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燕歌行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9609895 2018-12-29 23:42: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 319993
】本書屬限制級,未滿十八歲請勿閱讀。

【作者簡介】:弄玉,龍璇,河圖文化作者。

  網路文學之奇葩,常駐某小說網站,犀利、辛辣的發言,強烈、獨特的個人風格,吸引了一票死忠讀者,熱烈擁戴。
  在一片爭霸天下的奇幻作品中,以獨樹一幟的輕鬆冒險風格,走出一條瑰麗燦爛的道路。

【小說類型】:歷史 > 歷史穿越

【內容簡介】:

  本文是一部武俠巨作!賈文和是六朝中出現的第一個純謀士。漢國篇呂雉可以說沒有真正出過手,從開篇看來,在之後的政治博弈中,呂雉的角色有可能大放光芒,當浮一大白!之前的情節中,呂雉的人物形像鋪墊的已經差不多了,如果能在接下來的情節中畫龍點睛,整個漢國篇都將升華!

【其他作品】:《阿里布達年代祭》(18禁)《六朝雲龍吟》(18禁)《六朝清羽記》(18禁)《白銀之歌》《東方浮夢譚》《風姿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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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漢宮日暮


第一章  長門燈暗


洛都北宮。永安宮外。


突如其來的驚呼聲如同海嘯,翻滾著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巍峨的瓊玉闕樓上方,一具穿著袞服的屍身雙手扶著欄杆,兀自傲然挺著胸膛,鮮血噴泉般從斷頸中噴出。那顆戴著天子冕旒的頭顱,此時正被人提在手中,冕延前方用白玉珠串成的垂旒亂糟糟絞在一起,搖晃著不斷淌下血滴,如同一只血腥的玩具。


秦檜提著劉建的首級,沿闕樓的牆面一路滑下。另一方向,吳三桂背著長矛逆勢而上。


兩人錯身相過時,秦檜傳聲道:“人在上面。”


吳三桂笑道:“甕中捉鱉。”


秦檜叮囑道:“當心狗急跳牆。”


“省的。”


當秦檜落到地面,闕樓下方翹首以盼的軍士立刻爆發出一片巨大的歡呼聲。


金蜜鏑走馬上前,接過首級,仔細看過,然後摘下天子冕旒,將劉建的頭顱高高舉起。


四周歡聲雷動,平叛軍士氣如虹。


親眼目睹了“天子”被一劍斬首的一幕,原本還抱著一絲幻想,在宮中頑抗的亂軍瞬間被打回原形。那些劉建用重金召募來的家奴、門客,投誠來的內侍、軍士,冀圖成為從龍功臣的野心家們,此時都仿佛被滾水澆到的螞蟻,轟然作了鳥獸散,爭相往宮外逃命。跑不掉的紛紛丟下兵刃,跪地求饒。


當吳三桂攀上闕樓,這座片刻前劉建還聲稱能堅守逾月,固若金湯的要地,已經完全沉浸在一片絕望的氣氛中。原本用來抵御外敵而拿石料封死的闕樓,如今成為一座墳墓,將劉建的追隨者們徹底封死在內,外面的亂軍還可以逃走,他們連逃跑都成為奢望。


那位無頭的“天子”倒在一旁,無論他生前如何囂張狂妄,此時只是一具卑微而肮髒的屍體。


劉建宣稱的兩百名死士,三個雇佣兵團,只是大言吹噓。闕樓內實有護衛不過二十余人,都是劉建從江都王邸帶來的親信。其余還有一些內侍、宮人,以及幾名阿附劉建的官員、士人,此時如同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見吳三桂翻身躍過欄杆,那些護衛下意識地舉起長矛,但他們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戰意,只剩下驚惶和對死亡的恐懼。


“將軍來得正好!”死寂中傳來一聲充滿驚喜之意的高呼,緊接著一名身著繡衣的官員大步流星地出來,滿面堆歡地高聲叫道:“卑職奉太後之命!已然擒下逆賊劉建的家眷!”


說著他威風凜凜地一擺手,一名妖嬈少婦被人綁著推了過來。


此時的太子妃成光再沒有以往的風光,她金釵滑脫,鬢腳散亂,高髻歪到一邊,玉容毫無血色。口中塞著一團麻布,雙手被繩子捆住,扯在身前,華服撕開半邊,狼狽不堪。


“此乃建逆之妻成氏!在下暗中謀劃,一舉擒下此婦!不料天軍神勇無敵,萬軍之中斬殺建逆!果然是天佑炎漢!金車騎運籌帷幄,神機妙算!跳踉醜類,轉瞬即滅!哈哈哈哈!”


吳三桂咧嘴笑道:“我認得你,江繡使。”


江充笑聲一滯。


“你是太後的親信,呂巨君的心腹,”吳三桂毫不客氣地說道:“呂巨君事敗,轉投劉建;董卓勢大,改投董卓;這會兒劉建沒了,又上趕著抱金車騎的大腿,嘖嘖嘖,這般的見風使舵,讓我用哪只眼睛看你?”


吳三桂一邊說,一邊摘下背後的長矛,在空中一掄,發出沉悶的風聲。


江充臉色發白,顫聲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你不能殺我……”


吳三桂奇道:“我干嘛要殺你?倒是這兩位——”他長矛一抖,指向那兩名壯漢,“晴州來的吧?”


兩人放開成光,攤開雙手,表示並無惡意。其中一人說道:“這位兄台,兄弟們做的是賣命的生意,和閣下往日無仇,近日無怨。”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另一人啞著嗓子道:“大伙兒井水不犯河水。閣下以為如何?”


“江湖事,江湖了!”吳三桂豪氣地說道:“把人放下。你們滾吧。”


兩人把成光往前一推,縱身往後躍去,在欄杆上略一抱拳,然後並肩躍下。


吳三桂一揮長矛,“都滾吧!”


剩下的護衛面面相覷,他們可沒有那麼好的身手,能從十幾丈高的闕樓上一躍而下。


“蠢!”吳三桂道:“往下面跑啊!別說你們不知道這下面有暗道。”


那些護衛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哄而散。


江充也想跑,卻發出一聲慘叫。


吳三桂橫身一矛,刺穿了江充的大腿,就像釘一只蒼蠅一樣,將他釘在木柱上,揶揄道:“沒看見那伙太監都沒動嗎?下面有個屁的暗道!你能往哪兒跑?省些力氣,老實待著吧。”


江充放聲慘叫,被吳三桂反手一個耳光,抽得暈了過去。


成光瞪大眼睛,她嘴裡塞著麻布,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綁在一起的雙手在身前勉強比劃著,拼命打著手勢。


吳三桂目光閃了幾下,回了一個手勢,然後伸手扶她起身。


成光大喜過望。各方在洛都勾心鬥角,彼此的底細都摸得七七八八。吳三桂是那位程少主的得力臂助,自然躲不過她們的眼睛。吳三桂與秦會之一樣,出自殤侯門下,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在巫宗內部並不是秘密。問題是巫毒二宗向來不睦,巫宗沒少給殤侯下絆子,毒宗那位紫姑娘更是在洛都周邊大開殺戒,惹得教尊不得不親自發話,與對方休戰談和。成光絕望之際亮出身份,沒想到他竟然認下同門。


絕處逢生,成光感激不盡,剛遞出左手,放在吳三桂手中,就聽見“格”的一聲輕響,手指被拽得脫臼。接著吳三桂雙手齊出,使出分筋錯骨手。一連串密集的脆響在他掌下響起,眨眼之間,就將成光的指、肘、肩、膝、踝……所有能夠摘脫的關節全部摘掉,最後抬手捏著她的下巴一扯一扭,將她下頜拽脫。手法干淨利落,節奏分明,又快又准。


轉瞬間,成光就像一只被人扯壞的木偶,關節不自然地扭曲著,再沒有任何掙扎的余地。


看著吳三桂微微吐了口氣,露出滿意的神情,成光才突然意識到,就如吳三桂的身份在自己眼裡不是秘密一樣,自己的身份在他眼裡也不是秘密。劉建授首之後,他仍然冒險攀上闕樓,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別太看得起自己。”吳三桂大義凜然地說道:“我是來給主公爭功的!這回我家主公立下的討賊第一功,誰都搶不走了!”



南宮。長秋宮外。


呼喊聲由遠而近,像海嘯一樣從永安宮方向傳來。從玄武門進入南宮,然後是建德殿、宣德殿……


涼州軍的士卒將賈文和與定陶王團團護住,董卓手提短戟,立在前方。


賈文和對遠處的驚呼聲充耳不聞,他將定陶王挾在臂間,生鏽的錯刀抵在小兒幼嫩的脖頸中,雖然胸襟上吐滿了鮮血,卻神情自若,就像一名超凡脫俗的棋手,面對棋局,胸有成竹。


程宗揚雙手握緊刀柄,往前踏了一步。


“且請閣下留步。”賈文和從容說道:“我有寸鐵,亦可殺人。”


程宗揚寒聲道:“一介稚子,你也下得去手?”


“受國不祥,是為天下主。欲得天下,些許風險自當難免。”


程宗揚死死盯著這位董卓麾下名列第一的謀士。六朝智謀之士,自己已經見過不少,可是像他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毫不猶豫能把一個幼兒當成人質的家伙,自己還是頭一回見。這種事,奸臣兄背地裡也許能干得出來,但公開干多少會有些不自然,哪裡會像他一樣從容?


一個修為平平的文士,卻能在兩軍陣前劫走自己手中最要緊的關鍵人物,靠的就是這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毒辣與狠絕。


“姆娘……”定陶王啼哭著,朝阮香凝伸出手。


賈文和提氣揚聲,“定陶王在此!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郭解道:“我方才那一掌未曾留手,你經脈已斷,若不及時救治,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我信。郭大俠千金一諾,向不虛言。”賈文和提起錯刀,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笑道:“既然賈某已然時辰不多,諸位可要快一些了。”


他手剛一抬起,王孟就像獵豹一樣縱身躍起,長劍直刺賈文和咽喉。


程宗揚正要趁機出手,眼前忽然一花,一個人影截住了王孟。


董卓身軀肥壯得猶如肉山,動作卻極為敏捷。他閃身封住王孟的去路,短戟一遞,用戟鉤絞住劍身,接著反手一擰,剛猛無鑄的勁力狂湧而出,將那柄精鋼打制的長劍絞成數段。


董卓揮戟將王孟震飛,大笑道:“小家伙,你還嫩了點。”


王孟踉蹌著退了幾步,劍身崩碎的反震之力使他手臂一陣劇痛,胸中氣血翻湧,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再看手中,只剩下一截斷劍。


郭解抬掌托住他的後背,幫他化去力道,王孟吐出一口氣,氣血漸平。


賈文和道:“這位不知名的好漢,趁著郭大俠和我說話時候偷襲,是在打你們郭大俠的臉嗎?”


郭解道:“小兒輩無知,孟浪了。”


郭解雖然不介意,王孟卻像是被人抽了一記耳光,臉上鬥然漲紅。


他抬起左手,斷劍寒光一閃,斬下左手食指,然後將斷指拋了過去,叫道:“我的不是!給你賠罪!”


“是條漢子!”董卓大笑道:“小家伙身手還成,就是這劍太不濟事。改日老夫送你一把好劍!”


賈文和重新把錯刀放回定陶王脖頸上。定陶王哭聲剛停頓了片刻,這會兒小嘴一扁,又要哭出來。


阮香凝蹲下身,焦急地望著他的眼睛,擺著雙手道:“不要哭,不要哭。”


在她的竭力安撫下,定陶王抽泣聲漸漸停止。


賈文和勉力提起聲音,“賈某不才,敢請太後出來一見。不然,大伙就一拍兩散。”


程宗揚臉色陰沉。假若呂雉在長秋宮露面,局勢必然再起波瀾。以賈文和的奸詐,天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最壞的局面,莫過於呂雉和定陶王全都落入董卓手中,那大家都可以洗洗睡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太後在劉建手裡啊。難道他前面傳的是偽詔嗎?”


“十息。請太後出面。”賈文和沒打算跟她饒舌,手中的錯刀又緊了一分,幾乎割破定陶王的皮膚,微笑道:“還有皇後殿下,也請一見。”


這個條件一出,程宗揚反倒輕松下來。這中間的變故實在太過蹊蹺,以賈文和的智商恐怕也想不到,長秋宮裡倒是有太後,皇後卻不見蹤影。他想見太後還有得商量,皇後是徹底沒指望了,反正都完不成,也不用再琢磨什麼。


“我乃鴻臚寺大行令。”程宗揚擺出官員的架勢,沉聲道:“皇後殿下因天子駕崩,憂思成疾,如今抱病臥榻,無法面見外臣。”


“事關江山社稷,只能請皇後殿下支撐病體,辛苦一番。”


程宗揚板著臉道:“國事要緊,殿下的鳳體也要緊。不若請董將軍移步,入宮覲見。”


董卓大笑道:“有何不可?”


“請恕將軍甲胄在身,難以行禮。”賈文和打斷他,“還是請皇後移駕。”


董卓皺了皺眉頭。自己入宮見駕,理所當然,硬逼著皇後出面,豈是人臣之禮?


賈文和面帶苦笑,他何嘗不知此節?只是眼下實在顧不得了,失了臉面,總比丟了性命好。


程宗揚打定主意,以拖待變,自然不肯讓步。


就在雙方僵持中,遠處的驚呼聲越來越近。忽然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趙充國渾身是血,如同魔神一樣策馬奔來。他一手高高舉起,提著一顆頭顱,一邊縱馬疾馳,一邊放聲吼道:“逆賊劉建!已然伏誅!”


他手中那顆頭顱因為失血而變得慘白,但臉上仍然殘留著一絲猙獰與瘋狂混雜的笑意,正是三日前在崇德殿登基的那位“天子”,江都王太子劉建。


程宗揚臉色終於恢復正常,他長呼了一口氣,狠狠攥了把拳頭。趙飛燕陷身秘境,定陶王落入賈文和手中,自己手裡的兩張王牌全部落空,他都已經准備要跑路了。誰知道峰回路轉,生死關頭,劉建居然先一步進了鬼門關。


“建逆伏誅!叛軍已平!”緊跟著趙充國,傳訊的軍士紛至沓來,甚至還有幾名北宮內侍夾雜其中,他們邊奔邊喊,將消息四處傳開。


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人群中的秦檜和單超,不由大喜過望。


秦檜躍下馬,拱手道:“幸不辱命。”


程宗揚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真是劉建?不會弄錯吧?”


單超一邊咳嗽,一邊嘶啞著聲音笑道:“秦先生手刃建逆,豈會有錯?建逆的隨從、家眷盡被鎖拿,如今都押在永安宮內。”


得到單超親口證實,程宗揚徹底放下心來。


劉建一死,勝敗立分。偽天子已然授首,董卓這一仗不用打就一敗塗地。大功告成,局面已定,他就不信那個賈文和還能翻出浪花來……吧?


“老董!”趙充國叫道:“停手吧!大伙不用再打了!”


董卓臉上的肥肉抖了幾下,回頭看了賈文和一眼。


賈文和笑容愈發苦澀。劉建這頭豬,活著坑人,死了更坑人。這一把真把大家都坑苦了。


兵甲聲響,華雄帶著部下匆忙趕回。只看他的臉色,就知道局面已經無可挽回。


牛輔從馬上探身過來,低聲道:“趁金車騎尚未回師,先殺出去!”


董卓濃密的劍髯微微一緊,然後揮起短戟,“兒郎們!隨我回涼州啊!”


“董破虜,你可走不得。”


隨著一聲斷喝,一直不見蹤影的大將軍霍子孟閃亮登場。他身披大氅,外罩赤袍,裡面穿著一身金光燦燦的鎖子甲,跨著一匹白馬,徐徐駛來,身邊跟著王子方和馮子都等一群家奴出身的親信將領,還有一位布衣老者,卻是嚴君平。


“屠掠伊闕,殺戮使者,阿附逆賊劉建,”霍子孟厲聲道:“縱兵入宮,大肆搶掠——董卓,你可知罪?”


看到霍子孟,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這頭老狐狸,不知道躲在旁邊藏了多久,大局一定,立刻跳出來摘桃子,這臉皮厚得簡直令人發指。


董卓哈哈笑道:“成王敗寇罷了!”


“你是要帶著手下兒郎落草為寇了?”霍子孟說著,往他身後看去。


此時董卓身邊除了賈文和、牛輔,剛剛趕到華雄,還有幾十名親兵,其余人都面露驚疑。


涼州軍實力未損,但士氣低落。他們打著平叛的旗號入京,以王師自居。然而劉建一死,他們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叛逆,這種天堂到地獄的落差,足以摧毀一支軍隊的戰鬥欲望和意志。然而在這場叛亂中,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支品嘗到這種滋味的軍隊了。


董卓一拍胸脯,“一人做事一人當!附逆的事跟他們無關,都是我逼迫他們做的!”說著對自己一眾心腹喝道:“你們——都給我滾!”


“聽到沒有!”華雄瞋目喝道:“將軍讓你們滾啊!還愣著干毛!”


董卓道:“你也滾!”


華雄脖子一梗,“我不滾。”


牛輔道:“往哪兒滾?回涼州?一起啊!”


“有罪無罪,不是你董卓說了算。”霍子孟道:“有司自會察清原委。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董卓哈哈大笑,“你騙娃娃去吧!”


身陷絕境,尚自桀驁不馴。霍子孟臉色陰沉,厲聲喝道:“趙充國!拿下董賊!”


趙充國手一松,劉建的頭顱掉在地上,搖晃著滾到一邊。


涼州軍士卒原本已經萌生退意,霍子孟如此相逼,反而激起眾人的血性,不少人又重新握緊刀槍。


“霍大將軍好狠的心思,”秦檜低聲道:“要將涼州軍一網打盡,半點余地也不肯留。”


程宗揚也暗自皺眉,這老狐狸操的什麼心?


王蕙聞訊出來,此時與夫君四手交握,眉眼間笑意晏晏。她雙目一轉,柔聲道:“也許霍大將軍早知涼州軍在側呢?”


程宗揚心下一動。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董卓手下畢竟幾千號人馬,在外郡倒也罷了,兵鋒直抵伊闕,怎麼可能瞞得過在洛都根深葉厚的霍子孟?老霍伺伏在側,一直不肯露頭,八成就是因為沒摸清涼州軍的虛實。問題是他不露頭就算了,甚至連口風也不露,把自己都蒙在鼓裡,這算是什麼事?讓自己出頭火拼,他好坐收漁人之利?


趙充國難以下手,跟隨霍子孟來的一眾將士倒是躍躍欲試。只要拿下董卓,無論是死是活,都是大功一件,將來論功行賞,足以封侯。


賈文和勒住定陶王的脖頸,“都給我退下!”說著又吐出一大口鮮血。


“都退下!都退下!不得妄動!”嚴君平張臂攔住眾人,扭頭叫道:“賈文和!你放開定陶王。老夫以性命擔保!絕不會讓你們吃苦頭的!”


“以性命擔保?”賈文和大笑起來,蒼白的臉上也多了一絲血色,他仰天嘆道:“出師未捷,功敗垂成,天命如此,為之奈何?”


“正是如此!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嚴君平喊道:“如今人事已盡,當聽天命!董破虜,切不可一誤再誤啊!”


董卓道:“漢德雖衰,天命未改。老夫本來就沒打算造漢室的反。”


“你知道就好!”嚴君平道:“董破虜!賈參軍!切不可再錯下去了!”


場中一片寂靜,在場眾人都在等著兩人的回答。趙充國不想打;涼州軍鬥志已失;程宗揚等人是因為定陶王還在對方手中,投鼠忌器;霍子孟不動聲色,沒人知道他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雖曰天命,無非人事。”賈文和道:“諸位以為大局已定,以賈某看來,為時尚早。比方說……”


賈文和笑道:“我這一刀下去,會是什麼樣?逆賊劉建授首,定陶王緊跟著又沒了,霍大將軍,要立誰當天子呢?傷腦筋啊。”


嚴君平顫聲道:“你可別亂來啊!”


“五十匹馬。六個時辰。”賈文和道:“過了伊闕我們就放人。你們要覺得換個天子更方便,盡管動手。”


程宗揚靠在郭解身邊,低聲道:“有沒有機會?”


郭解搖了搖頭。牛輔、華雄一左一右,前面還有個董卓。而賈文和的刀鋒就抵在定陶王的頸上。


“黃口小兒,”霍子孟森然道:“乃翁未曾教你,我漢國律令,賊人劫持人質者,不必顧忌人質性命,一並處死!”


“諸位盡可一試,”賈文和道:“反正我已是將死之人。霍大將軍,請。”


霍子孟目光微閃。


嚴君平急道:“霍公!”


霍子孟此時也是騎虎難下。賈文和劫持了定陶王,卻把定陶王的生死放在自己手上。若是殺了定陶王,自己與長秋宮必生嫌隙。可真要放了他們,以董卓的狂悖,賈文和的奸詐,一旦虎歸山林,魚入大海,將來必成大禍。


“老霍!”嚴君平唯恐霍子孟狠下心腸,一聲令下,玉石俱焚,他顧不得體面,一手扯住霍子孟坐騎的韁繩,急聲喝道:“長秋宮尚在!”


呂氏已然失勢,皇後趙氏垂簾勢所難免。何苦在這種要命的關頭得罪趙氏?


霍子孟思忖片刻,開口道:“此事非老夫一言可決。當請宮中聖諭。”


程宗揚臉色一黑。沒想到這個滾燙的熱炭團轉了一圈,又掉到自己手裡了。皇後聖諭……皇後要在長秋宮就好了。


“皇後殿下有恙在身,豈可妄擾?”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若因此事使得皇後鳳體難安,你我萬死難辭其咎。”


程宗揚聞聲一陣激動,金車騎,你可總算來了!


金蜜鏑身披麻衣,頭戴白布。連日來,卷入風波的軍民足有數萬,他是唯一一個始終記得給天子披麻戴孝的。


霍子孟看著自己的老友,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即點頭道:“說的是。那麼,就依你。備馬吧。”


金蜜鏑解下兵刃,徒步行至涼州軍中,向定陶王叩首施禮,“臣金蜜鏑,請隨殿下西巡伊闕。”


董卓摸了摸須髯。金蜜鏑雖然聲名赫赫,但孤身一人,自己怕個鳥來?


郭解開口道:“我也去。”


賈文和“哇”的吐了一大口血,笑道:“不敢有勞郭大俠大駕。”


“在下蘭台典校秦會之!”


秦檜報出身份,朗聲道:“定陶王殿下年紀尚幼,你們到了伊闕把人放下,總不能棄之道旁吧?這樣吧,我等只出一百名扈衛,與諸位前後相隔一裡。涼州虎羆之士三千,想必董將軍不會介意。”


“五人。”


“八十人。”


“五人。”


“七十人。”


賈文和笑道:“最多五人。不要考驗賈某的耐性。”


“那好,我等就出五名扈衛。”秦檜說著,壓低聲音,“主公。”


賈文和戒心十足,奸臣兄能爭來五個名額已經不錯了。程宗揚開口道:“金車騎隨行,還請霍大將軍坐鎮宮中。”


霍子孟微微點頭。


程宗揚道:“以金車騎為首,程某為副。另外還有蘭台典校秦會之,車騎將軍長史趙充國,以及布衣郭大俠,一共五人。董將軍以為如何?”


董卓聽到有趙充國,想也不想就應道:“可!”


秦檜欣然道:“既然如此,單常侍,有勞你找幾名內侍……”


賈文和笑了起來,“別玩什麼花招。單常侍的名聲,賈某還知曉一二。”


秦檜辯解道:“找幾名下人伺候起居也不行嗎?”


賈文和沒有回答,只是將錯刀又按緊了一分。


秦檜舉起雙手,高聲道:“我等五人,上自金車騎,下至秦某人,都不曾照料過孺子稚兒,如今天寒地凍,定陶王又受了驚嚇,萬一染痾,該當如何?”


賈文和道:“所謂天命所歸,若是染痾,就算他命不好吧。”


“既然內侍不可,選幾名宮人如何?”秦檜抬手一劃,“僅此數人。


閣下堂堂須眉,不會還忌憚幾名女子吧?”


賈文和視線掠過眾人,那些宮人有的執燈,有的還抱著寵物,除了那名手持長刀,身材高挑的宮人,其余幾名女子都看不出什麼威脅,否則他也不會在對方眼皮底下把定陶王劫持到手。最後賈文和的目光停在小紫身上,眉頭慢慢擰緊。


趙充國嚷道:“就幾個娘兒們——老董!痛快些!”


董卓一錘定音,“就這麼說!”


賈文和提起錯刀,朝小紫一指,“除了她!”


小紫笑道:“膽小如鼠的家伙。不去就不去好了。”


不多時,五十匹坐騎便已備好。賈文和道:“時辰已到,請將軍先行。”


董卓踏上戰車,先仰首哈哈大笑,半晌後笑聲一收,雙目猶如鷹狼望著一眾手下,放聲喝道:“兒郎們!方才大將軍已經說了,董某此去,便是為賊為寇!爾等都是良家子,董某也不連累你們!”


董卓撩起衣袍,用短戟割下袍角,往地上一擲,“大伙從此恩斷義絕!就此別過!”然後一聲令下,驅車便行。


不等董卓招呼,他手下的親兵便齊齊割下袍角,擲在地上,然後翻身上馬,緊追著戰車而去。


余下的涼州軍沉默片刻,接著陸續有人割下袍角,與昔日的手足同袍割袍斷義,相別於江湖,繼續追隨董卓。


賈文和眼中光澤幽幽閃動,仔細注視著涼州軍士的舉動。片刻後他終於打定主意,開口道:“將軍!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回返洛都。還請將軍行前,撥冗吊祭天子。”


董卓在車上遲疑了一下,然後略一點頭,“老夫行前,自當拜別天子。”


一名涼州軍士忽然朝著遠去的車馬叫道:“董將軍,你回涼州,可不能把我們丟下啊!”


這一聲喊出,剩下的軍士如夢初醒,紛紛叫道:“將軍!不能丟下我們!”


“一起回涼州!”


“對!要走一起走!”


賈文和一直挾持著定陶王,不敢稍動,直到看見這一幕才微微松了口氣。既然軍心尚可一用,不妨豪賭一鋪,謀取一線生機!


他當機立斷,提聲道:“霍大將軍!這些涼州壯士都是大好男兒!


還請大將軍網開一面。”


霍子孟目光微閃,然後抬手一揮,示意放行。


眾軍歡聲雷動,賈文和挾持著定陶王登上另一輛戰車,帶領三千軍士浩浩蕩蕩往南開拔。


華雄策騎追到賈文和車旁,低聲道:“帶上這麼多人,還怎麼走?”


“此去涼州,山高水長,無論如何也走不了的。”賈文和道:“但只要過了蘭台,將軍就贏了。”


定陶王睜著烏亮的眼睛,一直沒有吭聲。被阮香凝安撫過後,他就沒有再哭泣,反而像個小大人一樣,行止有度,頗為早慧。


賈文和低頭,微微一笑,“陛下聽懂了嗎?”


定陶王奶聲奶氣地說道:“孤是諸侯,不是天子。”


賈文和微笑道:“很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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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染昭陽


朝著遠去的涼州軍,嚴君平道:“董卓雖勇,終究只是匹夫。沒了軍隊就如同老虎沒了爪牙,大將軍為何要一並放行?”


“三千人走得快,還是五十人走得快?”霍子孟道:“一路沒有糧秣給養,三千人又能走多遠?就算鐵打的漢子,餓上三天也是抗不住。他們取死有道,老夫又何必去攔?”


嚴君平嘆道:“可惜了這些軍士。”


“這種只知將帥,不知朝廷的驕兵悍將,一味縱容,早晚尾大不掉。既然是病枝,便要及早剪除。”


霍子孟一邊說,一邊往長秋宮走去,“吊祭的諸侯王到哪裡了?”


馮子都道:“清河王與梁王已至偃師。”


霍子孟吩咐道:“你帶上人馬,去迎清河王入宮。”


馮子都應道:“是!”


嚴君平大驚失聲,“大將軍!”


“若是董卓到了伊闕,還不肯放人呢?”


嚴君平啞口無言。董卓真要覺得定陶王奇貨可居,一路挾持著他逃到涼州。難道大伙還要追到涼州去贖人?到那個地步,漢國早就天下大亂了。


“未雨綢繆而已。”霍子孟道:“萬一事不順遂,尚可補救。”


嚴君平雖然覺得不妥,但連日來局勢發展千變萬化,霍子孟此舉也算是老成謀國,只好閉口不言。


那個寶石般精致的女孩立在宮門前,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單超躬身在側,他面白如紙,一手插在衣內,捂住胸口,不時咳嗽。


霍子孟道:“請稟告皇後殿下,老臣霍子孟求見。”


小紫笑道:“皇後病啦,見不了人。”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霍子孟啊。”


霍子孟“嘿”了一聲,“軍國大事,你這女娃娃就別摻和了。”說著抬步就要入內。


單超硬著頭皮擋住去路,咳嗽聲愈發劇烈。皇後不在宮中,自己心知肚明,卻無法明言。


霍子孟神情轉冷,拉長聲音道:“你一介閹人,擅自攔阻大臣——莫非要隔絕中外嗎?”


單超口中發苦。自己真沒有這份心思,可一旦霍子孟入宮戳穿真相,自己這幫閹豎,都該好好殺幾遍頭了。


小紫笑道:“你想進,就進來好了。”說著她讓開身子。


霍子孟昂然入內,隨即一張千錘百煉的老臉就猛地垮了下來。


宮門內放著一駕鳳輦,一個頭戴鳳冠,身著黑衣的女子坐在輦內。


輦前垂著珠簾,看不清她的容顏,但能看到她雙手放在身前,腰背挺得筆直,正襟危坐,氣勢凜然。


呂雉平靜地說道:“霍大將軍,你要擅闖宮禁嗎?”


霍子孟怔了瞬間,隨即腰背立刻彎了下來,他往後退了一步,拂衣跪下,叩首道:“老臣不敢。”


“聽說霍少將軍保下了奉先,霍大將軍也在尚冠裡的府邸收容了不少呂氏族人。”呂雉淡淡道:“別人是兩面下注,霍大將軍卻是三面下注。呂氏、趙氏、劉氏,一個都不少,果然是個謹慎的性子。”


霍子孟道:“太後明鑒。聖上賓天,大司馬處置多有不當。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是啊,你感念先父與哀家的恩澤,不肯徹底刈除呂氏。又以國事為重,一意立賢,欲奉清河王為君。說到底,別人都是私心居多,倒是你還有些公心。”


“臣不敢。”


“你當得起。”呂雉冷冷道:“劉建那妄人且不去說。趙氏欲立定陶王,還不是私心作祟?天下動蕩,國賴長君,她一個寒門出身的歌姬,既無識人之明,又無御人之能,不過受人慫恿,便欲立稚子而操持權柄。正如三歲小兒,學人舞刀,何其荒謬?金蜜鏑雖有忠心,但念念不忘出身,畏首畏尾,失之愚忠。論起擔戴來,比你還差了一分。”


呂雉停頓了一下,然後道:“地上涼,起來吧。”


“謝太後。”霍子孟撐起身體,衣內已經是汗流浹背。呂雉的手腕和政治才能他是知道的,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已經一敗塗地的太後,竟然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冷靜地剖析局勢。更沒想到她會出現在皇後的長秋宮中,卻還如此心平氣和地歷數趙氏之失,指摘皇後舉措失當。


嚴君平目瞪口呆,難道兩宮之爭,最後還是太後贏到了最後?這樣一來,他與霍子孟謀劃的一切,全都成了一場空。


“你不必擔心。”呂雉道:“此間事了,哀家自然會退位。”


霍子孟大驚失色,“天下蒼生唯賴太後!太後!切切不可啊!”


珠簾內,呂雉唇角挑起,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嘲諷意味道:“真的嗎?”


霍子孟訕訕笑了兩聲。


呂雉昂起頭,“阿冀做錯了事,自當受懲。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賜他一壺鴆酒吧。”


霍子孟這一回真的是大驚失色。呂雉對兩個弟弟愛逾性命,沒想到卻親自下令將呂冀賜死。


“不疑奪爵,廢為庶人,家屬徙邊。諸呂隨巨君作亂者,盡付有司論罪,或斬或流,哀家一概允准。劉建作亂,江都王不得無罪,奪爵,貶為江都廢侯。褫其封地,設為州郡。至於董卓,區區一介邊將,就有膽量領兵入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嚴君平眉頭越皺越緊,呂雉為了保呂氏,將呂巨君拋出來當替罪羊,尚在情理之中。而董卓可是打著太後的旗號入京,呂雉居然翻臉把他定為亂臣。這真是太後的意思嗎?他偷偷抬眼打量鳳輦。太後坐在輦中,面容被珠簾遮住,看不清楚。但語氣、舉止,都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凜然之態,絕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學出來的。


“臣遵旨。”霍子孟停了片刻,“敢問太後,繼嗣之人……”


“清河王你不必想了。”呂雉道:“劉蒜此子仁善有余,霸才不足。


既然趙氏中意定陶王,你們就多多用心,看能不能調教出一位賢君來。”


霍子孟狐疑地看了小紫一眼。說了一圈,帝位最後還落到了定陶王身上?


小紫笑道:“慫恿皇後的那位奸人,就是某大行令了。你們這些大老爺不把皇後放眼裡,皇後只好去找奸人了。說到底,還是大將軍你的錯呢。”


霍子孟面容抽搐了一下,這黑鍋扣的,簡直是天外飛仙一般。他思忖片刻,開口道:“不知皇後殿下之意……”


“哀家的意思,就是趙氏的意思。如今只剩我們一對寡婦,不能彼此扶攜,難道還要互相拆台嗎?”呂雉道:“如何權衡各方勢力,穩定朝局,就看你們的了。”


“兩宮和睦,乃是天下之幸。只是……”霍子孟苦笑道:“臣抱病多日,疏於政事,唯恐有負於太後聖明。”


隔著珠簾,接觸不到太後的眼神,但霍子孟似乎能感受到太後銳利的目光。他微微低下頭,執禮恭謹,卻沒有絲毫退讓。


良久,呂雉冷冷道:“霍去病平叛有功,以千二百戶封冠軍侯,統領北軍。車騎將軍金蜜鏑兼管衛尉,遴選功臣子弟入值。霍子孟忠心王事,復任大司馬大將軍,錄尚書事。”


“臣無尺寸之功,不敢受此恩賞。”霍子孟再三推辭。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叫嚷聲,依稀有人在山呼萬歲。


霍子孟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難道又要出亂子了?


片刻後,一名軍士從蘭台方向狂奔過來,叫道:“稟報大將軍!董卓……董卓……”


“董卓那廝怎麼了?”


“董卓等人入昭陽宮吊祭天子,誰知……誰知卻在天子靈位之前……擁立定陶王為帝!”


“什麼!”霍子孟如同五雷轟頂,整個人都愣住了。


呂雉一拍扶手,失聲道:“好個董破虜!好個賈文和!”



昭陽宮外,程宗揚一臉的目瞪口呆。這是拿錯劇本了嗎?不是自己為了讓趙飛燕坐穩北宮,一力擁立定陶王的嗎?董卓不是劫持定陶王為人質,准備奔出伊闕,逃躥亡命的嗎?怎麼就變成董卓擁立定陶王了呢——這節奏變化得太快了,自己壓根兒都反應不過來啊!


程宗揚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就這一眨眼的工夫,金蜜鏑的白發似乎又多了幾根。


趙充國瞪著一雙牛眼,同樣是滿臉的不可思議。


秦檜神情凝重。接手了一盤必敗的棋局,卻能頻頻放出勝負手,這個賈文和智計百出,委實是個難纏的對手。


雲丹琉策馬上前,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被人簇擁著坐上御榻,急聲道:“怎麼會這樣?”


“我以為呂巨君就夠難纏了,誰知還有個蒼鷺。”程宗揚長嘆道:“好不容易等那兩個家伙都死了,沒想到又出來個賈文和——我是沒招了。奸臣兄,你給想個轍吧。”


秦檜眼珠飛快地左右轉動起來,竭力尋找破解的手段。


昭陽殿內,賈文和氣息微弱,他半跪在御榻旁,雙手扶著定陶王,有氣無力地笑道:“請陛下一定要記住今日——擁立陛下登基的,乃是破虜將軍董卓。”


他略微錯開身體,好讓新立的天子面對著眾人。


董卓陰沉著面孔,向天子三跪九叩,大禮參拜。身後涼州諸將依次施禮。


董卓叩拜完,沒有再理睬那個乳臭未干的黃口小兒,起身扶住賈文和,走進內殿。


“我們不去伊闕?”


“將軍離開洛都,就是天下共誅之的叛逆。”賈文和嘆道:“無論如何也走不掉的。”


“固守昭陽宮?”


“棋至此時,已是死局,唯有死中求活。”


“如何求活?”


“將擁立定陶王之事稟奏兩宮。”賈文和道:“永安宮倒也罷了,長秋宮與金蜜鏑斷不會置定陶王於不顧。能得長秋宮首肯,此事便成了六成。一旦定下名份,屬下請將軍立即召集群臣,拜見新君。”


董卓皺眉道:“那幫大臣心懷異志,少不得陽奉陰違。即便我等手握天子,只怕詔令也出不了昭陽宮。”


“所以天子登基之後的第一道詔令,就是大赦天下。”賈文和喘了口氣,吃力地說道:“劉、呂兩氏的亂軍,一眾從逆的文武官員,全數赦免,他們靠山已失,只有為新君效力一條路可走,將軍盡可收為己用。


再有便是盡力擢拔寒門賢士,籠絡人才。可惜事起倉促,朝中世家重臣根基未動,洛都城中,世代公侯者比比皆是。一時間要取代他們,終非易事。”


見賈文和神色委頓,董卓道:“你歇著吧。外面的事有老夫一力承擔。”


“將軍留步……”


董卓道:“不用多說,老夫心裡有數。”


“我時辰不多了。有幾句話,請將軍斟酌而行。”賈文和勉強道:“一曰正名。名正而後言順,切不可忽視兩宮。二曰選材,選賢任能,收攏人心。最後便是遷都……”


“遷都?”


“若事有不濟,將軍不妨遷都。”賈文和氣息愈發微弱,眼中卻仿佛閃動著幽幽的鬼火,“帶上天子、兩宮後妃,還有朝廷眾臣,盡數遷往它處。那些世家豪強、外戚、閹豎……在洛都經營多年,勢大難制。”


董卓心下一緊,自家這位參軍已經是在交待後事了,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出此毒計。


“真到了那一步……漢國局勢沉痾難起,唯有下此猛藥。”


“好!好!好!”董卓激起凶性,獰聲道:“真逼到那一步,老夫就一把火將洛都燒個精光!扶攜天子,另設新都,為大漢重開局面!”


“還有!”賈文和拉住他的手,“眼下最要緊的,是穩定軍心……”


董卓心下會意,拍了拍賈文和的手背,大步離開。


剛走進正殿,就聽到有人高聲說道:“我等身為朝廷命官,拜見天子,有何不可?”


金蜜鏑等人被手持長戈的涼州軍攔在殿外,那名文士正口沫橫飛地與牛輔爭吵。


牛輔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得將軍說了算。”


秦檜厲聲道:“你去問問董破虜!他莫非要挾天子以令諸侯?”


牛輔揚著脖子道:“天子安危要緊,你算老幾?少廢話!沒有將軍的允許,你說破大天都沒用。”


“天子安危?”秦檜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仰天大笑一聲,然後把身後一個女子扯上前來,“你看看這位!天子的乳母!她難道還能威脅天子不成?”


牛輔轉眼看去,與阮香琳目光一觸,心神莫名一陣恍惚。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大喝,“著火啦!”


軍士們紛紛回頭,連董卓也不禁扭頭看去,喝道:“老趙,你搞什麼鬼?”


牛輔只失神了短暫的一瞬,隨即便清醒過來,但緊接著,腹側一涼,一股劇痛從腰下一直透入胸腔,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檜像是要把牛輔推開一樣,抬手按在他腰間,袖中長劍滑出,貼著他甲胄側方的縫隙斜刺而入,臉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喜色,說道:“多謝將軍!”


牛輔像是讓開道路一樣,斜身靠在殿門上。那幾名宮人魚貫而入。


董卓皺了皺眉,但看來前面進來的只是三名宮女,車騎將軍金蜜鏑、那位大行令、他最為忌憚的大俠郭解,包括那名蘭台典校秦會之,都落在後面,因此他只哼了一聲,不悅地說道:“老趙,你這是玩的哪一出?調虎離山?你好歹裝得像點啊。”


趙充國停下腳步,看向董卓的目光流露出幾分愧疚,還有一絲憐憫。


董卓眼角一跳,旋風般轉過身,只見那位小天子正跳下御榻,張開雙手,搖搖擺擺地朝為首的宮人跑去,一邊叫道:“姆娘!”


阮香凝快步迎上去,然後蹲下身,張臂將定陶王抱在懷裡,肩膀不停顫抖。


董卓目光移到她側臉上,看到她並不是哭泣,而是滿臉的恐懼。


董卓大吼一聲,大氅翻開,拔出腰間的短戟,飛擲過去。


旁邊一名宮女低著頭,輕移蓮步,懷裡還抱著一條雪白的小狗。董卓吼聲傳來,她將小狗往地上一扔,揮出一柄月牙狀的彎刀,在戟鋒上輕輕一引。短戟被彎刀帶偏,直射殿頂,“奪”的一聲,刺進橫梁,戟尾兀自微微抖動。


御榻兩側還有數名涼州軍守衛,他們原本也沒有那幾名宮女當回事,見她揮出彎刀才臉色大變。一名軍士反應最快,提戈朝阮香凝刺去。


誰知他剛一邁步,踝間便是一痛。他低頭看去,只見地上臥著一只毛絨絨的小狗,自己那一腳險些踩住它,那小狗憤怒之下,使出吃奶的力氣,咬住他的腳踝。


那軍士抬腿想把小狗踢開,剛一抬腳卻發現,那只只有鞋盒大小的小狗竟然重逾千斤,自己用力一掙,居然沒有掙動。緊接著,那只小狗張開嘴巴,就像吞下一只蒼蠅一樣,將那名身材高大的涼州軍士一口吞下。


董卓“咄”的大喝一聲,從袍內擎出一張彎弓,張臂拉成滿月,手腕一抖,三支羽箭流星般飛出,分別射向阮香凝、齊羽仙和那只古怪的小狗。


董卓用的箭矢比尋常箭支重了數倍,箭頭呈月牙狀,有半個手掌寬窄,形如小斧,破空時發出沉重的呼嘯聲,一旦中箭,殺傷力不啻於重兵器。


刀光驀然亮起,最後面一名身材高挑的宮女手中暴出一片青森森的寒光,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迎上前去,將兩支羽箭絞得粉碎。射向小賤狗的一支箭矢,被它吐出一團火焰,將箭杆連同羽尾瞬間燒成灰燼。鐵制斧狀箭鏃也被燒得變形,失去方向的空箭頭“鐺”一聲掉在地上。


程宗揚雙刀齊出,猛虎般撲進殿內,趕在涼州軍反應過來之前,將御榻周圍的軍士殺散,然後將長刀橫咬在口中,騰出右手,拖起阮香凝的手臂。阮香凝抱住幼小的天子,踉蹌著跟隨主人,往一側的殿角奔去。


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雙手握刀,擋住去路。她年歲不大,但身姿挺拔,持刀的姿態神完氣足,竟然依稀有了幾分宗師的氣度。


董卓劍髯怒張,他揮手一掄,大氅烏雲般飛起,露出裡面的鐵甲,他腰側另懸著一張鐵胎雕弓,下面掛著兩只盛滿羽箭的箭壺,腰帶上別著四支月牙短戟,背後還縛著一對重斧。


董卓反手摘下重斧,往雲丹琉殺去。忽然身後有人叫道:“破梯!”


董卓聞聲抬首,才注意到殿角的帷幕之後藏著一道木梯。那個大行令正扯著天子和保姆往木梯奔去。一旦被他們逃到殿頂,即使自己擁兵數千,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把他們抓住。


董卓咆哮著掄起斧柄,雙斧車輪般飛出。“篷!”的一聲巨響,兩柄重斧幾乎同時劈中木梯,木屑紛飛間,木梯從中斷開。


程宗揚臉色頓變。董卓擁立定陶王是死中求活,他們舍命入殿,同樣是死中求活。按照秦檜的設計,先由阮香凝、雲丹琉、齊羽仙扮成的宮人接近定陶王,把人搶到手中,另一邊則由程宗揚與秦檜殺出血路,以最快的速度靠近木梯,逃到殿頂。


他們幾人都算是生臉人,能把對手戒心降到最低。最引人注目的金蜜鏑、趙充國和郭解全都放在殿外,一來消除對方戒心,二來設法接應。誰知木梯眨眼就被董卓毀掉,他們非但沒能逃出去,反而被困在殿角,無處可退,還與金蜜鏑等人隔絕開來,成了一支被涼州軍士團團包圍的孤軍。


程宗揚死死盯了賈文和一眼,要不是他開口提醒,自己早就帶人衝到殿頂,到時單槍匹馬也能擋上小半個時辰,結果一步之差,生路變成絕地。


眼看著殿內涼州軍包圍過來,程宗揚雙臂張開,挺刀將阮香凝和定陶王擋在身後,喝道:“天子在此!爾等刀兵所指,便是犯上作亂!”


涼州軍士腳步不由一滯。


秦檜此時也趁亂殺進殿內,執劍在右,雲丹琉握著青龍偃月,守在左側。齊羽仙退後一步,護住阮香凝和定陶王側方。


賈文和剛才放聲高呼,衣襟又多了一灘鮮血,他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心中同樣是一片驚濤駭浪。他已經盡力高估對手,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出現這樣一幕——眼前這幾個人,一個六百石的官吏,一個微末的文職,三名身姿婀娜的宮女……漢宮之內,幾時變得這般藏龍臥虎?


喊殺聲起,卻是趙充國等人試圖闖入殿內,被涼州軍攔住。


賈文和深吸了一口氣,“交出天子。爾等——皆可封侯!”


程宗揚長笑一聲,“能把涼州劃給我當封地嗎?”


“有何不可?”賈文和抬手一揮,侃侃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天子親口封賞,我等自當凜從……”


董卓看到手勢,心下會意。賈文和話音未落,他便操弓在手,弓弦聲連串響起,月輪箭連珠射出,幾乎一瞬間,便將一壺羽箭射空。


殿內箭矢亂飛,程宗揚等人急忙擋格,他剛擋了兩支箭,便聽到背後一聲慘叫。齊羽仙躲在後面,本來打的如意算盤,自己避敵鋒芒,讓程宗揚等人在前面廝殺,誰知她離定陶王太近,反而成了重點目標,一人被射了六箭,最終躲閃不及,被一支羽箭射中小腿,鮮血立刻飆射出來。她揮起彎刀,忍痛砍去箭尾。


雲丹琉胸腹中了兩箭,但倚仗著貼身的銀甲,只相當於受了兩記重拳。阮香凝遭遇最險,她肩頭被一支利箭射穿,只差少許就射中喉嚨。


幸虧董卓顧忌天子的性命,沒有放手施為。


董卓射出的箭矢,一大半都是朝著三女去的,另有數支,卻是射向殿外。他避開了趙充國,也沒有在郭解身上白費箭矢,五支羽箭全部射向金蜜鏑。


郭解深入陣中,難以回救,趙充國竭力檔開兩支,金蜜鏑也擋開一支,又避開一支,但還有一支羽箭射中金蜜鏑腹側。金蜜鏑沒有披甲,月牙狀的箭鋒破衣而入,鮮血立刻浸透了麻衣。


程宗揚倒吸一口涼氣,董卓方才那一手連珠箭的絕技令人眩目,但更駭人的是他連射之中還換了手,腳下不動,雙手左右開弓,分別射向殿內殿外,卻同樣犀利異常。難怪這廝會有偌大的名聲,果然是陣前一刀一槍廝殺出來的。連號稱三國第一猛將的呂布也得下手偷襲,要不然只怕也沒那麼容易除掉他。


程宗揚心下焦急,隨行的宮女本來是四個,罌粟女被他遣去搬救兵,只剩下三人。眼下的局勢危如累卵,呼吸之間就可能分出生死,等救兵趕來,恐怕只剩給自己收屍的份了。


賈文和身體再難支撐,他盤膝坐在地上,“金車騎,你身為朝廷重臣,攜帶兵刃,擅闖宮禁,驚擾天子,該當何罪?”


趙充國一手扶住金蜜鏑,一手拔刀橫砍豎劈,擋開涼州軍的攻勢,一邊喝罵道:“老董!你失心瘋了吧?”


“你就當老夫喪心病狂好了。”董卓收起雕弓,朝定陶王傲然道:“聖上勿憂,老夫前來救駕!”


程宗揚叫道:“董破虜!你也是條好漢。既然大家都要保定陶王,何不化干戈為玉帛?”


董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這大行令很有幾下子啊。鴻臚寺那破地方,什麼時候出了你這種人物?”


“將軍抬愛了。董將軍,你看世家豪族不順眼,我也一樣!不然我干嘛費心費力地輔佐趙皇後?”


董卓仰天大笑,“原來趙氏是受了你的蠱惑!你若是位列三公,名標九卿倒也罷了,小小一個大行令,居然也學人插手朝政,真真是不知死活!漢國如今的亂局,可是有你一份功勞啊,程大行。”


程宗揚噎了一口,自己就算有那麼一點私心吧,但九成還是好意,怎麼在旁人眼裡,自己就成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奸佞小人了?禍國的罪首明明是你好不好?眼看著董卓越走越近,他不由心越提越高。以董卓顯露的身手,至少也是斯明信和盧五哥那個級別的,挾三千甲士放手相搏,真不知道自己能擋住幾個回合。


秦檜目光亂轉,忽然厲喝一聲,“去!”長劍閃電般激射而出。


董卓皺起眉頭,他這一劍從眾人頭頂飛過,壓根兒是射向空處,自己就算站著不動,也全無威脅。


賈文和回頭一看,失聲叫道:“不好!”


“快走!”秦檜擲出長劍,立刻低喝一聲,往殿外郭解的位置殺去。


長劍猶如蛟龍,在空中一閃而過,“叮”的一聲,正擊中一株丈許的青銅燈樹。數十只燈盞同時傾斜過去,燈油潑濺而出,灑在天子的靈床上。


劉驁的屍體被錦被覆蓋,幸虧正值隆冬,停屍多日尚無異味。燈樹倒下,正撞在靈床上,燈油浸透錦被,只見火光微微跳了一下,接著猛然擴散開來。


董卓目眥欲裂,自己擁立定陶王,本來就是走投無路之下的豪賭,朝野人心難服可想而知,若是先帝的遺骸再被燒損,單是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董卓顧不得理會他們,狂吼一聲,飛身掠去,掀起著火的錦被,抖手擲出,奮力搶過白布覆蓋的屍骸。


涼州軍大都聚在昭陽殿外,見狀一陣騷動。


“不要亂!”賈文和厲聲道:“華雄!帶人截住他們!牛輔!你帶部屬過去救火!”


賈文和應對極快,程宗揚等人剛衝出兩步,就被一隊甲士擋住。


華雄拎著一柄大刀,當先攔住眾人的去路,挺刀往前一舉,喝道:“殺!”


涼州軍轟然應諾,舉起如林的長戈,齊齊殺出。


程宗揚經歷過江州之戰,深知身陷絕地,與其死守一隅,坐以待斃,不如舍命一搏,猶有一線生機。


程宗揚雙刀相擊,發出一聲震徹全場的金鐵交鳴之聲,然後騰身而起,猛虎一樣闖進敵陣。這些軍士都是涼州精銳,在戰場上廝殺多年,手底極硬,以他如今的身手,也不敢說橫掃。好在他連日來不知吸取了多少死氣,丹田內的真氣仿佛無窮無盡,隨著氣輪的激蕩,一手五虎斷門刀絲毫沒有力竭的跡像,反而越打越凌厲。


不過程宗揚能做到的也僅僅只是擋住周邊數人而已。阮香凝手無縛雞之力,此時被董卓的利箭射中,沒有暈過去已經不錯了。齊羽仙的情況比阮香凝好得有限,她追隨劍玉姬多年,早就習慣於仙姬精心謀劃,布局設伏,一擊而中的精妙手法,這種硬橋硬馬的對攻,非其所長,眼下只能勉強自保。若非雲丹琉不避刀矢,奮力斷後,她們三人根本是寸步難行。


華雄是涼州名將,略一注目,便看出眾人的虛實。那名大行令一看就是在戰場上廝混過的,招法悍勇,但後面兩名女子頗為狼狽,已經拉出數步遠。倒是那名文士靠著一雙肉掌竭力周旋,才勉強顧得上首尾。


他當即指揮部屬讓開中路,從兩翼夾擊那名文士,好將那幾名男女分割開來,逐一擊破。


剛指派完畢,忽然遠處有人叫道:“牛將軍……牛將軍不好了!”


華雄心下一震,回頭瞥去,只見牛輔被幾名軍士簇擁著,身子軟綿綿歪倒下來,不知何時已經氣絕。

本帖最後由 9609895 於 2018-12-30 19:00 編輯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29 23:53

第三章  英雄折戟


宮闕之間,刀兵再起。昭陽殿雖然面積廣闊,終究容納不下數千人,此時大殿內外長戈如林,呼喝聲、慘叫聲、兵刃撞擊聲,夾雜著殿內冒出的滾滾濃煙,到處亂糟糟一片。


而在昭陽宮之外,剛剛平定了劉建亂軍的期門、羽林、長水諸軍,此時正如同蟻群一樣穿過宮禁,飛速趕來。


牛輔出人意料的死亡讓殿內的局勢更加混亂。昭陽殿外,趙充國已經放棄接應,扶著金蜜鏑且戰且退。一襲布衣的郭解卻像破開狂濤的礁石一樣,頂著洶湧的涼州軍,穩步向前,他全憑一雙肉掌對敵,腳步雖然不快,但絕無遲滯,離大殿已經越來越近。


程宗揚看出機會,雙刀左右卷出,將幾名涼州軍的長戈連同手臂齊齊斬斷,冒著紛飛的血雨,猱身向前。


華雄窺准時機,暴喝一聲,飛身躍起,大刀兜頭劈下,程宗揚雙刀交叉,舉過頭頂,力貫雙臂,將大刀格開。華雄這一刀力道奇大,程宗揚腳下一沉,覆蓋在地毯下的木制地板,連同下面的青磚都被踩碎。


他深吸一口氣,剛要繼續向前邁步,兩支長戈左右襲來,直刺他的軟肋。程宗揚不退反進,試圖用步法甩開兩人。誰知另一支長戈從一名軍士腋下刺出,後發先至,程宗揚竭力側身,仍被戈鋒撕開衣物,在腹側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只差毫釐就破開他的腰腹。這險之又險地一擊使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他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刁腕劈斷長戈。


華雄一刀劈出,借勢往後退開,沒有與他纏鬥。程宗揚此時離殿門已近在咫尺,但華雄這一刀正卡在他氣勢的巔峰,將他的攻勢生生阻斷。隨著後面的涼州軍踏著同袍的血跡再度攻上,雙方攻守異勢,程宗揚一時間再難寸進,只能竭力死守。僅僅退了一步,近在咫尺的殿門就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可望而不可及。


後面的秦檜同樣陷入圍攻,他長劍脫手擲出,憑肉掌周旋多時,覓機奪了一杆長戈,雖然舞得似模似樣,終究不甚湊手,一時間無法來援。


程宗揚緊盯著華雄,這個身材魁偉的大漢像鐵塔一樣擋在自己的生路上,擊殺他,就可以闖到殿外,被他擋住,自己這些人就只能困死在昭陽殿內。生死只有一步,想邁過去,卻無比艱難。


“讓開,我來!”


身後一聲嬌叱,雲丹琉與程宗揚錯身而過。她手中那柄青龍偃月長刀被血光籠罩,就像一條在血海中翻滾的惡龍,咆哮著將幾名攔路的涼州軍斬開,刀光過處,血肉橫飛。


華雄瞪大牛眼,那妞自己從來都沒見過,可她手裡拿的長刀,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呢?感覺像是上輩子在哪兒見過似的……綠頭巾呢?她怎麼沒有扎綠頭巾?


咦?自己怎麼會想起綠頭巾呢?


恍惚間,雲丹琉已經越過三步的距離,離他只剩兩步。華雄收斂心神,瞳孔收緊,目光像針尖一樣緊盯著雲丹琉的一舉一動。他看出那妞的長刀絕非凡品,還有她身上的銀甲,也是難得的貨色——但還是比不上那刀看著提神。


只要斬了她,這刀和甲,自己就算撒潑打滾,也要從老大手裡討過來——這刀跟自己有緣啊!


華雄鬥志勃發,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身前最後一名軍士被雲丹琉挺刀斜斬,肢體紛飛。華雄腰身微沉,雙手挽住鑌鐵打制的刀杆,一記橫掃,刀鋒發出低沉的呼嘯聲,斬向雲丹琉腰間。


雲丹琉手腕一翻,斜劈的長刀驀然挑起,朝刀鋒擋格。華雄唇角露出獰笑,刀至中途,忽然向上一抹,以刀尖寸許的鋒刃切向雲丹琉的咽喉。


那妞到底嫩了點,招法不夠老到,自己一記虛招,便引她中計。果然,她招術一變,長刀甩下點點鮮血,往刀鋒追去,使得身前空門大露。


華雄此時才圖窮匕現,雙臂肌肉虯結隆起,暴喝著往下壓去。大刀呼嘯著往下一沉,直劈雲丹琉胸前。


“叮”的一聲,雲丹琉挺刀架住刀鋒。華雄早有定算,自己有心算無心,又是從上到下的順劈,那妞倉促變招,根本不可能抵擋自己劈下的力道。


事實正如華雄所料,雙刀相交,那柄長刀根本沒能阻擋自己大刀攻勢半分,就被彈開。


華雄盯住雲丹琉身前露出的銀甲,露出貪婪的目光,即使她這件銀甲刀槍不入,這一刀的力道也足以讓她骨骼盡碎。


忽然他眼角余光微微閃過一抹寒芒,華雄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劈中的並不是刀鋒,而是刀背。那妞是用刀背擋了自己一擊,而刀鋒……正對著自己胸腹!


華雄頸後汗毛炸起,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大長腿的美妞身體後仰,避開自己大刀的同時,整個人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


雲丹琉雙手握住刀柄,修長的雙腿跨出箭步,後仰的上身幾乎與地面平行,整個人像離弦的箭矢一樣,橫拖著龍刀,從華雄身側掠過。她沒有用眼睛去看,只憑手上的感覺,清楚感應到那柄青龍偃月長刀沒入鐵甲,切開華雄的腰腹,從他身後穿出。


華雄只覺腰腹微微一震,刀鋒上的珊瑚鐵帶著徹骨的寒意破開重甲,黑鐵打制的甲片像波浪般震蕩著,從甲上脫落崩飛,隨即刀上張牙舞爪的青龍雕飾從他背後探出,帶出大篷大篷的鮮血。


華雄大刀僵在半空,鮮血從他身後匹練般潑濺而出。他僵硬地試圖轉過身,身體微微一動,整個上身就斜著滑下,露出一個巨大的創口。


大殿內仿佛靜了一瞬。雲丹琉一刀斬殺華雄,幾乎震懾了所有的目擊者。赫赫有名的涼州猛將,有萬夫不當之勇,竟然在重兵護衛之下,被一個宮女斬殺?


“好一個叱吒紅顏,無敵巾幗!”賈文和冷如寒冰的聲音響起,“有斬殺此女者,封冠軍侯!進前將軍!食邑萬戶!”


秦檜針鋒相對地叫道:“董卓、賈文和犯上作亂,罪在不赦!有斬殺此二獠者,封襄邑侯!食呂氏故邑!”


“涼州兒郎!莫讓人小看了!殺光他們!”


程宗揚單刀脫手,劈向賈文和。他這一刀突兀之極,賈文和席地而坐,避無可避。旁邊的軍士也來不及擋格。眼看這名董卓手下第一謀士就要被劈成兩半,一名披甲的親兵猛地撲來,用身體擋住他這一刀。


刀鋒破開鐵甲,透體而過,鮮血像雨點一樣灑了賈文和一身。賈文和揚起面孔,任由血雨灑在自己臉上、發上。接著他睜開眼睛,森然道:“盡誅之!不避生死!”


幾乎是他下令的同時,無數只箭袋發出聲響。


新立的小天子還在那些宮人手中,涼州軍搏殺時多有顧忌。此令一下,那個娃娃天子的生死便不必理會了。


眼看著數不清的羽箭搭上弓弦,程宗揚心跳幾乎漏了一拍。賈文和這是破罐破摔,寧肯干掉天子,也絕不容他們逃出大殿。


華雄已死,闖出殿外已經不是難事,但程宗揚此時所能做的,卻是疾退,以最快的速度護住定陶王。


他心下大罵,那條小賤狗真是賤得死去活來,沒有女主人盯著,一點力氣都不肯出。除了一開始被齊羽仙丟下,險些被人踩到,發了點小脾氣,然後就躲得連根毛都找不到。若是小賤狗現出三頭魔犬的原形,起碼能擋住一面。


“給我。”隨著一聲低喝,一個人影大鳥般從頭頂飛過。


郭解終於闖過數千涼州軍的重重包圍,掠進殿內。


他落在阮香凝身側,伸手一勾,把定陶王接過來,然後足尖一點,燕子抄水一樣躍上木梯,接著再次提氣縱身,朝上方的斷梯掠去。


“哪裡走!”董卓大喝著擲出一支短戟。他身上滿是煙薰火燎的痕跡,須發都被燎殘,兀自冒著青煙。


天子的屍骸已經被重新收斂,火勢也被撲滅,董卓騰出手來,立即殺回。他接連擲出兩支短戟,將郭解逼回斷梯,接著持弓在手,再次施展出連珠絕技。


這一次董卓不再顧忌定陶王性命,箭勢更加暴烈。郭解立在斷梯上方,拉開衣襟,將定陶王裹在胸前,雙手挑拍彈叩,將襲來的箭矢逐一擋飛。董卓箭上力道奇大,即使被郭解彈開,依然能洞穿鐵石,不多時,郭解所站的斷梯就被射得千創百孔,木屑四下紛飛。


董卓一壺箭堪堪射完,忽然從箭壺中挾出一支白羽雕翎箭,架在弓上,往郭解的面門射去。


一聲尖銳的利嘯聲響起,卻是一支鳴鏑。


聽到聲音,幾乎所有的弓手都張開彎弓,毫不猶豫地往鳴鏑落處射去。一時間橫飛的箭矢仿佛占據了所有的視野,將斷梯籠罩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下。


郭解雙臂並在一起,護住上身,那襲半舊的布衣在真氣激蕩下,像被狂風吹起般鼓脹起來。


瞬息之間,近千支利箭盡數落下,將他身周尺許範圍射得如同刺蝟一樣。郭解雙臂一震,箭矢“嘩”的一聲落在腳下,竟沒有一支能穿透他的布衣。


“好一個鐵布衫!”


董卓大笑聲響起。趁著部屬的勁射,他已經搶到殿角,掠上木梯,接著雙足一踏,已經千創百孔,搖搖欲墜的木梯立刻被他踩得寸寸碎斷。


董卓肉山般的身體騰空而起,雙手各握著一支短戟,攻向郭解。


兩人身形在空中一觸即分,董卓像只肉球般倒飛回來,左手的短戟已經被郭解生生擰斷,肩頭也中了一掌,厚厚的鐵甲被拍得凹陷碎裂,顯出一只手掌的形狀。


郭解左肘被戟鋒刺中,傷處幾可見骨。胸前更是多了一條令人觸目驚心的傷痕。他懷中的定陶王卻奇跡般的毫發未傷。


郭解一言不發,身形拔地而起,青煙般直掠而上。頭頂的斷梯高近兩丈,郭解重傷之下,仍然行有余力,舉手往木梯攀去。


董卓尚未落地,僅剩的一支短戟就電射而出,刺向郭解的胸口。


就在這時,有人低喝道:“放!”


弓弦聲響,一支黑色的長箭在空中一閃,從藻井上方飛射而下,正射在董卓肩頭。董卓肩上的鐵甲已經被郭解拍碎,長箭破開碎甲,透體而入,連箭羽都沒入大半。董卓悶哼一聲,頹然倒地。


另一邊,郭解抬手撥開短戟,臉色微微一白,身形落下。他深深看了董卓一眼,然後再次縱起。


郭解與董卓的交鋒快如閃電,程宗揚幾乎沒看清兩人的動作,只看到郭解被短戟所阻,接著便是董卓中箭倒地,他甚至都沒看到這一支箭是哪裡飛出來的。


“程頭兒!”頭頂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你沒事吧?”


程宗揚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老敖?”


敖潤從藻井邊緣伸出腦袋,“我們接到信就趕過來了!程頭兒,你放心吧!我們已經把整個昭陽宮都給圍住了!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把穩了。”旁邊一只手伸來,按在箭上,卻是盧景。他身負重傷,本來已經退出戰局,靜心休養,不知為何卻出現在昭陽殿頂。


敖潤應了一聲,眯起一只眼睛,拉開鐵弓,雙手穩若磐石。


盧景白眼望天,將僅剩的內力貫入箭矢,喝道:“放!”


“繃”的一聲,長箭脫弦而出,帶著一篷血霧從一名涼州軍腦側貫顱而過。


敖潤一邊搭箭,一邊抽空叫道:“程頭兒!黑魔海那幫人也來了,他們拿著皇後的印信,說奉紫姑娘的號令,要跟我們聯手。”


“什麼?”程宗揚臉色頓變。


敖潤趕緊道:“我把他們趕走了!黃鼠狼給雞拜年,壓根兒就沒安好心!”


程宗揚回過神來,“干得好!老敖!”


接著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木梯上方,一個兩鬢斑白的男子伸出手來,淡淡道:“郭大俠,我來拉你一把。”


郭解右手遞出,接著指影橫空。瞬息之間,兩人在寸許的距離內連交數招,最後郭解技高一籌,一記擒龍爪,扣住仇雍的手腕,借勢凌空拔起。


一抹刀光從黑暗中飛出,悄無聲息地劈向郭解後頸。這一刀詭異突兀,全無征兆,出手者正是那個顏似女童,卻身材火爆的小玲兒。


郭解背後仿佛長了眼睛,他五指張開,往後一揮,一記大摔碑手,將小玲兒連刀帶人拍得倒飛回去,然後抬足在空中虛跨一步,登上木梯。


程宗揚一顆心還沒落回去,就看到一道劍光驀然亮起。


劍玉姬披著一襲雪白的絲袍,出現在木梯上方,手挽長劍,筆直遞出。比起小玲兒的偷襲,劍玉姬這一劍可謂是光明正大,正面出招,沒有半點遮飾,甚至有種君臨天下的堂皇之氣。然而劍鋒所指,卻是郭解懷中的定陶王。


接連兩次誘敵,劍玉姬終於圖窮匕現。劍勢如虹,全力以赴,屠殺一個連牙都沒長整齊的小朋友。


盧景白眼轉青,緊盯著劍玉姬的長劍,額角青筋繃起,厲喝道:“放!”說著噴出一口鮮血。


敖潤鐵弓一震,聲如霹靂,弦上蓄滿真氣的長箭朝劍玉姬胸口疾射而去。


劍玉姬玉頸略微一晃,避開箭矢,手中劍勢絲毫不變。


危急關頭,郭解凌空橫身,用帶傷的手肘往劍鋒上撞去。劍玉姬唇角挑起,長劍微微一沉,以毫釐之差錯開郭解的肘尖,然後帶著一絲玄妙的劍道真意,劃了一個半弧,劍鋒破開他的護體真氣,游龍般刺進郭解腋下。這一劍刺得極深,兩人身體幾乎撞到一起,然後各自分開。


郭解與劍玉姬同時落地,只是郭解摟在懷中的定陶王已然易手,落入劍玉姬臂間。


程宗揚搶上前去,雙臂接住郭解,一邊抿緊嘴,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能把內髒都噴出來,連肝帶肺吐那賤人一臉。


剛扶住郭解,就摸到滿手的鮮血。程宗揚心下一顫,低聲道:“郭大俠。”


郭解眉宇間流露出一絲遺憾,苦笑著澀聲道:“孤兒孺子尚不能保。談何俠者……”


程宗揚心頭堵住,郭解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兒赴湯蹈火,一半固然是因為俠義之氣,一半也是因為感傷自己被夷族之後,僅存的幼子。


郭解整個胸腔幾乎被劍鋒貫穿,傷及心脈,已經藥石乏術。


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郭大俠放心。我程宗揚在此立誓:自今日起,視令郎如吾子。我會養育他成人,教他讀書習武,助他成家立業。


我會告訴他,他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


盧景飛身而下,落地時一個踉蹌,幾乎栽倒,他顧不得穩住身形,便撲過來握住郭解的手掌,嘶聲道:“老郭!”


郭解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後低聲吟道:“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游俠兒……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郭解目光漸漸渙散,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消失不聞。


程宗揚抬起頭,目中的怒火像是要將劍玉姬燒成飛灰一樣。


劍玉姬眼波流轉,似乎在注目傾聽,又似乎對殿中的一切都毫不在意,溫柔如水的笑容下,掩藏著一絲置身事外的冷漠。


“哢”的一聲,程宗揚腳下地板碎裂。他速度提到極限,幾乎是瞬間出現在劍玉姬身前。他沒有直接出刀,而是將長刀貼在肘下,閃身一個突刺,捅向劍玉姬腹下。


劍玉姬將定陶王放在地上,然後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小腦袋。


程宗揚身形急停,在刀鋒撞上定陶王之前,堪堪止住腳步。劍玉姬纖手宛如白玉雕成,然而每次落下,他心髒幾乎都要漏跳一拍,生怕那賤人一掌下去,拍得那個小娃娃顱骨盡碎,腦漿迸出,七竅噴血,慘不忍睹。


當劍玉姬拍到第三下,程宗揚終於堅持不住。他往後退了一步,“你狠。這一局,算你贏了。”


“公子過謙了。”劍玉姬款款起身,拉著定陶王的小手,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微笑道:“妾身在漢國苦心孤詣,經營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席之地。豈知旬月之間,就被公子攪得天翻地覆……”


劍玉姬感嘆道:“若非妾身親自出面,游說東方曼倩轉投他鄉,今日勝負,尚未可知。”


程宗揚表情冷硬,心裡卻一陣翻騰,這賤人各種陰招層出不窮,沒想到她首先拿出來說的,居然是戰亂之前就去了宋國的東方曼倩,如果東方曼倩能留在宮裡,局面會怎麼樣?至少自己用人之際,不會時時捉襟見肘……


但緊接著,程宗揚就反應過來,這賤人多半是虛晃一槍,故意擾亂自己的心思。他冷笑道:“接著吹。要不是你運氣好,這會兒哪兒還有翻盤的余地?把自己打扮成先知,你也不嫌累?”


劍玉姬嫣然一笑,“公子既然不信,那就算了。但說到勝負……這一局,還是公子贏了。”


說著她把定陶王交給阮香凝,“接好了。這可是漢國的天子呢。”


程宗揚寒聲道:“賤人,你搞什麼呢?”


“妾身只求公子一諾。”


程宗揚緊閉著嘴,看她玩什麼花樣。


“請紫姑娘高抬貴手。”


劍玉姬停頓片刻,輕輕吐出兩個字,“魔尊。”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可他覺得這事實在太過荒唐,“你們為了那具魔尊的雕像,寧願放棄漢國?”


“劉建已死,成光又受了睛州商會的引誘。”劍玉姬坦然道:“我們就是拿著這位天子又有何用?看似大權在手,實則鏡花水月而已。”


程宗揚心頭狂跳起來,“我要不答應呢?”


劍玉姬輕笑道:“前天子屍骨未寒,新天子若是再駕崩……大家臉上可都不好看。”


這是威脅。自己要不答應,她就索性把定陶王弄死,寧願便宜了旁人,也不讓自己好過。


程宗揚道:“這事我要跟紫姑娘商量。”


劍玉姬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為示誠意,天子先行交還。但不妨提醒公子,若是公子翻臉毀約……”她望著被阮香凝摟在懷裡,小聲呵哄的定陶王,輕輕一笑,用手指在頸下劃了一記,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足夠清楚。


程宗揚陰沉著臉,良久沒有作聲。


片刻後,秦檜走過來,“巫宗的人都走了。”


不知何時,周圍的廝殺聲已經平息,彌漫著血腥氣的昭陽殿內沉浸在一片哀傷的氣氛中。


程宗揚嘆道:“我知道她為什麼要殺郭解了——如果郭大俠還在,他們想刺殺新天子,可沒那麼容易了。”


秦檜皺起眉頭,劍玉姬此舉太過匪夷所思,但他也推敲不出其中的關節。


殿內的涼州軍已經放棄再沒有意義的廝殺,他們單膝跪地,一手扶著長戈,一手按在胸口,在主帥身邊圍成一圈。人群中間,賈文和席地而坐,董卓龐大的身體倒在地上,頭頸枕在他膝上。


董卓艱難的呼吸著,污血從他口鼻和頸側的傷口不斷湧出。


“老夫……戎馬一生……俯仰無愧於天地……死於鋒刃之下,是老夫畢生夙願。你們……都不許哭。”


賈文和道:“涼州男兒,都是流血不流淚的好漢。將軍放心。”


董卓左右看了看,“老趙呢?”


趙充國擠過人群,俯身握住他一只手。


董卓笑了起來,“你這鳥貨去了涼州,誰給我收屍呢?唔……我的頭顱多半要砍下來……算啦,不要啦……屍身……你就給我葬到北邙……我占的地方大,墓穴你也給我弄大些……弄得憋屈了,我可不饒過你……”


趙充國眼圈乏紅,喉頭哽住。


“文和啊……你是個聰明人,跟著我這個老粗,委屈了你……”


賈文和面無戚色,淡淡道:“時也,命也。”


董卓點了點頭,“我困了,先睡一會兒……”說著頭一歪,再無聲息。


周圍的軍士悲聲四起。


賈文和替董卓理好衣甲,擦淨他須髯上的血跡,然後靠在御榻上,低低咳嗽幾聲。


“妙筆龍韜虎略,英雄鐵馬金戈……”賈文和用手中生鏽的錯刀,敲著扶手上金燦燦的龍首,長聲吟道:“爭名奪利竟如何?成得什麼功果!”


他把錯刀一丟,有些遺憾的說道:“我的時辰,也到了啊……”說著狂噴一口鮮血,身子慢慢滑下。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29 23:55

第四章  玉馬金堂


洛都城內。隨著逐鹿的群雄談笑間逐一踏上末路,城中彌漫多日的濃煙也漸漸淡去。


“城中戰亂六日,死者數萬。呂氏折損三侯、二將軍、四校尉,諸呂被斬殺者,不下三百人。宗室死於非命者亦近百人。朝臣死於戰火者六十余人,尚有二百余人下獄待罪。其余宮人、內侍、軍士不計其數。”


程宗揚一邊靠在榻上,由罌奴給他包扎身上的傷口,一邊聽著班超的稟報,兩眼卻不時望著窗外,心神有些恍惚。


呂巨君死了,劉建死了,董卓也死了,連劍玉姬也選擇了退讓。漢國這場逐鹿,自己笑到了最後。可他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那些梟雄仍逗留在這宮殿之外,隨時都可能呼風喚雨,叱吒風雲。


“逆賊劉建懸首北闕,董卓懸首西闕。霍大將軍的意思,呂冀雖有大罪,但未引兵入宮,可賜死,尚留全屍。取呂巨君遺骸,懸首東闕……”


聽著這些熟悉的名字一個個被送上帝都的望闕,懸首示眾,程宗揚沒有半點欣慰,有的只是悵然。離董卓身死不到一個時辰,自己卻仿佛已經是兩世為人,平添了無數滄桑。


洛都之亂,各方勢力打成一鍋粥,南北二軍、羽林、左武第二軍,加上涼州軍,幾乎全部打殘,眼下兵力唯一保持完整的,只有班超控制的胡騎軍。這也是他此時能夠穩定局勢的最大倚仗。


董宣的隸徒在交鋒中被涼州軍一舉擊潰,他也身負重傷。如今各方軍隊全數退出兩宮,宮中護衛由戰亂以來始終站在長秋宮一方的期門、兩廂騎士擔任,胡騎軍駐守西邸,在局勢徹底穩定之前,還將枕戈待命。


值得慶幸的是,立嗣之事沒有再出現波折。隨著永安、長秋二宮先後下詔,定陶王劉欣的帝位已經被各方承認。在太後的授意下,大將軍霍子孟、丞相韋玄成、前來吊祭天子的一眾諸侯已經陸續入宮,拜見嗣君。因為宮中戰火方息,待稍事清理之後,再舉行登基大典。


眼下霍子孟正雷厲風行地收押叛逆,無論呂氏黨羽,還是劉建黨徒,都在處置之列。不過能看得出霍子孟雷霆手段之下,極有分寸,公認的呂氏黨羽,丞相韋玄成居然安然無恙,讓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氣。


在霍子孟的授意下,弒君之事被壓了下來,對外仍按照以往的口徑,聲稱天子駕崩,呂巨君與劉建趁機作亂。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如果揭出有人弒君,就不可能不窮追到底,其間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要是委屈,就只好委屈劉驁那個死鬼了。


程宗揚等人都留在長秋宮。有單超、唐衡、徐璜三位中常侍在內打理,宮中秩序粗定,劉驁一眾妃嬪都已返回西苑各自的宮室,只是長秋宮的女主人,此時還杳無音訊。


短短一個時辰,班超就拿出戰亂損失的初步數字,不可謂不得力,但程宗揚總有些心不在焉。面對以萬計的死亡數量,統計數字多一個少一個,就像塵埃一樣微不足道,但對於數字背後的死者來說,一個數字不僅意味著自己的性命,往往也意味著一個家庭,乃至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


“皇后呢?這會兒還沒有消息?”


秦檜欠了欠身,“除了巫宗諸人,當時入內的眾人尚無人返回。但有蛇姬等人在側,當能護得皇後殿下周全。”


除了趙氏姊妹、蛇夫人、尹馥蘭以外,進入秘境的還有朱老頭、曹季興、蔡敬仲和斯明信。從這個角度來說,巫宗的人撤出來,倒是件好事,趙氏姊妹面臨的危險性大幅降低。


可定陶王登基在即,按慣例應當垂簾聽政的皇後卻不見蹤影,這要傳揚出去那還了得?輕則惹人非議,重則連定陶王的帝位都會受到質疑。


還有自己與劍玉姬達成的協議,別看眼下長秋宮內外都是自己的人,劍玉姬要取定陶王性命,自己還真沒把握能防住她。


程宗揚扭頭看去,只見小紫正一手抱著雪雪,一手拿著一只鑲嵌著寶石的金壺,喂它喝酒。


一看到小賤狗,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這畜牲太可惡了,平常數它撒歡撒得熱鬧,輪到事上,夾起尾巴就溜了。真不如剝了它的狗皮,做條褥子。


程宗揚劈手奪過金壺,“這麼好的酒,你居然拿來喂狗?”他揭開蓋子聞了聞,“什麼酒?”


小紫笑道:“太後賜給大司馬的鴆酒。”


程宗揚臉色一變,把金壺丟得遠遠的,“砍頭就行了,還賜什麼毒酒?”


“好讓老頭兒高興啊。”


程宗揚“嘿”了一聲,沒有說話。呂氏的鴆酒是老頭兒一輩子的傷心事,眼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說報仇,起碼能出口氣。


“魔尊的事,你看怎麼辦?”


“你是頭兒啊,當然聽你的。”


“我總覺得這裡面好像有什麼陰謀……”程宗揚道:“那賤人可是非常、特別、極其的陰險!”


小紫扭頭道:“你們有陰謀嗎?”


齊羽仙嘆了口氣,“仙姬一片真心,絕無他意。”


“那就叫她來吧。跟程頭兒當面說好。”小紫笑道:“告訴她,她要有別的心思,我就先殺掉那個小娃娃,免得她總想得太多。”


齊羽仙拼命克制住翻白眼的衝動,恭敬應道:“是。”


外面傳來一個公鴨般尖啞的聲音,“稟程大行,徐璜求見。”


程宗揚站起身來,笑道:“老徐,你來就來吧,還什麼求見?太見外了。”


徐璜弓著腰身,雙袖幾乎拖在地上,滿臉堆歡地說道:“程大行可是匡扶帝室,擁立天子的第一大功臣,裂土封侯,指日可待!小的當然要多獻些殷勤。”


“你拉倒吧。咱們誰跟誰啊?”


兩人說笑幾句,徐璜道:“是這麼回事,我清理北宮時,逮到一個人,說是你的故交。”


“誰?”


“他說他姓陶。”


程宗揚恍然,“原來是五爺。他人呢?”


“我不知道他身份是真是假,暫且關在北寺獄了。”


程宗揚忍不住想笑,陶弘敏也夠倒霉的,因為不滿漢國抑商,興衝衝地赤膊上陣,結果被劍玉姬等人耍得團團轉,一點好處沒撈到,反而把自己弄到牢裡蹲著。


“是我的熟人,”程宗揚笑道:“別關了,請他過來見見吧。”


“那就好。我這就去放人。”


“等等。”程宗揚剛說完又改了主意。他想了一會兒,“先留他住兩天。衣食上不要虧待他。”


徐璜答應下來,又閑談幾句,這才離開。


等他走遠,程宗揚嘆道:“老徐也是提著心呢。皇後一天不見蹤影,他們就一天睡不安穩。”


自己還有退路,徐璜等人的生死全系於皇後一身,有具瑗等人的前車之鑒,也難怪他們憂心。


秦檜道:“在下這就組織人手,去秘境搜查。”


“先等局勢穩定一些再說。”


班超道:“那位陶五爺呢?”


程宗揚手指叩著幾案,“他是晴州商會的人,這裡面恐怕有些有蹊蹺。你們清理戰場,看到身份異常的人了嗎?”


班超道:“死者身份十分雜亂,眼下還沒有全部辨認清楚。”


“那些獸蠻人呢?”


“不見蹤影。”班超道:“我查問過九門的出入紀錄,未發現有大批獸蠻人出城。”


“這麼說它們還在城內?”


秦檜道:“很有可能。”


程宗揚沉吟片刻,“除了獸蠻人,龍宸、晴州商會、太平道,全都必須查清楚。這些渾水摸魚的家伙不一定還操著什麼心思呢。”


班超遞上一份簡牘,“霍大將軍擬了一份大辟的名單,第一批處斬的有六十余人。”


“才六十多個?不算多啊。”


“其中一半都來自太學。”


“什麼?”程宗揚以為自己聽錯了,“太學哪兒來這麼多叛逆?”


“董卓身死的消息傳出,太學不少人為之叫屈。甚至有人諷刺朝中諸公,治國無方,爭功有術,惹惱了大將軍。”


“霍子孟那老狐狸哪兒這麼容易就惱火?這裡面肯定有事!”


程宗揚拿過簡牘,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師丹。他心下暗嘆,這位天子的股肱之臣,在劉驁駕崩之後彷徨無依,鬼迷心竅之下居然投奔了劉建。雖然僥幸未死於亂軍之中,卻免不了事後問罪,說來還不如自盡,也免得禍及家人。


“殺雞駭猴。”班超道:“那些士子未必就心懷惡意,但眼下叛亂方平,人心未定,他們出聲為董卓叫屈,霍大將軍只好拿他們立威。”


秦檜道:“想來他們是戳到朝廷諸公的痛處了。”


董卓所言所行,有沒有道理?當然有道理。所以才讓群臣分外不能容忍。


程宗揚手指叩著幾案,“無論如何,三十多個都太多了。跟霍大將軍商量一下,少殺幾個。”


秦檜笑道:“不用商量,請天子直接下詔赦免即可,想必霍大將軍會欣然受命。”


“為什麼?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此乃帝王心術。霍子孟身為臣子要嚴謹,天子作為主君要仁德。


他報上三十多名士子要斬首,是為酷。天子下詔赦免,是為仁。這便是歸功於上。”


程宗揚聽懂了,再一次確定自己不是搞政工的料。這幫人的花花腸子實在太多了。


秦檜接著道:“但從另一方面講,霍大將軍自己未必真想殺這些士子,不過是架不住背後的群臣議論洶湧,只好拿這份名單堵群臣的嘴。


而眾所周知,天子尚是幼齡,皇後又不諳政事,若最後頒下赦詔,究竟是誰的功勞呢?”


“你的意思是——轉了一圈,他自己又把功勞撿走了?”程宗揚越想越覺得氣不過,這老狐狸太狡猾了,“干脆用太後的名義下詔。他總不能厚著臉皮說,太後也不懂政事,都是他勸說的結果吧。”


秦檜道:“如果我沒猜錯,那份簡冊上的另外一半裡面,呂氏黨羽肯定占了大多數。”


班超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程宗揚為之氣結。用太後的名義下詔對自己來說不難事,可發下去也得有人信啊。一份名單上,士子都赦免了,姓呂的都殺了,然後你說這是太後的主意,誰會信?說不定還有人會想,霍大將軍真不得了,連太後都挾持了。


要是連姓呂的一起赦免呢?干!自己是瘋了吧!


自己手握兩宮,還附送一個小天子,可霍老狐狸就有辦法喂自己吃屎,自己還不得不吃。好吧,說吃屎有點過了,算是一碗白飯,被人撒了一大把鹽進去,想想都恨得慌。


這會兒要是起兵誅了霍大將軍,過癮是過癮了,可這漢國也基本算是散攤子了。左思右想,最後程宗揚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下來,“行啊。


霍大將軍手腕這麼老到,漢國交給他也讓人放心。那份名單上的士子也別留了,全都赦免了。”


班超提醒道:“但這裡面確實有幾個是站在董卓一邊的。”


“那又如何?”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趙充國還是董卓的鐵杆呢。


把他也殺了?哎,說到老趙了,他還好吧?”


“他去了北邙,給董卓挑選墓地。”


“盧五哥呢?”


“他們一道,也去的北邙。”


程宗揚沉默一會兒,嘆道:“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狡詐如呂巨君,狂妄如劉建,橫暴如董卓,俠義如郭解,最終都葬身黃泉,化為黃土一抔。


他看看窗外透來夜色,已經是長夜將逝,黎明將近。


又是一個通宵……程宗揚恍惚間,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合過眼了,可自己這會兒半點困意也無,心頭就像緊繃的弓弦一樣,沒有半點松弛,似乎還在隨時防備著局勢再生變故。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秦檜道:“主公憂心國事,也該休息片刻,我等就不打擾了。”


不愧是奸臣兄,這眼力勁就別提了,自己略一怔神,就被他揣摩出來。


“都走都走,”程宗揚道:“你們也找個地方歇歇。”


班超起身道:“我去看看董司隸。”


董宣在對戰中被涼州軍刺傷,眼下還沒脫離危險。程宗揚道:“你又不是大夫,去了也白搭,還是休息一會兒。後面有你累的。”


“屬下未出多少力氣,眼下倒是不累。”


“怎麼沒出力氣?若不是你控制了胡騎軍,桓家父子投向任何一方,我們早就玩完了。我聽老敖說,你還親自上陣,殺了呂氏和劉建的使者?讓我說,老班這一手才是勝負手,才是我們眼下能穩住局勢的底氣所在。”


“主公過譽了。”


程宗揚笑道:“你就別謙虛了。再說了,就算你不歇,也得讓老秦歇歇,抱抱嫂夫人什麼的。”


秦檜咳了一聲,“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就不打擾主公了。”


程宗揚笑罵道:“你個奸臣兄,又繞到我身上來了。”


班超想說什麼,又閉上嘴。雖然主公盡有侍姬,但穢亂宮禁這種事傳出去很難聽。不過眼下宮裡都是自己人,如果真有風聲傳出去,倒是可以尋出宮裡的破綻來。


程宗揚站起身,“雖然大局已定,但漢國的局面也脆弱到極點。善後之事,你們多費些心。”


兩人躬身道:“遵命。”


看著自己的左膀右臂聯袂而出,程宗揚只覺渾身輕松。搞政治這種事,秦奸臣和班定遠的水准遠在自己之上,有他們兩個操持善後,自己能放十二個心。


程宗揚轉身張開手臂,“死丫頭,過來讓我抱抱。”


小紫偎依在他懷裡,一手去摸他的下巴。她穿了一件小小的羊羔裘衣,衣緣鑲著毛茸茸的滾邊,抱在懷裡,就像一朵白雲一樣柔軟,還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被她小手一摸,程宗揚才發現自己下巴上滿是須茬,他自嘲道:“這幾天光顧著折騰了,連胡子都忘刮了。”


程宗揚握住小紫軟綿綿的小手,用胡茬去刮她的手背。小紫笑道:“好扎,像個破刷子。”


“刷子就刷子,還破刷子。”


“這裡被燒到了呢。燒卷的刷子。”


程宗揚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被火燎到下巴,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挽著小紫的纖手,“你怕不怕?”


“不怕啊。”


“你別笑啊。有好幾次,我是真有點害怕。”程宗揚長嘆了一聲,“無論呂巨君、劉建,還是董卓,都曾經有過勝機。稍有差池,那份斬首名單上面,這會兒就該寫上我的名字了。”


“不會的。他們贏不了。”


“為什麼?”


“因為程頭兒你最厲害了。”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臉,“拍馬屁。”


小紫笑道:“我們去拍太後的屁股吧,軟綿綿的,可好玩了。”


“免了。”程宗揚一口回絕。


“好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們兩個躲在這裡干什麼呢?”雲丹琉說著推門進來。


小紫笑道:“雲姊姊,我們正在說你呢。”


“說我什麼?”


“程頭兒說你在萬軍叢中,一刀斬殺華雄,麗色傾城,風姿如畫,簡直帥透了——程頭兒說的時候,都硬了呢。”


程宗揚叫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硬了?”


“那讓雲姊姊來摸摸,看我們誰在撒謊好了。”


兩人目光一觸,雲丹琉俏臉立刻升起一抹紅暈。程宗揚心頭一蕩,緊接著暗叫不好,自己這會兒可是真硬了……


小紫抱起雪雪,“我要去找小娃娃玩了。”


雲丹琉笑道:“你就在這裡好了,姊姊一點都不介意。”


小紫壞笑道:“雲姊姊這麼美,人家害怕一個忍不住——和程頭兒一起臨了姊姊。”


饒是雲丹琉性子豪放,也被她說得紅了臉,“壞丫頭……”


小紫剛一離開,程宗揚便一個虎躍,摟住雲丹琉的腰肢。雲丹琉嬌美的俏臉像是火燒一樣紅了起來,美眸水汪汪的看著他,不等程宗揚開口,就主動獻上櫻唇。


雲丹琉唇瓣滾熱,香舌甜津津的,程宗揚一邊貪婪地親吻,一邊扯開她的下裳,然後一手伸到她衣內,手指在她身上游走,想將那件貼身的銀甲解開。


可惜那件銀龍鱗甲渾然一體,表面光滑得像鏡子一樣,連道縫隙都沒有,程宗揚摸了半天,都沒摸到下手的地方。


好不容易分開唇瓣,雲丹琉柔頸往後一仰,將散亂的發絲甩到腦後,美目火辣辣地看著他,然後翹起唇角,拿起他的手指,把指尖放在自己唇間,用香舌輕輕舔舐著。


滑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使得程宗揚心頭一陣狂跳。雲丹琉性子豪爽大度,但在床上遠沒有雲如瑤玩得瘋。難道她是想開了,要主動給自己品蕭?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程宗揚剛美滋滋想到一半,忽然指尖一痛,卻是雲丹琉玉齒一緊,將自己指尖咬破。


突如其來的痛楚讓程宗揚吸了口氣,可滿心綺念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更加火熱。玩瘋狂嗎?誰怕誰啊,一會兒就讓你知道,哥哥的大肉棒可不是吃素的!


「讓它記得你。」雲丹琉說著,將他手指放在自己胸前,一筆一筆,仔細劃了一個符記。


鮮血粘上銀甲,像是滲入其中一樣消失不見。當最後一筆落下,銀白色的鱗甲像水一樣從雲丹琉肩頭滑脫,露出胸前雪白的肌膚。程宗揚只覺眼前一花,看


到一對豐挺的雪乳跳了出來,帶著令人心悸的彈性顫微微抖動著。


雲丹琉身材高挑,挺翹的雙乳更是又圓又大,雪團般在燈光下散發誘人的光澤。程宗揚把臉埋在雲丹琉胸前,深深吸了口氣。少女身上汗津津的,雙乳飽滿而又光潔,肌膚香滑白膩,充滿了誘人的彈性,令人血脈賁張。


程宗揚用胡髭在她玉乳上磨擦著,一邊含住她的乳尖,伸出舌尖挑弄。雲丹琉渾身一顫,乳頭在他齒間迅速變硬。


「呯」的一聲,兩人撞上幾案。程宗揚隨意將書案踢到一邊,抱著雲丹琉,靠在殿中的蟠龍柱上。


雲丹琉外衣褪到肩下,露出一截雪滑的玉體。她下身一絲不掛,渾圓的雪臀被程宗揚托在手中,修長白晰的雙腿搭在程宗揚腰間。她摟著程宗揚的肩膀,偎依在他懷中,那張嬌美的俏臉像是喝醉了一樣,滿是酡紅,美眸水汪汪的,閃閃發亮。


連日廝殺,程宗揚積累的欲望已經壓抑到極點,此時再也按捺不住,他抱起雲丹琉的雪臀,將她雙腿分得更開,一邊伸頭痛吻雲丹琉的紅唇。


罌奴跪在旁邊,乖巧地幫主人解開衣物,扶起他怒漲的陽具,頂住那只嬌艷欲滴的穴口。


程宗揚只覺龜頭一滑,被兩片濕膩的嫩肉裹住,那種溫熱濕滑而又緊密柔韌的美妙觸感使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點燃。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那只柔嫩的蜜穴不由分說地捅了進去。


「啊……」雲丹琉幾乎毫無防備,就被他直接一杆到底,頂到花心,禁不住發出一聲低叫。那根粗大的肉棒仿佛一根火熱的棒子一樣,由下到上貫穿了自己整條秘徑,一直頂到自己體內最深處,帶來一股令人戰栗的滿脹感。


雲丹琉緊緊摟住他的肩膀,玉體顫抖著,好不容易等到戰栗平息,才嗔道:


「壞死了……」


程宗揚壞笑著小聲道:「大小姐,你都濕透了。」


雲丹琉紅著臉捶了他一記。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手臂托著她的膝彎,兩手捧著她的雪臀,將她摟在懷裡挺弄起來。他多日未近女色,心底壓抑的欲望幾乎要爆炸一樣。此時雲雨交歡,甫一入體,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狂風暴雨般的狂抽猛送。


雲丹琉玉體懸空,被他摟著上下起落。這種姿勢對雲丹琉來說還是頭一次,身體落下時,全身重量仿佛都落在下體那處柔膩的玉戶上。那根粗大的陽具筆直挺起,仿佛擎天一柱,直挺挺貫入體內,將蜜穴塞得滿滿的。


不過片刻,雲丹琉就在激烈的節奏中敗下陣來,她伏在程宗揚肩頭,渾圓的雪臀被插弄得不住顫動,隨著肉棒的進出,柔膩的蜜穴像朵柔嫩的鮮花一樣,被干得不停開合,淫液一股一股流淌出來。


「不……不行……」雲丹琉吃力地說道:「我要在上面……」


程宗揚挺了挺陽具,壞笑道:「你不就是在上面嗎?」


「你動得……太厲害了……」雲丹琉道:「我自己來……停!」


「好吧,好吧。」程宗揚只好妥協,「來,扶著這裡……自己動吧。」


雲丹琉嬌喘片刻,然後自己撐著身體,上下挺弄起來。


玉殿內燈影搖曳,一條金燦燦的蟠龍盤繞著朱紅色的柱身,龍首低探,鱗爪飛揚,栩栩如生,充滿帝王的威嚴。然而此時,柱旁多了一具雪白的女體,她雙手按著龍角,玉體懸空,一雙修長的美腿像玉龍一樣盤繞在男子腰間,雪臀不停起落。


雲丹琉玉頰火紅,唇瓣嬌艷欲滴,整具胴體散發著難得一見的誘人風情。程宗揚雙手托著她的膝彎,一邊在她優美的胴體上親吻著,一邊迎合著她的節奏,慢慢挺動身體。


那處嬌嫩的蜜穴被肉棒撐得圓張,隨著雪臀的起落,一上一下,賣力地吞吐著肉棒,帶來陣陣滑膩而又緊密的快感。雲丹琉承受不住他劇烈的節奏,才要求自己主動,此時速度雖然慢了下來,可身在女上位,快感有增無減,雖然她強自忍耐,但不到半炷香工夫,還是泄了身子。


感覺著她下體有節奏的律動,怒脹的陽具愈發堅硬。沒等她戰栗平息,程宗揚便把她抱了起來,「雲大妞,該我來動了。」


雲丹琉玉體嬌顫不已,顫聲道:「停停……」


「不能停。讓老公給你來個梅開二度!」


程宗揚說著,將案上的簡牘一拂,把雲丹琉抱起來,放在長幾上,將她一雙美腿分開,對著她紅艷艷的美穴直貫而入,接著便是一輪猛操。


雲丹琉紅唇張開,被他一連串的猛攻干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百余下,身下的胭脂虎已經體軟如綿,像只小羊羔一樣,沒有半點力氣。


火熱的肉棒在蜜穴中抽送,快感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雲丹琉魂兒仿佛飛出體外,看著他抓住自己豐挺的雪乳,用力揉捏。看著他捻住自己挺翹如紅寶石般的乳頭,充滿愛意揉弄把玩。看著他一邊抽送,一邊剝開自己的羞處,輕柔地挑逗自己最為敏感的肉珠……


兩人外殿干到內殿,又從案上干到榻上。雲丹琉神魂搖曳,一邊低叫,一邊帶著醉人的顫音喃喃道:「老公……用力操我……」


程宗揚像是聽到戰鼓聲的猛將,鬥志瞬間爆棚,他使出渾身解數,各種體位


輪番上陣。結果樂極生悲,短短兩炷香工夫,雲丫頭就被他弄得高潮數次,再也支撐不住。


「雲丫頭,認不認輸?」


「呀……呀呀……」


程宗揚笑道:「黃金堂,白玉馬,雲大妞,降不降?」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了……」


程宗揚大笑著爬起身,「啵」的一聲,陽具從蜜穴拔出。少女嬌艷的穴口仍然圓張著,能清楚看到穴內蜜肉的顫抖。


「大壞蛋老公……就會……欺負我……」雲丹琉羞惱地勉強說道。


「老公還硬著呢,你看怎麼辦?」


「罌……罌奴……」雲丹琉喚道。


罌粟女一直留在室內,聞言移步過來,面帶媚意地寬衣解帶。


可惜罌奴被小紫紋身之後,在主人面前再沒有半點反抗的余地,被主人略一沾身,就花枝亂顫,更不濟事,只一炷香工夫,就連泄了兩次身子,不得不換了後庭讓主人受用。


罌奴伏在蟠龍柱下,像一匹大白馬一樣撅著屁股,被主人操著屁眼兒。可惜從肛洞到直腸都被主人干得發麻,也沒能讓主人射出來。


隨著陽具的進出,麻木的屁眼兒傳來陣陣鈍疼,可主人的肉棒堅硬如故,沒有一點軟化的跡像,反而似乎變得更加粗大,自己的屁眼兒仿佛要被干裂一樣,連腸子都被攪得隱隱作痛。


「主子……奴婢不行了……」罌奴顫聲說道:「換羽兒過來……」


「誰?」


「新來的羽奴。」


程宗揚啞了半晌,然後道:「你們心還真大啊。齊羽仙那妖精是屬蠍子的,你們不怕我還怕呢。」


「我們可以制住她……」


把齊羽仙捆起來強奸?這麼個不靠譜的騷主意,虧她想得出來!


“她們是巫宗,你懂不懂嗎?天知道她們有什麼詭異的巫術。萬一我被她下了蠱,下半輩子都硬不起來呢?”


罌奴無奈地轉過頭,可憐兮兮地說道:“大小姐……”


雲丹琉用枕頭遮住臉,“不要叫我。你就忍忍吧。”


罌奴顰著眉頭哀求道:“若不然,奴婢去叫凝奴過來?”


先不說小天子受了驚嚇,從昭陽殿回來,就與阮香凝寸步不離。就算能把他們分開,阮香凝被董卓射成重傷,已經因失血數度昏厥,這會兒還讓她服侍,還不如弄死她算了。


程宗揚長嘆一聲,“不中用的東西們。”自己身邊侍奴成群,著急的時候居然找不到個泄火的,找誰說理呢?


罌奴靈機一動,“要不然奴婢把卓奴她們叫來?”


程宗揚大為意動,卓雲君、阮香琳等人都在通商裡,如今事態平息,不妨叫到宮中,只不過遠水解不了近渴,一來一回,起碼要大半個時辰,自己難道就干挺著?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咆哮。原本已經酥軟無力的雲丹琉驀然張開眼睛,接著玉手一張,將榻側的青龍刀握在手中。


程宗揚也放開身下的侍奴,飛身摘下雙刀。

本帖最後由 9609895 於 2018-12-30 00:28 編輯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29 23:58

第五章  動地哀歌


剛剛平靜不久的長秋宮內,變故突生。一個巨熊般的身影嚎叫著闖過宮禁,它軀體壯碩,頭頸間生著粗硬的鬃毛,如同直立的猛獸,但在胸背處用寬闊的皮帶系著兩塊銅鏡護心,手中拎著一柄巨斧,卻是一名獸蠻武士。


它渾身是水,邁著大步往正中的披香殿狂奔,一名內侍躲閃不及,被他攔腰一斧,砍成兩段。


眼看那名獸蠻人就要闖進披香殿,單超從殿中搶出。宮內禁止攜帶兵刃,他只能抄起一根青銅燈杆,與獸蠻武士的巨斧硬拼。


程宗揚還沒有盡興,就被人打斷,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眼看單超形勢危急,立即拎刀往那名獸蠻武士殺去。


交手只一合,單超手中的青銅燈杆就被劈斷。巨力湧來,牽動胸口傷勢,他不禁狂噴一口鮮血,撞在石欄杆上。


程宗揚飛身上前,截住獸蠻武士的巨斧。兩人打了一個照面,程宗揚不由心頭突的一跳。


那名獸蠻武士半邊臉仿佛被烈火燒過,皮肉焦枯翻卷,一側的獠牙和猙獰的牙床裸露在外,僅存的一只眼睛一片血紅,根本分不清瞳孔的輪廓。


程宗揚倒抽了一口涼氣,背後的汗毛幾乎豎了起來。這會兒已經是白天,可光天化日之下,鬥然鑽出來一個半獸半魔的怪物,即使是大白天,也足以讓人驚出一身冷汗。


獸蠻武士張大變形的嘴巴,發出一陣瘋狂的嘶吼聲,似乎在說著什麼,但發音含混不清,只能勉強聽到他在反復叫著什麼“容賣”……


巨斧帶著一股狂飆掄下,聲勢駭人。程宗揚側身避開,雙刀齊出,刺進那名獸蠻武士的手臂。獸蠻武士臂上隆起的肌肉猶如磐石,程宗揚長刀刺下,竟然沒能穿透,反而被他反手一拳,將長刀打得如同曲尺一樣彎折過來。


這是一名徹底狂暴化的獸蠻武士,力量比平常大了兩倍有余。程宗揚長刀脫手,往後退了兩步,接著再次撲上。


誰知那名獸蠻武士像覺察到什麼一樣,猛然轉頭,往偏殿撲去。


側殿厚重的大門像紙片一樣被巨斧劈開,接著他擲出巨斧,殿中一扇紫檀屏風轟然破碎。受傷的阮香凝躺在榻上,驚恐地睜大眼睛。定陶王小手拉著她的衣袖,害怕地看著那個撲進來的怪物。


獸蠻武士愈發瘋狂,他張開滴血的獠牙,直撲御榻。阮香凝傷勢沉重,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本來偎依在她懷中的定陶王卻從榻上爬了下來,張開小小的手臂,擋在阮香凝面前。


眼看定陶王就要被獸蠻武士一口吞下,一支黑色的長羽箭矢般飛出,正中獸蠻武士的眼眶,射爆了他僅存的一只眼球。


獸蠻武士臉上濺出一團鮮血,他咆哮著拔出那根長羽,口鼻中飛出血沫。


程宗揚從後追上,左手單刀遞出,雙手握住刀柄,狠狠穿透了他的膝彎。獸蠻武士雙目失明,手膝重創,仍然不停嘶吼,拼命掙扎。


一柄青龍刀從後斬來,劈斷了他的脖頸。那顆野獸般的頭顱翻滾著,一直滾到一個少女腳邊。


程宗揚還以為那支黑羽是呂雉所發,正詫異她竟然恢復了修為,看到紫丫頭才松了口氣。


小紫一手抱著雪雪,一手拿著一支黑羽,像扇子一樣搖著,一邊看著腳下的頭顱。


單超傷上加傷,被人送去救治,其余眾人都圍攏過來,臉上都不由露出一絲驚訝。


那名獸蠻武士和他們以前接觸的都不一樣,不僅獸化得更加嚴重,體型也膨脹許多。被雲丹琉一刀斷首,失去精氣的殘屍正慢慢縮小。


程宗揚一手揉著額角,這名獸蠻武士死氣極其暴烈,讓他都有些不舒服。


那些獸蠻武士去了北宮,便消失不見,誰知竟然又在南宮出現。如今宮中戰亂平息,軍士都放在宮外,宮內的防護能力大幅降低。如果這名獸蠻武士不是出現在披香殿,勢必會造成慘烈後果。


雲丹琉道:“他是從哪裡來的?”


小紫目光往外看去,眾人回頭一瞧,依稀能看到一連串的水痕,一直通往披香殿後。


雲丹琉皺起眉頭,“溝渠嗎?”


小紫道:“井水的氣味。”


“井裡?”程宗揚難以置信地說道:“那些獸蠻武士在秘境?”


“雉奴,”小紫道:“你來說。”


呂雉眼上仍然籠罩著黑色霧氣,她雖然還穿著華麗的宮裝,戴著鳳冠,一如當初母儀天下的堂皇,神情間卻沒有了在霍子孟面前時的從容自若,流露出幾分拘謹和無法掩飾的緊張。


她彎長的睫毛抖動著,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原來如此……我那個好侄兒,居然連我這個姑母也騙了。”


小紫道:“你可不要以為人死了,就可以隨便扔黑鍋哦。”


呂雉慘然道:“我便是再喪心瘋狂,也不會引獸蠻人入宮。巨君一向野心勃勃,我卻從未想過他野心這麼大。”


程宗揚道:“他為什麼要引獸蠻人入宮?還有,這家伙剛才說的‘容賣’是什麼?”


“是龍脈。”呂雉道:“巨君曾經私下議論,說天子無後,當是劉氏氣數已盡。他結交了一幫風角術士,還幾次旁敲側擊,打聽秘境之事,我當時以為他只是好奇。如今看來,他是有意掘斷漢國的龍脈……”


雲丹琉道:“掘斷漢國的龍脈?滅掉漢國嗎?”


程宗揚冷笑道:“他是想取而代之。謀國篡位,果然好大的心思。”呂巨君的心思他能猜出一二,無非是另一個王莽。


漢國天子是六朝名義上的共主,尤其在漢國,劉氏帝位早已深入人心。偷掘漢國龍脈這種事,呂巨君肯定不能自己一個人動手,甚至連六朝人都未必能信得過。他能找到最好的合作者,唯有在六朝之外。


永安宮湖水出現異常,獸蠻人幾乎第一時間趕往北宮,這絕不僅僅是巧合。獸蠻人在左武軍征剿下,幾至滅族,與漢國有著血海深仇,呂巨君只要略微透露些內幕,雙方便一拍即合。也許雙方以前有協議,獸蠻人作為呂巨君的援兵,支持呂巨君謀奪權力。但古格爾和呂巨君先後身死,原有的協議已經蕩然無存。按道理來說,帶路的人都沒有了,那些獸蠻人應該盡快離開洛都,躲入山林,可那些獸蠻人退出漢國內鬥,仍不肯離開,除非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在別處。


程宗揚暗自慶幸,虧得呂巨君在平朔殿燒得屍骨無存,若是他還活著,漢國真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瘋狂如劉建,跋扈如呂冀,橫暴如董卓,都不至於引狼入室,呂巨君行事卻是毫無顧忌,為了達成目的,可以沒有任何底線。


雲丹琉道:“我去把井口封住。”


“不能封。”程宗揚道:“殿下還在裡面。”


他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然後問道:“那個人是誰?”


呂雉有些茫然地抬起臉。


“呂巨君已經死了,他的左膀右臂,廖扶、許楊等人也死了。這些獸蠻人在宮裡的內應是誰?你不會告訴我,他們是自己在宮裡瞎摸的吧?”


“我不知道。”呂雉露出一絲極力克制的怒意,“若不是他們各懷心思,我們呂氏又何至於落到今日的田地?”


程宗揚扭過頭,“那就是你們干的了?”


齊羽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對他這種絲毫不負責任,亂扣黑鍋的行徑,連辯解的話都懶得說。


“不是你,就是你們仙姬干的!”程宗揚對齊羽仙道:“讓她來見我,最多一炷香時間,過時不候。”


齊羽仙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不情願地取出一只白玉雕成的鈴鐺。



雖然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但程宗揚還是抱有一絲僥幸,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死心。確信劍玉姬真有足夠的手段對付定陶王,而不是空洞的威脅。齊羽仙搖動玉鈴,不到一盞茶工夫,那賤人就出現在長秋宮內,而宮外的守衛沒有傳來任何警報。


程宗揚在宮中選了一處偏殿,兩人隔著幾案,正襟危坐。


劍玉姬白衣勝雪,宛如從天而降的仙子般,周身散發著高貴而聖潔的光芒,眩目得讓人不敢直視。


對面的程宗揚看上去就狼狽多了,他的替換衣物還沒送來,宮裡各色女裝應有盡有,除此之外,就是內侍穿的太監服。至於男裝,數量倒也不少,足夠一個人穿好幾輩子的,可惜全是劉驁一個人的,就算他不忌諱死人,也不敢亂穿天子的服飾。因此仍穿著當日入宮時的衣物,雖然清理過,但連日血戰,衣上的斑斑血跡卻是擦洗不淨,頭發、胡須也亂糟糟的。


“把光滅了。”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看著晃眼。”


劍玉姬淺淺一笑,身上散發的聖光漸漸收斂,顯露出眉眼的細節,容貌更加清晰,反而別有一番驚心動魄的美態。


劍玉姬似乎沒有看到他的狼狽,從容道:“魔尊之事,不知公子考慮得如何了?”


程宗揚反問道:“紫丫頭列入門牆的事呢?”


“魔尊回歸,第一個便請紫姑娘參拜。”


程宗揚道:“你就那麼肯定我能找到魔尊?”


“不瞞公子。武穆王別出機杼,世間能猜出他的心思的,公子之外,不作第二人想。”劍玉姬淡淡道:“否則,妾身豈會將玉牌拱手相讓?”


看來鳥人留下的遺物,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那邊朱老頭和紫丫頭又步步緊逼,無奈之下,他們只好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給扔出來。


“魔尊對你們就那麼重要?”


“重要。”劍玉姬神情間透出一絲決然,“超過一切的重要。”


看到程宗揚眼珠轉動,劍玉姬道:“還請公子不要動什麼心思——魔尊若有差池,倒霉的可不只是我們巫宗。”


看到劍玉姬對魔尊難得一見的上心,程宗揚真有心拿魔尊做文章,但此言一出,便熄了這份心思。魔尊對劍玉姬來說是超過一切的重要,對朱老頭和小紫也同樣如此。用一堆手雷把魔尊炸成渣的念頭,還是不要有了。


“你們安排人手吧。半個時辰之後,我帶你們去。”


“何必急在一時?”


程宗揚奇道:“著急的不是你們嗎?剛才你不還在說,魔尊是超過一切的重要?”


“正因為魔尊太過要緊,才不能有絲毫疏漏。”劍玉姬柔聲道:“不知公子多久未曾合眼了?”


有多久了?程宗揚自己心裡都有些恍惚。他原本准備休息一番再去秘境,只不過想到趙氏姊妹與那些對漢室恨之入骨的獸蠻人同在一處,他心裡就禁不住發毛——還不如讓劍玉姬那幫貨待在裡面,好歹是文明人不是?


至於劍玉姬言語間流露的關切,千萬不要自作多情,她關心的對像並不是自己,而是魔尊,她只是希望自己這個工具能保養好,避免因為疲憊而對魔尊造成損害。


“公子身負眾望,還請善自珍重。至於敝宗,已經等了十余年,也不在乎一兩日。”劍玉姬起身道:“明日此時,妾身來請公子。”


劍玉姬說著,取出一只系著五彩綬帶的革囊,輕輕放在案上,推到程宗揚面前。接著站起身來,往外走了兩步,到第三步時,那個優雅的身影像幻影一樣微微一蕩,消失不見,只在空氣中留下一絲微不可見的漣漪。


革囊系帶已經松開,裡面是一方皇後印璽。



阮香凝又一次昏迷過去,她所受的箭傷極重,宮裡的太醫看過,說至少要休養三個月,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有傷到骨骼。


劉欣那小娃娃居然沒哭,大出程宗揚的意料。方才那名獸蠻武士猙獰可怖的模樣,足以讓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做噩夢,這麼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卻顯得頗為鎮定,讓程宗揚不由刮目相看。他本來猶豫著要不要把隨定陶王入京的宮人送來照料,看到劉欣對阮香凝依戀的樣子,干脆放棄。


回到偏殿,小賤狗腦袋上插著一根黑色的羽毛,像顆魚雷一樣在殿中橫衝直撞,被程宗揚上前一腳踢飛。


殿內擺著一張寬大的御榻,長寬都有丈許。小紫慵懶地斜依在錦墊上,肘下枕著一只鐵箱,另一只手貼在呂雉眉心,見程宗揚進來,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呂雉跪坐在榻旁,她眉心處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紫色氣息,手指緊緊捏著衣角,玉容露出痛楚的神情。


雲丹琉躺在榻上,她屬於聞戰則喜的戰爭狂人,搏殺時龍精虎猛,剛一打完整個人就松懈下來,這會兒抱著一只軟枕,睡得正熟。


小紫松開手指,順勢一拂,封了呂雉耳側數處穴道。


“做什麼呢?”


“從仇傻瓜那裡敲了一篇搜神訣。人家拿來玩玩。”


“搜神?能搜她的神魂?知道她腦子裡想什麼?”程宗揚道:“你還用學這個?不管誰落到你手裡,不都是讓圓就圓,讓扁就扁嗎?”


“沒有那麼神啦,都是些支離破碎的東西。”小紫道:“你們談完了?”


“她們想要魔尊。”


“那就給她們好了。”


程宗揚奇道:“你難道不想把魔尊奪過來嗎?”


“一塊破石頭,我才不要。”小紫一邊說,一邊看著他的眼睛。


“怎麼了?”程宗揚在臉上摸了摸。


小紫翹起唇角,笑吟吟道:“我幫你刮胡子好不好?”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小心一點啊。要是刮破,我可要揍你屁股。”


小紫笑道:“放心好了。”


小紫扶著他在榻上躺好,然後抽出一條絲巾,墊在他頜下。


身體在榻上躺平,完全放松下來,程宗揚不由舒服地呼了口氣,只覺渾身的關節都傳來一絲困意。


似乎感受到身旁傳來的熱量,雲丹琉松開軟枕,抱住他一條手臂,一條雪白的大長腿也伸過來,搭在他身上,整個人往他懷裡鑽了鑽。隨著她的呼吸,豐挺的雙乳像波浪一般一起一伏,帶著一絲纏綿的韻律。


程宗揚早已疲憊不堪,這會兒看到雲丹琉在旁邊睡得香甜,不禁倦意襲來,重重打了一個呵欠。


小紫道:“別動。”


程宗揚握住住小紫一只手,閉上眼睛。


小紫取出一柄小小的銀刀,溫涼如玉的纖指按在他下巴上,輕柔地移動著。


銀刀還沒落下,程宗揚就發出鼾聲,沉沉睡去。


那些星河在自己腹中旋轉著,隨著身體的膨脹,彼此間引力越來越弱,斥力越來越強,星光也變得越來越稀薄,直到膨脹至極限,再也無法維系。那些被吞噬的星河瞬間分崩離析,星星點點的光芒飛速遠離,最後逐一消失在黑暗而冰冷的宇宙中。


程宗揚猛然驚醒過來,一手按住腹部。丹田內的氣輪運轉還算平穩,但似乎比平常慢了一點點。自己吸收的死氣早已超出了目前的境界,突破卻遙遙無期。他有些擔心,過量的真氣不會引起丹田的崩潰吧?畢竟通常突破境界最大困難在於真元積累不夠,像自己這樣積累過多的,可以說絕無僅有,連個可以參考的對像都沒有。


身邊的被衾已經空了,雲丹琉和小紫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枕頭上留著一根長長的發絲。程宗揚側身撿起發絲,聞著枕上殘留的體香,一時間只覺渾身發懶,只想就這麼倒頭睡去,睡他個天荒地老。


可惜事與願違,他還沒來得及伸個懶腰,外面便傳來一陣哭嚎聲。


程宗揚跳了起來,“怎麼了?”


罌粟女守在外面,“是天子移靈,吵醒了主子。”


“移靈?”剛醒來的程宗揚有些發怔,“要出殯嗎?”


“過幾日才好出殯。”罌粟女一邊說,一邊卷起簾子,“外面的人商量,先把天子靈柩移往帝陵,好給新天子騰出地方來辦登基大典,然後再擇日下葬。”


移靈可是大事。程宗揚一邊披上衣物,一邊責怪道:“怎麼不叫醒我?”


“紫媽媽吩咐的,讓主子多睡一會兒。”


程宗揚打眼一看,外面已經是薄暮時分,“我睡了一天?”


“不到四個時辰。”


程宗揚理了理衣冠,走出長秋宮。只見御道兩旁跪滿了幸存的宮人、內侍,正遍身縞素,伏地嚎啕大哭。這倒不是裝的,實在是連日來擔驚受怕,幾乎每個人都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有的還不止轉了一圈——給嚇的。


劫後余生,眾人驚悸未消,哭得分外真切。只是有多少是為自己,有多少是為天子,那就兩說了。


小紫等人都在宮門處,卻沒有看到定陶王劉欣。


哭聲驀然一響,每個人都放大悲聲,一時間哀聲動地。接著便看到一群披著麻衣的送葬者往宮門處行來。天子的棺槨不用車馬,全靠人力扛抬。只見烏壓壓一片人頭簇擁在櫬棺周圍,為天子扶靈。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眾諸侯。清河王劉蒜程宗揚已經久聞其名,此時一見,果然頗具儒雅之氣,舉手投足都有著仁人君子的風範,使人如沐春風,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


再往後,是群臣之首的霍子孟。他滿面戚容,雙目紅腫,步履蹣跚,至少看上去像是悲戚到了極點。


程宗揚心下暗贊,這種老戲骨,演技精湛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果然是自己比不了的。


董卓那一箭絲毫沒有留手,金蜜鏑身負重傷,戰後便陷入昏迷。否則以他的稟性,此時就算走不動路,也會讓人把他抬來。


跟在靈柩後面的是劉驁的一眾妃嬪,一群女子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有資格扶靈的並不多,再往後,才是送葬的大頭:朝廷中的文武百官。送葬的人群中居然還有秦檜,他官職雖然微末,卻是極少數一開始就堅定站在長秋宮一方的“純”臣,忠貞不二,往後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這種露臉的場面,當然有他一席之地。


再後面,是兩張空輦。按照宮中的說法,太後與皇後先後抱病,無法親臨送葬,繼嗣的定陶王年紀太小,又受到“驚嚇”,只在宮門處拜送。


等靈柩離宮門還有半裡,唐衡和徐璜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著定陶王劉欣出來,後面的阮香凝則被齊羽仙扶著。


劉欣換了一身小小的喪服,一手拿著哭喪棒,按照唐衡和徐璜的指點,在香案後叩拜行禮。只是他另一只手,始終扯著阮香凝的衣角。


程宗揚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兩天之前,阮香凝對劉欣來說還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可此時說阮香凝是定陶王的乳母,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懷疑。真不知道是阮香凝富於親和力,還是她的瞑寂術對小孩子特別有效,抑或是這小娃娃失去朝夕相伴的盛姬之後,把所有的依賴都放在了阮香凝身上。


但最讓程宗揚難以理解的,還是移靈的時機——哪裡有夜間移靈的?劉驁再怎麼說也是天子,關乎朝廷的臉面,死得再不光彩,也必須風光大葬。


王蕙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這是太後的意思,也是霍大將軍的意思。洛都屢生變故,索性把諸侯、重臣全聚在一處。至少在定陶王正式登基之前,不讓他們留在洛都,一來免得再出亂子,二來也免得他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程宗揚心下了然,這些諸侯各有衛隊,加起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洛都血戰多日,兵力空虛,只剩下一支完整的胡騎軍,未必能鎮得住場子。不如把他們送到城外,把可能的威脅降到最低。連夜移靈的倉皇之舉,透著眾人的心虛,但心虛就心虛吧,洛都實在經不起再亂了。


至於劉驁的身後事是不是丟臉——死人的臉面又能值幾個錢?


夜色漸臨,天子的靈柩在眾臣簇擁下漸行漸遠,動地的哀聲也隨之遠去,身後的宮禁仿佛被人遺忘,一下子人去樓空,變得冷清之極。


徐璜等人撤去香案,送定陶王回去休息,又派人清理宮室,准備登基大典的事宜,忙得腳不沾地。人群一散開,程宗揚赫然發現,連那些期門都被打發到他處,整個長秋宮竟然只剩下自己一幫人馬,敖潤、馮源、鄭賓、劉詔……一個外人都沒有。


“高智商呢?”


小紫笑道:“找他的小胡姬去了。”


“這個小兔崽子……”


程宗揚往四周看了一圈,“雲丫頭呢?”


“雲姊姊也有一家人要照料呢。”


雲蒼峰此前趕往舞都,籌措資金,准備借著算緡令造成的波動大展拳腳,誰也沒想到天子會突然駕崩,洛都之亂瞬間爆發。


雲家還有大批掌櫃留在城郊的別院中,也不知道是否被戰亂波及。


雲丹琉作為雲家在洛都唯一的主事者,眼下戰亂平定,當然要趕回去照應。


“別的人呢?”


“班超在西邸主持軍務。盧五爺和王孟在北邙,還沒有回來。秦會之給天子送葬,吳長伯在永安宮,守著湖水。程鄭在安排糧秣,還要和趙墨軒一起,跟城裡的商賈打交道……”小紫掰著指頭一一數過,最後道:“大家都在忙著呢。”


程宗揚摸著光溜溜的下巴道:“這麼說,就剩我一個閑人了?”


小紫笑道:“錯啦,只有我一個閑人。程頭兒還要去審案呢。”


“審案?”程宗揚一頭霧水,“審什麼案?”


“造反的大案啊。”小紫嬌聲道:“罌奴,請老爺升堂了。”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00:00

第六章  珠胎暗結


長秋宮一處大殿內,兩只高大的銅熏爐燒得正旺。外面滴水成冰,殿內卻是溫暖如春。


程宗揚雙手撫膝,端坐榻上,望著下方的“差役”,不禁又是納悶,又是好笑,“你們這玩的是哪一出?”


坐榻前方兩名“差役”不是旁人,正是驚理與何漪漣。她們穿著皂衣,手邊擺著五色大棒,唇上還貼了兩撇小胡子,打扮得就像兩個嬌俏的隸徒。


旁邊擺著一張書案,一名“師爺”坐在案後,卻是威遠鏢局總鏢頭的夫人阮香琳。而卓雲君這位太乙真宗教御,則脫去道袍,換了青衫,扮成一名給師爺打下手的書吏。


最讓程宗揚驚訝的是,這裡面還有一張熟面孔,那廝下巴光溜溜的,一臉桀驁不馴的傲氣,居然是中行說!


他狐疑地看了小紫一眼。這死太監以往仗著身為天子的親信,沒少找自己的茬,眼下劉驁死得不能再死,自己大獲全勝,沒順手砍了他就是好的,居然還敢往前湊?再看那廝的嘴臉,都到這份兒上了,還一點都沒有當孫子的覺悟,照樣一臉傲氣。


中行說腰間一邊別著竹尺,一邊帶著拶子,手中還提著一面銅鑼。


他“咣”的敲了一聲鑼,尖聲道:“帶人犯!”


驚理與何漪漣同聲道:“威武……”話音未落就笑成一團。


“閉嘴!”中行說喝斥道:“審案呢!嚴肅點!”


兩女趕緊收起嘻笑。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太監本來都傷得快死了,不知他吃了什麼仙丹,短短兩天時間就又活蹦亂跳。也就是一兩天,她們已經充分了見識一個沒有眼力價的死太監能有多惹人煩,這貨不但粗暴跋扈,囂張放肆,啰嗦嘴碎,還他媽的特好管閑事,所作所為簡直是罄竹難書。


廊外鐵鏈聲響,罌粟女當先入內,她手中拖著一條鐵鏈,後面一名婦人脖頸被鐵鏈系住,像母狗一樣四肢伏地,跟在她後面爬進殿內。隨著身體的爬行,那婦人纖軟的腰臀像蛇一樣扭動著,柔若無骨,媚態橫生。體態妖嬈,容貌艷麗,正是襄城君孫壽。


她揚著頭,蛾眉微微顰緊,臉上的表情似泣非泣,似笑非笑,羞中帶怨,憂中含喜,各種神態真真假假混雜在一起,將狐媚二字展現得淋漓盡致。


“孫犯!”中行說尖聲喝道:“襄邑侯呂冀陰謀弒君,罪在不赦!你身為呂逆正妻,可知罪!”


“啟稟老爺,”孫壽對著榻上的主人,嬌滴滴道:“呂逆謀逆之事,犯婦全然不知,還請老爺開恩,饒恕犯婦。”


孫壽做作了姿態,嬌呻聲柔媚入骨。程宗揚看著有趣,一手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說道:“饒了你嗎?”


“謀逆大罪,按律要夷三族。”扮成“師爺”的阮香琳說道:“無分主從,一律斬首。”


“阮師爺,”孫壽泫然欲滴地道:“昨晚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阮香琳怔了一下,“昨晚怎麼了?”


“昨晚阮師爺找到奴家,說只要奴家乖乖聽話,讓師爺快活一番,就有法子免去奴家的死罪。奴家聽了師爺的話,應許了下來。昨晚奴家趴在草墊子上,撅著屁股讓師爺弄了半宿,阮師爺,你難道都忘了嗎?”


阮香琳俏臉一紅,“昨晚又不是我一個。”


“奴家被蒙住眼睛,除了師爺,不知道旁人還有誰。”


“啪!”中行說舉起竹尺,毫不客氣地往孫壽臉上抽了一記,“你身為襄邑侯正妻,堂堂襄城君,竟這般不知羞恥!還要不要臉面了?”


孫壽白晰的臉頰頓時紅了一道印子,她臉上媚意絲毫未改,吃吃輕笑著像是撒嬌一樣說道:“入獄成了犯婦,不管哪位獄卒都是大爺,什麼身份啊,地位啊都是假的,只有身子是真的。渴了要水,餓了要食,冷了要衣,可能拿來換衣食的,也只有這具身子。要說臉面,牢獄裡頭,賤奴這只白嫩嫩的屁股才是臉面。若不是賤奴的屁股能給諸位大爺尋樂子,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程宗揚失笑道:“這些話都是哪兒來的?”


小紫笑道:“她們問了北寺獄和詔獄的人,又添油加醋,編出來的。”


阮香琳生氣地說道:“昨晚我們可不是這麼說的——明明都說好的,威逼勒索的是卓奴。”


阮香琳擔著一個妾的名份,結果被那些奴婢有意無意地抱起團來針對,如今連一個罪奴都壓制不住,不禁心下惱怒。


“可能是這賤奴記錯了吧。奶奶別生氣。”何漪漣笑著岔開話題,“孫犯,你說你下邊的臉面生得標致,還不露出來,讓老爺看看是真是假。”


孫壽雙手伸進衣內,妖媚地褪去下裳,伏在地上,轉過身子,將那只白膩如脂,欺霜賽雪的粉臀高高翹起,對著主人。


眾女笑道:“這臉長得好生標致。”


聽到眾女的調笑,孫壽愈發賣力,她雙手抱著屁股,一邊妖嬈地扭動著,一邊將白生生的臀肉掰開,露出中間仿佛塗過胭脂一般,紅艷欲滴的肛洞和蜜穴,在眾人面前扭腰擺臀,淫態橫生。


小紫笑吟吟道:“我問你,呂冀的脫陽散是哪裡來的?”


眼前雪滑的美臀一顫,臀縫間那只嬌嫩的肉孔猛地收緊,打了個哆嗦。


程宗揚微微挺直身體。洛都之變的緣起正是天子駕崩,可劉驁的死因至今仍然是個謎。各方勢力在洛都打成一鍋粥,卻沒有一個人關心天子為何暴斃,程宗揚也是此時才聽到脫陽散。


孫壽顫聲道:“奴婢不是有意欺瞞主子……”


卓雲君嗤笑道:“傻瓜,你如今在紫媽媽身邊伺候,生死都在紫媽媽一念之間,即便天子因你而死,只要媽媽高興,就能護得你周全,用得著怕成這樣嗎?話說回來,你若還懷有二心,就是天王老子也護不住你。”


“奴婢知道了。”孫壽道:“那脫陽散是賤奴閑來無事,照一張古方炮制的。原本只當是助興的藥物,用過才知道會死人。賤奴不敢再用,剩的一些,都被襄邑侯拿走。奴婢也不知道他會用在天子身上。求主子明鑒,奴婢對他們弒君的事,真的是毫不知情。”


中行說兩眼血紅,嘶聲道:“是誰下的藥?”


“奴婢真不知道。”


卓雲君咳了一聲,“帶證人。”


一名戴著貂蟬冠的內侍被帶進殿內。一進門,他就一頭撲到地上,一邊玩命的磕頭,一邊一迭聲地說道:“小的罪該萬死!求主子饒小的一條狗命,好給主子當牛做馬,伺候……哎喲!”


中行說掄起竹尺抽在他臉上,“就你屁話多!”


卓雲君道:“張惲,是誰給天子下的藥?”


張惲捂著臉道:“是襄邑……逆賊呂冀!都是他!那個狗賊喪心病狂,指使昭陽宮的內侍下藥,毒害天子!”


“呂冀為何要毒害天子?”


“是天子親政,觸了呂逆的忌諱。還有……還有……”


“說!”


“還有昭陽宮的趙昭儀。呂逆那廝,活脫脫就是個色中惡虎,天生淫魔啊,他自從見過趙昭儀,就心懷鬼胎。毒殺天子當晚,便在昭陽宮強暴了趙昭儀,色膽包天,罪該萬死!”


程宗揚眼角跳了一下,“你們偽造趙昭儀自盡的假像——把人藏哪裡了?”


“呂逆假造趙昭儀自盡,其實打算把人帶回侯府,長久奸宿。昭儀被他喂了藥,昏迷不醒,不久就被襄邑侯府的人運走。再後來,小的就不知道了。”


程宗揚不禁心下佩服,這呂冀真是好膽量,強暴了天子的嬪妃還不夠,居然還收入府中,打算長期霸占,真是不怕死啊。不過話又說來,如果贏的是呂氏,別說一個昭儀,就是皇後趙飛燕,也只能被他拿在手中任由擺布。


對於劉驁之死,程宗揚基本上是一種旁觀漠視的態度。劉驁死得雖冤,但也算自尋死路。但對於這位趙昭儀,他就不能坐視不理了。畢竟友通期是自己送入宮中的,自己是有責任保護她的周全。


“她人呢?找到了嗎?”


“在襄邑侯府的密室找到了。”驚理道:“她被人下了六識禁絕丹,假死的時間過久,如今還沒有醒。”


六天還沒有醒?程宗揚道:“六識禁絕丹不是能自行化解嗎?”


“六識禁絕丹分別禁絕六識,一次服用一種,對人並無大礙。但她被人喂下至少三種以上,劑量又大,必須要有解藥才能解開。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假死數日,再拖延下去,只怕……”


“會死嗎?”


“倒不會死,只是禁絕的六識怕是不能再恢復。”


程宗揚心下一沉,禁絕的六識不能再恢復,意味著友通期即便活著,余生都將目不能識,耳不能聞,口不能言——那不就成植物人了嗎?對一個花季女子來說,這簡直比死還難受。


“呂冀既然把人帶走,應該已經備好解藥。解藥呢?”


諸女的目光都落在張惲身上。張惲哭喪著臉道:“也許……大概……或者,可能……會不會……掉哪兒了?這兵荒馬亂的……”


小紫笑道:“請光明觀堂的女神醫上來吧。”


義姁冷著臉被帶進殿內。


程宗揚狐疑地看著她,難道她能解開六識禁絕丹?說實話,程宗揚對義姁自稱的光明觀堂身份還有些懷疑。自己接觸過的光明觀堂門人,無論小香瓜、潘姊兒,還是師師,不管聰明還是笨拙,都有種超脫凡塵的氣質。可這個義姁給自己的感覺……她在自己面前的冷傲態度之下,似乎總有一絲隱藏很好的市儈。並不是說市儈不好,畢竟自己也是個市儈之徒,但光明觀堂能教出小香瓜那種弟子,義姁表現的附炎趨勢,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義姁掃了下身赤裸的襄邑侯夫人一眼,然後看向小紫,她與這個少女接觸時間極短,但從旁人恭順到諂媚的態度中,就能看出這位紫姑娘的不凡。但她並不擔心,因為自己有足夠的底牌——比六識禁絕丹的解藥更重要。


義姁滿懷信心等著那個少女開口,然後就聽她問道:“那個脫陽散的方子,是你給孫壽的嗎?”


義姁眼中透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孫壽,然後道:“是。”


“為什麼?”


義姁以為是孫壽透出的口風。有道是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堂堂漢國封君,襄邑侯夫人,落到眼下這步田地,還不忘拖自己下水,義姁也不准備再給她留什麼體面,毫不掩飾地說道:“襄城君背地裡招攬面首,多有不如意之處,因此想尋一個床笫間壯陽尋歡的方子。是我學醫不精,誤用了一張古方。出事之後,我就讓她毀了方子,免得再害人性命。”


“真奇怪,呂冀手裡為什麼會有六識禁絕丹呢?”小紫一邊說,一邊大有深意地看著義姁。


這少女沒有追問脫陽散,反而又轉回六識禁絕丹上,思路如此跳脫,倒把義姁原本准備好的腹稿攪得七零八落。義姁心頭一陣發緊,孫壽畢竟是呂冀之妻,而且眾所周知,呂冀有懼內的毛病,天知道他透露了多少消息,比如六識禁絕丹的來歷。


義姁遲疑了一下,“那些六識禁絕丹是我閑暇時煉制的。”


“果然好厲害呢。”小紫笑道:“你做一個我看看。”


義姁抿緊嘴巴,過會兒道:“這裡沒有材料。”


“有材料你就能做出來嗎?”


義姁硬著頭皮道:“能。”


小紫勾了勾手指,雪雪立刻跑過來,吐出一堆藥瓶。


“這是六識禁絕丹的材料,你來做吧。”


義姁勉強道:“沒有丹爐。”


小紫抬手一拂,“你連六識禁絕丹用哪些材料都不認得,還能煉出六識禁絕丹來嗎?”


義姁目光游移不定,她方才情急之下,一時口不擇言,此時已經後悔不迭。


忽然間手上一緊,卻是中行說那個前任天子的心腹太監拿出拶子,套在她指間,接著一腳踹在她膝彎。


義姁修為被制,沒有絲毫抵抗之力,被他一腳踹倒在地,雙手舉過頭頂,緊接著發出一聲凌痛的慘叫。


中行說與義姁作為南北二宮主人的心腹,彼此間早就勢同水火,有這個機會落井下石,絕不肯錯過。他扯住拶子兩端的系繩一收,竹制的拶子發出細微的破碎聲,幾乎將義姁的指骨生生夾斷。


“是龐白鵠!”義姁凄聲叫道:“廣源行的商人一直在巴結呂冀,呂冀說要一種讓人假死的藥物,龐白鵠就送了幾顆六識禁絕丹,放在我處。”


中行說一點都沒有作為外人的覺悟,衝卓雲君道:“都記下來!”好像他才是管事的一樣。


卓雲君搖了搖筆,“你明知道龐白鵠死在亂軍之中,才這麼說的吧?”


中行說被她點醒,獰聲道:“好個賤婢!到了這時候還不老實!”說著又要用力。


“等等!”程宗揚喝止他,問道:“龐白鵠送了六識禁絕丹,解藥呢?”


十指連心,義姁痛得額頭滲出一層細汗,顫聲道:“沒有解藥。”


“沒有?”


義姁忍痛道:“龐白鵠他們給襄邑侯講行商時的奇聞異事,提到有人對付仇家,把仇家的妻女禁絕六識,做成活的器物。襄邑侯動了心思,向他索要,打算用在趙昭儀身上。”


“活的器物?”小紫道:“把趙昭儀做成活死人嗎?”


“是。”


“這麼說,你們明知道她用過六識禁絕丹會變成活死人?”


“是。”


“故意不備解藥?”


“是。”


小紫道:“你和廣源行有什麼關系?”


義姁呼吸一窒。


小紫也不催問,只把雪雪抱在懷中,撫摸著它柔軟的皮毛。


阮香琳咳了一聲,開口道:“帶胡犯。”


耳畔銀鈴聲響,胡情和孫壽一樣,四肢著地爬進殿內,區別在於孫壽還穿著衣物,她卻是從頭到腳一絲不掛。胡情在呂雉身邊的時候,只是個相貌普通的尋常婦人,此時露出狐族本色,卻是妖媚異常。她肌膚白如牛乳,腰臀曲線完美得驚人,胸前兩只的乳球又白又大,沉甸甸搖晃著,殷紅的乳頭被銀環穿透,掛著一對銀鈴。


她一直爬到小紫身前,然後抬起媚艷的玉臉,用紅唇親吻女主人的腳底,神態恭順無比。


小紫一邊用白玉般的腳趾逗弄她的唇舌,一邊道:“光明觀堂的弟子,為何會入宮,成了太後的心腹?”


“回主子,”胡情翹著舌尖,嬌喘細細地說道:“呂雉早年間曾與燕姣然結識。義姁持燕姣然的手書來訪,又有些醫術,呂雉就留她在宮裡。奴婢後來才發現,她與晴州那些商人暗中來往。”


義姁辯解道:“我下山途中,曾給人治病。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人是廣源行一名執事。廣源行聽說我被太後留下,就想通過我,與呂冀結交。這些事我都已經一一稟明太後,並沒有暗中交往。”


“你入光明觀堂之前呢?”胡情毫不客氣地揭穿她,“如果我沒猜錯,當初送你去光明觀堂的人,就是廣源行那位龐執事吧。”


此言一出,義姁終於為之色變。


程宗揚這會兒總算聽明白了,義姁很可能幼時被廣源行收養,或者干脆就是被廣源行買走的。當年光明觀堂迫於岳鵬舉的壓力,答應為她培養兩名絕色,不知為何會挑到了義姁。不過與另一個被挑中的樂明珠不同,義姁沒有進入內門,而是和李師師一樣,被列為外門弟子。


時過境遷,岳帥消失,當年的承諾自然作廢。義姁也已成年,按照光明觀堂的慣例下山行醫,入世修行。靠著醫術和燕姣然的手書,義姁順理成章地留在永安宮,成為太後的心腹,結果又與廣源行的人拉上關系。


導致天子暴斃的藥物居然出自光明觀堂弟子之手,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個消息傳揚出去,對一向看中名聲的光明觀堂都是重大打擊。


自己能不能以此為借口,把小香瓜勒索過來呢?


程宗揚正想得入神,忽然聽到殿中眾女齊聲呼道:“威武!”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阮香琳那位師爺認為義姁不老實,發話要打她板子。程宗揚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義姁言語不盡不實,是該好好打一頓。


中行說也嫌拶子不過癮,捋起袖子喝道:“往死裡打!棒子給我!”說著伸手就去奪驚理的赤色大棒。


驚理不樂意了,“干嘛搶我的?”


“我替你打,你還不樂意?缺心眼兒吧!”中行說從旁邊的五色棒中抄起一根,對義姁喝道:“敢害天子!反了你了!”


“等等!”義姁叫道:“你們打死我,誰來救治趙昭儀?”


阮香琳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義姁心一橫,揚臉道:“有件事忘了告訴諸位——趙昭儀已然有孕在身,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便是一屍兩命!”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怔住。


過了一會兒,阮香琳道:“打啊!怎麼不打了?”


中行說拖起大棒,像條忠犬一樣護在義姁身前,“誰敢打!來啊!


從我身上踩過去啊!”


程宗揚一手撫著額頭,同樣被這個消息震得不輕。劉驁後宮那麼多妃嬪,多少年連個鵪鶉蛋都沒生下來,友通期才入宮幾天,居然就有孕了?偏偏還是在劉驁死後才爆出消息,簡直是個黑色笑話。程宗揚不禁想起當日的市井傳言,友通期克父克母克兄克弟——這邊有孕,立馬就克死丈夫,還真是一點都不耽誤。


程宗揚拍案道:“這件事誰都不准往外說!”


張惲“啪”的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小的什麼都沒聽到!”他這會兒怕得要死,已經“畏罪自殺”的趙昭儀不但沒死,而且還懷了天子的骨血,這個消息傳揚出去,立刻就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按照他的經驗,只下封口令哪兒夠呢?滅口才是常理。滅旁人的口,這位主子可能還得算一下值不值當,像自己這種毫無價值的人渣,根本就沒有活命的理由。


張惲猜得沒錯,程宗揚正陰沉著臉看著他,猶豫著要不要把他處死算了。


最後他還是長吸了一口氣,收起殺心。這些天來,洛都死得人已經夠多了。張惲先是跟隨呂氏,呂氏失勢,又投到劉建門下,這樣一個雙重叛逆,喪了兩次家的喪家犬,可以說是舉世皆敵,出了這座殿門,就是死路一條。殺他容易,可無非是徒增殺孽。


“六識禁絕丹你能解開嗎?”


義姁像撈到救命稻草一樣說道:“能!”


程宗揚看了義姁一會兒,然後道:“你的解毒丸還吃著的吧?”


義姁臉色有些發青。


“我不管你隱瞞了什麼,也不在乎。”他揮了揮手,“你去照料趙昭儀吧。她若醒不過來,你也不用活了。對了,她已經死過一次,以後不要再稱昭儀。改名友通期,稱期夫人。”


“是。”眾人齊聲應下。


唯獨中行說道:“為什麼不叫友夫人?還有,為什麼要改名?你瞧你編的這名字,有點女人味嗎?再說了,聖上有子,乃是天下之大幸!


應該立即稟告皇後殿下,立趙昭儀肚裡的孩子為天子!”


程宗揚恨不得踹他一腳,“你是豬腦子?你怎麼解釋她是怎麼活過來的?把真相揭出來,讓天子再丟一遍臉?退一萬步說,其他事全都擺平了,你就能確定她懷的是男孩?萬一是位公主呢?”程宗揚冷笑道:“說得再誅心一些,當上天子,就真比一個市井百姓快活?立一個未出生的胎兒為帝,你是為天子的骨血著想,還是為了你自己的榮華富貴著想呢?”


中行說臉漲得通紅,梗著肚子還要再爭論,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你如果閉嘴,我就允許你跟著一同去照料期夫人。不然,就算她順利生下子嗣,我也有辦法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天子僅存的骨血。”


中行說脖子梗了半天,終於憤憤閉緊嘴巴。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00:02

第七章  光陰消磨


中行說與義姁一同離開,剩下殿中諸人神情各異。


對於友通期有了天子骨血之事,阮香琳和卓雲君並不怎麼在意,她們一個身在宋國,一個身份超脫,漢國天子對她們而言,只是個陌生人;驚理與何漪漣流露出幾分意動,畢竟那是漢國天子唯一的骨血,身份非同凡響;罌粟女在昭陽宮與友通期相處多時,相比之下,對她的安危最為關切;張惲則趴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程宗揚都懷疑他會不會把自己給憋死。


至於孫壽和胡情,這會兒正擠在紫丫頭面前,爭相獻媚。這對狐族的姑侄女剛換了主人,便俯首貼耳,仿佛一對哈巴狗一樣,乖巧恭順。


程宗揚有些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狐族的侍婢了。


程宗揚視線從殿中掃過,最後落在小紫臉上。顯然死丫頭也沒想到友通期會有孕在身。這個孩子注定是不能曝光的,只希望他的小命能硬一點,至少別被他親媽給克了。


小紫道:“審到哪裡了?”


卓雲君道:“審到廣源行的行止了。”


“繼續吧。”


卓雲君嬌聲道:“帶人犯。”


看到帶上來的人犯,眾女都露出曖昧的笑容。這次帶上來的是一張新面孔:劉建的太子妃,當過短短數日偽皇後,黑魔海的御姬奴成光。


成光像是剛剛妝扮過,玉頰脂粉猶新。她和孫壽、胡情一樣,被牽著爬到座榻前。


小紫朝張惲抬了抬下巴,“中行說不在,你來審好了。”


張惲一張青黃臉立刻放出光來,他往前爬了兩步,狠狠磕了個頭,尖著嗓子道:“奴才遵旨!”


“審仔細些,”小紫看了程宗揚一眼,笑道:“好讓老爺開心。”


“小的明白!”


張惲爬起來,撿起中行說丟下的竹尺,在手裡拍了拍,厲聲道:“犯婦,你可知罪嗎?”


成光道:“奴婢知罪。”她哀聲乞求道:“紫姑娘,念在同門的份上,還請饒奴婢一命。”


張惲舉著竹尺的手本來已經揚了起來,聽到這話不由停在半空。這位居然是自家新主人的同門?


小紫笑道:“你都已經叛出巫宗啦,我還沒有正式列入門牆——哪裡是什麼同門呢?”


對啊!張惲揮起竹尺朝成光身上抽了一記,用不男不女的聲音叫道:“說!你是怎麼與廣源行勾搭上的?”


成光痛得顰起眉,看了看胡情,又看了看孫壽。


小紫側了側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左邊這個,被我收了一魂一魄。右邊這個,除了獻出魂魄,還自願獻身為奴。太子妃,你選哪一個呢?”


成光臉色數變,半晌沒有開口。


張惲又往她身上抽了一記,“賤蹄子!主人收你當奴婢,那是多大的恩典?昂?你居然還不趕緊謝恩?”


胡情嬌聲道:“太子妃自矜身份,不願與我們這些下人為伍也是有的。”


孫壽道:“一個封國被廢的太子妃,有什麼身份?再說了,她以前干的腌臜事還少嗎?”


胡情和孫壽都是離漢國權力中樞最近的人,對成光的事跡早有耳聞,一通冷嘲熱諷,提及了她在江都國時干的勾當。


成光到底還要些臉面,生怕她們把自己的老底都揭出來,連忙道:“奴婢也願獻身為奴。”


小紫只說了三個字,“廣源行。”


成光硬著頭皮道:“廣源行本來一心巴結呂冀,可呂太後對晴州的商賈頗為不喜。他們便找到奴家,說是願意出錢出力,襄助劉建,圖謀大事。”


卓雲君道:“區區一個外來的商行,居然能襄助諸侯,謀奪帝位?


還能讓你背棄舊主?”


“奴婢原本也不信,可廣源行的人對宮裡的消息極為靈通。”


這應該是義姁的功勞了。程宗揚看著成光,腦中雜亂的線索逐漸變得清晰。和自己一樣,廣源行那幫商人也准備干一票大生意。天子親政之後,朝局為之一新,他們憑借著商人特有的嗅覺,預感到漢國將有大變,早在天子頒布算緡令之前,就開始謀劃。


起初他們投靠的是呂冀,呂雉表面上不喜晴州商人,其實是與胡情一樣,對大肆獵殺狐族的廣源行極為忌憚。廣源行碰壁之後,一邊轉頭與劍玉姬合謀,資助劉建篡位,一邊又暗中挖巫宗的牆角,打算甩開劍玉姬單干。


假如自己沒有出現,廣源行扮演的角色很可能就是現在的自己。比如他們對洛幫的控制,對胡騎軍的爭奪,在洛都商賈之間的影響力,在兩宮布置的觸角、暗線,甚至在劉驁之死中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說,如果沒有自己出來攪局,贏到最後的,有八成可能是廣源行。


可惜他們和呂氏一樣,都忽略了長秋宮這個無人問津的大冷門,最終兩虎相爭,讓自己笑到了最後。算下來,自己攪局的結果,吃虧最大的是廣源行,其次才是劍玉姬。


程宗揚一直覺得洛都之亂的背後,有一只黑手若隱若現。廣源行藏在幕後,即使露面也只是打醬油的小角色,直到此刻,各種零碎的線索拼在一起,他們的圖謀才終於水落石出,顯露無遺。從天子暴斃到董卓入京,處處都有廣源行的影子。可惜行陰謀者,終究難成大事。任他們百般算計,劉建都脫不了一個“篡”字。反而被他們視若無物的趙飛燕,才是真正的法統所在。從這個角度講,他們的失敗可以說天理昭昭,一點都不冤枉。


理清頭緒,程宗揚心底一直存在的陰霾終於驅散,第一次生出局面盡在掌握的信心,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但對於廣源行這個野心勃勃的商號,他不由生出幾分好奇,“廣源行的東家是哪位?生意做的很大嘛。”


何漪漣道:“奴婢只知道幾位執事,再上面的,就不曾知曉了。”


“他們的後台是誰?”


何漪漣搖頭不知,胡情卻道:“是晴州帛氏的帛老爺子。廣源行的背後主持者,是帛老爺子的第十六孫,帛十六。那個把仇家妻女做成器具的,也是他。”


“帛十六?”程宗揚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似乎沒聽過這個名字。


“稟主子!”張惲道:“呂賊巨君曾讓奴才暗中查過這個帛十六!”


“哦?”


“帛十六年初曾來過洛都,還與犯婦成光私下相會!”


成光臉色頓時一白。


張惲冷笑道:“你以為自己行事隱秘,沒想到我早就盯著你了吧?


你們兩個在晴州會館待了一夜,以為我不知道?”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聽起來,劉建那廝的帽子好像有點綠啊。”


眾女聞言都笑了起來。


何漪漣道:“看來這位太子妃有不少事瞞著主子,還要接著審呢。”


程宗揚道:“你們盡管審!”


何漪漣彎下腰,對成光道:“姐姐現在要審訊你了。若是撒謊,可是要受罰的哦。”


成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不會……”


“我問你,你們上床了嗎?”


成光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囁嚅了半晌也沒有答出來。


“喲,還害羞呢。”罌粟女道:“把衣服脫了吧。”


成光下意識地抱住身子,露出乞憐的目光。


“怎麼?還怕主子看到你的身子?”驚理道:“你瞧那兩位,一個襄邑侯夫人,一個太後身邊的紅人,如今不都在主子面前光著屁股伺候嗎?”


成光小聲道:“姐姐,求給小妹留點體面……”


小紫挑了挑腳趾,“你去。”


胡情站起身,晃著豐腴的雙乳,乳尖的銀鈴搖晃著,赤條條走到成光面前,然後一手揪住她的秀發,一手揚起,“啪”的一聲脆響,抽了她一個耳光。


胡情這記耳光抽得極狠,成光唇角立刻淌出鮮血,整個人都似乎被打蒙了。


胡情揪住成光的頭發,迫使她揚起臉,罵道:“你這下三濫的娼婦,在主子跟前還裝什麼害羞?誰不知道你在江都做的勾當?你和劉建拿王府的宮人大肆淫樂,讓她們在階前受淫,甚至讓她們與犬、羊交合——呸!”


胡情往她臉上啐了一口,嬌喝道:“舔干淨!”


成光被她喝斥得瑟瑟發抖,聽話地張開口,用帶血的舌尖將唾液舔舐干淨。


何漪漣笑道:“你和那個帛十六上床嗎?”


成光小聲道:“是。”


“我沒聽清哎。”


成光只好提起聲音,“賤奴跟那位帛公子上過床。”


“你可是江都國的太子妃,怎麼會跟一個商人上床?”


“他說……只要陪他一晚,就給我二十萬金銖……”


“然後你就同意了?”


成光點點頭。


“二十萬金銖干一次,”罌粟女揶揄道:“沒想到漢國最值錢的妓女,會是一位太子妃。”


眾女嘲笑聲四起。


何漪漣道:“你們誰主動的?”


“是他。”


“他是怎麼做的?說仔細些。”


“我答應之後,他就把我帶到內室,把我推到榻上……”


驚理對張惲道:“搬張幾案來。”


張惲趕緊跑去搬了張矮幾。


何漪漣道:“躺上去,給大伙說說,他是怎麼做的?”


成光只好躺在幾上,一邊寬衣解帶,一邊道:“他先解開我的衣帶,然後扯下我的褻衣……”


成光褪下褻褲,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腰臀。


“等等,你只脫了一半?”


“他說,喜歡看我穿著衣服的樣子。”


“難怪呢。”何漪漣笑道:“穿著衣物才知道你是太子妃啊。”


驚理道:「他插進去的時候,你是什麼姿勢?」


成光一臉難堪地俯下身,把雪白的屁股微微抬起。


「啊!」她身子忽然一顫,卻是胡情抓住她的臀肉,朝兩邊用力扒開,將她秘處綻露出來。


只見潔白的肌膚中間,一只柔艷的蜜穴被扯得張開,隆起的玉阜像雪團一樣豐腴白膩,肌膚光滑如脂,看不到絲毫毛孔的痕跡。


驚理伸手摸了一把,失笑道:「居然是天生的白虎。」


眾女笑道:「怪不得值二十萬。」


「白虎哪裡值二十萬了?天生的白虎不是大凶嗎?」


「興許有人就喜歡這種呢?」


「難怪名字叫光呢,下邊果然光溜溜的,是個光板子。」


驚理摩挲著笑道:「光奴這光溜溜的陰戶——可以叫光陰了。」


眾女聞言又笑。


何漪蓮將成光的陰唇掰得敞開,露出穴內淫艷的景致,笑道:「這可是值二十萬金銖的浪穴,湊近些,讓主子看仔細。」


驚理笑道:「一寸光陰一寸金——主子摸摸,也能沾點財氣呢。」


程宗揚手一揮,「大家都來摸!人人有份!」


「主子先來。」


眾女嬌笑著把成光架到主人面前,命她分開雙腿,挺起下身。程宗揚張開手掌,抓住她嬌嫩的性器,毫不客氣地揉捏起來。成光陰阜圓鼓鼓隆起,像面團一樣綿軟肥滑,手感極佳。


程宗揚把玩一遍,然後讓她自己分開秘處,並起雙指,插進穴口。


那只蜜穴又暖又緊,觸手所及,盡是一片蕩人心魄的軟膩。手指捅入穴內,很快就頂住花心。程宗揚摸到那團韌韌的軟肉,手指在滑膩的蜜腔內撥弄幾下。


成光身子一陣亂顫,蜜穴不由自主地收緊。


隨著手指的撥弄,穴內淫液越來越多,漸漸發出水聲。


「嘰嚀」的一聲,程宗揚拔出手指,帶出一串清亮的淫液。


小紫笑道:「難得一位貨真價實的太子妃,自願獻身為奴,你們都來吧。」


眾女手指爭相伸來,插進成光體內。對於這個新來的低級奴婢,眾女沒有半點憐惜,成光跪在地上,褻褲脫到膝彎處,白嫩的屁股被紛至沓來的手掌推撥得不住變形。


下體那只精致的性器被人撐得大開,那些塗著丹蔻的纖纖玉手擠進柔嫩的穴口,在她體內四處掏摸挑弄。成光身體本就敏感,加上那些女子成心讓她吃些苦頭,最多的時候,有四人的手指同時在她體內,那些手指像是約好了一樣,同時向四個方向勾扯,成光只覺自己下體像是要被撕裂一樣,蜜腔內部柔嫩的蜜肉被拉開到了極限,往外翻開,帶來陣陣痛意。


張惲殷勤地拿來燭台,舉到成光臀後照亮。成光穴口被人撐開,蜜腔內部濕膩紅艷的嫩肉暴露在空氣中,在眾人視線下毫無遮掩地綻露出來,被燭光映得纖毫畢露,甚至能看到蜜腔盡頭那只柔嫩的花心正像受驚一樣蠕動著,艷態橫生。


眾女看准花心的位置,四根手指同時插入,從不同的方向擠住花心,其中一根手指居然捅進花心中間細嫩的肉孔,然後勾住嫩穴,往外拖動。成光只覺自己下體像是要被人翻過來一樣,從未有過的強烈刺激使她幾乎魂飛魄散,她雙手抓住地毯,翹起的屁股不住哆嗦,被撐開的穴口翕張著,淫水直流下來,淌得滿腿都是。


在場的女子紛紛伸手,肆意把玩她的性器,鶯鶯燕燕的調笑聲不絕於耳,連胡情和孫壽也分了杯羹。


眾女一邊淫玩,一邊審訊她與人通奸的細節。成光強忍著羞恥,一邊撅著屁股任她們玩弄,一邊將當天做的勾當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連那位帛公子的體貌也說了個仔細。


「……他下邊嵌了珠子,一共是二十八顆……」


「喲,你還數過呢?」


「他正面嵌的是青龍七宿,下面是白虎七宿。兩邊是朱雀和玄武……」


「他和劉建那死鬼哪個更強?」


「姓帛的強些……」


眾女吃吃笑道:「一會兒讓你見識見識主子的大肉棒。」


好不容易等眾女「沾」完光陰的財氣,成光下體已經一片狼籍,原本白滑如脂的玉戶也被抓得紅腫不堪。


阮香琳道:「主子,妾身已經問過了,這賤奴成親不過年余,只有過兩位奸夫,後庭還未曾用過,不知主子想用哪個取樂?」


程宗揚早已興致勃發,這會兒靠在榻上,孫壽與胡情一邊一個,正用唇舌服侍他的肉棒,聞言笑道:「擲骰子吧。」


一只銅制的骰子被塞到成光手中,她往地上一擲,眼看骰子在地上滾動著就要落定,卻又翻了一個身才停下,正露出上面一朵菊花。


眾女撫掌笑道:「太子妃,你的後庭花今晚要開了呢。」


卓雲君道:「太子妃是第一次,大伙來幫幫她。」


眾女嘻笑著將成光推到主子面前,讓她背對著主人屈膝跪下,上身俯臥,趴在地上,屁股高高抬起,然後將她臀肉扒開,露出臀溝間一只小巧柔嫩的肛洞。


孫壽和胡情扶起主人的陽具,將龜頭對准肛洞。


何漪漣吩咐道:「你自己來。要整個坐進去哦。」


成光頭皮發麻,她以前曾讓宮人們與人肛交,無不是哀叫連連。有些還因為受創過重,不治身死。當時她只覺得那些宮人的哀叫聲有趣,這會兒輪到自己頭上,才感覺到害怕。但此時已經箭在弦上,由不得她退縮。成光只好硬起頭皮,自己舉著屁股,往後挺去。


火熱的龜頭頂住肛洞,成光頓時渾身一顫。那只龜頭又硬又大,直徑遠遠超過她的想像,而且火熱無比,只略微一觸,肛洞就仿佛被燙到一樣縮緊。


胡情扯起她的頭發,「啪」的又給了她一記耳光。


成光尖叫一聲,被她抽得眼冒金星,耳鳴不止,連眼淚都幾乎下來了。她自知無法反抗,一邊小聲嗚咽著,一邊認命地往後坐去。


程宗揚靠在榻上,看著眼前那只渾圓的雪臀對著陽具一點一點舉起,紅嫩的肛洞貼著龜頭的弧線,一點一點張開,就像一朵嬌嫩的鮮花,帶著一絲生澀的羞態慢慢綻放。


眾女扒著成光的臀肉,笑道:「進去了,進去了!」


那根粗大的陽具直挺挺戳到成光臀間,棒身上沾著兩名狐女的口水,在燈光照耀下,泛著濕淋淋的光澤。成光臀間同樣濕答答的,方才她被眾女玩弄,淫水流得滿臀都是,此時臀肉被眾女扒得敞開,肛洞暴露,減小了進入的阻力,才能坐進去。


成光只覺擠進臀內的龜頭越來越大,臀後那只柔嫩的肛洞被撐得像是要裂開一樣,她吃力地咬緊牙關,竭力放松下體。


忽然間肩上一緊,何漪漣按住她的雙肩,往後一推。


已經撐到極限的肛洞迸裂開來,傳來一陣刀割般的劇痛,成光禁不住帶著哭腔尖叫起來。


程宗揚眉角挑了一下,身子微微一頓。


「大笨瓜……」小紫嘀咕了一聲,然後對成光道:「你一個巫宗的御姬奴,連這點疼都忍不了?再裝模作樣,我可就不忍了。」


成光打了個哆嗦,泣聲道:「賤奴知道了。」


她一邊含著珠淚,一邊賣力地舉起雪臀,顧不得臀後傳來的痛楚,用受創的肛洞裹住龜頭,將粗大的棒身一點一點吞入肛內。


成光這番姿態倒不是全是裝的。她自從成為太子妃,一直養尊處優,何曾吃過半點苦頭?此時肛洞的劇痛陣陣襲來,原本用來排泄的肉孔被粗大的棒身緊緊塞滿,腸道本能地往外蠕動,帶來陣陣鈍痛,雖然沒有肛洞處的創口痛得厲害,但肉體的壓力更大,無法抑制的恐懼使得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暈厥過去。


努力多時,只聽耳邊有人笑道:「太子妃加油,已經進去一半了。」


成光頓時哭出聲來,自己吃盡苦頭,卻只進去了一半,另外一半插進來,自己的腸子只怕都要被攪斷。


她泣聲哀求道:「老爺饒命……奴婢後邊都撐裂了……」


「不中用的東西。」阮香琳吩咐道:「給她一杯酒。」


「來了。」


卓雲君捧起一只酒樽,笑吟吟遞到成光唇邊。阮香琳捏住她的鼻子,硬灌了進去。


成光被灌得嗆了一口。酒液入喉,眩暈感減輕了許多,肛洞處的痛楚卻分外明顯,甚至能感覺到傷處湧動的鮮血。


「啊呀……」成光痛叫一聲,受傷的肛洞本能地收緊,接著又被肉棒撐開。


阮香琳笑道:「讓你清醒一些,好生感受後庭花被老爺初次開苞的滋味。」


成光劇痛連連,偏偏腦中清醒無比,她溢血的肛洞不停收縮,腸道裹住火熱的肉棒,劇烈地抽搐著。


在眾女喝令下,她一邊「呀呀」的痛叫著,一邊舉著屁股往後挺動,直到整個屁股都撞到老爺腹上。


整根陽具完全進入這名失勢的太子妃窄小的肛洞內,干得她直翻白眼。


但這僅僅是開始。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對成光宛如噩夢。即使很久之後,她已經能熟練地用後庭撫慰主人,卻依然清楚記得那晚破肛的每一個細節。自己如何主動獻出後庭,被主人的大肉棒插到肛裂;如何在眾人的笑聲下,一邊哭泣一邊扭動屁股,好讓主人插得更深更舒服;如何像下賤的娼妓一樣,挺著白嫩的屁股,被主人的大肉棒插在嬌嫩的屁眼兒裡肆意蹂躪,一直干到肛開洞綻,血流浹臀;還有自己被灌滿的腸道……


成光還記得自己當時面上哭叫連連,心裡卻開心得想笑。她十分慶幸,自己的後庭還未曾被人用過,使她能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主人。這使得她在一眾女奴中,有了炫耀的資本。


像她這樣被俘虜的捕獲物,能被主人收用已經莫大的恩典。能被主人親自開苞,更是女奴最大的榮耀的幸運。在她吃痛的哭泣和哀叫背後,心裡卻是雀躍不已。她知道,自己的性命終於保住了。只要能夠保住性命,她不介意主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操爛自己的屁眼兒。


當成光第三次服用藥酒,提振精神,程宗揚積蓄多日的陽精終於狂泄而出,在她淌血的屁眼兒中盡情噴射起來。


成光雪白的屁股早已經被鮮血染血,臀溝內血流如注。主人這次射精酣暢淋漓,肉棒劇烈地跳動著,大股大股的精液噴湧著,盡數注入自己肛內。


程宗揚丹田內無法吸收的冗余雜氣和積累的種種負面情緒傾泄一空,不知道是不是吸收了太多死氣的緣故,那根陽具足足抖動了十余次之多,釋放的精液又多又濃。成光腸道幾乎被灌滿,連小腹都被脹得隆起。


「啵」的一聲,陽具拔出,受創的肛洞倏忽縮緊,將精液點滴不剩地鎖在體內。


成光被人牽著轉過身子,宛如帶雨梨花一樣含著眼淚,嬌怯地說道:「謝老爺恩典,給賤奴後庭的開苞……老爺辛苦了。」


說著她爬到主人腿間,揚臉張開櫻唇,用唇舌清理主人下體的鮮血和污跡。


剛剛射過精的陽具依然堅挺,上面血色宛然,如同一根絕世凶器。程宗揚笑道:「下個該誰了?」


程宗揚意氣風發,全沒注意到小紫眼中掠過一絲憂色。


阮香琳嗲聲道:「相公自己來挑好了。」


程宗揚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胡情身上。


阮香琳閃過一絲嫉意,小聲嘟囔道:「家花沒有野花香……」


「你當你家主子喜歡她嗎?」卓雲君低笑道:「只不過是這個他沒玩過,嘗個新鮮。」


罌粟女扯起鐵鏈,「過來,讓主子嘗嘗鮮。」


胡情爬到主人面前,媚聲道:「狐族下賤母狗胡氏,請主子賞臉收用。」


這婦人狐媚之態,讓人一看就有強暴的欲望。程宗揚正待提槍上馬,戰個痛快。小紫卻道:「干不了啦。有客人來了。」


「什麼客人?」


“霍子孟,霍大將軍。”


程宗揚奇道:“他不是移靈去了嗎?”


“移靈是為了把旁人趕出去,可不是把自己也關到城外。他已經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了,程頭兒再不出去見客,大將軍都該發火了。”


程宗揚趕緊起身,一邊埋怨道:“你怎麼不提醒我?”


小紫朝他作了個鬼臉。


這婦人狐媚之態,讓人一看就有強暴的欲望。程宗揚正待提槍上馬,戰個痛快。小紫卻道:“干不了啦。有客人來了。”


“什麼客人?”


程宗揚自知理虧,在她嫩頰捏了一把,匆忙披衣出門。


小紫看著眾女,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不見。

本帖最後由 9609895 於 2018-12-30 00:43 編輯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00:05

第八章  宣室夜談


宣室殿內,霍子孟盤膝坐在一張幾案後,一手支著下巴,腦袋一栽一栽的,正在打盹。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他腦袋一滑,驚醒過來。


看到程宗揚進門,霍子孟打著呵欠伸了個懶腰,嘟囔道:“年紀輕輕的,倒讓我這個老人家好等。”


“都是我的不是。”程宗揚連連道歉,“連著這麼多天沒合眼,一睡著就跟死豬一樣,他們叫了半天,我都沒醒。”


霍子孟一邊拿起茶盞,一邊懶懶道:“坐吧。”


程宗揚屈膝坐下,賠笑道:“大將軍,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人啊,上了年紀,睡覺也不安生。”霍子孟道:“在外頭睡不著,在這兒倒是小寐了一會兒。”


程宗揚心裡嘀咕:老狐狸這話裡有什麼深意?在外面睡不著,到宮裡反而能“小寐”一會兒?在我這邊這麼放松,是因為安全感?


“哎,”霍子孟道:“想啥呢?”


程宗揚正了正衣襟,“大將軍若是覺得不安,不如也搬到宮裡居住。”


霍子孟愣愣看了他一會兒,“你腦袋都想的什麼?我是武夫,粗人一個,別弄啥彎彎繞的。”


程宗揚含蓄地笑道:“大將軍怎麼會是粗人呢?比方今天那份名單,就讓我進退兩難啊。”


老東西,你還裝!程宗揚也沒客氣,索性把秦檜的推測摔到霍子孟臉上。


聽到程宗揚說自己在那份名單上百般算計,轉了一圈,又把功勞撿走了,霍子孟一口茶湯當場噴了出來。


“你們這幫後生,年紀輕輕,怎麼就這麼多鬼心眼兒呢?什麼歸功於上,酷吏仁君的——那幫文痞都是呂巨君的人!編造皇後殿下的謠言,散播穢書,就是他們干的!什麼替董卓叫屈,那全是幌子!”


“什麼?”


“你啊,別總弄那些花花腸子。立身正,行事直,才能成大事。一味搞什麼陰謀詭計,揣摩人心,成不了大器。”


程宗揚不防會被這老狐狸教訓一通,你個滑不溜手的白毛妖精,究竟站在什麼立場上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霍子孟絮絮叨叨地說道:“我啊,壓根兒就沒想到那麼多,就是看那幫文痞不眼,想趁早絕了後患。憑老夫多年的經驗,這種文人無賴就是些附骨之蛆,盡在暗地裡攪弄是非,煽陰風點鬼火,若是放任不管,必成大患。如今他們打著董卓的幌子跳出來,賣直邀名,正好一把收拾掉。”


“要是這樣,你怎麼不明說呢?”


“我能明說嗎?說他們造皇後的謠,淨編些淫穢不堪的段子?好把那些謠言都掀出來,鬧得天下皆知?”


程宗揚當場坐蠟。如果霍子孟透露的信息是真的,自己和奸臣兄當初的猜測等於全錯。老狐狸非但沒有玩什麼花招,反而不聲不響背了個黑鍋,不動聲色把事給平了,還毫不居功。問題是,他怎麼不早說呢……


“哎,你這臉色是什麼意思?”


程宗揚滿臉苦笑,“意思是,大將軍這話說得有點晚了——赦詔已經用天子的名義發下去了,太學那些文士,全都赦免了。”


霍子孟無語良久,最後道:“跟你們這種人說話就是累。這會兒老嚴不在,沒人給我出主意,咱們別兜圈子,直來直去成不成?年輕人,爽快些!”


程宗揚嘆道:“大將軍連夜來訪,想必有要事,我們就有話直說吧。”


霍子孟道:“兩宮可好?”


這話都沒法兒接,頭一句就不能直說。程宗揚硬著頭皮道:“都好。”


“陽武侯呢?”


程宗揚心裡咯噔一聲。陽武侯?他怎麼想起來問老頭了?


看著霍子孟有些不安的臉色,程宗揚忽然心頭一動,瞬間明悟過來——自己還真是錯怪了這老家伙!


自己對霍子孟最大的怨念,是他一直躲在後面不露頭,直到分出勝負,才跳出來摘果子。可自己從來沒有站在霍子孟的角度,通盤考慮過。


霍子孟從不掩飾他對清河王的好感,可為什麼會在自己登門時表示妥協?不是因為自己開出的條件有多好,辯術有多高明,更不是自己有什麼人格魅力,而是因為在霍子孟眼裡,自己代表的是陽武侯,代表的是帝室嫡脈劉詢!定陶王是陽武侯推出的人選!


霍子孟不插手,是因為他沒辦法插手。洛都之亂,參與爭鬥的勢力有三方,一方是劉氏宗親,一方是天子母族,而自己全力支持趙飛燕,被他當成陽武侯的授意——這是一窩親戚在打架啊。他一個外臣往裡面湊,說小了是不知分寸,說大了是別有用心。有道是疏不間親,霍子孟能怎麼辦?他也很苦惱啊。所以他只能躲在府中,保劉氏,保呂氏,順帶著跟自己結盟,保長秋宮,保趙氏,保定陶王……盡心盡力地給大家擦屁股。等大家打完,全都消停了,他再出來干活,收拾殘局。


霍子孟之所以對董卓惡意滿滿,原因也可以理解了。他身為朝廷柱石,這時候都要夾起尾巴做人,老實待在一邊。董卓一個邊郡將領偏偏非要插手,這不是添亂的嗎?霍子孟可以忍劉氏,可以忍呂氏,也可以接受陽武侯支持的趙氏和定陶王,可董卓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他是萬萬忍不得的。


這老狐狸自稱耿直,那是瞎扯。不過他的油滑還是有底線的,一旦觸及到底線,他就寸步不讓。現在看來,他的底線與金蜜鏑一樣,都是漢國法統所在。只不過比起金蜜鏑囿於身份,只認准劉驁所代表的法統,身為漢臣的霍子孟不必有更多顧忌,能夠接受的反而更寬泛一些。


比如陽武侯。


程宗揚慢慢道:“他老人家去了武帝秘境。”


霍子孟雙手下意識地摩挲著膝蓋,過了一會兒道:“定陶王是宗室近支。”


看來他也知道劉驁父子血統的蹊蹺,以為陽武侯是赴武帝秘境驗證血脈,因此出言試探。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說道:“定陶王出身高貴,當為天子!”


朱老頭並沒有給定陶王驗血,但這個謊他撒得眼都不眨,別說定陶王的血脈可信度極高,就算他也是假的,劉驁能做天子,他為什麼不能?不管真假,定陶王都必須繼承帝位。就算他是假的,也必須是真的。


霍子孟定定看著他,“陽武侯——過得可好?”


程宗揚知道他想問什麼,笑道:“好得很呢。他老人家練的童子功,極有養生之效。”


霍子孟終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由長長舒了口氣。


他最擔心的是劉詢已經有子嗣在世,他在漢國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自家兒孫鋪路。可以想像,一支已經消失數十年的宗室突然浮出水面,並且一躍成為帝位的最有力爭奪者,將會給漢國朝局帶來什麼樣的震蕩。


劉詢既然無後,這些擔憂就都不存在了。陽武侯插手定儲之事,顯而易見是對呂氏的報復,除此之外,並沒有表露出多少對漢國的恨意。


相反,陽武侯選擇了趙後和定陶王,而非劉建,在霍子孟看來,倒是很有些顧全大局的意味。


畢竟攤開了說,陽武侯除了對呂氏恨之入骨,對於竊居帝位的劉驁父子,也不會有什麼好感。他選擇趙氏收養定陶王繼嗣的方式,而不是另起灶爐,等若承認了劉驁父子的帝位正統,這樣的讓步,也算是極有誠意了。


霍子孟看著手裡的茶盞,“真要是的話,老夫倒不介意。哈哈哈哈……開個玩笑,不要想多了。”


“……我能不想多嗎?你們對帝室的品德要求真不高啊。”


霍子孟冷哼一聲,“不長眼的都死了。”


也對。劉驁父子的血統就是個很好的證明。不過自己怎麼總覺得他這話裡別有用心呢?


程宗揚一邊轉著腦筋,一邊道:“我要對聖上的安危負責,走是不可能的。反正我有常侍郎的身份,住在宮裡也不算違例。”


霍子孟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也罷。聖上安危要緊。嗯,聽說你老家是在盤江?”


“行啊,霍大將軍,我的底細你摸得夠清的。”


“知己知彼嘛。”霍子孟態度愈發和藹,笑呵呵道:“聽說你很有錢?”


“有點吧。”


“借點吧。”


殿內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程宗揚沉默了足有一盞茶工夫,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霍大將軍,你還缺錢?”


“太後讓我重任大司馬大將軍,掌管尚書台。”霍子孟道:“我推辭了。”


他豎起手掌,“五次。”


“按規矩不是三辭三讓嗎?大將軍還多兩次?”程宗揚道:“態度也太誠懇了吧。萬一弄假成真,可就玩脫了。”


霍子孟像是沒聽出他的揶揄,嘆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先帝欲建宮室,少府的錢都花光了,連大司農的府庫也暗中挪用了不少。這個虧空可是不小。”


“連大將軍都說不小了,難道我一個小小的商人,還能把國庫的虧空都給補上?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倒不光是錢的事。去年以來,四境大旱,各地糧食欠收。以往朝廷早就應該設法調糧度荒,賑濟災民,可惜先帝犬馬倥傯,事情就耽誤下來了。”


霍子孟這話諷刺意味十足,毫不掩飾對劉驁的不滿。但還是那句話,死人是不會惱怒的。


“等老夫讓人一打聽,好嘛,合著晉、宋、昭南、晴州的余糧,差不多都被一家程氏商會給買了。哎,你到底屯了多少糧?”


“勉強夠自家人吃吧。”程宗揚道:“大將軍要想買糧食,只要價錢合適,大家好商量。”


“朝廷無錢,為之奈何?”


這是打算白要?程宗揚笑了起來,“大將軍,咱們可是一開始就說好了直說的,結果你繞了這麼大一圈子,原來是看中我手裡那點糧食了。”


“民以食為天。要不能設法籌到糧食,我這個大司馬大將軍也做不久。”


“所以你才推讓五次?”


“推辭不就總比被人趕下台好些。”霍子孟道:“運氣不好,說不定還會被人當成替罪羊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我可以借你一批糧食。但你能給我什麼條件呢?”


“算緡令……”霍子孟看著他的臉色,毅然道:“這個肯定不算!算緡令乃是先帝亂命,早就該廢了。”


“還有呢?”


霍子孟試探道:“西邸的錢退給你?”


程宗揚都氣笑了,“要糧沒有,要命一條,告辭!”


“哎!這不是商量嘛。”


程宗揚一言不發,起身就走。


“定陶王可是你極力保駕的,如今剛剛登基,漢國豈能再經得起動蕩?”


程宗揚腳步緩了下來。


“即便陽武侯,也不會忍心看著故國百姓盡成餓殍吧?”


“糧食,可以借。”程宗揚道:“條件,我會讓人專門來跟大將軍商量。霍大將軍放心,程某做生意,講的就是公平二字,絕不會讓你吃虧。”說著抬手一揖,大步離開。


秦檜隨行移靈,班超已經守在門外,他上前一步,低聲道:“大將軍與主公星夜商談,在意的絕非那些糧食。”


程宗揚也有這種感覺,霍子孟要買糧食,什麼時候說不行?用得著這麼急著入宮嗎?但自己道行太淺,揣摩不透老狐狸的心思。


“那是什麼?”


“殤侯。”班超道:“大將軍是在試探。”


程宗揚明白過來。他心知肚明,朱老頭對洛都之亂只是冷眼旁觀,並沒有插手。但在霍子孟看來,陽武侯既然出手,肯定有所圖謀,只是不知道他胃口到底有多大,所以連覺都顧不上睡,把那些諸侯打發出城,便前來試探。


“霍子孟這老家伙對國事這麼上心,真看不出來,還是個忠臣。”


“國事亦是家事。”班超道:“霍大將軍此番坐山觀虎鬥,用的是弱干強枝之計。如今大局將定,必須要趕在定陶王登基之前談好條件,時間是半點也耽誤不得。”


程宗揚神情慎重,“這話怎麼說?”


“霍大將軍於劉氏、呂氏、趙氏均不得罪,貌似謹守臣節,執中行事。實為坐視三方互鬥,好收漁人之利。”班超道:“原本三方勢均力敵,彼此間廝殺不休,如果換了我是霍大將軍,巴不得三方打上個一年半載,劉、呂諸家都死得七七八八才好。誰知董卓會帶兵入京。涼州軍這籌碼太大,無論投到哪一邊,天平都要傾斜,霍大將軍才不得不趕緊出面收拾局面。”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宗室、外戚、世家、豪強——主公以為,霍大將軍更傾向於哪一方?”


“我明白了!”


程宗揚終於知道霍子孟為何會說出住在宮裡那種輕佻的話頭。


站在霍子孟的立場,無論宗室強大,還是外戚一手遮天,都不符合他,或者他所代表的世家豪強的利益。削弱宗室和外戚,甚至更進一步限制皇權,才是他的真實目的。但這個想法只能深藏起來,不敢暴露一絲一毫。


從這個角度講,霍子孟會選擇除了德望,其他都無足輕重的清河王劉蒜就順理成章了。按照霍子孟的想法,最好是把天子供進神龕,當作一個牌位。所以他對宮中種種亂像不聞不問,宮中名聲越差,行事越荒唐,他潛在的同盟就越多。


六朝之中,漢國天子是權力最大的一個,如果要削奪天子的權力,眼下就是最好的機會。呂氏失勢,趙氏出身寒微,定陶王年紀尚幼,唯一可慮的,就是陽武侯。所以霍子孟才降尊紆貴,親自出面跟自己這個小商人談判。


霍子孟確實有私心,但他的私心就比劉建和呂巨君更惡劣嗎?至少,在程宗揚看來,霍子孟還是個可以談判的對像。換作劉驁、劉建、呂巨君等人,自己連坐上談判席的機會都欠奉,能跪著回話都足夠榮幸了。


程宗揚走了幾步,終於站定。這麼好的機會,不狠宰老霍一刀,對得起自己腦門上刻的“奸商”二字嗎?


“跟他談,糧食好商量——只要他同意程氏商會發行紙鈔。”


班超摸了摸下巴,這個開價,高得有點離譜了。


程宗揚笑道:“漫天要價,著地還錢。底線是我們發行的紙鈔能在漢國境內流通,只要這一點談妥,其他都好商量。”


班超心下會意,向主公一揖手,然後扶了扶衣冠,昂然入內。


程宗揚正要回去找小紫,罌奴便迎了上來,“巫宗有人來了。”


來人是聞清語,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時辰還早吧?這會兒就來催?”


“仙姬聽聞江都王太子妃被公子看中,特命妾身送賀禮一份。”


“怎麼,你們想把人贖走?”


“仙姬吩咐過,那種背主的棄奴,留之何益?既然是公子的俘獲,公子盡可隨意處置。”


“仙姬這麼大方?莫非又想在我身邊放個釘子?”


聞清語將一只玉盒放在案上,然後打開蓋子,露出裡面一顆朱紅色的丹丸,從容道:“請公子笑納。”



齊羽仙挾起那顆朱丸,看了一眼,“沒錯,是光御姬的魂丹。”她將丹丸丟在案上,“服下此丹,那賤婢就是你的了。”


“你以為我傻嗎?劍玉姬那賤人從夾袋裡拿出來,經了聞清語的手,又被你摸過,你以為我會隨隨便便就吞下去?”程宗揚道:“有點智商好不好!”


齊羽仙板著臉道:“那就請公子自便吧。”


“你的魂丹呢?”


齊羽仙警覺起來,“你想做什麼?”


“難得你們仙姬有事求著我,”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要是把你的魂丹要過來,你猜她會不會給呢?”


齊羽仙笑了起來,“承蒙公子對奴婢青眼有加,可惜奴婢不是那種御姬奴,用不著獻出一魂一魄,倒讓公子失望了。”


“那種御姬奴……”程宗揚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哪一種呢?”


齊羽仙笑容一頓。


“我一直覺得挺奇怪,按說岳帥當年把你們都掃平了,自秘御天王以下,整個宗門只剩下小貓三兩只。你們憑什麼能在短短十余年間膨脹這麼快呢?不說別的,單是搜羅這麼多美女,再把她們培養成御姬奴,也不是十幾年就能辦下來的吧?”


“公子手下不乏敝宗舊奴,盡管問她們好了。”


“我就是問過才覺得納悶。”程宗揚道:“按她們的說法,都是自小就被你們招攬,算算時間,離你們被岳帥滅門可沒隔多久。這就奇怪了,難道你們早就料到會被岳帥滅門,暗中藏了一批苗子?”


齊羽仙眼都不眨地說道:“公子不妨去問成光。”


“她們都是外圍的小角色,哪有你知道得清楚?”


“那只能說公子所問非人了。告辭。”齊羽仙撐起身體,拖著受傷的小腿,一瘸一拐地離開。


“賤人,嘴巴還夠緊的……”程宗揚悻悻然拿起那顆朱紅色的丹丸,左右看了一會兒,然後丟進一只玉匣,起身走入內殿。


殿內彌漫著濃濃的藥香,劉欣已經睡著了。他蜷著身子,一手仍揪著阮香凝的衣角。


宮人怕燈光打擾了小天子,只在殿內留了一盞燈,光線極暗。隱約能看到殿角另一側擺著一張軟榻,睡的是呂雉。


自己手下諸女都在偏殿“夜審”,因此將呂雉與阮香凝放在一起,由齊羽仙一並看管。眼下劍玉姬急於合作,倒不怕她們再搞什麼花樣。


程宗揚看了一眼,正要出去,卻聽到一聲輕喚,“主子……”


程宗揚扭過頭,只見黑暗中,阮香凝失血的臉頰仿佛一片蒼白的花瓣,她身上蓋著錦被,身子隱隱發抖。


“怎麼了?”


阮香凝聲如游絲地說道:“定陶王喜歡我……”


“你這種賢妻良母型的,很討小孩子喜歡嘛。”


“不是的……”阮香凝眼睛瞪得大大的,顫聲道:“是因為那個盛姬……跟我一樣……”


程宗揚腦中轟然一聲,當場呆住。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09:42

第二集 家國柱石


第一章      誰家天子


寢宮內溫暖猶如陽春,程宗揚卻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身體仿佛墜入冰窖,連頭發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天子……盛姬……


黑魔海……御姬奴……


短暫的呆滯失神之後,一股夾雜著羞恥的狂怒猛然湧上心頭。劍玉姬這個該死的賤人!自己居然又被算計了!


自己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擺平各方勢力,把定陶王送上帝位,這會兒你居然告訴我,這娃是被黑魔海的御姬奴養大的?我在前面玩命,劍玉姬那賤人躲在幕後坐享其成——合著自己這麼長時間,全是給劍玉姬那賤人數錢的?這還有天理嗎?


一次兩次還可以說自己不小心,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劍玉姬算計,難道自己就那麼蠢嗎?在劍玉姬眼裡,自己該是個多麼可笑的大傻瓜?


阮香凝臉色雪白,嘴唇不住發抖。她看著主人的目光由錯愕、震驚,再到羞憤,然後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殺意。


阮香凝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睡在自己身旁的,正是定陶王劉欣,如今的天子。


程宗揚一手握住從未離身的環首刀,強烈的殺意噴薄而出。就在這一瞬間,他心頭殺機四起,直想一刀劈出,把定陶王當場斬殺。


殺了他!只要殺了他,劍玉姬瞞天過海的絕妙好計就成了泡影!


殺了他!與其替人作嫁,不如一拍兩散,大家從頭玩起!


可程宗揚握住刀柄,怎麼也拔不出來。


……可他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啊!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己的道德水淮就一路狂跌不止,以驚人的速度墮落。


就在不久之前,自己還剛剛粗魯的強暴了一個被俘的女奴——不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反而覺得很爽。


可是對一個幼童下手,實在超過了自己的底線。


如果不殺,就意味著劍玉姬笑到了最後。自己不但瞎忙一場,還白白替劍玉姬流血流汗。


殺?還是不殺?


程宗揚的視線落在那個熟睡的孩童身上,久久未曾移開。


定陶王對近在咫尺的威脅毫無所覺,他小嘴微微張開,睡得正香。睡夢中,他小手動了一下,本能地揪緊阮香凝的衣角,絲毫不知自己正面臨著生死,即將成為短短數日內第二個被弒的天子。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響。


程宗揚緊握的長刀脫鞘而出,閃電般往後劈去。


呂稚不知何時坐起,正側耳傾聽著這邊的動靜。長刀以毫釐之差在她鼻尖停住,刀風蕩起她的發絲,使她眼前繚繞的黑霧一陣波動。


呂稚意識到面前的危險,下意識地睜大雙目,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程宗揚一寸一寸收回長刀,然後頭也不回地出了寢宮。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面對程宗揚氣急敗壞的怒吼,小紫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什麼?」


「盛姬!定陶王身邊那個盛姬——」程宗揚叫道:「居然是黑魔海的人!死丫頭!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沒關系啊,」小紫毫不在意地說道:「反正她已經死掉了。」


「怎麼沒關系!」


只有在死丫頭面前,程宗揚才可以毫無顧忌的抓狂,「定陶王可是被她養大的!我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把定陶王送上帝位,等一轉臉,發現那小屁孩是黑魔海養出來的!干!怪不得劍玉姬那賤賤賤賤人會那麼好說話!轉手把定陶王送過來!我還以為那賤人犯傻了!干!我才是最傻的那個!大爺我辛辛苦苦折騰這麼久,全都為她做了嫁衣——干!那賤人肚子裡不知道笑成什麼樣呢!」


程宗揚肺都快氣炸了,洛都之亂,自己已經勝券在握,結果被人釜底抽薪,能不著急嗎?這段時間自己容易嗎?像個老農民一樣,辛辛苦苦翻土,辛辛苦苦播種,辛辛苦苦澆水捉蟲,還要防風遮雨趕小偷打劫匪……好不容易結出果實,到了收獲的季節,終於滿心欣慰地松了口氣,仔細一瞧,好嘛,劍玉姬那賤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把種子給換了。原本種的西瓜,結果種出來個倭瓜!這就好比唐僧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到了西天大雷音寺,一個頭磕下去,佛祖卻一把扯開袈裟,露出身上綁的炸彈,高呼一聲「安拉胡阿克巴」……


五雷轟頂,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江河變色……自己沒有當場吐出血來,已經是養氣有成了。


劍玉姬這一手截胡的賤招,實在太狠險也太惡心了。


殺掉定陶王,自己下不去手。


裝作沒有這回事,自己咽不下這口氣。何況一個被黑魔海養大的天子,想想都覺得恐怖。


唯一的選擇只有廢掉定陶王,另立新君。


好消息是定陶王還沒有正式登基,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算廢立天子。


壞消息是天子也不是樹上結的果子,隨便摘一個就能用的。


自己為了定陶王能繼承天子之位,可以說殫精竭慮,嘔心瀝血。連日來死守長秋宮,跟各方勢力合縱連橫,殺得人頭滾滾,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的帝位確定下來,得到了各方的認可,這會兒自己說想換人?別說旁人答不答應,就算旁人眼睛全都瞎了,只當沒看到,自己也得在一天之內找出來個能取代定陶王的宗室子弟。


能找到嗎?程宗揚毫無信心。只看成光和盛姬就知道,劍玉姬在漢國經營多年,絕不是一句空話。就算自己真能在一天之內挑出來一個,那人有八成可能還跟劍玉姬那賤人脫不了干系。


程宗揚這會兒終於體會到,什麼叫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安啦。」小紫道:「定陶王還是個小娃娃,巫宗可以養,程頭兒你也可以養啊,說不定你養的比巫宗好呢?」


「開什麼玩笑!」程宗揚脫口而出,心下卻不由一動。


對啊,那賤人擅長玩陰謀詭計,自己為什麼不能來明的,光明正大的培養定陶王呢?再怎麼說,定陶王也只是個三歲的小娃娃,完全是一張白紙。劍玉姬想往上面畫魔鬼,畫毒蛇,畫長角的鱷魚,自己也完全可以往上面寫「聖人曰」,「程子曰」,寫「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倒是自己一見到劍玉姬的黑手,就本能地想退避防備,才真是犯傻,等於把這張白紙塞到劍玉姬,讓她想畫烏龜就畫烏龜,想畫老鼠就畫老鼠。


程宗揚在殿內繞圈踱著步,臉色陰晴不定。不能換人,那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挺定陶王。死丫頭說的也沒錯,定陶王現在是在自己手裡,怎麼教育他,自己完全可以占據主動,竭盡全力把定陶王培養成一個光明磊落,精明強干,同時不失仁慈善良的君主。


話是這麼說,可反過來這麼一想——合著自己這是跟劍玉姬那賤人一塊兒養孩子呢?


這事兒怎麼就這麼操蛋呢!?


程宗揚眉頭越皺越緊,最後幾乎擰成一團,活活憋出來一臉便秘的表情。看到了吧,劍玉姬那賤人才是真端著屎喂自己吃,自己還不得不吃。跟劍玉姬這賤人一比,霍子孟那老狐狸簡直是道德楷模!


主子破天荒地衝著紫媽媽發火,把殿內的侍奴都給嚇住了,連阮香琳在內,所有人都悄悄退走,生怕卷到兩位主子的爭吵中,成為倒霉的炮灰。


等殿內安靜許久,驚理才滿心忐忑地進來,小心稟道:「巫宗的人來了。」


「不見!」程宗揚恨聲道:「就說我病了!十天半月起不了床。那賤人要是有事,讓她上床跟我說!」


「來的是仇尊者。」


程宗揚心頭滴血,連色誘都省了,直接把仇雍那個老東西打發過來,這賤人怎麼就能這麼賤呢?


小紫笑道:「我去見他好了。」


自己這會兒怒火高熾,實在不適合跟巫宗的人談判,程宗揚揮揮手,讓死丫頭去對付仇雍那個老家伙。


驚理趕緊抱起雪雪,陪紫媽媽過去見客。


「唉……」程宗揚往榻上一靠,一肚子的愁腸都快打成結了。


「老爺,請用茶。」孫壽捧著茶盞過來,戰戰兢兢地說道。


程宗揚瞟了她一眼,一手拿過茶盞,一口喝乾,然後把茶盞一丟,伸手攬住她的腰肢,放在膝上。


孫壽只披了一條薄紗,裡面光溜溜的嬌軀像白玉琢成一樣光潔白美,玲瓏有致。程宗揚將她攬在懷中,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把手伸進輕紗,抓住她一對雪滑的玉乳,在手中把玩。


孫壽身份雖然比不上太後,平常也是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突然間淪落為一個低三下四的小丫鬟,被一幫身份低微的奴婢隨意欺負,心下難免有幾分委屈。


直到剛剛過去的洛都之亂,眼看著往日鐘鳴鼎食,權傾朝野的世家豪族,轉瞬間家破人亡,連自家名字都在被誅之列,孫壽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身處絕境,天下之大,能夠庇護自己的,唯有這位主人了。


那些姐姐們審案時的笑鬧,雖然是在紫媽媽授意下,設法為主人解憂,但孫壽知道,漢國的深牢大獄絕不是那麼好受的。像她這樣有些姿色,又論罪當誅的貴婦,一旦入獄待罪,想要保存體面,唯有自盡一途,否則就是自願拋棄名節,在獄卒們的淫威下忍辱偷生。相比之下,成光還算幸運,那些姐姐們只是調笑取樂,不像真正的獄卒那樣充滿惡意。


一想到那些獄卒的手段,孫壽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她偷偷看了主人一眼,生怕惹主子發怒。幸好主子正在出神,似乎並沒有留意。


孫壽出身豪門,見慣了主人對奴僕視如草芥的行徑。眼下雖然屈身為奴,不過在她看來,這位年輕的男主人非但算不上苛刻,甚至有些濫好人——只看張惲和中行說能撿一條性命,就知道他不是一般的心慈手軟。


遇到這麼個心腸厚道的主子,孫壽心下原本還有幾分僥幸,直到此時看到主人大發雷霆,連平常得寵的幾位姐姐都躲著不敢出聲,她才知道害怕。


可怕什麼偏來什麼,那些姐姐們不敢靠近,卻把她打發來給主子消火。


孫壽不敢作聲,只頭頸後仰,靠在主人肩膀上,竭力將雙乳挺得更高,讓主人把玩得更順手。


程宗揚揉捏著手中兩團香滑軟膩的美肉,腦中卻像走馬燈般轉著念頭。


昭陽宮內,劍玉姬出乎意料的退讓,當時便讓自己狐疑不已。自己原本猜測是成光的背叛讓黑魔海吃了個暗虧,使得劍玉姬不得不做出妥協。現在看來,那賤人很可能是主動放棄劉建那個瘋子。


定陶王一個稚齡孤兒,對母性的依戀幾乎是出自本能,而劍玉姬的手段又極為隱晦,誰也不會想到,她會通過盛姬這顆棋子,神不知鬼不覺便將這位未來的天子控制在掌心之內。如果不是死丫頭把盛姬丟去獻祭,眼下在宮中照顧定陶王的,多半還是那位黑魔海的御姬奴。


如今阮香凝代替盛姬,成為定陶王最依戀的人,自己勉強算是扳平。但常言道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定陶王如今才三歲,離成年還有足足五千天,憑劍玉姬的手段,想把她完全隔離在外,只怕神仙也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只有按死丫頭說的,有娃大家一起養了。問題是,這事即便自己答應,趙飛燕肯不肯答應呢?與居心叵測的黑魔海妖人同處一宮,趙飛燕能放心嗎?


還有外朝的霍子孟、金蜜鏑,這事要不要瞞著他們呢?隱瞞的話,將來一旦揭穿,大家眼下這點勉強建立起來的互信立馬就蕩然無存。不瞞的話,他們的反應實在難以預料。


程宗揚皺著眉頭,只覺愁腸百結,無計可施。無論這事如何解決,都有數不盡的手尾。一樁樁,全是繞不開的麻煩!但不管怎麼說,這件事都不能瞞著趙飛燕……



程宗揚在長秋宮發愁,宣室殿內,有人正在發火。


「不行!絕對不行!」嚴君平憤然拍著幾案,「鹽鐵專賣乃大漢國政!國計之本!任何商賈不得染指!」


幾案上放著一堆高高的簡牘,被嚴君平一拍,險些倒了下來。


班超道:「據在下所知,國中私賣鹽鐵也不在少數吧?」


「那班奸商罔顧國法,私販鹽鐵,朝廷綱紀正為其所設!」


「漢國富有四海,」秦檜一邊整理簡牘,一邊慢悠悠說道:「何苦與民爭利呢?」


嚴君平怫然道:「鹽鐵專賣乃限商利民之舉,豈是與民爭利?」


秦檜道:「商賈亦是四民。」


「商賈四民之末,不事生產,一味逐利,盡是些有害國體的蠹蟲!」


班超道:「嚴君昔日曾在書院論述:無工不興,無商不富。小子當時在座,為嚴君之論擊節不已,不知何以出爾反爾?」


嚴君平臉色微微一紅,隨即反駁道:「限商而非禁商。鹽鐵事關國計民生,豈容商賈從中魚利?」


「既然如此,」秦檜打圓場道:「鹽鐵之事我們就退讓一步,但敝商會自家所用,還請寬限。」


嚴君平哼了一聲。


秦檜拿起一份簡牘,攤開道:「錢銖使用不便,民間苦之久矣。家主所行的紙鈔,以敝商會信用作保,通行晉、宋,人皆稱頌。朝廷若能采用,實乃官民兩便的良法……」


嚴君平接過來一眼看去,頓時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荒唐!把朝廷府藏的錢銖全部換成程氏商會發行的紙鈔?你怎麼不去搶呢!」


霍子孟在一旁呼呼大睡,聞聲悄悄抬了抬眼皮,然後翻了個身,接著鼾聲又起。


秦檜微笑道:「嚴公往後細看——只是兌換而已。」


「哪裡還用看!」嚴君平把簡牘一丟,怒道:「痴心妄想!」


「鹽鐵不可,紙鈔亦不可……」秦檜嘆了口氣,看著那堆簡牘,一臉頭痛地揉了揉額角,說道:「眼下夜色已深,不如明天再議?」


嚴君平怒道:「聖天子登基在即!豈能再行拖延?」


他望著那堆簡牘咬了咬牙,然後取過一份,揉了揉熬得通紅的雙眼,仔細看了起來。


秦檜與班超交換了一個眼色,借口方便,起身離開大殿。


殿外寒氣正濃,呼吸時冒出團團白霧。


班超道:「主公借貸給漢國朝廷,霍子孟卻讓嚴君平出面與我等商榷,究竟何意?」


秦檜道:「依我看,霍大將軍讓嚴君平出面,才是真想與主上交易。若是想推托,只需交予朝廷公議,只怕明年此時也談不出個子丑寅卯。」


秦檜說著笑道:「沒想到班兄心思如此敏捷,短短半日之內便拿出上百條款項,莫說明曉其中的關節竅要,嚴公單是通讀一遍,便殊為不易。」


「秦兄謬贊了。」班超笑道:「都是主公昔日與晉、宋所議條款,我一並取來,改頭換面,略加點綴而已。」


秦檜笑道:「那份犒賞功臣的款項,可是前所未見。」


班超也忍俊不住,「既然投筆從商,便行商賈之事。主公吩咐過漫天要價,且看他如何著地還錢罷了。」


宣室殿內,嚴君平瞪大眼睛,看著程氏商會又一項要價:大行令程宗揚擁立天子,功在社稷,當食邑萬戶,盡取呂氏舊地封之。


嚴君平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跟他們商量商量鈔法的事。


「醒醒!」嚴君平蹬了霍子孟一腳,「別睡了!」


霍子孟鼾聲一止,他打了個呵欠,一手撫著脖頸,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


嚴君平把那份簡牘往他懷裡一丟,「自己看吧。」


霍子孟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徹底清醒了,都囔道:「這小子……胃口還真夠大的。」


嚴君平恨聲道:「你到底向他借貸多少,令他敢開出這等價碼?」


「些許錢糧罷了。」


「呂氏既滅,抄沒的錢財豈不敷用?」


霍子孟嘆道:「不過是尋個由頭,讓他開價。誰知道他會獅子大開口。」


他一手撫著鬍鬚,一邊皺眉望著簡牘上的條款,充滿感慨地說道:「不愧是岳鵬舉那不要臉的好女婿啊。」


嚴君平緊盯著他,開口問道:「讓誰開價?」


霍子孟頭也不抬地說道:「你說呢?」


嚴君平道:「萬一不是他呢?」


「來自盤江以南,與雲氏交好,交結游俠兒,屢挫呂氏鋒芒,令太後移駕長秋宮,束手認負——這豈是一個異鄉商人能做到的?」


嚴君平皺眉良久,最後長長嘆了口氣。大漢國力強盛,偶有荒年缺糧,並不足為慮,可憂的是如今主幼國疑,宮內亂事方定,若再有人出來爭奪國本,比如武帝嫡脈……只怕天下大亂便在眼前。難怪霍子孟會對一個六百石的大行令另眼相看,處處退讓,又特意將自己叫來,與其密談協商,對外則諱莫如深……


嚴君平尚在猶豫,霍子孟已經丟下簡牘,爽快地一拍大腿,「怕什麼!他敢要,我就敢給!」


嚴君平沉聲說道:「呂氏如今的封地橫跨數縣,又在洛都近郊。老霍,你可想清楚了。」


「呂氏私苑盡是些山澤荒地,怎好封給程大行這等功勛之臣?」霍子孟一邊捶著大腿,一邊說道:「跟那兩個嘴皮子利落的家伙說,老夫提議,直接封程大行為少府,名列九卿。若不滿意,可拜為丞相!」


霍子孟還沒說完,嚴君平就急眼了,「這如何使得!朝廷名器,豈可輕許予人?」


霍子孟道:「跟他說嘛。他若還不滿意,我就拼著老臉不要,面奏兩宮,封他為武穆王,假節鉞,加九錫,真不行還可以稱尚父嘛。」


嚴君平雖然滿心焦慮,還是被他這番話惹得失笑,「你個潑皮老無賴。」


霍子孟這話當然是說笑,就算他敢給,那位程大行也不敢接——便是以呂冀的囂張,聽到這話也能嚇出一身冷汗來。


霍子孟拍著那堆簡牘道:「他只要肯談,那就好說。怕的是他不置可否,難以揣度。」


霍子孟口中的「他」,顯然不是那位程大行。


嚴君平沉思良久,緩緩道:「陽武侯去國日久……」


「莫忘了眭弘之輩。」霍子孟手指叩著幾案,心裡還有半句話未曾說出來。


作為朝中資歷最深的重臣,武帝秘境的存在對他而言自然不是秘密,但武帝秘境已數十年未曾開啟,甚至被接連數位天子故意冷落遺忘,其間的內情耐人尋味。一旦陽武侯揭破血脈之爭,漢國顏面掃地事小,引發的大亂也許會比嚴君平想像中更難收拾。


「可他們開價著實太高。」


「討價還價嘛。」霍子孟道:「萬戶太多,就給個三千戶。呂氏舊地不妥,換個地方又有何難?他不是想要首陽山上的銅嗎?舞都旁邊就不錯嘛。」


「紙鈔呢?」嚴君平道:「拿商會印的紙張就想換走國庫的真金白銀,虧他們說得出口。」


「官庫不行,可以讓他們跟百姓去換嘛。老嚴啊,」霍子孟寬慰道:「你想想是跟誰談的,心裡不就好受些了?」


嚴君平眯起眼睛。假如自己是跟一位天子談判,要拿什麼來換他的天下……


這麼一想,心頭的煩燥不由消了幾分,不就是萬戶侯嗎?這價碼還真不算高。


霍子孟拍了拍他的肩,低聲道:「此事關乎宮內秘辛,萬不能讓別人插手,我想來想去,只好拜托你來幫忙了。有你出面,他起碼也得看看昔日同窗的面子不是?」


嚴君平面露苦笑。劉詢劉次卿這位昔日同窗,可是給漢國出了一道大難題。



宮中的積雪已被清掃過,只在邊角處殘留著些許碎冰。小紫披著一襲狐裘,聘聘裊裊地一路走來,腳步輕盈之極。她懷中抱著一只雪白的小狗,唇角微微挑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罌粟女與驚理提著琉璃燈,亦步亦趨地跟在小紫身後。


對於這位比自己小著十幾歲的女主人,兩女如今已經是心服口服,她們最初只是為了討一條生路,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不過等到離開江州的時候,她們已經沒有半點勉強,跟隨紫媽媽的時日愈久,她們的欽佩也與日俱增,如今她們看向小紫的目光,除了敬畏,就剩下崇慕。


作為紫媽媽收服的第一批侍奴,她們與女主人相處時間最長,對女主人各種出人意料的手段也見識得最多。起初她們對紫媽媽的手段還能看懂一二,便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在洛都重逢之後,紫媽媽修為的長進她們無緣得睹,可使用的手段,已經是她們完全陌生,甚至無法理解的了。在她們眼裡,自家女主人比之天上的神明也毫不遜色。


方才與那位仇尊者會面時,仇雍洋洋灑灑說了不少話,而紫媽媽只笑吟吟聽著,只偶爾插上一言。仇雍越說越多,甚至拍著胸口聲稱,只要找到魔尊,便以自家人頭擔保,必讓紫媽媽列入門牆。紫媽媽不緊不慢聽著,最後只作出一個泛泛的承諾:如果在秘境發現魔尊,她應諾將魔尊交給仇尊者供祭。


紫媽媽的承諾顯然說到了仇雍的心坎裡,那位仇尊者喜不自勝,當場表示,只要毒宗不試圖獨占魔尊,大家什麼都好商量。最後為了表示善意,還私下透露了一些與武帝秘境開啟有關的秘辛。


仇雍這麼高興,讓兩名侍奴都有些吃驚,仔細一想才發現紫媽媽許下的承諾與此前有著微妙的不同,這一次她許諾的對像並不是巫宗,而是仇雍。


仇雍離開時心滿意足,顯然順利達成目的,大有收獲。但驚理和罌粟女看得清楚,就在仇雍離開的同時,女主人的寵物雪雪張口吐出一只黝黑的鐵箱,緊接著,幾只蜘蛛一樣的小東西從箱中爬出,與幾只類似於昆蟲的會飛物體一道,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陰影中。


她們不知道那些蟲子大小的機關物件有什麼用途,但親眼目睹之後,兩女同時生出一種危機感,自己這些侍奴若再無進境,只怕連那些機關蟲豸都不如了。


小紫邊走邊道:「你們看出來了?」


驚理與罌粟女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道:「仇尊者這次來訪,似乎,那位仙姬並不知情?」


罌粟女道:「奴婢聽著,這位巫宗元老的目的,好像和劍玉姬不太一樣。」


「只是不一樣嗎?」


罌粟女大著膽子道:「他說到秘境之事,好像在給劍玉姬拆台?」


「為什麼呢?」


驚理試探道:「利益?」


小紫笑道:「也許他只是傻呢。」


兩人都有些不解,巫宗有劍玉姬那樣驚才絕艷的才智之士,仇雍身為尊者怎麼會是傻瓜?


小紫輕輕吐出四個字,「利令智昏。」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09:50

第二章      帝王之師


罌粟女接過雪雪,驚理服侍著女主人換下狐裘,又遞上一方錦帕,幫女主人抹淨手指。


踏進內殿,眼前的燈火猶如星河。主人靠在榻上,半仰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麼。在他身前,擺著一團白滑如脂的美肉。


壽奴身上一絲不掛,白生生的胴體柔軟得仿佛沒有骨骼,扭曲出不可思議的姿勢。她屈膝跪伏在主人膝上,頭頸後仰,光潔的腰背彎如玉環,後腦幾乎枕在纖腰上。一條雪白的美腿挑向前方,從後搭在肩上,小巧的玉足彎鉤一樣垂在胸前,塗著丹蔻的趾尖夾著自己紅嫩的乳頭。


孫壽紅唇微張,妖媚的玉頰上紅暈密布,白生生的肢體交織在一起,仿佛一件精美的玩具,被主人擺在膝上把玩。她一只豐膩的乳球被主人握在手中,捏得時圓時扁,不住變形。雪滑的臀肉顫微微抖動著,臀溝內淫汁淋漓,被撥開的艷穴內,敞露著紅嫩欲滴的蜜肉,柔膩的穴口仿佛一張小嘴,吞吐著主人的食指和中指,被戳弄得不停抽動。那只充滿彈性的嫩肛同樣也被侵入,主人的拇指此時正插在裡面,一邊把玩,一邊捻動著她肛陰之間的肉壁。


下體從未有過的刺激,讓孫壽幾乎魂飛魄散,她眼睛上翻,香舌伸到唇外,口水不可抑制地流淌出來,隨著粉頰流到腮旁,又滴到腰臀上。


孫壽淫艷的妖態讓罌粟女禁不住暗暗啐了一口。果然是狐族的賤婢,慣會作妖,擺出這副模樣來勾引主子!


聽到腳步聲,程宗揚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隨手把膝上的艷奴丟到一邊,起身說道:「我已經決定了!從現在開始,天子寢宮全面封閉,沒有我的允許,嚴禁外人出入,尤其是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其次,重新遴選宮人,不管任何時候,都必須保證天子身邊至少有兩名我們的人。外面送來的衣食用具,都必須由我們的人檢查。包括問安,也由我們的人傳話。總之,不允許天子與我們以外的人有任何交流。」


這樣做已經是犯忌了,但程宗揚此時顧不了許多,必須先把劍玉姬可能伸來的黑手全部杜絕掉。


「最後一點,」程宗揚道:「為了使定陶王能成為一個聖明的天子,必須要讓天子接受最優質、最科學、最系統的教育——罌奴!我說,你來寫!」


與其他幾名侍奴一樣,罌粟女識字也不太多,但主子已經吩咐了,她只能硬著頭皮拿起朱筆。


「從明天開始,天子每天要上三個時辰的課!」程宗揚邊走邊道:「學習內容包括語文、數學這些基本科目,還要練習琴棋書畫,好培養天子高尚的情操和優雅的藝術品位。每天授課結束之後,要安排足質足量的家庭作業——保證不少於一個時辰!另外還要練一個時辰的內功心法,就用太乙真宗的正派玄功,具體功法讓卓美人兒來選,進度快慢不要緊,基礎必須打得牢!」


程宗揚道:「天子年方三歲,前三年屬於幼稚園教育,課業要求不高。從六歲開始,就算是小學生了。」他大手一揮,「每天的學習時間增加到四個時辰,課程內容增加歷史、地理、政治,還有自然科學,比如動植物知識之類,學一些生活常識。」


「九歲開始,開設物理和化學課程——科學教育一定要趁早!十二歲小學畢業,進入中學,授課內容也要進一步增加,為了不加重負擔,暫時先增添天文、高等數學和四夷語;十五歲之後開始高等教育,課程增加法律、經濟學、醫學,對了,還有軍事,兵法這些也要學。另外還有包括射箭、馬術、蹴踘、捶丸、格鬥、兵刃器械在內的各項體育課!每天家庭作業不少於兩個時辰——份量必須要足!我每天都要檢查!」


「如果還有空閑,晚上加一個時辰的智力開發課程,動動腦子,晚上睡個好覺。最後——」程宗揚惡狠狠道:「所有的功課,每半個月考核一次!九十分及格!考核不及格,每天加一個時辰的補習課!」


「主子,」罌粟女小心提醒道:「時間只怕不夠。」


「什麼時間不夠?」


「四個時辰的課程,一個時辰的內功心法,一個時辰的智力開發,兩個時辰的作業——如果再加一個時辰的補習課,這就九個時辰了。可一天只有十二個時辰。」


「不是還剩三個時辰嗎?吃吃飯,睡睡覺,差不多夠了。」


十幾門課程一起上,把小天子每天的時間全部占完,程宗揚就不信劍玉姬還有找出多少空隙,給小家伙灌輸她的理念。這種教育方式的威力,自己可是有過切身體會的,可以保證小天子一天到晚眼裡看到的,心裡想到的只有學習,從而深刻體會到學習帶來的快樂。


罌粟女一邊為小天子捏了把汗,一邊勉強寫完,捧給主人。


程宗揚一眼看去,「你這寫的什麼玩意兒?什麼屋裡?是物理!從九歲就開始教天子房中術嗎?」


罌粟女苦著臉道:「主子說的那些課程,奴婢聽都沒聽說過。」


「這有什麼不好懂的?物理就是物質之理,學習自然規律。比如大地為什麼是圓的,星星為什麼不會掉下來……」


罌粟女奇道:「大地是圓的?」


程宗揚一陣無語,半晌道:「這課你也跟著上。」


小紫看著絹上的字跡道:「數學呢?」


「數學就是算術。」


「算術也要開課?不是術數嗎?」


「你以為數學就是扳著指頭數數嗎?一元一次方程懂不懂?」


「不懂哦。」


「雞兔同籠呢?」程宗揚道:「把雞和兔子放在一個籠子裡,上面有三十五個頭,下面有九十四條腿,有多少雞和兔子?」


「十二只兔子和二十三只雞啊。」小紫連眼都不眨就報出答案。


程宗揚又是一陣無語,半晌道:「你怎麼算的?」


「抬腿啊。雞和兔子同時抬起兩條腿,剩下的二十四條腿就是兔子了。正好十二只兔子,剩下的二十三只就是雞了。」


程宗揚咳了一聲,「其實我們可以列個方程……」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列出公式,「……這樣求解,就可以得出未知數。」


「好麻煩啊。」


「但它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罌粟女為難地說道:「這麼難的課程,誰來教呢?」


「你們去找找,有沒有個叫劉徽的,數學讓他來講。還有,看朝廷裡面有沒有一個叫張衡的文官,天文、地理他都很在行。」


罌粟女趕緊記下人名。


小紫道:「剩下還有這麼多呢?難道你來教嗎?」


自己來教那是不可能的,累都能累死。


「這樣!」程宗揚一擊掌,「我們成立一個專門的天子教育委員會!把漢國各行的權威名宿全都請來,專門教授天子!帝師啊,這麼響亮的名頭,那些人還不搶著來?比如語文、歷史這一類的文科,從太學裡找些博士來講;音樂找黃門鼓吹;繪畫好說,毛延壽就能教;騎馬、射箭讓期門武士來干;軍事兵法,有霍少和趙充國啊。」


一整個頂級團隊,幾十位各行業頂級名師,全都圍著小天子一個人轉,這學習環境,非讓小天子感動得哭出來不可。


「還有物理、化學和經濟學呢?」


程宗揚胸有成竹,「這些課程的教材我來編寫!還有,所有教材和課程的編排,都必須由我來審核!」


程宗揚信心滿滿,整個課程編排從幼稚園一直到大學,等全部課程學完,天子也該成人了。想想,一整套最優質的填鴨式教育,培養出一位精通各類知識的天子,將會是何等聖賢!


「這麼好玩?」小紫道:「我也要學大地為什麼圓的。」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莫名一陣心虛。自己一個文科生,理科那點知識差不多早就喂狗了,糊弄一下小孩子還能湊合,要教死丫頭這種智商變態的妖精那是找虐呢還是找虐呢?再則說了,天子學會這些將會是聖賢,死丫頭要是精通了各類知識,那該是什麼樣的妖孽?


德育!一定要把道德教育放在最高等級。程宗揚一拍腦袋,主要是自己太不缺德了,一時間居然沒想起來這茬。


程宗揚親手在絹上添上德育二字,一邊在心裡道:這算是給死丫頭專門開的課程吧。


小紫皺了皺鼻尖,「這個太無聊了,我才不要學。」


驚理幫腔道:「紫媽媽向來是以德服人,哪裡還用學德育?」


小紫微微一笑,驚理受寵若驚。


「這馬屁拍得——佞臣!」程宗揚說著,用筆杆點了點小紫的鼻尖,「這課你必須得上!好好學學,怎麼做一個道德高尚的人!」


「公子目光如炬。」耳畔傳來一聲輕笑,劍玉姬柔聲道:「士有百行,以德為先——這德育之課,可否由妾身來教導天子?」


程宗揚霍然變色,「死都別想!」


「程少主如此關愛天子,」劍玉姬道:「就不怕別人說你囚禁天子,隔絕中外嗎?」


「我隔絕的就是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算計!」


劍玉姬嘆道:「公子何必拒人於千裡之外呢?難道妾身會教天子禍國殃民,專以殺戮為樂嗎?」


劍玉姬出現之後,殿中的氣氛就鬥然一變。程宗揚眼睛微微眯起,緊盯著這個殺死郭解的凶手,良久才按下心底澎湃的殺意。劍玉姬白衣如雪的身影雖然維妙維肖,但從微微飄動的發絲能夠看出,仍只是個虛影,天知道這賤人的真身躲在何處。


「你居然還有臉說以德為先?」程宗揚冷笑道:「那些御姬奴在你們眼裡是人還是工具?」


「敢問公子,旁邊那位身無寸縷的襄城君,壽夫人,在公子眼裡是人呢?還是一介玩物?」


「你不用給我設套。」程宗揚抬起下巴,「你可以挨個去問,我身邊這些侍奴哪個不是先來惹我,才自找苦吃的?有哪個是良家女子被我用強的?至於你那些御姬奴,當初可是無辜的吧?」


「舉世滔滔,豈有無辜之人?」劍玉姬道:「天子乃上天之子,世間聖賢。


公子可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你是來給我講課的?」程宗揚道:「你就是說出花來,也是白搭。」


劍玉姬俯身看著絹上的文字,然後嫣然一笑,「公子盡可放心。尊者已經答應過紫姑娘,不再插手天子之事。尊者有諾,妾身自當依從。只是這些課程……


公子若不介意,編好教材之後,還請賜妾身一份。」


程宗揚一把收起絹書,板著臉道:「這些是考試秘籍,概不外傳。」


「聽說公子名下的商會,在江州開了一所書院,裡面的術算教材,也是出自公子之手——」劍玉姬輕笑道:「既然不是秘密,公子又何必敝帚自珍呢?」


程宗揚冷哼一聲。


劍玉姬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含笑柔聲說道:「公子可曾休息好了?」


程宗揚打了個呵欠,「沒有。還困著呢。」


劍玉姬淺笑道:「既然如此,公子不妨多休息幾日,待妾身先赴秘境,為君前驅。」


程宗揚當時就清醒了。定陶王的漏子還沒有補上,趙飛燕再落到她手裡,自己就不用混了。


「好吧。」小紫道:「你把秘境打開,我們就去。」


劍玉姬抬起手,白玉般的指尖流淌出一抹細小的光芒。手指剛舉到中途,流光忽然演滅。劍玉姬笑容漸漸收起,她凝視著小紫,良久說道:「魔尊非止我巫宗一家之事。紫姑娘何必如此?」


小紫笑道:「因為我生病啦。」


劍玉姬深深看了小紫一眼,然後身形微微閃動,化為無數細碎的光影,緩緩消散。


程宗揚摸了摸小紫的腦袋,「你哪兒生病了?」


「騙她的。」


「你就騙我吧。」程宗揚壓根兒不信,「到底怎麼回事?」他不明白,劍玉姬那賤人怎麼連個屁都沒放,就這麼走了?


「可能是秘境的入口打不開了。」


「打不開?」程宗揚疑惑地說道:「秘境怎麼打不開了?」


「誰知道呢。」小紫道:「也許是巫宗那些傻瓜太笨了。」


程宗揚猛地一驚,「秘境打不開——那皇後殿下呢?」


小紫撫著雪雪笑道:「只好自求多福啰。」


看著程宗揚眉頭擰起,小紫安慰道:「騙你的。只是暫時無法進入,要出來的話,隨時都能出。放心好了,你的皇後娘娘在裡面比在外面還安全呢。」



濃綠色的苔蘚仿佛厚厚的茵毯,覆蓋著黑色的岩石。一道溪水從石間流過,發出「淙淙」的水聲。一名美婦半跪在溪澗畔,掬起一捧溪水,仔細看了半晌。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不合身的男式外衫,小腿和玉足都光溜溜的,白艷的肌膚上沾著星星點點的污泥,看上去頗為狼狽。


她伸出舌尖,小心舔舔了手中的溪水,偷偷往旁邊瞄了一眼,然後滿臉不情願地喝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她松了口氣,「沒有毒,是甜水。」


蛇夫人扶著趙飛燕在溪畔坐下,一邊幫她除下鞋襪,一邊笑道:「皇後娘娘倒是個不喜歡麻煩人的性子,受了傷也不言語,還跟我們走了這麼遠的路。」


她一邊說,一邊托起趙飛燕紅腫的腳踝,浸在溪水中。


趙飛燕低低吸了口氣,「都是我的不是,麻煩你們了。」


那些苔蘚奇滑無比,饒是趙飛燕身輕如燕,還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扭傷了腳踝。她沒有作聲,只勉強跟著兩人行走,直到疼痛難忍,才不得不停下來。


蛇夫人半是調笑半是認真地說道:「娘娘性子這麼好,難怪會被人欺負。」


趙飛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自己從小失去父母,與妹妹一起被人收養,即便入宮為後,也沒有家世可以倚仗,遇事唯有忍讓。


她抬眼四處張望,「這秘境……不應該是在地下麼?」


蛇夫人喚道:「蘭奴,你去過太泉,給娘娘解說解說。」


尹馥蘭道:「奴婢也弄不清楚。不過有傳聞說,世間秘境是上古大能所留,看似在地下,實則自成一界,山澤河水與世間無異,卻多有奇異之處。」


趙飛燕美目中露出向往的神色,「與世隔絕,自成天地,倒是避世歸隱的好去處。」


「秘境住不得人的。」尹馥蘭道:「雖然有山有水,但生靈久居其中,必死無疑。即便能活下來,也會變異——我聽蒼瀾那邊人說的。」


趙飛燕目光黯淡下來。


「就算不會死人,這種鬼地方又有什麼好玩的?」蛇夫人道:「縱然好山好水,卻無半點人氣,哪裡比得上萬丈紅塵,花花世界?」


趙飛燕笑了笑,然後無聲地嘆了口氣。


歇了片刻,趙飛燕說道:「我已經好多了。」


蛇夫人道:「蘭奴,你來背著娘娘。」


尹馥蘭應了一聲,扭著腰過來。


趙飛燕連連擺手,「我可以自己走。」


「娘娘就別推讓了。」蛇夫人道:「你傷了腳踝,走也走不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主人與合德姑娘呢。」


趙飛燕心頭揪緊,被白光吞沒時,自己緊緊抱著妹妹,誰知落入這片陌生的天地之後,蛇夫人與尹馥蘭都在,唯獨不見了妹妹的身影。不知她是留在原地,還是被送入某個未知的空間裡。


趙飛燕並不信什麼神佛,但此時還是雙手合什,默默祈佑各路神佛,能保佑妹妹平安無事。


就在這時,原本空無一物的溪水中忽然多了一條黑色的細線,它像是被血食吸引一樣,箭矢般筆直射來,正中趙飛燕的腳踝。


趙飛燕腳踝微微一麻,傷處的腫痛迅速消失。她怔了一下,剛要開口,身子便軟綿綿往後倒去,像朵凋零的花瓣,落在溪水中。



斯明信如同一個虛幻的影子,在叢林般的石柱間時隱時現,忽然他身形略一停頓,像輕煙一樣消失。


幾名獸蠻武士從石柱穿過,最前面兩名獸蠻武士已經化為狼形,行走中不時嗅探。忽然他們放慢腳步,然後擺成扇形的陣勢,往一根石柱圍去。


一道人影從石柱後躍出,可只奔出數步,就被狼形的獸蠻武士追上,雙方立刻爆發出一場短暫而血腥的衝突。


那名劍客只抵擋片刻,就被獸蠻武士擊殺,連肢體都被吞食,屍骨無存。


這已經是斯明信遇到的第三起衝突,失敗一方都是逃亡的內侍和叛亂者。斯明信對此並不意外,武帝秘境開啟時的入口並不只有湖底一處,其中一處正好位於增喜觀內。當時劉建軍已經開始出現混亂,不少心思靈動的內侍和叛軍摸到宮中藏寶的庫房,指望趁亂發上一筆橫財,然後逃出宮去,卻誤打誤撞落入秘境。


斯明信很有耐性地觀察那處光陣,判斷它是否危險,出人意料的是,一隊獸蠻武士突然出現,並且毫不猶豫地闖進光陣中。


隨著大量獸蠻武士闖入,增喜觀內的光陣迅速變得紊亂,斯明信眼見形勢不對,於是冒險進入陣中。


與程宗揚一樣,斯明信也在第一時間發現岳帥留下的痕跡,這下讓斯明信出去,他也不肯再出去。不管任何時候,有關岳帥的任何線索,都是星月湖眾人的第一目標。


等腳步聲遠去,斯明信從石柱的陰影中悄然現身,他收斂氣息,跟著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一路追去。


忽然,腳下的地面微微一震,斯明信瞬間停住腳步。


突如其來的震動一閃即逝,短暫得仿佛只是一個錯覺。斯明信卻敏銳地覺察出一絲異樣,頭頂原本若有若無的水聲完全消失,周圍的空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封住,與外界徹底隔絕。



程宗揚盤膝而坐,雙手虛按在地,他雙目低垂,斂息凝神,心神隨著行氣的經絡逐寸而進,呼吸變得悠長而又緩慢。


剛展開內視,程宗揚就驚了一把,丹田內那只不停旋轉的氣輪此時已經膨脹數倍,幾乎擠滿丹田內狹小的空間。原本的氣輪是由無數瑩白色的光點組成,此時氣輪表面卻仿佛漂浮著無數細小的污物,使整個氣輪呈現出一種死灰的顏色。


死氣被自己吸收煉化之後,應該變成純粹的真元,融入丹田。不過此時氣輪表面有數十道明顯的氣息,彼此縱橫交錯,糾纏在一起,其中有兩道氣息極強,遠遠凌駕於其他氣息之上。程宗揚琢磨了一下,這些大概是自己還沒有來得及煉化的氣息。在這些雜氣的影響下,氣輪仿佛變得沉重無比,轉動速度緩慢得幾乎停滯。


自己進入第五級坐照境還沒多久,眼看著又圓滿了。可這圓滿的感覺怎麼這麼古怪呢?原本扁狀的氣輪變成球狀,這種狀況連老頭兒都沒說過。難道因為自己走的路子跟他們不同,積累過於深厚,無意之中以武證道,接下來該結丹了?


程宗揚試探著將心神與那些雜氣一觸,一股原始而暴虐的氣息仿佛被喚醒的野獸一般,猛然從心底升起,耳邊仿佛傳來無數生物垂死的嚎叫,鮮血、劇痛、不甘、憤怒、恐懼、面對死亡的絕望、瘋狂殺戮的衝動……無數激烈的情緒彙聚成一道洪流,凶猛地侵入腦海。剎那間,程宗揚心神俱震,腦海險些被這股負面情緒侵蝕。


程宗揚當機立斷,拼盡所有力氣催動生死根,斬斷自己心神與那些冗余雜氣的聯系,才從中掙脫出來。


程宗揚喘了幾口粗氣,勉強穩住心神。就這麼短暫的一觸,自己就像是暈了半個小時的車一樣,額角劇痛,心頭陣陣作嘔。他一陣後怕,沒想到這些無法化解的雜氣竟然這麼厲害。想想宮中血戰數日,死者數萬,自己吸收的死氣似乎有點太多了?


這麼多雜氣聚積在丹田中也不是個事,太一經不管用,程宗揚索性重新擺好姿勢,雙手置於腹前,如捧太極,開始改用九陽神功。


九陽真氣奔湧如火,一入丹田,氣輪像被點燃一樣,整個亮了起來。緊接著從氣輪內部傳來一股狂猛的熱流。那些漂浮的污點被熱流掃過,就像被烈火焚燒過一樣,為之一空,整個氣輪變得瑩光閃亮,而且似乎又膨脹了一些。


不愧是九陽神功,果然群邪辟易!程宗揚剛放下心,接著又是一怔。仔細看時才發現,那些雜氣並沒有消失,而是變得更加細小,色澤也更加黑暗,甚至已經開始深入氣輪內部,與那些瑩白的光點混合在一起。不知為何,一股強烈的危機感湧上心頭。


自己修煉不到兩年,雖然真氣積累超過趕上別人二十年的苦練,但修行經驗仍然可以用淺薄二字形容,連死丫頭都比不上。可再怎麼淺薄,面對自己丹田裡這只膨脹到畸形的氣輪,還有那些與真元融合的雜氣,程宗揚憑直覺就意識到這事不對,不由頭皮發麻,心裡生出一股極端危險的感覺,似乎只需要一個微小的契機,整個氣輪就會轟然爆炸,把自己炸得屍骨無存。


一個周天都沒行完,程宗揚就強行收功,退出內視。


丹田內的氣輪逐漸穩定下來,程宗揚不敢再去催動,他長呼了一口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然後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精致如玉的面孔。小紫唇角微微挑起,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嬌俏模樣,不過美眸中多了一絲凝重。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故作輕松地笑道:「吸收的死氣還真不少,這回突破到六級通幽境是板上釘釘了,絕對沒問題!」


小紫撇了撇嘴,然後喚了一聲,「卓奴。」


卓雲君膝行上前,抬起主人的手腕,放在自己大腿上,然後送入一縷若有若無的真氣。她不敢深入丹田,只是在經脈間游走。


良久,卓雲君松開手指,「主子真元滿溢,似乎已經到了晉級的時候,只是丹田內雜氣太多,氣息不夠精純,才遲遲未曾突破。」


「大笨瓜。你為什麼不把雜氣排出來呢?」


程宗揚乾笑道:「忘了。」


小紫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心腸軟軟的大笨瓜……你就是排出來,她們也死不了的。」


「不一定吧?」看著小紫的神情,程宗揚搶著說道:「不過死了也沒關系,對不對?」


小紫點了點頭,「說對啦。」


卓雲君道:「若是煉化雜氣,最好還是用雙修之法,將雜氣裹入陽精,泄於鼎爐之內。不過主子同時用了兩種功法,眼下丹田內的異狀,奴婢也是頭一次見到。」


鼎爐之術,程宗揚並不陌生,但因為凝羽的緣故,他一直反感把女子當成物品使用。


卓雲君嫣然一笑,起身解開絲袍,露出白生生的玉體。


程宗揚道:「這麼多雜氣,你能化解得了嗎?」


卓雲君柔聲道:「奴婢會竭力服侍。主子只管泄出來便是。」


「省省吧。洛都余波未平,我還指望你當打手呢,萬一傷了經脈怎麼辦?」


小紫道:「那麼多侍奴,你選一個當鼎爐好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選誰好呢?」


自己丹田內的死氣沒有全部煉化過,即使雙修中加以克制,充作鼎爐的女子也免不了受雜氣所侵,輕則大病一場,重則性命攸關,不管挑誰來侍寢,都要在鬼門關上走一圈。


讓誰當這個倒霉鬼呢?程宗揚猶豫不定。卓雲君修為最高,可能受到的傷害也更低,但是且不說自己身邊缺乏高端戰力,萬一導致她受傷,反而得不償失,就算她能化解得了,程宗揚也不想拿她當鼎爐。


拿成光和胡情當鼎爐自己倒是不心痛,可她們一個修為低微,充作鼎爐一不小心恐怕就成了屍體,一個是狐族女子,拿來狎玩是上佳的尤物,卻不是當鼎爐的材料。


小紫道:「抽簽好了。壽奴,拿簽筒來。」


不多時,孫壽捧著簽筒進來,奉給主人。


孫壽仍然只披著一條輕紗,裡面玉體裸裎。程宗揚看得興起,在她光溜溜的雪乳上捏了一把,笑道:「你來搖。」


孫壽含羞捧住乳球,將簽筒夾在豐挺的雙乳中間,扭著上身,來回搖動。


等竹簽停下,程宗揚順手拈起一支。竹簽還未離筒,罌奴已經眼尖地認出簽上的名字,笑道:「是光奴,不愧是太子妃,運氣真好呢。」


「你們故意的吧?」居然一把就抽出成光,程宗揚不信這個邪,他又抽了一支,竟然還是成光。


程宗揚索性把竹簽全倒出來,攤開一看,好嘛,四十九支竹簽,成光占了足足二十支,孫壽和胡情各有八支,阮香琳、何漪蓮、罌粟女和驚理都只有一支,卓美人兒顯然在侍奴中地位偏低,占了兩支,剩下的竟然還有兩支是齊羽仙,更讓程宗揚惱火的是,裡面居然有五支寫的呂稚,簡直是惡意滿滿!


「你們這是要造反啊!」


阮香琳酸溜溜道:「能服侍相公,是她的福氣。」


「你亂搞劉娥的事我還沒說呢,這會兒還多嘴?」


阮香琳低下頭,不敢再作聲。


小紫道:「程頭兒,抽過的簽可要算數哦。」


程宗揚哼了一聲。成光就成光,算她倒霉吧。



本帖最後由 9609895 於 2018-12-30 09: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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