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魔幻】騎士的沙丘 作者:文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9 16:33: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 47356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4
一四〇

  “秘密,秘密……”年特喃喃自語,“人類的世界是野蠻人的秘密,野蠻人的世界是人類的秘密……”當黑眼的白狼皮變成了和年特共同的褥子,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他的手緊緊抓著黑眼的手腕,用力量讓黑眼明白現在她是被奴役者,否則黑眼會覺得自己仍處在母系氏族社會的頂端。

  “我和我父親說話用人類語言,和我母親用狐狼語。”黑眼趴在年特胸膛上,顯得十分滿足。年特的肩膀現在兩邊都有牙齒印了,十分對稱地流著血。用這傷口作為交換,他得到了黑眼的信任和許多只有狐狼族才知道的秘密,他需要這種感覺,否則米蕾妮婭的離去會讓他胡思亂想,直到把自己逼瘋。

  “我很想見見你的父親呢,不過……還是不要見的好。”在年特想要知道的秘密當中,黑眼的父親是一個很重要的部分。他為什麼憎恨人類?為什麼可以和狐狼最高女祭祀一拍即合?他在野蠻人當中能做到大巫祭又是怎樣的一個局面?

  西亞夫不知道的事情,現在可以知道了。讓他困擾的是,黑眼的回答有些不盡然,首先這位人類的叛徒很不喜歡提自己的事情,大多數時間很沉默,所以黑眼也不知道他以前的事情。其次——除了說人類的話,懂很多人類的技術之外,按照黑眼的看法——不知道他長得和狐狼族有什麼不同。年特本來想得到一些謎底,現在疑問卻更多了。

  他不能想像一個人類在狐狼族的婚姻生活是怎麼樣的,雖然剛剛和黑眼做完愛,但是黑眼隨時可能用鐵爪割斷他的喉嚨,他不知道狐狼族的教育有多麼根深蒂固,但是他聽過一個故事,就是養了一隻小狼仔的獵人在殺狼的時候被自己養大的狼咬死的故事。他從沒有想過帶著黑眼會有這種心理壓力,但是一種責任感使他想要承擔義務。

  “米蕾妮婭總有一天會瞭解,美蓮會幫我,我總不能為了米蕾妮婭把愛我的人都傷害了。

  就算美蓮可以變心,安卓美可以不殺我,還有咪咪,我總不能昧著良心把她趕出家門去,還有從小照顧我的丫頭們,我總不能把她們都趕走。”

  年特想了一會兒,對黑眼說:“告訴我這次去攻打人類的情況,就是關於山洞族,你們的山洞之王,還有你父母,他們現在都在哪裡?你和你的哥哥到底是什麼關係?”

  “嗚……”黑眼不滿地低叫了一聲,似乎對一次這麼多問題表示抗議,扭頭不肯回答。

  狐狼族的習慣是相互利用,黑眼對信任感不太適應,只有奴役和被奴役的態度。

  年特以前被她拴著,很清楚她的心理特徵,更加誠懇地對她說:“你是人類,至少心靈是。人類的生活也許複雜,但也有簡單又快樂的方式,比如信任一兩個人。比如說,我不會用鐵鏈來鎖你,只會請求你,但是不會強迫你,因此你可以信任我。”

  黑眼騎在年特身上,突然莫名其妙地仰頭對著月亮“嗚嗚”地嚎叫,不知道是表達什麼情感。那聲音不高,但是遠遠地傳了出去。

  “是孤獨吧?她畢竟對未來感到擔憂。”年特這樣想著,沒有阻攔,西亞夫卻在灌木叢另一邊探出頭來:“叫她住口!她在叫人!”

  “啊?”年特如夢方醒,黑眼的手一翻,鐵爪的刺鋒已經伸出來頂到了他的喉嚨。黑眼狡黠地一眨眼,年特無法相信這是剛才在他身上百依百順的嬌媚小狐狸。

  “我不喜歡這種信任。你不是在利用我嗎?”黑眼這樣說,“我一定要把你帶回去,所以才跟著你走。我不想到人類那裡去生活,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是這樣。”年特明白了,“我真傻,立刻就用人類的思維方式去衡量你,小狐狸。那麼,你還打算用鏈子鎖著我嗎?”

  “是的,那樣比較好。”黑眼想了想,“我知道你不喜歡,不過我怕你跑掉。我試過相信你,但是你跑了。”

  “因為你的信任不是建立在平等上。”年特平靜地向她解釋,“我在你們那裡沒有自由,你們吃人,我的夥伴都很害怕。那種信任不是我說的這種,那是馴養,是人格的泯滅。告訴我,你也吃過人嗎?你會覺得噁心,對不對?”

  黑眼愣了愣,眼珠不停轉動:“你怎麼知道?”

  “因為人類不吃同類。你是人類,清醒吧。”年特毫不畏懼,直盯著那對深邃的眼睛,那眼睛在暗夜裡發出綠寶石一樣的朦朦光彩,但仍和人類的眼睛一樣,在瞳孔中映照著眼前的人。從這種角度、這個距離,年特清晰地從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綠色的,自己的影子。

  黑眼猶豫了一下,但是並沒有迷惘:“我會克服那種挑食的毛病的,時間長了你也會習慣。別靠近我!”黑眼扭頭朝逼近的獅子族人大吼,西亞夫幾個人只好退後了。

  “按照人類的習俗——我們接受這次要挾,”西亞夫說,“但是只限於他一個,你不要以為可以控制我們。”

  “我要你們幹什麼。”黑眼回答,“又蠢又笨,而且你們一族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我根本不在乎你們這幾個人的死活。還沒殺你們是因為我父親說你還不錯,畢竟你跟他學過不少東西。”

  年特突然想到問題的關鍵了,問道:“那麼,你是按照白牙的說法要嫁給山洞之王做野蠻人的王后嗎?我只是寵物?”

  黑眼一呆:“他這麼說?不,我只想和你一起生活就滿足了,我喜歡你,要得到你,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一個人的。至於大王,那不可能,我們一族為大王效勞幾百年了。”

  西亞夫解釋了一下:“山洞族是很高大的,大概有三米多高,我們族還有幾個女人可以,狐狼族體形差太多了,相互交娓會慘死掉。”

  “那麼也許他就是想你死掉。”年特突然明白了,山洞之王也許是變態的,黑眼很漂亮,很特別,也許對山洞之王有特別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狐狼族是母權至上,所以實權在黑眼的母親手裡,但是她的父親又是直接為山洞之王效勞的大巫祭,從人類的角度來說,他不會喜歡男性被奴役,他會更希望白牙或自己掌權,那樣才能完全控制狐狼族。所以,黑眼幾乎不會人類魔法,只懂狐狼的技術,而且在族裡非常受寵,而白牙卻強得可怕,獨自奔走。

  年特知道黑眼也疑心了,更加抓緊追問:“你和你哥哥白牙的關係到底怎樣?”

  黑眼露出牙齒咆哮:“我早想為媽媽宰了他!”

  年特突然趁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黑眼愕然,鐵爪沒有刺下去。年特坐起身用力一翻,將她壓倒在地,緩緩地說:“那就好,那就好!”

  黑眼驚恐地掙扎,年特的力量之大是她所沒有料到,她的手腕快要斷了,齜牙咧嘴,卻再也無法掙脫。年特皺著眉頭:“看來我們還是從奴役開始,平衡一下心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5
一四一

  “你的性格真是千變萬化,所以我教你比較輕鬆的生活方式——跟你學的。”

  黑眼的鐵爪又被沒收了,年特綁起她的手牽著脖子走——用馬韁,狐狼族的馬韁是用結實的牛筋和皮子做的,保證咬不斷。

  “喜歡吧?”

  年特瞧著黑眼的表情,黑眼卻沒有什麼反應,似乎對弱肉強食覺得理所當然,一聲不吭自顧自地走著。

  “是不是方法錯了?”年特越發沒有信心,“我快要落得和野蠻人一樣了。”

  西亞夫卻對此大加讚賞:“對女人本來就該這樣。”他們不敢繼續停留,連夜趕路,想要回到獅子族的領地。

  黑眼面無表情,只是坐在馬背上,和以前表情豐富的時候判若兩人,竟然有一種冷若冰霜的感覺,讓年特覺得有些窩心,想必當初他一天到晚瞪著眼的時候,黑眼也是這種感覺。

  他們花了一早上的時間跑到山腳下,年特想要給她喂一口水,拉近馬匹的時候黑眼突然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露出牙齒對他怒目而視。

  年特揉了揉手背,不怒反喜:“很好,有表情比沒有好。你還是在乎的,這種滋味不好吧?”

  黑眼不肯再說人話,似乎忍耐也到了極限,“嗷嗷”叫個不停,上下亂咬,年特現在穿著鎧甲,除了手背任何地方都毫不在乎,得意洋洋地給她咬。黑眼牙齒“嘣”的一聲,熱淚盈眶,鼻子發酸,撇著嘴想哭,突然從馬上掉了下去。

  年特嚇了一跳,怕馬跑起來把她勒死,急忙跳下去伸手扶她,誰知剛一伸手黑眼便立刻咬住他的手不放,眼中都是狡猾的神色,又有幾分潑辣的狠勁。

  “啊……”年特好不容易掙脫了,手背上又多了一個牙印,流了些血。黑眼的牙齒十分鋒利,年特骨頭隱隱作痛。一時生氣,揚起手來,黑眼一閉眼,他又打不下去。

  黑眼睜開眼,突然溫柔起來,哼哼唧唧靠過來,似乎想給他舔舔傷口。年特被她折騰得有些糊塗了,怔怔把手伸過去,突然瞥見她的眼中寒光一閃,下頜肌肉正在抖動,連忙縮手,果然黑眼又是“咯嘣”一口,咬空後隨即抬起頭來忿忿地看著他。

  年特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黑眼只是怒視。西亞夫撥馬回來了,遠遠喊著:“幹什麼呢?我們快走。”看了黑眼一眼,“把她殺了算了。很快會有人追來,這裡很危險。”

  年特應了一聲,拔出寶劍,一把將黑眼按到地上,黑眼只道年特要殺她,突然怕了,在地上拚命扭動,口裡大叫:“你不能殺我!”

  年特挑斷繩子,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大笑:“說話了?你走吧,別跟著我。我要逃命去了,躲你遠遠的。受夠了,我真是有毛病,竟然想要幫你。帶著你一天就很慘了,這樣下去早晚沒命,去做你的小狐狸吧。下次見面,我就是獵人了。會真的殺你,你也不用留情了。

  但是……“年特眼圈一紅,收起劍,卻拿起頭盔,”最好別讓我碰見你。”

  黑眼一怔,突然發狂了,大叫一聲撲過來。年特面無表情帶上頭盔,黑眼撲到他身上就像是撞到鐵牆,年特只是一揮手黑眼就跌倒了,在地上滾了兩滾,狠狠看著他。

  年特從馬背上拿下盾牌,將她的鐵爪丟還給她,手搭著劍柄,冷漠地說:“滾!我說真的。上次我沒穿鎧甲打不過你,這次不是鬧著玩了。”

  黑眼直盯著面甲縫隙裡那道目光,倔強地大叫一聲,帶上鐵爪再次撲了過來。年特用盾牌一擋,“當”的一聲,黑眼已經彈到了身體側面,又是一抓朝著咽喉抓來。

  “好快!”年特大吼一聲,畢竟以不變應萬變比較有利,盾牌迅速改變位置,一拳打在黑眼左臉上。黑眼再次撞到盾牌,臉上又狠狠挨了一拳,飛出好幾米摔倒在地。爬起來的時候,黑眼半邊臉腫起來,嘴角流血,仍是狠狠盯著面甲的縫隙裡年特的目光。

  那瞬間,年特懂了,她不是在仇恨,是捨不得。黑眼大叫一聲再次撲來,突然高高躍起,頭下腳上越過盾牌抓向年特的喉嚨。年特半蹲下來用手掄過頭頂一拉,黑眼重重地拍倒在地上,掙紮著,狠狠地望著年特的眼睛,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

  年特不忍再看她的眼神,扭過頭去,拉起馬的韁繩,緩緩地說:“我討厭你們的森林,那裡是我的戰場,再次見面就是敵人了。”

  “別走……”黑眼微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年特狠狠心,告訴自己她是個危險的夥伴,翻身上馬,抖動韁繩打算離去。馬得得地跑了幾步,黑眼嗚咽的聲音又絕望又悲傷,從後面不斷地傳過來。

  年特覺得這次她是真情流露,回頭望瞭望,黑眼努力拉著一棵樹,倔強的眼神灼熱地望著他,雪白的牙齒緊緊咬著,不知怎地湧出一股力量站了起來,追出幾步朝他大喊:“你做過了就想這樣走掉!”

  這句話又粗俗又過於人性化,年特呆呆回頭望著,突然狠狠撞到一根樹杈從馬背上掉了下來。“噢”的一聲,鎧甲重重砸在地面上,年特摔得很狼狽,盾牌脫手的同時頭盔也飛了出去,在地上不斷滾動著,直滾到黑眼面前。

  年特跌跌撞撞站起來,天旋地轉,剛才扭到脖子,驚魂未定地用手扶著,卻看見黑眼捧著頭盔就在眼前,鐵爪烏溜溜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不,不好!”年特頭皮發緊,黑眼卻已經哭著撲到懷裡來:“別丟下我!我跟你走,再也不咬你了!”

  “呃?是不是真的?”年特還沒鎮定下來,黑眼的淚水在他臉上冰冰的,所以他想,“要是假的那就死吧。”

  他抱住黑眼的肩膀,黑眼便覺得好起來了,用手擦擦眼淚,居然不好意思起來,伸手將年特推開,把頭盔還給了他,但是又急著搖頭,表示不要戴上把臉遮住。

  為什麼人類會彼此擁抱?當兩個人面對面擁抱的時候,便是不分彼此,便是平等對待,便是嘗試信任和——愛慕。

  當然,也有特例——* * *

  “死!死!把你們通通殺光!”

  羅傑和一個手持大斧的野蠻人緊緊抱在一起,用靴筒裡的匕首朝對方後心不停地刺。一般來說,這種擁抱不是不長久就是太過長久,野蠻人口中鮮血狂噴,吼叫著扔掉大斧雙手環扣,羅傑的腰要斷了,那發黃的牙齒離他的喉嚨越來越近。

  當弓箭手需要在城頭上和敵人抱在一起的時候,一般戰況就很糟糕了。不過羅傑偶爾也有唸經,所以神還是記得他,至少有人記得。一支長槍突然從野蠻人耳朵刺了進去,從另一頭穿了出來,將對方摜倒在地。

  “嘿!嘿……”羅傑喊著,和野蠻人一起倒地,誰救了他的命他也沒有辦法看到,野蠻人死了,但是還是抱著他,而且臨死前的力量使擁抱更加熱烈,這一抱就是六個鐘頭。

  “你怎麼還在這裡!”費隆終於有空把羅傑解放了出來——他們不得不把屍體的胳膊完全砍斷。羅傑就像被摧殘過的番茄樹一樣東倒西歪,捂著腰站不直。

  野蠻人說什麼也不肯潰敗,要不是及時修復了城防,巨馬城早就失守了。放眼望去,外面粗略估計有一百二十萬個喊著要吃人肉的傢伙——燒了糧倉之後,他們就一直這麼喊,反正每天有的是死人,絕對夠吃了。

  斯芬克拄著盾牌喘粗氣:“啊,啊,這個不是我的長項……”剛才的練番苦戰幾乎要了他的命,就連話也說不順了。

  “你的長項?”斯芬克的長項很有名,羅傑突然想起來了,破口大罵,“不是吧?你連野蠻人的錢包都偷?”

  斯芬克很委屈:“那也要他們有錢包啊。”

  羅傑大叫:“那你還是去偷了。有這個功夫不如把我從地上救起來。”

  費隆冷酷地說:“你應該用震撼的方式死在他們中間,這樣你屍體上的錢袋很快就會在野蠻人當中開始流行,就可以留給後代去偷了。”

  “也許他們不用包或是袋,用小盒子。”斯芬克拿出一個小黑鐵盒來回看,“這是我惟一的收穫。要是錢包的話,想想看——一千個錢包中最醒目的一個——野蠻人的錢包——鐵的。

  多麼具有收藏的意義。”

  羅傑對他的嗜好不感興趣,但是一把將那個鐵盒奪了過來,拿在手裡仔細觀看。那個鐵盒很奇怪,體積真的和錢包很相似,不知道野蠻人怎麼鑄造的,看上去挺結實,而且非常嚴,插針的縫隙都沒有。更妙的是,看上去像是一個機關匣子,就和一按就開的精巧首飾匣子有點兒像。一端有個方形的小洞,像是用來穿繩子的。

  “幹什麼?是我的!”斯芬克大叫著搶了回來,羅傑圍著他擺了兩個姿勢,斯芬克只是不理。

  “小氣鬼。”羅傑向他擠著眼睛,“如果是錢包的話一定可以輕鬆打開的,你打開給我看看?”

  斯芬克:“我當然能。”他用指甲、小刀,摸來摸去,用牙去咬,最後“啊”的一聲放棄,回答:“一定有錢包鑰匙!”

  羅傑問:“鑰匙插哪兒?”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5
一四二

  斯芬克無語,他想不出。

  “別想了,說不定是用來自衛防身的。”費隆轉身離去,“該開會了。”

  “對,自衛防身型錢包……還有什麼比錢更適合裝在裡面。”斯芬克堅信那是錢包,就是不給羅傑。羅傑的好奇心也是一發不可收拾,纏著他搶來搶去。

  數以千計的屍體橫陳在他們身後,神官不得不賣力地挽起袖子抬著擔架。巨馬城殘破不堪的城牆在落日的餘輝下散發出雄渾的氣魄,人們知道是因為有一批不怕死的傢伙站在上面的緣故,城牆才這麼雄渾。

  第三十九章 失落的東西

  “今天的議題,攻心。”天藍騎士團的團長列諾得力是一個非常老成的戰略家。和炎龍騎士團的卡地摩不同,他的武藝很一般,但是他的年齡和經驗使天藍騎士團蒸蒸日上,領導能力讓任何人都要點頭欽佩。

  “我們經歷了長期的苦戰,很多人永遠倒下了,但是我很慶幸,活下來的各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們不會被人隨便打倒!”

  列諾得力望瞭望屋裡的人,這個大廳比不上幼獅騎士堂,有座位使得能夠參加會議的人更加稀少。他想起在幼獅軍事學院精研兵法的時刻,他是靠著文科的成就精彩畢業,望著大堂裡許多依然身穿幼獅鎧甲的年輕一代,列諾得力面帶微笑:“我們會創造奇蹟!”

  “大家注意!城外有一百二十萬人,我們目前只有五十萬,死了的兄弟屍體沒有地方埋,城牆已經不行了。哈馬斯陛下目前有所顧忌,不能御駕親征,但是南五省的兵力正在趕來,鎮守南關的玫瑰郡有八十萬玫瑰騎士快速反應部隊,但是南方邊境的躁動很不幸使賽格大公頂多調撥半數過來,而且南五省調集兵力總數也只有一百萬,路途遙遠,輜重緩慢,我們需要支持三個月才能指望他們到達。教皇拒絕發出更多的兵力,這需要聖堂兄弟們進一步努力爭取。我們要活下來,就要迅速改變這一現狀,需要擊垮野蠻人的意志!”

  列諾得力的話輕鬆吸引了每一個人的注意力,每一個都知道現在生死攸關,列諾得力已經進入正題。

  “攻心。六城之戰的勝利歸功於哈馬斯陛下的親征獲得了足以和野蠻人抗衡的士氣,野蠻人的王謠傳被殺是另一個原因,總之,是攻心使我們取得了勝利。這一次,我們都看到了,野蠻人的部隊比以往多出不知道多少倍,還在增加,而野蠻人的制度我們知之甚少。但是有跡象表明,他們的王很謹慎。大家注意看圖——”

  列諾得力打開了詳盡軍事地圖,指著城外的山脈和土地:“巨馬城本來有奇襲傳送口,可以從城內將三千人馬一次送出出去,進入敵後方突襲,但是因為敵人的數量過多,根本不可能實現。一百二十萬部隊就意味著到處都是——一直延伸到近百里外。野蠻人吃了一次虧,輜重和糧草都後退了,他們的主營也是一樣,我們甚至還沒有看到主營的樣子。我們考慮殺死敵人主帥已經不太可能,必須想別的辦法。糟糕的是野蠻人一定會考慮巨馬城之外的途徑,他們很可能也越過山脈來背後偷襲我們,我們不得不建立更多的前哨。這就有一個問題——誰傳遞消息更有效。”

  “大凡兵種混雜,傳遞軍令的方式就更加複雜,特別是野蠻人和我們不同,他們是完全不同的部落聯合,每個部落的特徵和習慣應該都差距很大,而這麼多兵力下主營和前線的距離至少有幾十里,前線誰在控制?是什麼使他們悍不畏死?老兵們的反應是這次除了凶悍之外,比起六城之戰時期,野蠻人更加團結,氣勢高漲,十分不同。是什麼在維繫這種氣勢,使不同的部落體現出協調?尤其是他們的語言至少有三十種的時候!”列諾得力肯定地說,“我不知道野蠻人怎麼做,但若是人類,要有三十個監軍和欽差大人。誰把欽差大人找出來宰了,記一等軍功!破悉野蠻人的重大士氣之謎,記一等軍功!”

  會議很快就散了,其實列諾得力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故意沒有明說,因為說明了就會起到反效果。戰場上屍體腐爛,無法清理,已經讓人很難忍受,偏偏還有異香混雜在其中。

  羅傑望著城牆下面野蠻人的進餐場面——他們故意在人類的視力範圍內做這樣的事。人肉烤熟的味道很不容易消散,野蠻人把大鍋擺在營地前面,羅傑可以聞著那作嘔的氣味,清楚地看到他們在剝皮。那些廚師先將衣物鎧甲都扔到一邊,然後就沖城牆上咧嘴笑笑,手起刀落砍掉人頭,撿起來戳在一個尖木樁上,然後再衝城牆上笑笑,接著砍掉四肢扔進鍋裡,朝城牆上笑笑,再精緻地處理裡脊肉和排骨分類……

  “嘔……”當那些廚子用力捏著人頭左右旋轉,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插在尖木樁上的時候,羅傑就已經吐了,不過還好沒有吃東西,沒有多少東西可吐。

  “狗娘養的雜種!”費隆受不了,看多少次都受不了。他拎起一個巨大的弩,需要三四個人一起拉的弩,咔吧一下拉開,上了一支箭遞給羅傑。他的箭術很差,所以想到和羅傑合作。

  羅傑早就在心裡瞄準那廝很久,這時手裡有超強大弩,費隆幫他托著,真是得償所望。

  “嗖”的一聲,野蠻廚師慘叫身亡,那哪裡是箭,和標槍差不多。

  “很可口?呃?”費隆破口大罵,“吃自己吧!”誰知立刻有一個廚師從後面聞聲趕來,替補倒地的廚師,朝城牆上笑了笑,一刀砍下前任大廚的腦袋,“噗嗤噗嗤”擰在尖木樁上。

  “嘔……”費隆也吐了,這仗可怎麼打啊,大夥值班的時候大都蹲在牆垛下不看外面,儘量往衣服上撒點兒香精,可是和人肉味混在一起讓人頭暈。

  “該死的!”羅傑也靠著牆垛坐下來,“在我們考慮攻心戰的時候,他們早就開始了。”

  周圍的人都很默然,這種行為對魔法師和祭祀的干擾尤其嚴重,如果野蠻人的巫師開始做法,那些人頭就是現成的詛咒法器。

  放眼望去,野蠻人營地周圍的尖木樁已經連成圍欄,目之所及都是人頭。這種做法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存在,如果騎士外出交鋒,那些人頭可以被巫師用來炸開施展血暴術,對聖騎士的殺傷之嚴重真是超乎想像,那些尖木樁也會得到一些突破魔法防禦的效果,可以插進奔馬的胸膛裡,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拒馬欄。

  就在大家都在沮喪的時候,斯芬克的哭叫聲傳來:“可惡!我不甘心!這一定是個錢包!”

  他就這麼點兒嗜好,已經超出了理智可以控制的界限,把那個鐵盒攥在手裡不停敲打。

  費隆覺得很煩,大吼一聲:“給我!我一斧給你剁開看看!”

  “不……會壞。”斯芬克突然又理智了,把鐵盒護在身後不讓人奪走。這個時候,執勤瞭望員大叫:“小心!有架投石車!”

  “嗖”的一聲,一些屍體和碎石被投了上來,威力不大。城堡容易破壞的地方早就被破壞了,大家躲在掩體下,周圍乒乓亂響,沒有什麼損失。野蠻人也知道起不了什麼作用,只是間隔性地進行騷擾,實際上他們也沒有什麼大塊的石料可以當作彈藥。

  “咦?是你啊?”斯芬克突然指著一具屍體大叫,抬頭對羅傑說,“這個盒子就是他的。”

  那是一個很高大的巨人,皮膚發青,沒有毛髮,似乎不常見陽光,眼睛很小,穿戴很整齊,似乎有些地位。大概就是因為他三米多高的體形比較有殺傷力,所以死後他的同伴也希望他繼續起點兒作用,和很多屍體一樣砸上來了。真是死而後已,落地的時候拍成肉餅,牙齒也掉出一顆——金色的。

  羅傑彎腰小心地用手指捏起來,額頭上都是汗——那是一枚金子做的牙齒,四棱錐形狀帶弧度。羅傑把它遞給斯芬克,斯芬克很不解地問:“幹什麼?”

  羅傑無語,張開嘴做了一個把東西插在牙齒上旋轉的姿勢,斯芬克一看那個寶貝鐵盒,上面的孔就是四方的。

  “對,要是往脖子上掛的繩孔圓的就好,這就是鑰匙。”斯芬克把牙齒插進去就聽見似乎有“喀”的一聲,但是牙齒很小,捏不牢,擰不動。

  “給我。”費隆拿來一用力,金牙齒碎了,原來和牙齒一樣是中空的,只是套在大牙上使用的牙套。

  “啊……”斯芬克和羅傑都大聲驚叫,費隆白了他們一眼,突然將那個盒子踩在腳下,拎起一把長矛狠狠戳在那個孔裡,用力一扭,又是“喀”的一聲,抬起腳來看,盒子已經開了一道縫。

  “哼哼,你們以為很精密?”

  “喔……”斯芬克和羅傑剛才都很擔心盒子壞掉,費隆拔出長矛,矛尖都變成和那個孔一樣的方形了,就像鑰匙一樣緊密。斯芬克指著那個長矛:“槍頭送給我吧?”

  “先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地圖嗎?這是什麼?不會是一坨屎吧?”羅傑氣得大叫起來——那精緻、結實、嚴絲合縫、讓人歎為觀止的盒子裡,確實是一坨屎。那坨屎黃色,油性很大,稀糊糊像膏藥一樣,整齊地擺在盒子裡,但仍然是一坨屎。羅傑苦惱,斯芬克本來吵著要盒子,這時不吭聲了。

  羅傑伸手:“給你……”

  斯芬克推脫:“不不,歸你了,我不要……”

  “給你吧,拿著。”

  “不不,不要了,扔了吧……”

  “那多可惜,拿著吧。”

  “不要……”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5
一四三

  一陣風吹過,羅傑突然瞥見置生死於度外的野蠻廚師們“哄哄”叫了兩聲,紛紛站起來盯著這裡看,鼻子抽動努力地在風中嗅。羅傑心中一動,連忙合上盒子。那盒子實在是精巧,幾乎是連一絲氣味也散不出。羅傑眼瞧著野蠻廚師們發出嘲笑似的聲音放鬆下來,繼續做飯。

  “難道……”

  幾分鐘後,列諾得力在餐桌上得到了那坨屎。

  “這是什麼?”

  “欽差大人的令牌啊,我的大人。”

  當晚,監軍在晚會當眾高唱:“頒發國王勛章給幼獅騎士羅傑、斯芬克、費隆,三人記一等功勛。”

  費隆拿著金色小盾牌勛章,偷偷對兩個人說:“別說出去。”

  “啊,啊……”羅傑也是一樣感覺,“沒想到我們的第一個勛章 是靠撿到一坨屎得來的。”

  * * *

  當晚,米蕾妮婭落寞地對美蓮說:“我想年特,我是不是有點兒過分?”

  美蓮還沒有回答,有人敲門。

  “等下……”美蓮跑下去,“啊”的一聲驚叫,米蕾妮婭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有人緩緩地從樓梯走上來,一張衰老的面容終於出現在她眼前。

  眼淚奪眶而出,米蕾妮婭捂著嘴驚呼:“教皇大人!”

  教皇脫掉斗篷,慈愛地望著她:“這裡只有我們,孩子。”

  “姥爺!”米蕾妮婭撲到教皇懷裡大哭,“對不起!我不想做什麼聖女……”

  “好了,好了。”教皇因為親情的回歸而面色紅潤起來,“姥爺也有錯,但是,這是我們必須背負的命運啊!”教皇摸著米蕾妮婭的頭,老淚縱橫,竟然哽嚥了,“就是逃掉了,也一定會後悔的!與命運相比,人更難逃離的是自己啊!”

  * * *

  還是當夜,年特和西亞夫一行放生了馬匹,艱難地在山腰上攀爬。

  “被你打敗了!”年特帶著黑眼,一面爬山一面數落她,“日常用語結結巴巴,那種不要臉的話說得這麼流利,你到底是不是在這裡長大的?”

  “嘻……”黑眼爬山十分輕鬆,一邊等著年特爬上來一邊說,“我爸爸教我的。”

  “啊?”年特一聽到和那個人有關,就格外感興趣。

  黑眼似乎很懷念:“我小的時候,爸爸對我很好,住在一起。我回家說人話,出外說狐狼語。後來爸爸當了大巫祭,地位在全聯盟中比媽媽還高,就很少和我說話。突然有一天,他說不要我了,說了這句奇怪的話要我記牢,說,如果有一天不得不說出這句話,可以挽留下一個男人的腳步,但是同時也將不能回頭。之後,他就再也不來見我了,而且對我好惡劣。”

  “世界上有這樣奇怪的事情?好厲害……但是又好古怪。”年特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想起莊子也是未卜先知,便覺得沒有什麼不可能。那些人厲害的程度都已經接近神詆,不是他可以想像,“我不會讓你後悔的,人類的生活才是你應得的。”

  年特趕上黑眼,黑眼伸手拉了他一把,她還是帶著那白狼頭和鐵爪,年特不禁苦笑,和這樣的姑娘牽手需要非常小心,非常非常小心——否則隨時會抓在刀刃上。不過,奇怪的是黑眼一旦下了決心喊出那句不要臉的話,整個人就變得斯文了,那種難以捉摸的感覺已經不復存在,性格開始穩定下來。

  “這就是步入人類社會的第一步,摒棄了徬徨。”年特這樣想,“原來做人也是需要勇氣的。”

  他想稱讚黑眼,黑眼突然停下了,喉嚨裡發出低吼,年特順著她的視線一看,下風處一群山羊正在山腰的峭壁間跳躍,突然一半都人立起來,咆哮著幾個起落就來到了跟前,將他們團團圍住。

  “原來是那些戴有山羊頭飾的狐狼族,是狐狼族的特殊戰士吧?真是恐怖的追擊速度。”

  年特對他們顯示出的腳程非常吃驚,這些態度倨傲的狐狼戰士似乎已經在後面跟了好久,直到他們進了山區陡峭地區才現身,想必是非常善於在山地作戰。

  那些沒有站起來的竟然是真的山羊,似乎是馴養的,此刻凶狠地不斷逼近,年特才注意到那些山羊的羊角都非常鋒利。他們本來都是張牙舞爪地空手跳來跳去,氣氛十分詭異,竟然很難瞭解他們的動向。為首的人一聲怪叫,從頭上拔下羊角,原來是匕首藏在裡面!每個人都手持兩把匕首不斷圍著他們遊走,喉嚨裡發出讓人心神不安的低嘯。

  黑眼猛然亮出鐵爪,大吼了一聲,那些狐狼戰士正要攻擊,突然都一起吃了一驚的樣子向後跳開,迷惑地注視著黑眼。

  年特覺得很奇怪,難道這些人這麼快就不認識黑眼了?黑眼的標誌太醒目了,那張白狼皮是尊崇地位的象徵,那些人怎麼會視而不見?黑眼發狠地說了幾句狐狼語,那些人就匍匐在地上,緩緩地倒退,然後跳到山壁上躍了幾下消失了。

  年特猜想狐狼族攻擊的特點是注意力非常集中,那一瞬間眼中只有他,所以忽略了黑眼。

  他望向黑眼,黑眼似乎也在發呆,但是年特不用開口,只是一個眼神黑眼就會知道他的意思。

  “我的體味變了。”黑眼回答,看上去有點兒難過,“是失去處女的關係,他們幾乎不認得我。這個時候人類該怎麼做?”

  年特沉默兩秒鐘,來到她的面前,拿起她的手輕輕攥成拳放在胸口,“捶兩下,說——都是你惹的禍。”

  黑眼愕然搖頭,不能理解,以為年特在考驗她。年特再次重複,黑眼只是後退搖頭,有些驚恐地說:“我不干。”

  年特把她手背上的鐵爪摘了下來,把自己的胸甲也摘開,重新把黑眼的拳頭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溫柔地說:“別想別的,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在這裡捶兩下,不要把我打傷就行,嘴裡說,都怪你!”

  “都怪你!”黑眼雖然覺得奇怪,但是還是做了。突然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讓她愛不釋手,她愣了兩秒,又多捶了兩下,“都怪你?”

  “對,就是這樣,好些嗎?”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黑眼發起膩來,捶個不停,越來越得要領。年特起初覺得挺疼,但是忍住了。黑眼很快找到了新的感覺,那是一種她所不知道的發洩方法,人類少女善良的一半本性在召喚著她,不知不覺中,她發現自己落淚了。“都怪你……”她最後捶了一記,撲進了年特的懷裡大哭,“我沒有家啦!”

  “好了!好了!我們會有家的。”年特安撫著她,“我們會有一個很大的甜蜜家庭,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來,走吧。”

  黑眼點點頭,年特回過身來想招呼一直在乾瞪眼的西亞夫,誰知西亞夫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身後,正對著他洋溢友好的血盆大口,舉著碗口大的鐵拳:“我也想來試試——都怪你!”

  “啊……”年特內傷倒地,不光是因為挨了鐵拳而已。

  第四十章 停滯的怒火

  顧慮,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人們在餐桌上不太喜愛的小點,它堵住腸胃,浪費你的開胃酒,而人的一生幾乎都在品嚐它的味道。

  在聖徒所開的糕點店裡,嚴實的門板過早藏起了小姑娘們的奢望,蛋撻和果汁琳瑯滿目,既有光澤又不違背教義,可是米蕾妮婭和教皇都吃不下。

  “很久都不能這樣了,米蕾妮婭。”教皇坐在椅子上望著米蕾妮婭,顯得有些語重心長。

  “是。”米蕾妮婭本來望著屋裡精緻的糕點,興致勃勃地撿了一盤,但是坐回桌子上,卻又吃不下。“不知道他有沒有東西吃……”

  這間屋裡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個小小的再平常不過的糕點店,但是對教皇和米蕾妮婭這樣的祖孫而言,是一種非常難得的會面。教皇仰起頭望著天花板,聖徒所開的店舖果真不同,就連天花板也有讓神祝福的圖案,這讓他心安。

  “二十多年前,我和米尼亞也在這裡聚過。”教皇突然提起米蕾妮婭的母親,讓米蕾妮婭渾身一顫,緩緩抬起頭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5
一四四

  教皇捧著金黃色的蛋撻,那蛋撻在燈光的火焰映照下那麼可愛,就像……教皇就好像捧著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沒錯,那曾經是她最珍貴的東西,米尼亞的笑臉。一陣風吹過,火苗一晃,教皇嘆了一口氣,將蛋撻放下了,喃喃地說:“為什麼一定是我們,為什麼一定是我們哪!我已經失去了米尼亞,為什麼您還要我們法雷塔家繼續承擔這一切?”

  米蕾妮婭沉默了很久,緩緩地問:“媽媽和爸爸到底是怎麼死的?”

  “宿命。他們逃不過宿命。”教皇沉痛地用手捶著胸口,但還是緩緩說了出來,“是時候告訴你了,但是,也許你不該知道。”

  “我想知道。”米蕾妮婭很堅決,燭火映在她堅毅的面孔上,散發出非同尋常的魔力氣息,“告訴我吧。”

  教皇望著她的樣子,突然覺得,米蕾妮婭已經長大了。

  “二十五年前,在以諾皇宮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舞會,目的是為了教會和貴族相互交流,取得更多人的支持。那場舞會就在圓舞大廳,公主和貴族千金渾身珠光寶氣,聖堂騎士們風度翩翩,但是誰也比不上你的母親米尼亞。米尼亞……”

  * * *

  米尼亞偷偷地從門縫往外看,外面的大廳裡充滿了不一樣的音樂和舞蹈,人人沉浸在歡樂的氣氛當中。米尼亞很想出去看看仔細,她拉著繡滿蕾絲的昂貴科庭布幔,趴在門縫上望著走廊外面的舞會大廳:。“可惡,為什麼只有我不能和別人一起跳舞啊!”

  米尼亞覺得真是不公平,難道聖女就只能躲在門後面從門縫裡看別人跳舞?難道這輩子我都只能跳單人舞了?米尼亞覺得外面的世界充滿了誘惑力,那皇宮裡充滿格調的一切在拚命呼喚著她。

  突然,一雙眼睛出現在門外,和米尼亞只隔著薄薄的一扇門板的厚度。米尼亞嚇了一條,“嚓”的一聲把布幔扯了下來,第一個反應想藏到身後,但是那雙眼睛就那樣貪婪地望著她,米尼亞手忙腳亂,整張臉憋得通紅。

  門緩緩地開了一道縫,米尼亞認得是站在門口的那副拎著恐怖大斧的鎧甲裝飾。“我真是笨!那是門衛,不是裝飾!”米尼亞發現自己顯然不能把布幔藏在手心裡,只好儘量若無其事:“嗯,你好。”米尼亞把布幔扔到一邊,“這裡的裝飾很好看,但是不太結實。”

  那門衛走進來,小心地關上門,沉重的鎧甲沒有發出任何聲息,然後堵在門口中央一動不動望著她,要不是剛才離得近,米尼亞真的注意不到那厚厚的面甲縫隙裡有一雙很明朗的眼睛。

  “我知道我不能出去。”米尼亞覺得很窘,“只是想看看。”那人不說話,米尼亞更加手足無措。

  “難道拿我當賊來看?”米尼亞鼓起勇氣:“聽著,尊敬的國王騎士,我知道這裡是您的權利範圍,但是這樣看著一個小姐是不禮貌的,特別是您應該知道我的身份,我的尊嚴和您一樣不容侵犯。”

  那騎士把斧子靠在牆上,很小心,然後摘下了頭盔,原來是一個很年輕的人。他說:“嗨,我可不是什麼偉大的騎士,我只是個看門的衛兵,權利也只是門口和這間屋子而已。為了和那塊布幔搭調,我才被允許穿這麼笨重的東西。其實——多謝你撕了那布幔,說不定以後我就可以告別這倒霉的鎧甲了。”

  “嘻,這樣啊。”米尼亞笑了,頓時輕鬆起來,“您真有趣。”

  “我叫倫巴德。”倫巴德半跪行吻手禮,渴望地揚著頭,他那麼英俊,所以米尼亞就回答了:“索雷塔?米尼亞,請不要說出去。”

  “想出去跳舞嗎?”

  “啊?”一個門衛做出這種事已經踰越了身份和禮儀,但是米尼亞不覺得,而且他似乎真的瞭解她的感受,“這……被人發現不太好。你幹什麼?”

  “我穿著禮服,很想找個機會也混進舞場去,哪怕一隻舞也好。”倫巴德把那套恐怖的重型鎧甲脫了,“如果您能讓它輕巧點兒的話,我倒不介意請一位臃腫的女騎士跳個舞。”

  當下一支舞曲響起的時候,會場裡多了一對陌生的舞蹈家。偶爾有人嘲笑說:“難看死了,這女騎士一定很醜,才要帶著頭盔躲在鎧甲裡跳舞。那個小夥子倒是很帥,是不是近衛隊的?”

  “嗯,那鎧甲有點兒眼熟,在哪兒見過……”

  米尼亞卻正在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咣哩咣當的。”米尼亞紅撲撲的臉蛋躲在頭盔裡,她給自己施展了一個臨時增加力量的法術,“倫巴德,我只有二十分鐘喲。”

  倫巴德自豪地望著那縫隙中美麗的眼睛,只有他才能看到的眼睛,彼此流露出的溫柔的眼神穿透鐵甲包容著兩個人,他們就這樣相愛。突然“咔嘰”一聲米尼亞摔倒,倫巴德慌忙一把將她抱住,旁邊的人不住喝倒彩,很多人大笑個不停。

  “這支曲子怎麼這麼長……”魔法力過了,米尼亞被沉重的鎧甲壓得動不了。

  “對不起,我完全被你迷住了。”倫巴德用力把她扶起來,周圍的人又是一陣大笑,米尼亞仍然走不動,兩雙眼睛貼得那麼近,米尼亞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倫巴德想把她扛起來,米尼亞周身散發出銀色的光芒,突然和他一起回到了房間裡。

  “在這裡使用魔法真是太費力了。”米尼亞恨死這個宮殿的魔法屏障,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他們始終只跳了半支舞,“快換回來!快!”

  倫巴德又變成了門口的裝飾,但是他已經不再甘心。門開了一條縫,他再次把臉對著屋裡,突然大膽地說:“我愛你!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米尼亞驚呆了,但是她只用了兩秒鐘來下這個決心,她輕輕地踮起腳尖,隔著門板從縫隙裡親吻那冰冷的鋼盔。

  強大的聖女是關不住的,只要她想偷偷地去做些什麼,又有什麼城池可以阻擋?他們墜入愛河無法自拔,但是命運卻是無法預料。

  很快,戰爭爆發了,教皇應國王的請求開啟最終魔法兵器——聖女之怒,當終結魔法炮架上巨馬城牆的時候,卻驚異地發現聖女已經懷孕了。這場意外事故造成了大量士兵因為力量分佈失誤而命喪黃泉,巨馬城被破,野蠻人挺近北關六城之地,人畜不留。

  王室徹底和教會決裂了,但是由於戰況才沒有撕破臉。教皇想了很多理由搪塞,哈馬斯也不是傻瓜,教會的秘密成了尷尬的遮羞布。

  時至今日,教皇真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想起來仍是錐心地痛。

  “是我讓他們私奔的,但是那後果卻讓我難以承擔。”教皇想起當年戰爭的慘狀,臉上便都是痛苦的表情,“戰爭持續到第二年,死的人已經是比過去一百年來加起來都要多。米尼亞和倫巴德不肯再逃避,他們用了最後的手段。他們抓住一個機會接近了野蠻人的主營,倫巴德和他的朋友們拚死抵抗,為米尼亞爭取時間。米尼亞用自己的生命向月神懺悔,在沒有魔法媒介物的情況下完成了聖女之怒的咒文,將方圓一里大概四萬多野蠻人全部殺死,野蠻人的主營變成了平地,他們的王也難逃一死。倫巴德,他的朋友們,一千五百命敢死隊員,還有你的母親,都在那光芒中一起消失了……”

  米蕾妮婭緩緩地說:“月神不也是因為愛情而得到了力量嗎?為什麼卻不能體諒呢。”

  “噓……”教皇吃了一驚,“米蕾妮婭,不可以對神不敬。”

  光神已死,只有月神在勉強地維繫著這個世界,人類千萬不能再被月神所拋棄。然而,他也深深地困惑了,米蕾妮婭明顯比以前強大了很多倍,如果還能夠使用聖女之怒的話,在黑暗降臨之前,也許人類能夠得到新的轉機。

  米蕾妮婭卻依然憤怒:“如果您真的關心人類,為什麼不派兵增援呢!我在幼獅居住的這幾天,到處都在傳說您和國王之間的不合遷怒於無辜的人民。不要把造成這種後果的責任都推到爸爸媽媽身上!”

  “我沒有能力。”教皇的回答讓米蕾妮婭大吃了一驚,“我的兵力還不夠保護這個人類文明的搖籃。如果你知道為什麼要蓋這座白玉聖城的話,你就更清楚為什麼聖騎士要有別於教會以外的騎士而存在。野蠻人?相比之下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花招,沒有信仰的野蠻人比人類更加容易受到引誘,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人類為敵。雖然傷腦筋,但是哈馬斯還有足夠的兵力來解決他們,只是時間問題。就算失陷了,失陷些周邊蠻荒地區也必失陷以諾要強。”

  “難道?”米蕾妮婭突然想到了,頓時臉色發白。

  “是的,白玉聖城就是萬年前魔神戰爭的封印所在,我要集中力量捍衛這個根基。”教皇回答,“其實我早就知道神誕聖堂凶手的目的,那是一次再成功不過的血祭,我們的時間,頂多只剩下二十天而已。如果我把兵力都投入到野蠻人戰場,這裡就是可憐的真空了,人類會在瞬間失去更多,城池和文明都將不復存在。”

  “米蕾妮婭,你必須做點什麼,雖然很艱難,但是我們索雷塔家族,就是月光女神的嫡系後裔,這就是為什麼只有我們索雷塔家的人才能夠使用最高的創造魔法的原因。讓生的力量去轉化為死,這就是聖女之怒,是我們惟一可以和惡魔抗衡的最終力量。而你,必須做得更多。因為惡魔,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我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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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年特終於來到了河畔,望著河水洶湧地從山澗裡流出來,蓬勃地流向平原,便覺得生命應該發源於此。這條河還有一個特別之處——是倒流的,自東向西,是一條非常大的內陸河。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們可以順流而下。”年特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奇妙,放眼望去,山坡上有一些樹木也許可以用來做筏子。

  西亞夫跪倒在河畔,夢一般喃喃自語,表情十分溫柔。“這就是丹馬的母親河。”西亞夫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嗓音介紹這條河,黑眼的徹底屈服使狐狼族不再具有威脅的時候,西亞夫也不是太著急了,又聽說白牙已死,心情便大好。

  “丹馬的母親河?那麼丹馬是誰?”年特忍不住這樣問。

  西亞夫回答:“丹馬?就是我父親的名字啊。”

  年特:“有這種事!那直接叫奶奶河不好嗎?”

  西亞夫說:“本來是該叫西亞夫的奶奶河,但是我還沒有確立繼承人。不過就算我確立了繼承人,這裡按照慣例也應該叫西亞夫的母親河,永遠是母親河。”

  年特覺得很難理解,獅子族的文化特殊性太強,讓人說不出話。

  黑眼忍不住插嘴:“這條河在我們那裡叫做黑腳河。”

  “所以我討厭狐狼族!”西亞夫大吼,“這河對我們獅子族可是意義非凡!而且我們還要靠奶奶送我們一程哪。”

  “還是我來送你們一程好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突然從站在他們走過的山坡上傳來,所有的人都是一激靈,渾身的毛孔收縮。那聲音不但熟悉,而且會讓人想起森森的白骨。

  “呼……呼……”那人身穿黑色的斗篷,發出沉重的喘息聲,就好像風從骷髏的洞中穿過時發出的呼嘯。事實上風正在吹動他的袍袖,發出劇烈的抽打聲。那人突然向前踏了一步,掀開了遮住面孔的斗篷,大聲喊:“黑眼,你這小賤人!果然跟著人類走掉!”

  “白牙?他沒死?”年特仔細地打量著他,確實是那個在以諾玩弄了他的瘦削青年,神誕聖堂的夜晚便如同熱乎乎的鮮血迎面飛濺而來,年特很想大吼一聲就衝他撲過去,但是理智讓他鎮定,因為他已經不是半年前的毛頭騎士。他的眼睛發紅,手緊緊握著劍柄,胸口起伏,但是仍能理清頭緒。

  衝動的人死的快。

  沙漠的洗禮會剝露人的本能,年特清楚地感到,這個白牙和以前不一樣了。在陽光下,這個軀體沒有絲毫生的喜悅,散發出窘異的氣氛,和周圍的一草一木格格不入。美蓮說的沒錯,他死了。但是對他而言,死並不是終結,而是開始。

  這不是生物。黑夜嫌他慘白,光明逃之不及。白牙的臉色是死人的灰色,但不是沒有彈性和光澤。在陽光下,他的斗篷下面是黑暗,似乎他的影子是沒有光澤的池沼,黑暗的氣息就像水蒸氣一樣從他的影子裡散發出來,用肉眼能夠看見的方式瀰漫著,從斗篷下面擴散出來,又在陽光下消融。如果沒有陽光,或者說總有一天,這黑暗會像澆不息的火焰,把天地都吞噬吧?

  黑暗亡靈使者。

  白牙緩緩地向前走,春天剛剛破土而出的嫩芽在他的腳下枯死,他枯萎的腳印烙在生機勃勃的草甸上,就好像人類走進冰天雪地的泥沼。他的眼睛已經死朽,所以他目中無人,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上全是死人。

  他現在正在盯著他的妹妹,惡狠狠地說:“那個殺死我的女人在哪裡?我知道你把她帶走了!”

  黑眼不敢相信,她扭頭望著年特,臉上都是吃驚的神色,突然從背囊裡拿出美蓮的行李,指著那幅白牙的畫“啊啊”地叫,不是她不知道怎麼表達,實在是這樣更加直接。

  年特很困擾,狡猾的狐狼族會中這種小圈套,到現在才知道上當。不知道是該說美蓮其實更狡猾呢,還是黑眼其實很老實。

  “呃,其實那只是一幅通緝令,你明白嗎?通緝令!”年特也覺得那幅畫帶著黑框很像白牙被關在牢房的窗口,最糟的是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白牙突然注意到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想起他是當天的治安隊長,更加憤怒:“是你!

  你們都該死!說!那個女人在哪兒?”

  “這個時間……應該是去食堂了。”年特帶上頭盔,緊了緊腰帶,將劍鞘扔了,抽出長劍握緊盾牌,一切都是那麼不慌不忙。他很想知道這個黑暗亡靈一樣的東西還懂不懂俏皮話,不過單就已知的信息來看,這個東西就算不懂俏皮話也十分可怕。年特的心在劇烈跳動,那是什麼樣的黑暗力量,恐懼竟然壓制了他長久的憤怒,讓他有些瑟瑟發抖。

  西亞夫和手下當初為了逃命方便都沒有帶什麼武器,這時就後悔了。年特把劍一橫,對他們說:“快走,不要礙我的事。”

  西亞夫默不做聲,十分乾脆地朝著一旁的山坡跑去,他的手下跟著他,大概有什麼一致的想法。逃命也好,年特這樣想著,那就算是培養起來的一種默契和信任吧。

  現在只剩下黑眼和年特在面對著白牙,黑眼丟掉那幅畫像,她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覺得通緝令也是挺複雜的東西,不過已經明白拚命的時候到了。她謹慎地半蹲下來,翻出鐵爪。

  突然“咔吧”一聲脆響,她的鐵爪暴伸出小半尺長度,前端的刃也顯得稍有弧度了,原來那小半截鐵護臂裡竟然另有機括。

  年特早就覺得有些詫異,這樣的東西休說狐狼族不可能有這麼高超的鑄造技術,就是人類也很難造得出來。那金屬恐怕不是普通的金屬,帶著一種元素之外的破壞性,以至於任何的魔法防禦都會失效。

  不過年特心中稍微寬慰,剛才他想,若是黑眼幫著白牙,他就死定了,現在看來,自己真是一個相當幸運的人。年特舔舔嘴唇,因為緊張有些發乾:“白牙,你所犯下的罪過看來不是那麼輕易償還。”

  “罪過?哈哈,你們人類對我犯下的罪還沒有償還!還有你,小賤人!我就知道你早晚會和我作對!”白牙一聲大喊,“出來!列努,你所犯下的過錯,現在要你自己解決。”

  隨著他的喊叫聲,一個蹉跎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山坡上,和所有狐狼族一樣彎著脊椎走路。

  列努手持荊木權杖,杖頂鑲著一個小小的骷髏,若是真貨,那頂多是出生幾天的嬰兒的尺寸。

  他的口齒很清晰,但是動作卻給人以很齷齪的感覺,似乎並不願意面對這樣的場面。

  駝背人,夜晚荒廢的灌木叢,依然是鳥獸雲集的山崗河流,而草莓般天真的野孩子,早已尾隨駝背老人,走向黑暗中的狼窩。

  他卑躬屈膝,白牙在直呼他的名字,而他就像奴隸面對自己的主子。他說:“是的,我的大人,都是我的失誤。就由我親手來解決。”

  黑眼神情激動,一滴眼淚滑出眼眶,突然大叫:“爸爸!難道生下我也算是錯嗎?”

  “別這麼叫我了,我的寶貝,那真的是一個錯。”列努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因為彎著腰而下坡不便,微微側著身用權杖支撐地面。

  年特被他們的關係和彼此的態度驚呆了,列努側身晃動的一瞬間,他突然看見一個醜陋的突起在那人的背部——一個秘密解開了,是駝子,因為這個男人是醜陋的駝子,才會被人類所拋棄,也因為是這樣,他才能被狐狼族所接納。

  “我是偉大的魔使拜裡安格大人的忠誠手下,我的使命就是幫助魔使大人在這個世界降臨,而你的出生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聖詩中提到的三大魔使之一的血魔使拜裡安格?”年特驚呆了,傳聞他是惡魔之王拜德的先鋒官,在萬年前的魔神戰爭中統率亡靈和天使作戰,最終被人類的十二聖騎士圍攻,死於信風騎士修倫槍下,屍體被那把風魂槍釘在天空神殿的門廊柱子上,靈魂被禁錮,因此無法與拜德一起逃回黑暗的世界,他的靈魂便萬年以來永久地在天空神殿哭嚎著。

  黑眼不知道這些典故,她也不在乎拜裡安格是誰。眼瞅著自己的父親在親生兒子面前宛如一個忠實的奴僕,卻對自己無情地逼近,黑眼被他的話語深深地傷害了。這樣的話,就是一條真正的狼也會受不了。黑眼仰天發出撕心裂腑的嚎叫,眼淚奪眶而出。

  而自己的父親正在繼續說著令她發狂的話語:“小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才是魔使大人的化身,我無法確認哪一個是真正的魔使大人轉世,才釀成今天的場面。你只不過是魔使大人降生時所附帶的殘渣而已,一些狐狼和人類的低賤血統,竟然竊取了些許魔使大人的力量,被當作寶貝。”那話語緩慢而冷酷,毫無一絲情感可言,“只要殺了你,魔使大人的力量就會完整,你真的是一個錯誤的存在,寶貝,就安靜地死吧,我不會讓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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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嗥,嗥,嗥……”黑眼發狂了,她只會遵循叢林的教導,用簡單的辦法解決問題。她閃電一般撲向眼前的人,鐵爪抓向親生父親的胸膛,她的眼睛因充血而變得通紅,她只想看到血濺出來,好結束這可怕的一切,就是墮落也無妨。她從一丈外凌空躍起,只為了自己不要心軟;她的鐵爪可以突破任何魔法的屏障,但是卻沒能刺進目標的胸膛;她的身體猶在空中,空氣卻彷彿凝固了一般讓她越來越慢。

  年特驚呆了,忘記了動手。他不知道應不應該介入,用何種理由介入。那一瞬間,時間也停滯了。黑眼就好像被什麼力量束縛著,吊在空中,動作越來越慢,終於停止下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靜止在空中,就像是鑽進了一個透明的棉花堆。

  她憤怒,掙扎,怒吼,她的爪尖離著目標只有幾釐米,但是她沒有絲毫辦法。那是一種折磨,黑眼不想看著父親的臉,她只想要一瞬間的痛快,她並不如她所想像那麼頑強,然而這一擊卻變成了漫長的折磨,她不得不注視著那張毫無感覺的面孔,她瘋狂嚎叫,也許口水可以模糊視線,但是那沒有用,因為她並不像她的正統狐狼姐妹有那麼多口水可以噴。一隻權杖在她面前舉起,正對著她的臉。

  “啊……”黑眼慘叫著向後跌去,巨大的暗黑閃電在她的身上冒出藍黑色的電光,因為劇烈的電離效應而使墜落的過程略為緩慢。

  “不……”年特飛奔幾步一把將她接住,霹靂的威力使他感到空氣的成分都在游離中衝撞。他從未接觸過這麼巨大的雷擊,但是憑經驗他知道只要雙腳觸地,那鎧甲就會幫助他把雷電導入地下。他的頭髮在頭盔裡一根一根豎起,他的眼睛針刺般疼痛,再有幾秒鐘他的眼睛也許會從眼眶裡跳出來,也許他比黑眼還要快速地變成一堆黑炭。

  “要是米蕾妮婭在這裡,嗚……”

  突然結束了,痛苦如同一個枷鎖離身而去,年特撐了過去,渾身的細胞都因為這次衝擊而加倍活躍起來。黑眼似乎還活著,年特來不及多想,他將黑眼放在地上,怒吼著向列努刺出一劍,劍氣凝聚成白色的波紋激盪著前方。

  他一定要快,他的眼睛因為電擊在流淚,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他只希望對手不會改變位置。然而就如黑眼的雷霆一擊一樣,他的動作突然停滯了,劍氣也失去了後勁,呼嘯著逐漸消散在空氣中。

  列努向後跌了一步,似乎依然被劍氣的餘波所侵襲,但是他的手始終沒有改變姿勢,平端那根權杖,而杖頭的骷髏眼窩中正閃起妖異的光芒。

  “遲滯術!”年特覺得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被無形的力量所拉扯,就像千百根牛皮筋在扯著他的每一個關節,使他的動作就好像是拉不動車的一頭牛,只能在原地咬牙,任憑面孔也憋得通紅。

  年特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宗師級別的遲滯術,在比武大會上他見過同學像烏龜一樣連人帶馬行進了五六秒鐘,已經是效果最好的遲滯術。如果能讓人完全停止在空中……年特不敢想像,他剛剛獲悉這個對手是如何的恐怖,就已經在親身體會。

  年特咬緊牙關,將劍一絲一絲地往前推。“還沒完!”他知道他這口氣一松就會死到臨頭,只要不換氣對手也沒有機會發出另一招。他的青筋爆起,咬緊牙關看上去像是在獰笑,“無止境逆流而上的忍耐力,叫你見識一下國王騎士的厲害!”

  劍尖在一分一分地推進,然後是一釐米,一步,年特向前推了一步,而他的對手帶著詫異的眼神退了一步。年特借此機會緩緩地換了一口氣,那換了一口氣的時間竟然用了好長的時間。不過他仍在繼續逼近,而他的對手也不得不努力維持著魔法的威力做出讓步。

  “我贏了!”年特在心底興奮地大叫,每前進一步,遲滯術的威力就降低一層,他換氣已經不是那麼吃力,他的力量漸漸恢復。列努滿頭大汗,突然加了一隻手握緊權杖,眼中暴露出一絲凶光。年特覺得胸口一悶,突然間呼吸也覺得費力起來。

  “靠遲滯術就能把人悶死!”這種恐怖的事情從未聽說過,但是現在就要發生了。年特想要逃走,但是這場對峙沒有那種機會。年特幾乎要翻白眼了,他的腳無法前進一步,只是不停地在原地輕輕踏著,也許腳後跟的落腳點不同,但是他已經無力再進行反抗。

  列努不敢放鬆,他流出大量的汗,那根權杖微微顫抖,似乎隨時可能折斷,但是他知道不會折斷,這場魔力和體力的拉鋸他最終會贏,所以他微微笑了,然後他聽到年特似乎聲嘶力竭從肺裡擠出個“遁”字。

  年特突然憑空消失了,列努用力太大一頭紮向前方,但是他沒有摔倒,他驚訝地發現自己懸在半空中,他的腦筋在飛速旋轉,但是他竟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摔倒。魔法失去了目標,全部反彈回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臉向下正對著年特剛才落腳的地方,突然發現地上有圖案——用腳後跟踩出來的圖案。

  “是騎士星座?”隨即他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喘息聲。

  年特手中有劍,但是他沒有力氣揮動。他的肺裡終於又充滿了空氣,他呼吸得過於急促,舌頭幾乎堵住氣管。他捂著喉嚨咳嗽,但最後還是站了起來。他要在魔法反噬的效果被解除之前解決戰鬥,他沒有信心接住任何的下一招。

  他努力揚起劍,對準了列努的後心,列努剛剛落到半空,他沒有年特那麼大的力量,可笑的是被自己的魔法所反彈,他甚至沒有能力念出解除魔法的咒語。一個黑影搶入他的懷中,列努心口一涼,鐵爪透心而過,在他的胸口整個抓出一個洞,將心臟也掏走了。

  年特眼瞧著列努的後心突然透出三枚鐵刃,黑眼狂叫著刺了一記又是一記,整個人都被列努噴出來的血染得通紅。然後,她猛地掃在列努的脖子上,將整個頭都扭了下來,捧在手裡說:“如果要殺你的話,我寧願你死在我手裡。”然後她一抓削下。

  列努的頭顱被整齊地削開,腦漿崩裂,一絲黑影怒吼著從那具無頭的屍體裡飛出來,在陽光下掙扎,盤旋了兩轉之後突然跑到白牙的斗篷下面,消失在那沒有一絲光亮的陰影裡。

  掌聲。

  白牙鼓起掌來。他一直在看,就像是看戲一樣欣賞著這一幕,而且對高潮很滿意。年特和黑眼都知道,只要他剛才隨便出手,他們兩個人都死定了。

  “你們都很不錯,出乎我的意料,是列努輕敵了。”白牙森然一笑,一隻剛剛孵出來的蝴蝶毫無戒心地飛過來,白牙噴了一口黑氣,那隻蝴蝶便如同枯葉一般隕落了。或偉大或卑賤,生命的隕落其實都沒有什麼分別,白牙指著那蝴蝶的屍體大笑:“枯葉蝶!”

  黑眼和年特可笑不出。

  淚水已經乾涸,黑眼只有憤怒。狐狼屬於森林,她憎恨死靈。她搞不清楚她為什麼來這個世界,但是她很憤怒。年特輕輕拉了她一把,要她退後。黑眼露出牙齒掙脫他的手,表示不肯。

  “好吧,那就一起來。”年特輕輕挽了個劍花,攥緊劍柄,眼睛開始緊緊地頂住白牙的一舉一動。“白牙,我有個問題,可不可以回答我?”

  白牙倒是愣了一下,隨即又是大笑:“理由是嗎?”

  年特緩緩點頭。長久以來,這問題長久以來困擾著他,他希望那不過是一個變態的行為,因為那亦比較容易解決,雖然讓人難以接受。但若白牙就是拜裡安格,這便不是一件單純的事情了。

  白牙哈哈大笑,突然惡狠狠地瞪著他:“心痛嗎?很對不起呀,在你當值的時候。那不過是獻給我王拜德的小小祭品,人類即將淪落黑暗,與之相比,那不過是小小的奉獻。很快,痛苦都將結束,一切的秩序都將被破壞,聖城的封印已經打開一角,當我王拜德徹底復甦的時候,那光芒亦將不復存在!”白牙的手指指著天上的太陽,隨即滑落下來直對著年特的鼻子,“當我親手殺死你們,我將徹底收回我的力量,而你!就是為我獻上的第一份祭品!”

  “那你要找到殺死你的女人可就困難了。”年特突然這麼說。

  白牙愣了愣,竟然轉變了態度脫口問道:“她在哪裡?告訴我,我不殺你,還可以讓你做我的手下,永享不滅的靈魂。”

  “喔?”年特眯著眼睛,握緊劍柄,在背後向黑眼打了個手勢,對於狐狼族來說,任何手勢都應該不難理解,“看來您真的很恨那個女人。”

  “恨?不……”白牙仰天大笑,“是她使我沉睡的靈魂復甦,我拜裡安格真是愛死她了,我要她做我的妻子,一千年,一萬年,聽她對我哀嚎。”

  “那可是讓人羨慕的寵愛咧,想必她一定拒絕不了。我這就帶您去見她。”年特不露聲色地說,“帶著您的頭去見她。”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9 18:16
一四七

  第四十一章 獅子的木筏

  騎士的一生一定有什麼本領是特別拿手的,從來沒有人什麼都精通,因為任何一門技藝,已經夠一個騎士去鑽研一生。懂得這一點,就已經是成為一個騎士的開端。

  年特喜歡劍,他其實不懂這麼多,他剛剛有機會學習到這裡,但是他學的最得意的就是劍,廣成十三式之天地化均。劍裡他最熟的就是這一招,他知道自己也許只領悟到了其中的幾分,但是他靠自己的理解全力出招。

  他向前邁出一步,瞬間已經揮出八劍,劍氣連鎖天地八方,銀光閃動中劍氣流轉,隨著他的最後一劍一氣呵成,奔雷一般摸向地平線。若人在天地間,便不能逃離,空氣鳴動中,白牙發現自己已經在地平線上。

  “哼!”白牙用力想要躍起,卻覺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往下吸,這樣的劍法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但是他不怕。他乾脆任憑那力量將他拖下去,整個人被劍風顛簸著,就像浮萍在水面上隨著波濤起伏。

  年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白牙的鮮血狂濺,血滴又被劍氣所攪,變成一團血霧,隨即逐漸收斂,在天地間沿著地平線延伸——紅色的地平線。一對血紅色的翅膀在那血線上升起,拍動了一下,隨即是角,血色的瞳孔,狂妄的笑聲。

  血魔使拜裡安格。

  一隻爪子揮開那團血霧,就好像揭開一層幕布一般,血魔使拜裡安格以完全姿態出現在眼前。

  惡魔。

  “真是低估了你。”拜裡安格這樣說。

  突然一個黑影凌空撲來,是黑眼。她憤怒地嚎叫著,用盡全身力氣撲向她所痛恨的遭遇的根源。

  “不要!”年特大叫著,但是已經無濟於事。黑眼的眼中是她的敵人,她的鐵爪子已經摸到了對方的臉,她盼望著那無堅不摧的利刃像往常一樣揭開敵人的頭蓋骨,讓鮮血噴濺出來,但是沒有。

  “啊!”她覺得胸口一涼,一隻爪子已經插進了她的胸膛,她感到自己的心臟在別人的手中。她想再看看藍天,所以仰起頭,視野變了,翠綠的山脈似乎也染上一絲紅色,年特驚恐撲來的臉,黃土地……黑眼跌落在地上,倒在她的白狼皮上,死了。血從她的心口泉水一樣流出來,染紅了白狼皮。

  “不……”年特撲倒在她身邊,摸她倔強的面孔,而她的心臟仍然在跳動著,在拜裡安格的手中。年特站起來怒吼:“把它還給我!”

  拜裡安格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血紅色,只有牙齒依然白森森的讓人厭惡。他捏著那顆猶在跳動的心臟哈哈大笑,隨即將心臟高舉過頭用力一捏,一股血液從心室裡被擠出來流入他的口中,他仰頭喝著,就像是在喝瓊漿玉液,然後他把那心臟拋給年特,嘲弄地說:“你也想要吃嗎?哈哈……”

  “可惡!”年特小心地捧著那乾癟的心臟,放回黑眼的體內。他的心在流淚,他曾經答應帶她回到人類的社會,但是他食言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他無言地拿起劍,指著拜裡安格,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幹什麼?你會飛嗎?你不會!哈哈哈!”拜裡安格拍動翅膀升入空中,他的雙手向上一伸,黑眼的鐵爪突然脫離了黑眼的屍體,緩緩飛到了他的手上。可怖的事情發生了,那鐵爪突然散發出無窮無盡的血腥味,通體變得血紅,血色的火焰從爪端的鐵刃上暴漲出來,像兩把火焰凝成的長劍在吞吐不定。

  “你想死嗎?來見見我所失落的力量,這是我用天使的鮮血和地獄的火焰所凝結成的,我叫它血魔爪,就讓它的憤怒在這片土地上爆發吧!”拜裡安格瘋狂地怪笑,左手揮動,那血魔爪的血刃突然伸長了,狂蟒一般橫掃而來。

  年特只覺得灼熱的風劈頭蓋臉打來,拚命往側面一閃,一道紅色的長鞭敲在地面上,岩石和土壤飛濺起來,剛剛長出的嫩芽帶著焦糊的氣味和泥土一起撲簌簌地散落。

  年特在地上翻了兩滾抬起頭,便看見一團火焰撲面而來,血魔爪狠狠地抽在他的身體正面,他像風箏一樣高高飛起來,一股力量透過他的鎧甲傳到他的五臟六腑,像火焰一樣灼燒著他的血液,還沒有落地鮮血已經從口鼻噴濺出來,濺在面甲內側,粘達達順著縫隙往下淌。

  年特重重摔在地上,只有灼燒的痛楚從腹下的皮膚傳來,他知道是血魔之火正從鎧甲的接縫蔓延進來。血魔的攻擊似乎讓他的血管變得異常脆弱,年特想要爬起來的時候,虎口崩裂,渾身的傷疤一起綻開,掙紮著,意識也模糊了,年特無助地摔倒在地上:“米蕾妮婭,對不起……”

  同一時刻,在以諾的糕點店裡——“啊……”米蕾妮婭的手腕突然狂噴出一道血箭,濺在綠方格子的漂亮桌布上,鮮豔的血珠在金黃的蛋撻裡滾動。在教皇驚愕的眼神中,米蕾妮婭推開餐桌站起來,被椅子一絆跌在點心架子上,盤子和糕點一起“砰”地一跳從架子上落下來。

  “年特!”米蕾妮婭看見了,年特倒在血泊當中,血正從他的鎧甲縫隙裡流出來。黑眼在另一邊,心口破開一個大洞,白狼皮上那殷紅的血色觸目驚心。一個帶著飛翼的紅色惡魔正在空中狂妄地笑著,手中的武器火蛇般扭動著呈現出血一般的顏色,“不!年特……”

  “我死了嗎?”年特已經模糊的神志中突然深入一絲清涼,米蕾妮婭的叫喊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在什麼寬廣的地方迴蕩,“哼,我還沒死。”

  年特感到痛楚正在降低,鎧甲似乎在發出一種清爽的氣息溫柔地包容著他,那是兒時母親的手緩緩推動的搖籃,清爽的風從搖籃的網眼裡穿過來,俏皮地挑逗著細嫩的肌膚。年特的傷口在癒合,鎧甲的祝福覺醒了,神聖的力量在治癒他的傷口,驅除黑暗力量對他的侵蝕。

  “噢……”年特發出輕微的呢喃,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再次抓緊了劍,單膝點地,拄著劍站了起來。

  拜裡安格的笑聲戛然而止,詫異地看著騎士的鎧甲發出神聖的光芒,那也是血的顏色,鎧甲變得鮮豔無比,清澄透亮,聖潔的光正如同星光一般溫柔地若隱若現。用鮮血締結的盟約使瀕死的騎士重生了,祝福化為光芒閃動著。舉起劍,年特的劍尖直對著拜裡安格的鼻子,然後怒吼著揮了一劍,一股狂瀾分裂了空氣橫掃過來。

  拜裡安格展翼飛旋,敏捷地躲了過去。經驗告訴他,這一劍已經不是他目前的身體可以承受的。拜裡安格認真地打量著這位對手,對方也正在注視著他。

  “你是個好對手。”拜裡安格這樣說,“但你依然會死。與我相比,你只是個脆弱的蛆蟲。

  如果做我的手下,就可以享受永恆的生命,考慮一下。”

  “呸!”年特將混著血的唾沫吐了出去,“墓地裡還有我一塊地方。”

  “是嗎?”拜裡安格回答,“墓地?我喜歡的地方。”他突然仰天一聲暴吼,幾隻山羊的影子僵硬地出現在山坡,隨即直立站起,竟然是年特見過的那幾個狐狼部落的山羊戰士!拜裡安格冷笑:“喜歡墓地,就一定不要在骨頭也腐爛前被我找到!”

  年特定睛看去,那些人竟然都已經是殭屍,呆滯地向這裡前進,眼中凶光閃爍,竟然全都是對生者的妒恨。

  拜裡安格冰冷地說:“死者的靈魂才知道那種選擇更好!”

  年特望向四周,悉悉嗖嗖的聲音不斷傳來,面色青灰的死靈跌倒了又爬起來,破衣爛衫下堅硬的皮膚沒有血色。狐狼森林的村民!上萬的殭屍呆滯地爬滿了山坡,用瘋狂的眼神渴望地看著他,看著他的血,他的肉。

  “原來,他去過村子,所以知道美蓮被帶來治療的事。原來整村的人都……”年特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兒遺憾,那些是食人族,但是也曾經見過他們在月亮下面跳舞。

  突然,年特的瞳孔收縮了,在些殭屍中,有幾個人類渾渾噩噩地走了過來,有的穿著探險家的獵裝,有的是騎士,面孔遠遠望過去似乎已經腐爛了——惟一還比較完好的殭屍,穿著布衣,是個老者,發出虛無的吼叫聲——是綠洲的旅店老闆。

  年特的心劇烈地抽搐著,他記得那老人的善良,他似乎還有什麼願望在指望著自己呢,“如果我堅持問了就好了!”年特悔恨不已,“我甚至不知道他死的時候是不是瞑目!”一個想法讓他更加怒髮衝冠,其他的幾個人類屍體腐朽,是因為提前埋在地裡幾天的緣故,綠洲才有那麼大的潮濕程度,那麼,那就是和美蓮一起刺殺白牙的勇者們。

  “我還順道去了綠洲。”拜裡安格獰笑著,“莫非是你的朋友們嗎?打個招呼吧。”

  殭屍們張牙舞爪地圍了上來,拜裡安格是要看個熱鬧,他似乎非常喜歡人類受到刺激時各種各樣的神情,確切地說,是絕望。年特深深地知道這一點,他咬牙切齒地痛恨著敵人,他惟有讓死去的人們安息。

  “拜裡安格!”年特大聲說,“你的笑容並不甜美,以這把寶劍起誓,生命尊嚴不被踐踏!

  勇者的靈魂總會得到安息!兄弟們,你們等著,我這就來解放你們被禁錮的靈魂,用著把劍!”

  年特揮劍迎向殭屍,第一劍就將綠洲旅店老闆劈成了兩半,“嗷……”他狂叫著,劍氣帶著祝福的光芒將目標粉碎,他知道自己終究會被殭屍的海所湮沒,但他堅信自己不會淪落,他要戰鬥下去,直到眼前出現光明。

  “普休斯!什麼樣的人配稱作聖騎士?我用我的勇氣挑戰黑暗,我什麼也不是,就連騎士稱號也被剝奪了。如果你聽見我的心聲,不用告訴我什麼,就睜大眼睛看著吧!”年特用盾牌撞,用長劍砍,敵人遲鈍,他就橫砍,敵人很蠻橫,他就豎劈,他用劍氣開路,在殭屍群中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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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拜裡安格陶醉在慘烈的景象中,他最愛看一個孤獨的騎士落入不計其數的殭屍之手。曾經有很強的騎士就這樣被困住,發出無畏的喊叫聲廝殺。失去多少殭屍都無所謂,拜裡安格最喜歡最後一幕,那一幕遲早會來的,等得越久,樂趣越大。他的全部樂趣都在那殭屍海中掙動的小舟了,絲毫沒有注意到,地面上有一個已經死去的屍體動了一動。

  已經過了很久,太陽就要落山了,黃昏的落日映照著晚霞,年特已經筋疲力盡。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可以戰鬥這麼久,他的劍上有光芒閃爍,他的傷口迅速地癒合,但他還是會疲勞。他砍到一個殭屍,就有另一個衝過來。他不能停止衝撞和跑動,否則就會被殭屍圍攻。

  他很慶幸自己是個國王騎士,有光輝騎士無法相比的耐力和體魄,能夠把殭屍毫不費力地一劍一分為二,但他還是快要不行了。

  狐狼的森林在黃昏顯得總是格外吵鬧,回巢的鳥兒,發情的猿猴,都有讓人發昏的好嗓門。但是今天好安靜,年特有兩秒鐘的時間可以站直了看看樹林蒼翠的地方,也許以後都看不到了。

  “真想聽著那咶躁的聲音死去,也好有人為我送終,竟然他媽的這麼安靜。”年特擺好盾牌等待著殭屍們的下一次進攻,可是殭屍群沒有進攻,似乎都在呆呆地聽著什麼。好像有人說過死人的耳朵特別靈?年特靜靜地聽,他也聽到了。

  嚎叫。

  是狐狸和狼的嚎叫聲,交織在一起,越來越響,漸漸合成共鳴。緩緩睜開一雙眼睛,綠色的眼睛,狼的眼睛。漸漸地,一個巨大的白狼頭幻影出現在天空中,落日是它的左眼,它用那雙閃亮的眼睛凝視著這裡——狐狼森林的邊界。呆住了,拜裡安格也呆住了。

  “嗥……”低低地嚎叫聲從拜裡安格背後傳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黑眼艱難地翻了個身,臉朝下趴在地上,然後四肢撐著地站了起來。她的背弓著,現出一道虹一樣的弧線。白狼皮披在她的身上,散落的四肢左右擺動,背上的毛漸漸立了起來。

  “嗥……”巨大的牙齒發出寒光,令人畏懼的嚎叫聲從喉嚨裡散發出來,一隻真正的白狼抖動皮毛上的血珠站在那裡,好大的白狼!它的脊背上豎起長毛,隨著它的嚎叫聲,那些狐狼族的殭屍死卻的面孔突然露出欣慰的表情,然後紛紛跌倒在地上,轉眼間全都恢復成了屍體。

  無數的狼和狐狸帶領著大大小小的動物從森林裡跑了出來,向拜裡安格怒視著,喉嚨裡發出威脅地咕嚕聲,然後拖著屍體返回森林。

  到底有多少動物?年特無法估計,大大小小的野獸們拖起屍體,返回密林深處,再也看不見了。鹿和兔子拖拽著沉重的肢體,從食草的嘴中濺出血液,那景象就像是在夢中,而年特是被夢中奇異的景象所迷惘的人。

  威嚴的話語聲從那落日幻象中傳了出來,白狼的聲音彷彿森林的怒濤和鳴:“拜裡安格!

  滾出我的森林!德魯依的意志有一天還守護著這裡,你就永遠不能踏入!”

  “好認真哪!白狼神?森林的守護神?”拜裡安格毫不畏懼,“你只是一個低級的存在,用不了多久黑暗即將降臨,森林會徹底枯萎,你們德魯依的意志也就沒有什麼可神氣的了。

  至於我想做什麼,你也不一定能夠阻攔。”

  拜裡安格的話音剛落,黑眼化作的白狼突然一聲怒號,渾身的毛髮像鋼針一樣豎起抖動,一道巨大的狼頭幻影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拜裡安格背後撲來。拜裡安格措手不及,用翅膀一擋,怒吼中被幻影的大口所吞噬。

  幻影隨即消失不見,拜裡安格整個變成了一個白色的冰砣從天空墜落,原來那幻影是白狼口中吐出的凍氣所凝結。冰塊“砰”的一聲在地上碎裂開來,拜裡安格瘋狂地揮舞著血魔爪,白狼已經撲上去和他扭打成一團。周身圍繞的一層寒氣使白狼的皮毛比鐵更堅硬,那威力無比的血魔爪竟然無法傷害它分毫。

  年特心驚膽顫地看著這場沒有他插手餘地的戰鬥,冰冷和灼熱的風交替著衝擊在他的面甲縫隙上,讓他的鼻頭一帶變得通紅。他握緊長劍蹲在地上休息,用盾牌遮擋在利爪和魔刃下紛飛的土石。一朵犧牲掉的野花帶著土壤落到他的腳邊,年特緊張得不敢呼吸。

  “嗷……”拜裡安格被白狼咬中脖子根部,他用力掙脫,血液像岩漿一樣粘稠地湧出來。

  白狼跌落地面,爪子在粗大的樹幹上一蹬,咆哮著撲了回去,暴風雪從它的口中噴出來,席捲了半邊天。

  拜裡安格奮力向上飛,手中的血魔爪拚命封住白狼的頭部。年特看到拜裡安格在獰笑,地面裂開一道縫,地獄的火焰瘋狂地衝上白狼的腹部。白狼趴在火焰中怒號,拜裡安格的奮力一擊讓它狠狠地撞擊在地面上。

  大地顫抖著,噴火的縫隙和上了,白狼咬牙站起,口中不斷有血流出來。

  拜裡安格伸開雙臂,哈哈大笑:“我贏了,你們都會死,你們死後亦將臣服於我,意志為我所用!”

  年特很想和他拚死一戰,但是他明白他不是對手。他在努力地思考,希望能有個辦法可以反敗為勝,但是不要說反敗為勝,就連逃命的辦法他也沒有。千鈞一髮之際,他突然聽到戰鼓聲從河的下游傳來,用驚人的速度逆流而上向這裡靠近。

  不對!年特看到河水分明是由西向東流,剛才明明是由東向西流的!不知何時,下游變成了上游!河水湍急地打著漩渦如同瀑布被放平在地上一般瘋狂地流動,除了瘋狂之外他真想不出還有什麼詞彙好形容。

  西亞夫的大嗓門從看不清的地方遠遠地傳了過來:“年……特……”

  拜裡安格也注意到這種奇怪的景象了,他似乎也走神了兩秒,所以年特有機會向他發出成功的一擊,這一擊他練得純屬無比,沒有天地化均那麼大威力,但是有一個特點。

  “魚躍化龍!”

  年特狂吼,縱身躍起,在魚躍的巔峰人劍合一,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跟隨他的劍刺向拜裡安格。拜裡安格一回身,似乎看到一條火龍張牙舞爪朝他撲來,大驚之下敏捷地拍動翅膀,瞬間側飛出十幾丈外,卻看見年特轟然落地,沉重的身體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巨大的聲勢下,年特把腿飛奔:“跑啊……”

  白狼狠狠“哼”了一聲,迅速趕上他齊頭並進,年特一下撲在白狼背上揪著背毛,白狼撒開爪子飛奔,轉眼就來到了河邊。

  “發生了什麼?”拜裡安格有點兒胡塗,用了幾秒鐘才突然明白他們要逃走。

  放眼望去,河面上起了巨大的漩渦,河水激盪著停頓下來,一個巨大的木筏已經橫靠在岸邊。獅子族的戰士們緊緊抓著繩索趴在上面,那巨大木筏全部用直徑超過一米的巨大木料製造,搭乘了上百的獅子族戰士。西亞夫坐在中央牢牢抓著繩索,一面大鼓在他身後奇怪地鑲嵌在木筏的中央,三個強壯的獅子族武士手持巨大的鼓槌圍坐在四周不停擂動,發出動人心魄的節奏。

  白狼背著年特撲到木筏中央,似乎筋疲力盡了,漸漸縮小,變成了披著白狼皮的黑眼。

  西亞夫反應很快,緊緊揪住他們,用繩子在他們手上迅速繞了幾圈。河水突然又開始向西流動,越來越快,筏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乘著浪頭前進。

  “想逃命嗎?你們以為這麼點兒人能幹什麼?”拜裡安格拍動翅膀猛追上來,恐怖的身影遮蔽了殘陽。年特被西亞夫按到在筏子上,扭頭就看到空中拜裡安格凶狠的目光閃動著紅芒,那血魔爪的火焰不斷暴漲,一條粗粗的火龍就要凌空砸下來。

  鼓聲突然停了,大手摀住了年特的耳朵,會發生什麼?年特看見所有的獅子族戰士一起從木筏上揚起頭來衝著拜裡安格張開了大嘴。有那麼兩秒,天地不知道為什麼黑了一黑,年特感到時間停頓了,一切都在游離,世界一片靜謐,沒有任何聲響。

  之後,巨大的獅吼聲震耳欲聾地衝擊著他的耳膜,他的腦子發脹,眼珠凸出,但是看見拜裡安格抱著頭在空中拚命扭動。他突然明白剛才不是天黑了,而是因為上百名獅子族戰士一起發出巨大的獅子吼聲,那吼聲彙集到一起,形成了遠遠超越人類耳膜分辨範圍的強大聲波,他聽到的震耳欲聾的聲音只不過是聲音傳遞變弱後殘留的回音而已。

  年特覺得自己的神經就要受不了,那震撼使他過了許久依然想要暈倒,他本來想要嘔吐,但是一股壓力讓他吐不出來。木筏的速度已經快得像是在飛,河水發出瀑布一樣的巨大轟鳴向西傾瀉。怒濤衝擊著兩岸,濺起幾丈高。

  他和黑眼都緊緊貼靠在筏子的表面,黑眼昏睡著,但是胸口起伏,河水呼嘯的聲音太大,搞不清她是否在打呼嚕。方才驚天動地的聲響,也沒有把她驚醒——要不就是昏倒了。年特暗暗高興,感謝著森林的守護神、德魯依的意志、白狼神,什麼都好,他不太瞭解這裡的世界,但是他真的很高興。

  這一切莫不是在夢中?短短的一天之內,恐怖和驚奇接踵而至,若不是夢,便一定要大叫。兩岸的景色飛速倒退,出了峽谷,很快就是平原了。那筏子便像是高頭大馬,可是高頭大馬也沒有這筏子的一半快。年特有些發昏,合上眼休息兩秒。

  背後突然傳來淒厲的大叫,拜裡安格用手捂著耳朵瘋狂地追來,西亞夫和獅子戰士們說著什麼,鼓點兒突然變了,有節奏地加快。年特懷疑又是一次獅子吼,下意識地捂緊耳朵,但是看見黑眼沒有人保護,又分出一隻手摀住她的一隻耳朵,突然發覺自己的兩隻手確實不夠用。

  正在犯暈的時候,鼓點兒已經非常急促,拜裡安格追到身後,狂風充滿他的雙翼,他的眼中閃動著雷電藍色的光芒,在他紅色的皮膚整體映襯下顯得非常顯眼。他怒吼著張開大口,年特側過頭來,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口中有強大的雷電能量在閃爍。

  鼓點突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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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筏子有些慢了,母親河的水從筏子後面斷開,怒濤騰空而起,劈頭蓋臉沖在拜裡安格身上,又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落回河床裡,復合到一處。

  “啊?”年特坐起身來仔細觀看這一幕,拜裡安格沒有落水,頭髮向後背著,張著嘴在空中擺姿勢,渾身上下落湯雞一樣流著水,血魔爪的血色火焰也澆滅了。

  “噗!”年特被這滑稽的一幕樂噴了,推推黑眼,想看看她能不能醒來一起觀賞。獅子族的戰士們一起怪叫著嘲笑拜裡安格,有人撅起屁股來朝拜裡安格不停地拍,西亞夫伸出大拇指朝下掰,敲鼓的幾位來了幾下花鼓。

  黑眼悠悠醒轉:“發生了什麼?”

  “啊……”拜裡安格歇斯底里地叫著再次追上來,河水“噗嗤”,“噗嗤”,拜裡安格變成了幾百米外的渺小黑點,叫聲突然中斷,也許喝了不少水。

  “哈,哈哈!”黑眼爽朗地笑起來,那是純粹的屬於人類的笑聲,年特聽得痴了,難道那些屬於拜裡安格的力量被取走,使得黑眼的心靈更加純潔?一些干了的血漬還掛在黑眼的臉上,但是黑眼笑得那麼燦爛,那些血漬竟為她平添了幾分嬌豔。

  拜裡安格不再出現,想必是灰心地找地方取暖去了,說不定在打噴嚏。筏子不再用那麼眩目的速度行進了,河水穩穩地流著,將他們送往西方,獅子族的領地中心。獅子族的戰士們合著鼓點唱起古怪的歌,他們從耳朵裡取出耳塞,在巨大的木筏上忘形地手舞足蹈,慶祝自己的勝利。

  森林的盡頭到了,峽谷不再延伸,前面是一馬平川的草原。黑眼眷戀地望著那片養育她的地方,喉嚨裡輕輕地“嗚嗚”鳴叫。

  突然從森林深處飄來一聲悲傷的狼嗥,響亮悠長地傳了過來。黑眼的眼中滿是淚水,她站起來將手搭在口邊,回覆以相同的叫聲。獅子族的勇士們停止了喧鬧,靜靜地聽著。那聲音是在告別,森林漸漸消失了,嗥叫聲也終於平息。一滴眼淚從黑眼的眼眶中滑落,她輕輕地說:“再見了!媽媽……”

  “難道森林的守護神就是黑眼的媽媽?”年特心思百轉,“又或者狐狼族本來就是德魯依的末裔?而她的媽媽作為狐狼頭領和大巫祭,也許就是森林意志的傳承?”

  年特才剛剛有機會打量這個奇異的木筏,其實這個木筏除了大和結實之外都很粗糙,但是已經非常了不起。若是普通的人類的船隻在這麼大的流速下衝撞,早就散成八瓣了。他和黑眼相互拉著站起來,望著已經變得非常恬靜的河流,心中都充滿了驚奇。那河水莫非是活的?

  西亞夫拍著他的肩膀:“沒想到你還活著,本來我是來給你報仇的。”

  “謝謝!”年特很想感謝這條神秘的河流,卻怎麼也想不起它的名字了,只好默默地說:“謝謝您,西亞夫的奶奶河。”

  * * *

  米蕾妮婭無力地坐倒在地上,握著自己的手腕。那一道血痕是她渾身上下惟一的傷口了,是他們愛情的見證,透過時空將他們連接在一起。她可以輕易地將它抹去,讓皮膚上沒有絲毫瑕疵,光潔如同新生,但是到現在她才知道什麼是珍惜。

  教皇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視著她,她知道什麼都不必說。教皇嘆了口氣,神情落寞之間似乎老了很多。

  “米蕾妮婭,”他回過身,“你和你的母親太像了。”

  “您什麼也不必說。”米蕾妮婭站起來,神色十分平靜,“母親沒有完成的使命我會去完成,但願還來得及。血魔使拜裡安格已經復活了,我有義務承擔這一切。法雷塔家的宿命到我這裡可以做個終結,我希望今後命運之輪上不再出現法雷塔家的名字。快,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教皇本該十分欣慰,但是他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因為他知道那義務是多麼沉重。他希望自己有能力多承擔一些,他可以護著米尼亞,但是他掙不過命運的力量。他希望能夠替米蕾妮婭也分擔一些,直到他這條老命什麼不剩,他自私的老臉皮沒有資格去見月亮女神,但是他依然願意承擔。終於,命運還是擺到了眼前,教皇想到年特,那個和他作對的毛頭小子,突然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如果他是那個命運之輪暗示的聖騎士——怎麼可能?那是背棄神的不堅定的一群!但是,要是那樣的話……”

  教皇的臉陰晴不定,米蕾妮婭耐心地等待著。最終,教皇說話了:“米蕾妮婭,也許你已經注意到,黑魔法的威力已經遠遠超過我們的神聖魔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原因?”

  米蕾妮婭點點頭:“光神大人為了維持這個世界而無私地奉獻了一切,他的力量散落在這塊大陸上,是我們賴以使用魔法的魔法元素。巨大的消耗已經持續了萬年,也許魔法元素已經無法再生。”

  “是的,我們所依仗的力量正在衰退啊。”教皇緩緩地說,“我一直在尋找解決的方法。

  年輕的你可能不知道,在二、三百年之前,我們的神聖魔法威力是非常驚人的,到了我年輕的時候,已經有人懷疑威力在減退了。但是因為魔法技術和文化在以諾得到了空前的發展,人們沉醉在技術上,忽略了這個問題。年老的人認為自己的年紀是個原因,年輕的認為自己的經驗是個不足。但是,沒有人注意到魔法文化發展的同時,為世界帶來的負擔。”

  “大約在一千年前,懂得魔法的人不超過一百人,那時的最高魔法在技術上和我們現在的中級差不多,但是按照歷史的描述,威力卻應該是目前最高魔法的十倍以上。兩百年前,教會驅逐了異教徒,新的統計數字,在冊的中級魔法師是兩萬人。一百年前是十萬人,目前的聖騎士全部都能夠掌握中級神聖魔法,中級魔法師和祭祀的要求更加嚴格,但是我們已經擁有神官在內的中級魔法使徒將近二十萬人。魔法技術在各個領域廣泛應用,學校大大小小遍地開花,景象空前繁榮。但是……”教皇苦笑,“就算知道了,在這種節骨眼上,難道能夠停止學徒的培養嗎?”

  米蕾妮婭對那個數字相當吃驚:“不可能有那麼多人的!”

  “有。”教皇自豪地說,“一百年前教會就開始著手處理這個問題,復合條件的人都在更加接近神的地方進一步培養和管理。地面的魔法元素消耗嚴重,但是天空有些地方還比較濃厚。只有真正的魔法師被允許研究高級魔法,雖然不是長久之計,但是,大家用將近五十年的時間,歷經三代開闢了聖堂。就在空中神殿的周圍,守衛著力量之源。”

  “天空聖殿!”米蕾妮婭驚呼,“是聖詩中的天空神殿?”

  “是的。我們無法靠近神殿,也無法完全探索那個領域。但是,我們在神殿山建立了人類的聖堂,每年都有幾個聖潔的人得到月之女神的庇護進入神殿,希望得到大天使和次級神明的幫助,但是始終不能被承認。神的世界對人類來說,始終是太勉強了。”

  “等等,拜裡安格不是被釘在神殿門廊的柱子上?怎麼會逃走呢?難道,放走他的人……”米蕾妮婭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由得摀住了嘴。

  “是的,因為我們的不慎,邪惡的靈魂混入了聖堂,用我們不知道的方法折斷了信風騎士的聖槍,放走了惡魔。但是,聖槍被毀的同時封印發動,拜裡安格也只剩下沒有肉體憑依的靈魂,魔力同時被封印。他是怎麼破解封印並離開的?”

  “是這樣!我知道了。”米蕾妮婭的心中已經有了那答案,黑眼的父親就是那個進入聖堂帶著拜裡安格逃走的人,更使邪惡的靈魂通過憑依的方式在白牙身上降生,封印隨之也被生育的神聖力量所破解。

  米蕾妮婭心思轉念,已經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事情了。“是要我去天空神殿吧?”

  “還有人和你同去,他們已經等候很久了。”教皇一揮袍袖,糕餅店的天花板亮起光芒,在地面映出了傳送魔法陣,四個騎士的身影出現在那裡,單膝跪倒,緩緩抬起頭來。聖堂學院的校長漢森自豪地站在一邊,微微點頭向教皇行禮。

  “真理、誠實、敏銳的力量和堅定的心,從未將力量用來炫耀。他們是經過勇氣之劍考驗的聖徒,他們的真正力量必定會讓您滿意。”漢森用肯定的語氣向教皇匯報,展示他對所帶來的人無疑倫比的信任。

  “辛苦了。不要讓我失望。”教皇拂袖而起,“聖堂的門將再次打開,魔法的空氣會讓你們有新的感受。”

  第四十二章 相連的宿命

  年特開始喜歡上乘風破浪的感覺,他和黑眼開心地趴在木筏前端,嬉笑中感受水流的衝擊力。浪花濺在黑眼的臉上,她開心的樣子就好像是天真無暇的小女孩。年特將淡淡的憂愁壓在心底,暗暗下了一個決定。人如果心裡壓著痛和憂愁是不是就無法這麼開心地笑?

  年特說:“黑眼,我曾經發誓要把你帶回人類的世界,但是現在那個世界已經危險了,所以我要去拯救世界。”

  黑眼似乎沒聽懂,歡快地笑著,扭頭說:“拯救世界?有意思嗎?”

  年特決定不說了,他可以說“我去和拜裡安格決鬥,還要端他老窩,打他老母”,但是他還想聽到那爽朗的笑聲,所以他笑眯眯地說:“啊,好得不得。”

  拜裡安格實在是太強大了,如果貿然前去,他仇報不了,反而會死在對方手裡。但是一定要快,年特其實有些害怕,拜裡安格的背後一定就是那臭名昭著的惡魔之王拜德了。

  “神啊!你還有氣兒嗎?”年特不禁這樣想,“還是被我氣死了?我是打過你的門徒,勾引你的聖女,一面罵你一面向你祈禱,那是因為你從來也沒有出來幹件漂亮的事。別說我的運氣和你有關,我活著是因為我長得帥。神啊,你說句話,你不說,我們就不指望你了。”

  年特用了幾秒鐘確定沒有雷劈下來,嘆了口氣:“人類的原罪,就是口無遮攔,但是往往都被說中。靠自己吧。”

  獅子族的戰士都是高大的壯漢,個個都是兩米左右的身高,壯實的肌肉使他們看起來像一張牌,談笑風生的時候就會非常吵。不過,年特很高興他們都會說人話,而且都在儘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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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