牌和長槍的人往前,”羅傑大喊起來,“快,幼獅早操第三節,聽我指揮!”

  前面混亂了一下,騎士們用馬術躲避大棒,重新聚攏列隊,人人心中都是雪亮,很少有國王騎士沒有做過幼獅早操第三節——攻城操。

  山洞巨人們奇怪地望著他們士氣大震,一聲大喝一起將巨大的塔盾擋在頭頂,巨大的塔盾拼在一起,在他們頭頂形成了一條鋼鐵大道,又是一聲大喝,十個人跳了上來在鋼鐵大道上飛奔。狐狼族的標槍無法突破他們的盾牌陣,山洞巨人們揚起大棒,獰笑著,在他們的神力下,人馬都要變成肉泥。

  突然又是一聲大喝,長刺槍開始從盾牌間刺出來,山洞巨人的作戰間距很大,而人類現在相對密集。一個山洞巨人還沒有來得及進入大棒的攻擊範圍就同時被幾桿槍刺中,驚天動地扭曲著倒下。其他的人忙著用棒子保護自己,卻看到長劍劈向自己的頭頂。

  為首的是三個年輕的騎士,他們穿著幼獅中級鎧甲,分別手持長劍,鏈子錘和斧頭。“我們本城三霸向來是圍歐別人,今天也是一樣。”他們有人習慣性地發表了宣言,並不急著進攻,直到他們相中的山洞巨人用大棒抵擋長槍的瞬間,他們齊聲大吼,一起躍起,攻向巨人的頭部和頸部。

  人類站在騎馬持盾的高大夥伴頭頂,高度超過了四米,他們吼叫著用武器攻擊,有的人拚死尋找機會跳過去砍到對方的脖子。山洞巨人不再具有優勢,他們的上半身裸露程度太高,不習慣和人平行交戰。在攻城陣前,刺槍盾牌夾雜著亂箭標槍,頭頂還有攻擊接踵而來,同樣的上下交擊下,十幾個山洞巨人一起倒地。

  “至少要送幾個人進去!”一位成年騎士大吼,“我們死就死了,不能白死!”

  “知道!”站在頂端的騎士們兩個人將手互抓,搭成“井”字形,一個騎士踏上去去藉著衝力高高躍起,大叫著越過外圍的騎士們頭頂,一劍砍倒一個錯愕中的巨人。但是隨即被亂棒砸倒,掙紮著將劍捅進一個野蠻人將軍肚子裡便再也沒有動。

  “不行!衝不過去!多幾個人一起來!”

  羅傑摸摸箭壺,只有七支箭了,不禁苦笑。當一股豪氣在胸中升起的時候,他心中已有了覺悟。“不要亂來!”羅傑審時度勢,發出了動員,“身材比較輕的跟我來,米爾西過來,大家跟我的箭走!”

  羅傑一次搭上四支箭,大喊一聲:“兄弟們配合我!”

  箭連珠撒出,羅傑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也從來沒有用這麼高的標準要求過自己的箭術。

  在他的一生中,他以為自己最光輝的時候是躲在樹後面偷襲魔法師,卻想不到是現在在亂軍之中對付皮膚堅硬的巨人。

  “要中!”羅傑這樣要求自己,他站在鋼鐵大道的前端,在劇烈的震動中搭弓射箭,那四支箭用了四種不同的手法,從空隙中穿過,在風中劃出弧線,飛向四個巨人的左眼。

  “我的箭說射左眼,決不中右眼!不過這一次,偏也請偏到右眼裡去……”

  那漫長的瞬間裡,前排的騎士們不要命,用劍和長矛插向巨人的胸腹咽喉,任憑大棒砸向他們的脖頸。或許是這份誠意感動了風,感動了空氣,鮮血飛濺的時候,四個巨人一起慘叫著倒下,大棒讓頭盔飛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騎士們的腦袋都還在。

  “衝!”藉著這時機,羅傑回身踏上搭手,五個人一起躍入了野蠻人的空當,但是落地的時候便已經變成了四個人。野蠻人眼花的時候,一把短劍刺進了將軍的喉嚨,瞬間便又不見。

  “有希望了!羅傑是有名的變色龍!”殺進去的幾個人狂喜中和迅速趕來的野蠻人殺到一起,人數懸殊,被包圍了。“不行!我們在這裡耗著會死光!”

  那是一群身材瘦小的狐狼族,和山洞族正是完美的互補,他們敏捷嗜血,擅長近身格鬥。

  一個騎士被人騎在肩頭,還來不及抬起胳膊便已經被短刃刺入面甲。不甘的手來不及抓緊敵人的脖頸,仇恨便已經隨著鮮血灑在大地上。

  “去死!”另一個騎士憤怒地揮動著長劍,卻砍不到敏捷的敵人。突然一個頭盔丟在對手頭上,其准無比地將狐狼族人打倒。那騎士來不及多想,趁機一劍將對方砍死。接著又是一隻小鐵護臂,其准無比地打在敵人鼻子上,騎士藉機又砍倒一個。正在納悶,另一隻鐵護臂也飛過來,然後是大護膝、大護腿、護肩、上護臂……

  騎士轉眼間砍死十來個人,始終沒有時間回頭看看。突然劍光像匹鏈一樣連斬在前,劍氣發出短促有力的破空聲,一瞬間便有十個敵人喉管破裂,倒在地上。那騎士終於有空看上一眼,發現磨刀米爾西已經輕裝上陣,只剩下緊身衣,手緊緊搭在劍柄上做著拔劍的姿勢,而那劍竟然還在殼中。騎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暗器高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9
一六九

  對山洞之王而言,今天是個挺煩惱的日子。拉不出大便已經很糟,竟然還有敵人帶著自己的糞便味兒一直衝到自己腳下。他注意到那鎧甲異常堅固,竟然踩不碎,倒是地面先塌下去了,不禁更加惱怒。似乎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一支敵人的小隊殺過聯營,竟然到這裡還沒有死光。一個虎牙族頭領大叫著跑進來,聲音有些怪異,突然一劍刺向他的肚子。

  山洞之王憤怒地大吼,一掌將對方從半空裡拍倒,想要補上一腳的時候,卻發現邁不動步。

  腳下的騎士死命拖著他的腳,力氣竟然很大。

  斯芬克發現事情不像他想得那麼容易,突襲失敗了,山洞之王的大手將他拍得從半空裡直貼在地上。他嘴角流血,微笑著和費隆對眼,努力在地上爬著,突然從懷里拉出一張紙遞給費隆,大叫:“貼上去!”

  費隆還在和山洞之王死命拖在一起,騰出一隻手接過來順手狠狠拍在山洞之王小腿上。

  頃刻間,一團火從那紙符中冒出來,洶湧地往上蔓延。

  斯芬克手捏火字訣,大聲念詠:“丁火朱雀起!疾!”只是一轉眼的功夫,那火焰已經如同澆了油一樣將山洞之王整條右腿裹了起來,幾秒鐘之後,整個巨大的身軀便在火焰之中發出焦臭的氣味了。

  “啊……”費隆仍然在山洞之王腳下,那隻腳是山洞之王惟一沒有著火的器官。山洞之王在火中沒有移動,也沒有慘叫,只是納悶地用手撲打著。一旁的巫師們發出桀桀的笑聲,一點兒也不緊張。費隆的頭髮發焦,那隻腳依然踏在他胸口。

  費隆大叫著用力推山洞之王的腳掌:“不行!這個傢伙似乎是天生抗魔法的!快收掉!

  我要熟了!”

  “再忍一下。”斯芬克冷靜地望著,帳篷開始熊熊地燃燒,露出了一角湛藍的天空。

  山洞之王突然一聲怪叫,用手捂著眼睛,然後瘋狂地拍打著,四處亂撞。旁邊的兩個巫師大驚失色,咬破舌頭一噴,便有血雨落在山洞之王身上。誰知“呼”的一聲,不但沒有破掉咒語,反而助長了火焰。

  費隆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一把長矛,及時投過去,一下將一個巫師釘在牆上。另一個巫師便來不及施展巫術幫助他們的王,他惡狠狠地舉起權杖,突然一把劍脫手飛來,劈中了他的胳膊。費隆大吼一聲衝過去,扭斷了他的脖子。

  突然山洞之王帶著渾身的火焰彎腰一掃,將他和斯芬克一起打得橫飛。那火焰沾在他們身上,自己便熄滅了。山洞之王卻痛苦地在地上翻滾,把整個大帳都點燃,火光熊熊沖上高空,少許黑煙便產生了巨大的混亂。山洞之王的嚎叫聲撕心裂腑,抱著頭,似乎已經看不見了。他們躲在角落裡,躲避山洞之王發狂的攻擊。

  費隆想起比武大會上年特用過的火焰術,頓時明白那不是普通的火焰。當時魔法師都沒有辦法熄滅的火焰,現在正在山洞之王身上燃燒。

  斯芬克在旁邊爬起來,已經站不直了。“那是三昧真火,是從幼獅別院的煉丹爐子裡帶回來的。”他沒有穿鎧甲,幸好周圍的帳牆是軟的,否則早就沒命了。

  大帳後面被人扒開,那火焰和叫聲引來了其他的人,費隆和斯芬克相視一笑,只覺得逃不掉了。費隆只剩一隻眼,兩個人都沒有武器,兼渾身是傷。那山洞之王只是掙扎,卻不肯被燒死,讓他們感到萬分遺憾。

  野蠻人的大斧已經懸在頭頂,兩個人都閉上了眼,突然“嗖嗖”兩聲,兩支箭插在敵人後腦。接著山洞之王的嘴裡血光一閃,一支箭的羽翎在火中燃燒,箭頭卻深深沒入了山洞之王的上咽。

  “是羅傑!”兩人欣喜,把壓在身上的屍體推開站了起來,“大隊殺進來了?”

  “還沒有啊!”羅傑的聲音在身邊傳來,仍在隱身狀態,“怎麼還不死啊?”

  山洞之王瘋狂地在地上扭動,將本來要抓住他們的野蠻人都撞倒了,反而救了他們。野蠻人被自己的大王誤傷,身材矮小的紛紛逃走,免得無辜送命。

  帳篷的火勢增加了野蠻人的恐慌,他們的氣勢大減,無心戀戰,開始向起火的主營靠攏。

  他們看到一個著火的山洞巨人矗立在大地上,瘋狂地吼叫,其他的巨人拿著帳篷布不停為他拍打,卻只是點燃了更多的火焰,當下更加混亂,僅存的人類已經衝破封鎖殺到了近前。

  “機會來了。”不用命令,每個人都是一樣想法,拼著回不去也要確認山洞之王死掉。

  馬隊衝破了野蠻人混亂的防線,騎士們拚命向目標靠近,將長劍往每一張靠近的醜臉上招呼。

  野蠻人是單純的勇悍生物,一旦失去了控制,信心很容易崩潰。那恐慌一旦產生,便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戰場上蔓延。終於,越過廣闊的戰場,野蠻人的前線也鬆動了,他們的將領開始猶豫,沒有上級傳達任何命令,那不知所措的態度甚至寫在臉上,又傳遞給了人類的指揮官。

  巨馬城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在火焰中燃燒,但是人類的軍隊正以最有利的包圍面擋在城外,用最猛烈的攻擊消滅敵人。當希冀帶來了全新的士氣,握著戰斧和弓箭的手都重新緊起來了,野蠻人已經開始後撤。

  * * *

  那一天,對山洞之王而言真是個非常煩惱的日子。他還未來得及梳頭,實際上,以後再也不用了。山洞族本來就毛髮稀少,而他最大的驕傲就是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現在連雄壯的胸毛都已經變成灰燼了。他更不明白的是——那些火焰為什麼可以在他的身上燃燒,他們一族是驕傲的戰士,沒有人比他們更強壯,而他們天生是對魔法免疫的。

  騎士們殺死了他周圍的族人,在他的身上插滿了標槍和長劍,試圖為他撲滅火焰的一切行為全都宣告無效,當渾身上下傷痕纍纍,眼睛也已經看不見東西的時候,他知道他完了。

  他仰天嚎叫,質問賜給他與王者相配的毛髮的圖騰:“嗷……偉大的主人,為什麼會這樣?

  您答應過我的!給我力量!給我力量!”

  騎士們聚在一起,望著周圍密密麻麻的長矛和斧頭,血紅的眼睛和露在外面呼哧帶喘的牙齒,那些牙齒有的雪白、有的發黃,但是都和武器一樣危險。那時候,他們想:“回不去了吧!”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野蠻人圍著他們,即不殺,也不去救火,他們只是呆呆望著,似乎有什麼對他們來說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羅傑望著倒在地上被馬踩斷的一根圖騰柱子,突然發現,那柱子的頂端,是一隻惡魔。

  惡魔之王拜德。

  “嗚嗷……”

  野蠻人開始四散奔逃,他們的王死了,而實際上,他們並不打算落到黑暗的惡魔手中。

  祖先的訓示告訴他們要嚴防黑暗的誘惑,但是他們的智慧實在有限。他們不知道界定利用黑暗的力量和被黑暗反過來利用的界限,但是眼前的景象可以讓他們在瞬間搞清楚應該逃走的時刻。

  三昧真火熄滅了,隨著燒焦的血肉脫落而熄滅了。一副巨大的白色骷髏骨架矗立在大地上,昂首挺胸,發出驚天動地的吼叫。因為血肉剛剛脫落,那骨架上有的地方還透著一絲粉紅色,而當這新生的骷髏王冰冷的眼神從巨大的眼洞中射出來的時候,死亡的氣息開始在大地上瀰漫。

  幾個沒有跑的山洞巨人突然“咕嗷”一聲跪倒在地上,他們青色的皮膚裂開,血肉整塊地從骨架上脫落了下來。在人們驚恐莫名的注目中,附近的屍體搖擺著,骷髏們就像是脫下衣服一般從自己肋骨上摘下不乾脆的血肉,從大地上站了起來。

  “好冷……”一個騎士突然開始抱著雙臂顫抖,他的視線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束縛了,他直勾勾望著那骷髏王的眼睛,渾身發抖。人人都是同感,那冰冷的目光不是要凍結人的身體,是要凍結人的靈魂。

  “冷靜!不要被他迷惑!”羅傑大叫,“我們是人類!要保住心底的光明!不要恐懼!恐懼會使我們的心偏向黑暗!”

  “我們怎麼辦?”有人發出驚恐的叫聲,嗓音發尖,臉色因為寒冷蒼白到了極限。人人都有和黑暗決一死戰的立場,但是當黑暗突然來到眼前,卻又還沒有絲毫心裡準備。

  費隆說道:“還用問,殺死他們!”突然連他自己也發現自己說了句廢話,死人怎可殺死,他決定用大棒將他們粉碎,但是他只是站直了肋骨都疼。

  “火!”斯芬克大叫,“用火!去撿火把!”

  眾人如夢方醒,剛才營帳的火焰還沒有熄滅,他們撿起一些帶著火的木棍,有溫暖的光在眼前晃動的時候,那靈魂的深處似乎也暖和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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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