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燕歌行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9609895 2018-12-29 23:42: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 319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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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第五章、王者風範


夕陽西下,趙合德依在程宗揚懷中,聽著彼此的心跳。


「累了嗎?」


趙合德搖了搖頭,然後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你也是。香噴噴的,我都想把你吞到肚子裡。」程宗揚笑道:「你用的什麼香粉?」


「我沒有。」趙合德道:「以前阿爹沒有錢給我們買脂粉。後來姊姊送了錢回來,我又不知道該買什麼。」


程宗揚在她發間深深吸了一口,「再好的脂粉也比不上你的體香。」


趙合德害羞地低下頭,眉梢眼角滿滿的,都是笑意。


「啊……」她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叫。


「怎麼了?」


「它不是已經軟了嗎?為什麼又硬了起來?」


「不用管它。」


自己冒著睪丸壞死的風險硬了兩天,才在趙合德溫柔繾綣的玉渦美穴中釋放出多余的真元,充血的陽具終於恢復正常。多日痼疾,一朝緩解,程宗揚只覺渾身輕松。至於這會兒又硬起來,原因很簡單,有這麼個國色天香的美少女依偎在懷裡,自己不硬還是個男人嗎?


「還痛不痛?」


趙合德點了點頭,小聲道:「卓教御總在誇它,沒想到它那麼大,我那裡都像要裂開了……」


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了什麼,紅著臉道:「如果你還想,我可以忍一下的。」


程宗揚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


他抬頭望往谷外,「雉奴這個賤人,死哪兒去了?」


話音剛落,呂雉的身影就出現在谷口。


「你找的人呢?」


「我迷路了。」


程宗揚氣了個倒仰,「你個廢物!要你有什麼用!」


趙合德好奇地看著她,兩人雖然見過,但她剛剛知道這位太後已經被收為奴婢。


「她生得很美呢。」


「讓她給你當侍奴好不好?」


「不。她欺負過姊姊。」


「對哦,正好讓她給你當奴婢,你來欺負她好了。」


「可我不想欺負別人。」


程宗揚禁不住有些擔心,這麼個善良的小姑娘,扔進自家那狼窩裡面,實在太危險了,很有必要讓她見識一下生活殘忍的一面。


「那我來欺負她好了!正好我還沒用過她呢。」程宗揚道:「太後娘娘,老爺這會兒有興致,過來讓老爺爽一下。」


趙合德在他耳邊道:「你真的想要她嗎?」


程宗揚小聲道:「我嚇唬她呢。」


「回老爺,」呂雉道:「奴婢月事來了。」


程宗揚白端了一回架子,惱道:「不中用的東西!要你有什麼用!」


呂雉從容道:「老爺若不介意,奴婢用嘴好了。」


「滾!」


呂雉垂手退到一邊,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


天色將晚,總不能在山谷間過夜,程宗揚低頭問道:「能不能走嗎?要不要我背你?」


趙合德道:「我可以走。只要慢一點。」


「小紫她們都在秘境,我們找到她們,就送你回去。」


趙合德站起身,跟在程宗揚身後。擦肩而過時,呂雉像個順從的奴婢一樣,屈膝施了一禮。趙合德雖然不喜歡她,但也屈膝雙手放在身側,仔細還了一禮。


程宗揚回頭看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不免有些感慨,自家那窩母老虎要有合德一半的溫柔知禮,這世界該有多美好?



山谷中,一群獸蠻人正在奮力挖掘。忽然一名獸蠻人嘶聲吼道:「找到矣!


找到哉!」


周圍的獸蠻人全都圍了過去,七手八腳將黃土中一方石碑扒了出來。


一名披散著頭發,眼睛極小,卻長著一張血盆巨口的獸蠻老者被人簇擁著過來,他用伸手在石碑上摸索片刻,然後吐出一個字,「羊!」


周圍的獸蠻人齊聲吼叫起來,興奮地用拳頭擂著胸口。


再往下摸,獸蠻老者又吐出一個字,「魚!」


這回吹呼聲小了許多,顯然大伙對吃起來塞牙的魚沒什麼興趣。


獸蠻老者一揮木杖,「挖!」


那些被引誘來的獸蠻奴隸精神大振,賣力地挖掘起來。


獸蠻老者示意青面獸把石碑扛上,來到谷側一處山坳。


戴著墨鏡的蔡敬仲坐在一截削好的樹干上,因為嫌硌得慌,身下還鋪了一條熊皮大氅。


獸蠻老者讓青面獸把石碑放在地上,然後打發他離開。


等身邊再無他人,獸蠻老者用木杖點了點石碑。


蔡敬仲推了推墨鏡,「羊續懸魚……很好,這麼快你們已經找到了陪葬大臣的墳墓。這是個很有名的大臣啊,不過你們運氣不算太好——他是個清官。我們干挖墳掘墓這種活兒,最怕遇見清官的墳,裡面啥都沒有。」


獸蠻老者低聲咆哮道:「天喪予!吾……吾都編不下去了!」他發瘋一樣一把一把揪著所剩無幾的頭發,「蒼天哉!大地哉!武狼主的墓安在哉!」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蔡敬仲好整以暇地說道:「只要撐過這幾天,等我手頭的資金周轉開,就把利息先給你們結了。到時候吃點羊算什麼?你吃一只扔一只都花得起。」


獸蠻老者像是撈取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萬萬要快!真不行先把本金還給吾。」


「你看你。要發財,先得舍財。我呢,懂點面相,一看你就是發財的命,鴻運當頭!要不你一來洛都,怎麼那麼巧就遇到我呢?」


獸蠻老者芝麻大的眼睛立刻紅了,他用力捶著胸口,泣聲道:「是吾鬼迷心竅!把呂家給的錢全都投到你那裡。古格爾來的時候,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蔡敬仲板起臉,不悅地說道:「說得好像我在騙你一樣——我這麼大的生意,缺你那倆小錢兒?再說了,你投錢的時候又沒說這是呂氏給你們的辦事經費,吃不上飯能怨我嗎?你要再這麼說,我這就走!」


蔡敬仲氣衝衝站了起來,腳下嘩嘩直響。


獸蠻老者趕緊攔住他,「蔡公!蔡公!吾嘴笨不會說話,你萬萬走不得。」


蔡敬仲冷哼一聲,端著架子坐了下來。


獸蠻老者賠著笑臉說了半天好話,蔡敬仲臉色才轉暖,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不是我說你們。你們也真是的——呂家給了幾個小錢,你們兩眼一抹黑的就來了。這倒好,呂家變成灰,風一吹就沒了。結果呢?活活把你們給坑了吧?


要不是遇見我,你們還在這鬼地方瞎轉呢。


「噫!古格爾帶去的勇士在大草原死傷殆盡,部族只余老弱。去年冬天又趕上白災,牛羊死亡無算。」獸蠻老者悲聲道:「眼看就要滅族,呂氏信使送來錢物,蠱惑古格爾動了心,糾結了鄰近部族的勇士,千裡迢迢來到洛都。古格爾被人殺了,人心也散了,他們都追著吾要錢,嚷著要回草原去。吾只能編個謊話,讓他們把武狼主挖出來吃了。說來,那天遇上,蔡公怎麼都不認識吾了?要不是吾族人鼻子靈,聞出你的氣味,吾還真以為哪裡又來個蔡公子。」


蔡敬仲擺擺手,「生意需要,你就別多問了。」


「好好好。吾不問,不問了。呂家使者說,武狼主的墳就在秘境裡頭。可挖了許久,連個大臣墓都沒挖開……」


蔡敬仲鼓勵道:「再堅持兩天!陪葬的大臣墳墓已經找到,武皇帝的陵墓也就不遠了。誒,今天新打的獵物呢?昨天吃的小鹿還挺嫩。」


「昨天一共打了兩頭鹿,你吃了一頭,吾們獸蠻武士帶獸蠻奴隸,二三百人吃了一頭。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鹿肉湯,還當是白水。」


「你們不是吃了不少人嗎?」


「你以為吾族想吃人!?」獸蠻老者道:「人肉酸甚,又不甚肥。若非餓得無奈何,誰願意啃那玩意兒?」


蔡敬仲推心置腹地說道:「大家干的重體力活,獵物這麼少,怎麼能行呢?


讓我們勇敢的武士們加把勁,一定要讓大家吃飽!先給我打條獵物來。鹿肉就算了,昨天吃得有點多。打條狍子吧。加點野山菌,濃濃的熬上一鍋。「獸蠻老者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的心思。」蔡敬仲拍了拍他的肩,「你得這麼想,我是做大生意的,我吃肉,你們能喝點湯。要是我都吃不飽,你們還不得全都喝西北風去?是不是這個道理?」


獸蠻老者重重一跺腳,「吾看出來了,汝是吃屎,都要吃屎尖尖的!」他抹了一把老淚,悲聲道:「吾去!吾給你打狍子去!」


蔡敬仲叮囑道:「要嫩嫩的啊!」


「嘖嘖嘖嘖……」朱老頭籠著手蹲在草叢裡,嘖嘖嘆道:「人才啊這是。」


曹季興也籠著手,跟朱老頭蹲在一起,感慨道:「我當年要是有他一半不要臉,早就當皇上了。」


蔡敬仲摘下墨鏡,哈了口氣,抽出一塊絲帕,細細擦拭著,「早就跟你們說過,我生意做得大,客戶多,人頭熟,你們還不信。哈……」


「真行啊,」曹季興豎起大拇指,「被債主當場逮到,都鎖溝裡了,還這麼牛氣!」


「我是不想走。在這兒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多舒服啊。」蔡敬仲起身走了兩步,腳上的鐵鏈嘩嘩直響,「有道是欠錢的大爺,討錢的孫子。就這破鏈子,能困得住我?」


「你們說好的,一手還錢,一手放人,小蔡,你准備撐到啥時候?」


「吃完狍子吧。好久沒吃過了。」


朱老頭跟曹季興都是一臉服氣,「你吃著,我們去遛遛彎。」


「路上見著野蔥,給我薅兩根兒啊。加你利錢!」


曹季興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頭也不回地給他比了根中指。


朱老頭籠著手,弓著腰,跟曹季興一道鬼鬼崇崇地溜出山谷。兩個狼狽為奸的老東西湊到一起,小聲嘀咕道:「幾撥人了?」


曹季興掰著指頭道:「獸蠻人一撥,巫宗一撥,一堆逃亡的叛軍、內侍、死士啥的,還有幾個光頭,像是自己來的。另外就是那幾個生意人了。」


「咋整?」


「還能咋整?都要刨你祖墳了,你還咋整呢?」


「我說我弄點耗子藥吧,你非攔著我。」


「小主子爺啊,你就積點德吧。我都替你揪著心,生怕你將來生個孩子沒屁眼兒。」


「我就知道!所以我壓根兒就不生!氣死老天爺!」


「詢哥兒,打住。咱犯不著跟老天爺較勁。」


「哎喲!」朱老頭用手肘捅了捅他,「花姑娘!」


「拉倒吧,你以為你還是五陵大流氓劉詢劉次卿呢?」


「這姑娘看著有點眼熟啊。」


「你生的?」


「呸!你生個姑娘是光頭!」


曹季興趴在草叢裡往外看去,「倆光頭不會是一路的吧?」


兩人嘀咕著,林中突然躥出一條黑影,猛獸般朝那尼姑撲去。


那名獸蠻武士獅鼻駝口,餓得眼都紅了,看到一塊鮮嫩的肉走過來,身在半空,口水就淌了一地。


眼看那小尼姑就要葬身獸口,獸蠻武士忽然就地一滾,轉眼間猛獸變成小貓咪,涎著臉往那小尼姑身邊湊。


朱老頭跟曹季興目瞪口呆,看著小尼姑的僧衣後面挑起一根豹尾,靈巧地搖曳著。


「貧尼法號靜善。路過……」


沒等她說完,獸蠻武士就搶著說道:「吾叫山獅駝!今年二十五!家裡六口人!五只羊,三頭牛……」


靜善一手扶額,耳邊那廝滔滔不絕,一口氣忍了又忍,終於按捺不住,破口罵道:「去你媽的!」


山獅駝興奮地打了個滾,尾巴豎得跟旗杆一樣,繞著她一個勁兒打轉。


靜善忍不住叫道:「師傅!師傅!把它趕走!」


一名凶相畢露的老僧大步過來,惡狠狠道:「干哈呢?想交配啊!佛門弟子你懂不懂啊!」


山獅駝愣了一會兒,然後跳起來,雙臂一擰,顯露出自己壯碩的肌肉,然後雙手交握,鼓起胸大肌。


「哎喲喂,你還上勁了?來來來,跟我比比!」


已死老僧捋起僧袍,伸出左臂,然後是右臂,然後從胸口又伸出一條左臂,接著又伸一條右臂,然後從背後又伸出一條左臂,又伸出一條右臂……


山獅駝當時就看傻了。


八臂魔僧凶性大發,吼道:「來啊!比啊!不比就滾啊!」


山獅駝嘴一扁,淚奔而去。


已死老僧拉好僧衣,得意地說道:「乖徒兒,師傅厲不厲害?」


靜善默默翻了個白眼。


草叢裡傳來一聲奚落,「嘁,一只死蜘蛛……」


已死老僧側步擰身,厲聲道:「誰!滾出來!」


朱老頭籠著手鑽出來,對曹季興道:「你說的光頭就是他?」


「叵密的八臂魔僧?我還真不熟。」曹季興捋起袖子,「扛揍不?」


已死老僧往後退了一步,色厲內茬地說道:「姓殤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少來招惹我!善兒,咱們走!」


「喲,這就走啊?」


「廢話,你們人多。」


「別急啊。」朱老頭道:「你們是跟龍宸來的吧?這渾水你們也敢趟?」


曹季興翻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龍宸那個壁水貐是叵密出身?他們是來報仇的?」


「屁!那個叛徒!背棄佛祖,遲早有報應!」已死老僧為人光棍,痛快地說道:「得嘞,我知道這是你祖墳。你在這兒我就不說啥了。」


他拍了拍僧衣,「啥都沒撈著。這就走,行吧?你要還不依不饒,沒得說,我豁出去這一百來斤,跟你玩命!弄不死你,我也濺你一臉血!」


朱老頭冷哼道:「抽空子就來撿便宜,當了和尚還匪性不改。」


「廢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都窮得當褲子了,還不撿點是點。」


「慈音呢?」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已死老僧啐道:「你小姨子滿世界亂躥當詐騙犯,你都不管管?」


朱老頭臉一黑,顯然被他戳到痛處。


「好吧,也不讓你白忙。」已死老僧道:「老衲送你一句:龍宸被你們巫宗的人下了黑手,已經認栽了,人全撤了。這成了吧?」


朱老頭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已死老僧扯起靜善,一溜煙地跑了。


朱老頭兩手放在身前,滿眼滄桑地望著著遠方,下面「嘩嘩」響個不停。


曹季興羨慕地說道:「你這泡尿夠長啊。年紀一大把了,腎還這麼好,怪不得是練童子功的。」


「先把那幫軍士、內侍弄出去。再說那幾個生意人。」


「他們要是不聽勸呢?」


「這地方別的不多。墳,可有的是。」朱老頭道:「管夠。」


曹季興道:「就是怕擾了先帝爺的清靜。」


「拉倒吧。都快斷香火了,還清靜。」朱老頭抖了抖家伙,一邊系著褲子,一邊感慨道:「我這些年困守南荒,好不容易才遇見個天命之人。可那小子一門心思做生意,讓他當皇帝他都不肯。眼下他挑的這娃還小,看不出好歹來。宮裡那位根基太淺,朝中重臣坐大,她恐怕是制不住的。我這回進帝陵,看到香火廢了這麼多年,心裡這個酸……」


朱老頭用力捶了捶胸口,愴然道:「我死都……都合不上眼啊。」


「詢哥兒,我給你守陵成吧?」


朱老頭拉住他的手,用力拍了拍,「就等你這句話呢!」


曹季興握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地說道:「詢哥兒,你不能只逮著我一個人往死裡坑啊……」


「我是信得過你。」


「認識你算我倒霉。」曹季興道:「進來的時候不短了,咱們這就動手?」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1:52

第三集 第六章、鐵血安答


程宗揚還是把趙合德抱在臂間,一路走一路卿卿我我,如膠似漆。


呂雉跟在後面,對兩人膩膩歪歪的模樣視若不見。


「你怎麼知道方向呢?」


「要在外面的話,可以看青苔生長的情形,從背陽向陽找出南北,再找出東西方向。更簡單的是看影子。不過在這裡就不好說了。說不定這太陽是在南回歸線,或者壓根就不是太陽。」


趙合德滿眼崇拜地說道:「你懂得好多。這會兒往哪裡走呢?」


「跟著河水的流向走。」


「原來是這樣啊。」


「你年紀小,不懂沒關系。可有人一把年紀了,連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在宮裡都養廢了。」程宗揚回頭道:「喂,說你呢。」


呂雉淡淡道:「我跟著呢。」


趙合德道:「我幫你看著,不會讓她走丟的。」


「我才不怕她迷路。丟了算了。」


呂雉置若罔聞。


趙合德貼在他耳邊道:「它還硬著嗎?」


「沒有。」


程宗揚撒謊了。得了合德極品鼎爐的元紅,岌岌可危的丹田終於穩住,一直硬著的兄弟也恢復了正常。問題是皮膚的敏感性並沒有減輕多少,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立馬就硬給你看。


比如趙合德這會兒在自己耳邊說話,一個絕色小美人兒在耳邊呵氣如蘭,口脂生香,再帶點旖旎動人的風情,自己還沒說什麼呢,它就主動來了興致,昂頭挺腦,躍躍欲試。一直硬著當然不好,可一天到晚動不動就勃起,半個時辰能硬上十好幾回,這日子還能過嗎?


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一手按住腰間的刀柄。遠處一名獸蠻人凶神惡煞般狂奔過來,隔著數十步的距離,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殺氣。


林中的小獸被獸蠻人的殺氣驚動,在山間四處亂躥,有幾只跑到河邊,因為跳不過去,轉頭順著河岸狂奔。


那獸蠻人轉瞬即近,能看出來是一名老者。它背著一根木杖,眼睛小得猶如綠豆,嘴巴卻寬大得如同鱷魚,它手足並用,一路草葉紛飛,筆直朝自己衝來,絲毫不掩飾身上的殺氣。


程宗揚放下趙合德,擋在身後,隨即拔刀在手,不等獸蠻老者撲上來,便使出一招夜戰八方,將奔來的小獸驅趕開。


獸蠻老者猛地發出一聲怪嘯,「狍子!吾的狍子!」


程宗揚一怔,好像剛才真有只尾巴生著白尖的狍子跑過去。


獸蠻老者好不容易撞見一只狍子,卻生生錯過,頓時紅了眼睛,接著又認出程宗揚的面容,舊恨未了更添新仇,獸蠻老者胸中殺意沸騰,嚎叫道:「欺人太甚哉!吾先宰了你!」


兩人轉眼就鬥在一處,程宗揚刀勢迅猛,那名獸蠻老者修為原本及不上程宗揚,可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受了天大的委屈,恨意衝天,整個人都瘋狂了一樣,以命搏命,悍不畏死,竟然壓著程宗揚打。


程宗揚這回深深知道什麼叫光腳不怕穿鞋的,自己以前也沒少玩命,可這會兒身後還有個趙合德,實在是玩不起,不多時便左支右絀,局面越來越狼狽。


忽然大地微微一震,一道裂縫出現在獸蠻老者腳下,使它一個踉蹌。


一個豺狼般的聲音道:「阿合馬!」


獸蠻老者轉身跳開,然後叫了一聲,「哈米蚩!」


說著兩個老獸人就撲到一起,滾在地上,拳打腳踢。


好不容易等他們分開,兩個老獸人都是鼻青臉腫,渾身上下沾滿泥土,不過兩人情緒倒是很高,剛才還打得熱火朝天,轉眼就勾肩搭背,呵呵傻笑。


程宗揚愣了半晌,「你們……認識?」


哈米蚩往獸蠻老者胸口擂了一拳,「阿合馬!我安答!」


獸蠻老者也朝他胸口擂了一拳,「安答!」


「那你們剛才……」


「我們獸蠻人的禮節。」


阿合馬齜著獸牙,張開血盆大口,一邊「嗚嗚」的嚎叫,一邊誇張地抖動著寬大的嘴唇。


程宗揚一拍大腿,「干!這是示好?!老術朝一個小丫鬟這麼干過,當時就把人嚇暈了。」


「等會兒,我們說幾句話。」


兩個老獸人摟著肩,腦袋湊到一塊兒,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


忽然哈米蚩勃然大怒,抓住阿合馬的後頸,「篷」的一聲,把他腦袋砸在河灘裡。


阿合馬不甘示弱,爬起來一頭把哈米蚩撞翻,騎在他身上一通痛打。


打完倆人又湊到一塊兒,你咬我耳朵,我咬你耳朵,親熱地說著悄悄話。說到高興處,阿合馬一個耳光抽過去,換來哈米蚩一記頭錘,當時鼻子就飆血了。


程宗揚看得腦門都在疼,這哪兒是兩個老頭?簡直是兩個精力嚴重過剩的熊孩子。


兩人終於用獸蠻人結義兄弟之間最親密的禮節完成了交談,彼此摟抱著,一瘸一拐地走來。


哈米蚩道:「我跟他們說,你很有錢。」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事!說吧。」


「他們要羊。」


「我給!」


「他們要回塞外。」


「路費我出!」


「他們的錢在一個蔡公公那裡吃利息。」


程宗揚下巴「哢」的掉在地上。蔡爺的生意做得真大,獸蠻人的賣命錢也敢黑。他突然覺得,自己替蔡爺背的鍋是不是有點大了?天知道他挖的坑有多深,裡頭填了多少人。


程宗揚咬了咬牙,「我幫他們討回來。」


「不是。他們要利息。」


程宗揚很想學他們的禮節,先給阿合馬一記耳光,再來一記頭錘加旋風腿。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那幾個利息?你們上當受騙,那叫活該!用金兀術的話說,一個個都是張嘴能看到屁眼兒的直腸子,還學人家玩錢生錢的把戲?


「行!包在我身上。還有嗎?」


「沒了。」


程宗揚有些不放心,「那個古格爾呢?」


「他們不是一個部族的。古格爾族裡沒有成年的男丁,雇佣他們幫忙。」


哈米蚩解釋完,程宗揚終於弄明白,為什麼古格爾一死,那些凶悍獸蠻人沒有上來拼命,反而都跑了,原來是一群打臨工的。


程宗揚心下一動,「那些獸蠻奴僕一起走嗎?」


「不會。草原受了雪災,沒有足夠的口糧。」


「那就好。」程宗揚欣然道:「我准備在首陽山下建個牧場,第一批先放養一萬只羊,眼下正缺人手。那些獸蠻奴僕都是養羊的行家,我想讓他們來幫我養羊。」


阿合馬一直在旁邊呵呵傻笑,聽到這句話,口水「嘩」的流了一地。



看到阿合馬過來,裹著熊皮大氅的蔡敬仲不悅地皺了皺眉頭,「狍子呢?」


阿合馬此時有了底氣,抬起巴掌就想給他個脆的。可手揮到一半,還是沒敢打下去,陪著笑臉給他撣了撣衣服。


程宗揚踱著步子過來,慢悠悠道:「蔡爺,你沒事吧?」


蔡敬仲坦然道:「我能有什麼事?」


「沒事走兩步。」程宗揚擺擺手,「起來,走兩步。」


蔡敬仲一手伸到袖中,程宗揚以為他要亮出什麼底牌,眼睛立刻眯了起來,誰知他掏了半晌,掏出一柄大紅折扇,「啪」的打開,在胸前悠哉悠哉地扇著。


「蔡爺,你這什麼意思?」


「本公子憑本事借來的錢,誰想從我口袋裡掏出一個子兒——沒門!」


程宗揚一肚子的說辭全給憋了回去,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蔡爺,你是屬貔貅的吧?」


幾方會合,簡短地商量幾句。果然和程宗揚猜測的一樣,膠西邸井下入口開啟的同時,長秋宮的入口也同時開啟,而永安宮湖底和增喜觀兩處入口卻沒有動靜。


負責監控長秋宮入口的是吳三桂、敖潤和馮源,劇孟和哈米蚩也留在長秋宮居中策應。他們商量之後,由吳三桂入內查探,因為青面獸傳回消息,說秘境裡有許多獸蠻人,哈米蚩與高智商也一同進來。結果就前後腳的距離,三人還是失散了。


哈米蚩靠著野獸的本能,同樣選擇了沿河而行,遇見程宗揚等人。


那些獸蠻武士都是家鄉遭災,在古格爾的鼓動下,前來洛都。真論起來,雙方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反而因為哈米蚩跟阿合馬是安答,還有一點交情。


說起阿合馬,他就是個悲劇。古格爾帶著滿身傷痕,孤身一人從大草原逃回部族。本來已經喪失了自己的勢力。可呂氏的信使居然找到獸蠻人的聚居地,許諾重金,請獸蠻人作為外援。


作為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被獸蠻人視為智者的阿合馬首先來到洛都,結果正趕上蔡敬仲錢生錢的把戲玩得如火如荼。阿合馬在草原待了那麼多年,哪兒見過這種高科技?一想到自家的錢半年能翻一倍,一年能翻四倍,正發愁族人吃不上飯的阿合馬立馬就嗨了,瘋了一樣把呂家給的佣金全拿出來,投到蔡敬仲的無底洞裡。


這下阿合馬徹底上了蔡爺的賊船,古格爾來了,他發愁怎麼應付古格爾。古格爾死了,他要應付的從一個古格爾變成一百來個大腦充斥肌肉的獸蠻武士。再加上呂氏送來二百多名獸蠻奴隸作為後備,阿合馬更是愁得頭發就快揪光了。二三百張嘴等著吃飯,可他們的口糧全在蔡敬仲那裡等著生利息。更別說那些獸蠻武士還要返鄉的路費。洛都這花花世界哪兒都怪好,就是沒錢寸步難行。


好不容易把人哄住,送到秘境,借口把武皇帝挖出來吃掉,想著拖一天是一天。誰知居然遇見自家的財神爺。那位蔡公公換了裝束,貼了胡須,要不是自己聞出他的氣味,阿合馬都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阿合馬發了狠,拿鐵鏈把那位蔡公子鎖住,不給錢就不放人。結果那位蔡公子一點都不拿自己當外人,就這麼悠哉悠哉地住下了,還把欠債的是大爺這句話發揮得淋漓盡致。照阿合馬的脾氣,早把這貨給打死了。可看在錢的面子上,阿合馬只有一個字:忍!


現在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遇見了自己的安答,錢也有著落了,還聽說有一萬只羊等著他們去吃——不,是放牧。阿合馬幾乎要喜極而泣,一萬只羊啊,一天吃一只,這輩子都吃不完。那位程公子口中的守羊山,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阿合馬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自己死也要死在守羊山的羊群裡。


大家目標一致,很快就商量出結果,秘境中的獸蠻人無論有沒有參與過呂氏的叛亂,只要往後不再與呂氏或者其他勢力聯系,一律既往不咎。願意返回塞外的,程宗揚每人給一萬錢,十只羊,由向導帶領,送回塞外。願意留下來的,都移往舞陽侯國的首陽山,保證每月不低於三頭羊的口糧。


獸蠻人歡聲雷動,隨即丟下挖掘工具,興奮地捉對廝打起來,眼前一片群獸亂舞的景像。


蔡敬仲雙手負在身後,評價道:「還是餓得太輕了。」


哈米蚩負責帶領獸蠻人返回,蔡敬仲也想跟著走。程宗揚叫來青面獸,讓他拿鐵鐐把蔡敬仲鎖在身上,「不管吃飯還是拉屎,你們都在一塊兒,連睡覺都不許松開!」


蔡敬仲用扇子頂住下巴,「我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做得都對。我是怕你以後走錯路,鎖起來放心。」


身後傳來一聲的輕笑。


蔡敬仲扭過頭,指著呂雉道:「你笑什麼!」


趙合德連忙道:「不是她笑的。對不起,我剛才沒忍住。」


「我教訓她,關你什麼事?」


程宗揚在旁邊看不過眼,「蔡爺,我記得你前兩天還說,這輩子佩服的有三個半人,太後娘娘排名第二。你就這麼跟人家說話的?」


「我要不那麼說,她會開口嗎?你啊,揣摩人心都不懂。」蔡敬仲道:「娘娘心高氣傲,認栽事小,面子事大。打死不開口,神仙難下手。我為什麼說三個半人?一來先把她捧得高高的,二來再拿話鉤著她,讓她心裡直發癢。只要她一開口,後面的事就好說了。」


程宗揚瞠目結舌,良久才道:「蔡爺,你又給我上了一課。」


「好說。先把鐵鐐解開。」


「不行。我得把你鎖著,好隨時向你請教。」


蔡敬仲對呂雉道:「瞧見了吧,你之所以會輸,智謀不濟尚在其次,要緊的是臉皮不夠厚。你說你臉皮要是再厚一點,還會輸得這麼慘嗎?」


呂雉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言,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的叛變的死太監,最後展顏一笑,「公子說的是。奴婢受教了。」


蔡敬仲還要再說,忽然整個人憑空消失。


「你做甚!」


青面獸甕聲甕氣地說道:「吾要撒尿!」


蔡敬仲綁在體型巨碩的青面獸身上,就跟青面獸揣了個紅包一樣,一陣風就沒影了。



巍峨的青銅大門前,一條雪白的小狗搖著絨球一樣的短尾巴,來回打著轉。


小紫坐在階前,笑吟吟逗著雪雪。


聞清語站在她身前十余步的位置,身後跟著一群巫宗門人。


「紫姑娘,大家約好平分,你這麼攔著路,不太合適吧。」


「仇雍還說你們都出來了。是那個傻瓜自作聰明來騙我呢,還是你們連他也一塊兒騙了?」


「仇尊者是敝宗元老,地位尚在仙姬之上。誰敢騙他?他又何必去騙誰?想必是紫姑娘誤會了。」


阮香琳道:「好個伶牙利齒的婆娘,居然推到紫媽媽頭上。」


聞清語輕笑道:「這不是臨安李鏢頭的夫人嗎?你身為人妻,私下卻給人當了妾侍。想必夫人女紅不錯,做的好一手綠帽子。」


忽然一道火光箭矢般射來,聞清語急忙閃身後退,那道火光落在地上,濺起一片碎石。


卓雲君抬起右手,白玉般的纖指間,一道鳳羽般的火焰盤旋不定。


「諸位身負修為,何必逞口舌之利?不如動手好了。」


「果然是做了我們黑魔海的奴婢,連道門的清靜無為都不講了。昔時守身如玉,如今任由采擷,不知此間滋味可好?」


「喲,說得好像你沒被男人干過似的。」蛇夫人道:「難道你在床上,還得讓你男人供著你,把你頂在頭頂上干啊?」


蛇奴葷素不忌,聞清語終於招架不住,「紫姑娘,你到底開不開門?」


「要等程頭兒哦。」


「好!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暗處一個隱秘的角落裡露出一眼睛,「怎麼還不動手?」


「說和了?」


「這地方不能多待,咱們走。」


兩人悄悄退開,鑽進一個圓形的洞穴內。他們小心抬起鐵制的井蓋,蓋住洞口,然後沿著長長的水泥管道一路疾奔。


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正是勾結成光,試圖控制劉建的廣源行執事,龐白鵠。


「這回的差事算是辦砸了。十六少不知道會怎麼收拾我呢。」龐白鵠滿臉青腫,跑路還撇著腿,顯然身上傷的不輕。


「這也怨不得你,都是劉建那豎子,狗肉上不了席面。」


「龍宸那幫家伙不靠譜,黑魔海那伙人更黑,說翻臉就翻臉。」


「這也是沒想到。原以為呂家那窩草包好收拾,誰能料到區區一個呂巨君,會那麼棘手?左武軍、獸蠻人、董卓的涼州軍……要不是金蜜鏑那老狗玩命,呂家真不一定會輸。說來劉驁結了多少仇家啊,個個都巴不得他死。」


「他得罪了多少人?不說別的,就說咱們吧。咱們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公平信譽。漢國朝廷天天這麼折騰我們做生意的,誰他媽受得了?說課稅就課稅,說關門就關門,當官不要商賈出身,輪到打仗卻讓我們做生意的上陣,還他媽跟一幫賊配囚編成一軍。我們就做個生意,犯什麼天條了?就當犯人處置?」


「行了老龐,別發牢騷了。你比我強多了,好歹十六少沒事。陶家的五少爺這次也入宮了,到現在還沒有音信。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肯定活不了。」


「你運氣也夠背的,陶五爺眼下可正得寵呢。他老子不爭氣,原想著他們這一支要敗,誰知道陶老爺子隔了一輩,指名讓他進錢莊打理生意。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陶五爺是個有福氣的,多半沒事。」


「這次城裡大亂,別人都往外跑,我在路上找了個人,冒用文書混到城裡,就想著萬一陶五爺出事,我干脆死城裡算了,也免得連累家人……」


兩人想到前途,都憂心忡忡,沒了說話的興致,只悶著頭趕路。


「我們不是要出去嗎?」


拐角處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兩人齊齊停住腳步,隨即藏起身形。


「賊不走空!來都來了,好歹不撈點兒啊?我又不去挖姓殤的祖墳,就撿個仨瓜倆棗的,他還能跟我來真的?我說善兒啊,咱們不是去長安的嗎?你非要繞到洛都干啥呢?」


「散心。」


「有心事啊?」


「沒心事。」


「反正這會兒沒旁人,咱倆嘮會兒嗑。」


「沒心情。」


已死老僧一臉的痛不欲生,「你小時候可喜歡跟我嘮嗑了,喂個糖豆能嘮一宿,咋越大越不可愛了呢?」


靜善惱道:「我都不是吃糖豆的小娃娃了。」


「那你想吃啥?我給你找去!吃肉也行啊,咱們背著佛祖偷偷吃,吃完再持戒。」


靜善喝道:「誰!」


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甬道中,她穿著一襲白色的武士服,長發挽起,扎著英雄結,英氣逼人。


「我姓雲,你們是?」


「貧尼靜善。」


雲丹琉仔細看了她一眼,「我們是不是見過?」


「不可能!」已死老僧道:「我們跟你雲大小姐從來沒打過照面。」


雲丹琉奇道:「你認得我?」


「這不剛認識嗎?你說姓雲。大小姐嘛。」


雲丹琉道:「告辭了。」


「萍水相逢也是有緣,給點兒錢吧。」


雲丹琉一手按住刀柄,「我要是不給呢?」


「哈哈哈哈!」已死老僧摸著光溜溜的頭皮,匪氣十足地大笑起來,「那我就只好下手搶啦!」


笑聲未落,他壓低聲音對靜善道:「雲家有錢的很。一會兒我制住她,你摸摸她身上。值錢的東西全弄走。出去我就給你買肉吃。」


靜善道:「告辭了。」轉身就走。


「乖徒兒,你別走啊!」已死老僧慌忙追上去,「偶爾劫個道散散心嘛,佛祖都不會怪罪的。」


雲丹琉松開緊握的刀柄,微微舒了口氣。那個老和尚修為怪異,自己也看不出深淺,但帶給自己的壓力極為恐怖。一旦交手,自己連脫身的把握都沒有。


她剛要轉身,卻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把自己攔在中間。左邊一個,是自己交過手的龐白鵠。右邊那個自己也認識。


「你是晴州會館的管事,杜奕?」


那個瘦點的賠笑道:「大小姐好記性,連我這種小人物都能記住。」


「你們也想硬搶?」


「不敢不敢,」杜奕點頭哈腰地說道:「小的只是想請大小姐賞個面子,一起去拜會程少主。」


雲丹琉輕蔑地笑了一聲,「綁架嗎?」


杜奕一臉尷尬,還沒來得及開口,龐白鵠已經「撲嗵」一聲跪下,聲淚俱下地說道:「我們哪兒敢啊。小的是大小姐的手下敗將,真不敢與大小姐為敵啊。


只求大小姐可憐可憐我們,給我們一條生路。」


「你們兩頭堵,是想上來動手的吧?」


「不是不是。」杜奕連連擺手,「我們差事辦砸了,回去也得死。這會兒也是逼急了,想巴結上大小姐,好跟程少主說和說和。」


「你們要說和,直接去找他啊。跟我說什麼?」


杜奕說著也跪了下來,「哎喲,那位程少主還能不聽大小姐的?大小姐別怪我多嘴,程少主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別人不一樣。絕對是又敬又愛,那心思全都寫在臉上!要我說,只有程少主這種不世出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大小姐這樣的絕世佳人。程少主英雄了得,也只有大小姐這樣了不得的人物才配得上。」


杜奕做的迎來送往的營生,全靠捧人吃飯,這會兒撈到一根救命稻草,玩命地拍馬,嘴裡各種馬屁滾滾而出,幾乎能吐出花來。


雲丹琉本來嚴陣以待,不一會兒被他說得臉都紅了,頓足道:「別說了!」


杜奕趕緊閉嘴,像條喪家犬一樣,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雲丹琉看著龐白鵠道:「你在宮裡是怎麼說的?」


龐白鵠「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我混蛋!我該死!」


龐白鵠一邊說一邊狂抽自己,他也真下得去手,只抽了三四個耳光,就吐出一顆牙來,一張肥臉更是腫得不能看了。


杜奕倒聽吩咐,不敢說話,只一個勁兒地磕頭。


「好吧,我可以替你們說,但他答不答應,我可管不著。」


兩人都哭了起來,「大小姐,你就是我們的活菩薩啊……」


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雲大小姐,你不會那麼傻吧?他們說幾句軟話,你就信了?」


龐白鵠跳起來,「誰!」


齊羽仙從黑暗中走出,「真巧,在這裡遇上大小姐。」


雲丹琉道:「你不是在宮裡嗎?怎麼也來了?」


「在宮裡氣悶,出來散散心。」齊羽仙道:「兩位執事,多日不見。」


杜奕道:「齊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小的沒得罪過你吧?」


「是吧?我都不太記得了呢。」齊羽仙一邊說一邊抽出彎刀。


龐白鵠臉上的肥肉抖了幾下,慢慢向後退去。


齊羽仙舉刀指著他,「你們在宮裡突然翻臉,暗算仙姬,這就想走?」


杜奕道:「老龐,怎麼回事?」


龐白鵠啐了口血沫,「齊仙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仙姬獨占永安宮,開啟秘境的時候可沒跟我們打招呼吧。要說翻臉,也是你們先翻的臉。」


「秘境歸我們聖教,本來就是說好的。倒是你們背著仙姬,私下勾結聖教的姬奴,敢問操的什麼心思?」


「你們把印璽全都卷走了,宮裡只留了個空殼,還說只圖秘境?」


「那些印璽是開啟秘境所用。」


「當初可沒聽你們說過。」


「事關機密,恕難奉告。」


「兩位!兩位!」杜奕見兩人越說越僵,趕緊打圓場道:「我聽著大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哪兒有什麼誤會?」雲丹琉嘲諷道:「說到底兩邊都沒操好心,一有機會就互下黑手,不過是狗咬狗罷了。」


齊羽仙嘆道:「鷸蚌相爭,倒讓程少主這漁翁得利。雲大小姐,何必譏刺我等呢?」


齊羽仙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三人站成一個三角形,將雲丹琉圍在中間。


齊羽仙終於站定,她微微一笑,剛要開口,雲丹琉忽然動了,她飛身躍起,整個身體幾乎橫過來,兩條長腿一前一後,旋風般橫掃過來,正中龐白鵠頸側。


龐白鵠猝不及防,被雲丹琉雷霆一擊,一個筋鬥栽倒在地。


齊羽仙彎刀猶如一道流光,直劈雲丹琉後腰。另一邊的杜奕卻往後跳開,高聲叫道:「諸位!諸位!且莫動手啊!」


雲丹琉揚聲道:「今日暫別,後會有期。」


齊羽仙心下惱怒,催動真氣,全力追擊,誰知剛追出兩步,眼前青光暴起,卻是雲丹琉去而復返,回馬一刀劈向齊羽仙頭頂。那柄青龍偃月帶著一股狂飆席卷而來,齊羽仙倉促變招,雙刀相交,只覺手腕劇震,彎刀幾乎脫手,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


雲丹琉一刀劈退齊羽仙,這才施施然退走。


龐白鵠捂著脖子爬起來,與齊羽仙面面相覷。


杜奕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一邊說道:「各位,我是給陶五爺干活的,這可不關我的事。」


「萬般天注定,半點不由人。」齊羽仙道:「杜執事,你已然卷入此事,還想著能脫身嗎?」


杜奕不是那麼好哄的,當即道:「我怎麼聽不懂呢?要不咱們明白說話?」


「想聽明白?好啊。」齊羽仙道:「帛十六出錢,慫恿呂冀弒君,暗中又資助劉建,試圖兩頭押寶。可他心思太大,明知道劉建是我們的禁臠,偏又想著甩開我們,獨占便宜。結果不出仙姬所料,果然是玩砸了。眼看著雞飛蛋打,龐執事坐不住了,拼了命也要把你們拖下水。」


杜奕寒聲道:「陶五爺不在秘境?」


「你說呢?」


杜奕臉色鐵青,「老龐,你這回可把我坑苦了。」


龐白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咱們幾方人心不齊,讓長秋宮得位也不冤。可我真沒坑你的心思,我就想著借五爺的虎皮一用,找個機會給程少主磕頭認錯,保自家一條狗命。」


齊羽仙冷笑道:「這會兒還舌燦蓮花?」


龐白鵠惱道:「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齊仙子還要我怎麼著?」


「劉建身死,我們巫宗這回可是虧大了。龐執事不准備給些補償嗎?」


龐白鵠臉上的肥肉抖了幾下,咬牙道:「想要什麼,劃出道來!」


「廣源行在漢國生意。」


龐白鵠氣極而笑,「你知道廣源行在漢國有多少生意嗎?就不怕撐死?」


「我敢張這個口,就不怕你生意有多大。」


龐白鵠搖頭道:「那我還是死吧。來,殺了我,把我的腦袋給十六少送去。


就說我姓龐的無能,罪該萬死。」


「你的命可值不了幾個錢。」齊羽仙道:「全拿不行的話,起碼得一半。」


「一半也不成。」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把廣源行的產業連同謀逆的證據送上去,想必漢國官府很樂意收繳這批逆產。」


「你!」龐白鵠剛要動怒,卻泄了氣,哭喪著臉道:「我做不了這個主。」


「你就把原話傳給十六少好了。」齊羽仙淡淡道:「想跟仙姬翻臉,就該先有舍財的覺悟。」


杜奕道:「這邊沒什麼事,我先走一步。」


「想脫身可沒那麼容易。動手的可也有陶五爺。」


「我就一傳話的,你別為難我。要什麼,我轉告給五爺。」


「錢莊。」


眼看杜奕變了臉色,齊羽仙挑起唇角,「陶五肯定不會給。」


「你知道就好。」


「那我們借筆頭寸好了。具體數額,回頭有人去跟五爺商量。」


杜奕還在思量,龐白鵠道:「若是我答應你,程少主那邊再張口呢?」


「我不是還給你留了一半嗎?」


「齊仙子莫說笑。我們出了這筆錢,你們可得負責把事給平了。」


「你們只要不自作主張,我們自有法子。」


龐白鵠一咬牙,「成!」


「一言為定。」齊羽仙說著抬起手。


龐白鵠抬手與她擊了一掌,隨即一聲慘叫,卻是被她生生擰斷一根手指。


齊羽仙笑道:「先收些利息。」說著飄然而去。


龐白鵠握著斷指,一張肥臉滿是冷汗。他喘息半晌,然後又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杜奕動了動嘴,最後也是一聲長嘆。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1:59

第三集 第七章、名花傾人


程宗揚不知道劍玉姬與晴州商會已經重新攜手,他把秘境內的獸蠻人集合起來,獸蠻武士由阿合馬帶領,外面由敖潤與馮源接應,負責安置。其余的獸蠻奴僕則由哈米蚩帶領,暫時仍留在秘境。這些獸蠻奴僕都是上好的勞力,一旦岳鵬舉改造過的銅門無法開啟,說不得還要用蠻力挖開。


可隊伍集結起來之後,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青面獸的蹤影。十個獸蠻人有十一個都是實心眼,自己交待過不讓解開,老獸就是打死也會拖著蔡爺不撒手,可他這泡尿也撒得太久了吧?


蔡爺沒了影子,阿合馬比程宗揚還急,一頓木杖,「吾去找!」


阿合馬帶了幾名精壯的獸蠻武士,分頭尋找。程宗揚有心不去理會,可沒來由一陣心驚肉跳,好像有什麼不妙的事情正在發生。


「我也去!」


合德不便行走,留下來由哈米蚩照看。程宗揚叫上呂雉隨行,免得她趁自己不在,搞出什麼事來。


獸蠻人所在的區域是一片荒丘,翻過一個斜坡,前面是一片山林。程宗揚心下嘀咕,以老獸的羞恥度,撒泡尿總不至於還要鑽到林子裡吧?


「老獸!」程宗揚雙手攏到嘴邊,放開喉嚨喊了幾聲,結果半晌也沒有聽見回音。


程宗揚一邊叫一邊四處張望,看到身後的呂雉,不禁一陣火大。自己嗓子都快喊出血來了,她倒像是沒事人一樣,到底誰是主誰是僕?


「你也叫!」


「嗓子壞了,叫不出來。」


「騙鬼啊。什麼時候嗓子壞了?」


呂雉淡然道:「給主人品簫的時候,喉嚨腫了。」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好笑,「哎呦娘娘,你也太嬌貴了吧?用用你的嘴巴,就把你的嗓子給干腫了?說得好像你沒給人口過似的。」


「沒有。」


「這麼榮幸?娘娘的第一次居然給我了?」程宗揚嗤笑道:「你怎麼不干脆說你還是處女得了。把石頭拿好!」


呂雉還拿著那塊白色的條石。程宗揚開始只是不想把留著岳鳥人手跡的石頭平白扔了,後來發現讓呂雉拿塊石頭效果出奇地好,一來增加負重,消耗她的體力,二來拖慢她的速度,三來正好占住她兩只手,差不多等於給她戴了副鐐銬。


條石又不能拿來當武器,即使她想扔過來砸死自己,這麼大一塊石頭,自己也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程宗揚耳朵忽然一動,聽到山林中傳來一聲大喝。


那聲音相距甚遠,但聽起來極為耳熟,居然是吳三桂。程宗揚立即噤聲,拔出那柄劇孟送給他的長刀,循聲往林中掠去。


林內一片狼藉,吳三桂手持長矛,與一名八條手臂的老僧激鬥正酣。


已死老僧八臂齊出,打得吳三桂步步後退。剛剛胖出兩圈的高智商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唯恐被兩人交手的勁氣帶到,橫屍當場。不過他也沒閑著,雖然躲得不敢露頭,但嘴上功夫沒丟下,可著勁兒的叫罵。各種污言穢語,都快翻出花來了,讓已死老僧滿門妻女,上溯祖宗八代都倒了血霉。


吳三桂叫道:「老和尚!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為何一見面就要喊打喊殺!」


已死老僧道:「你把後面那廝交出來!咱們了事!」


「這是我們商行的雜役,不知哪裡得罪尊駕?」


「我呸!還雜役,臨安的花花太歲,誰不認識?肥羊啊!」已死老僧騰出一只手,摸著光溜溜的頭皮,怪笑道:「快快把他交出來!老衲好去找太尉化些錢銖,哈哈哈哈!」


「八臂老禿?」程宗揚叫道:「你怎麼跑這兒了!」


「老衲鐵鞋踏破山河!你管我在哪兒呢?哎喲,這不是程賢弟嗎?」已死老僧匪氣十足地大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緣份啊!」


笑了兩聲,已死老僧忽然擰起眉頭,「不對!不對!」他往後跳開,八條手臂一起抱著光頭一通亂摸,眼中露出濃濃的狐疑,半晌才恍然叫道:「哎媽!善兒是來找你的?我的乖徒兒啊,你是不是看中他了!」


靜善又羞又惱,「你胡說什麼!」


「找我?」程宗揚莫名其妙,「什麼事?」


靜善厲聲道:「誰找你了!我只是路過!」


程宗揚滿臉不信,從哪兒走能路過秘境?


靜善拿出一封信柬,往地上一擲,「智深師兄給你的。」轉身就走。


程宗揚怔了一下,智深?魯智深?他抄起信柬,急忙追上去,「等等!」


「師傅!把他趕開!」


已死老僧橫身攔住,惡狠狠道:「干哈呢!我徒兒是你能追的嗎?要追也是我徒兒追你!知道不!」


靜善氣道:「你閉嘴!」


程宗揚道:「魯大師不是在沐羽城嗎?你們在哪裡見的面?」


「你說那個黑禿啊。他被大孚靈鷲寺的賊禿追殺,老衲跟乖徒兒路過,幫他把那些賊禿打跑了。」說著已死老僧攤開一只手。


「干什麼?」


已死老僧理直氣壯地說道:「你不是問啥地方嗎?給錢啊。」


這幫窮鬼!程宗揚拿出錢囊,直接丟了過去。


已死老僧八臂齊出,一只手接住錢囊,一只手解開帶子,一只手伸進去抓住錢銖,剩下五只手攤成一排,飛快地把錢銖分開,數了一遍。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哎呦,兄弟,你還挺有錢啊,哈哈哈哈。」


「在哪兒遇到的?」


已死老僧樂呵呵道:「信上寫著呢。」


程宗揚險些吐出一口血,趕緊拆開書信。看到信上說他們繞道沐羽城,避開大孚靈鷲寺的追殺,已經到了江州,由小侯爺親自出面安頓下來,程宗揚先放下一半心。再往後看,卻是林衝傷勢未愈,留在江州休養,魯智深獨自趕往臨安,准備接嫂夫人前往江州與林衝相聚,結果途中又遇到大孚靈鷲寺的僧人。魯智深不願對他們下重手,一路纏鬥之下,又往北繞到丹陽,結果遇到被大孚靈鷲視為異端的靜善師徒,雙方聯手,擊退追兵,才得以脫身。


丹陽有程氏商會的店鋪,魯智深打尖時聽說程宗揚到了洛都,他南下臨安,無法見面,正好已死師徒北上,魯智深便寫了封書信,交給靜善,目的只是報個平安,也不指望他真能收到。


看到魯智深信中說要去接林夫人,程宗揚尷尬之余還有些心慌。雖然阮香凝是黑魔海布在林衝身邊的棋子,與林衝並沒有夫妻之實,但自己把她收入房中,道義上著實有些說不過去。為了掩蓋此事,他想方設法做了掩飾,可到底紙包不住火,萬一走漏風聲,自己跟林衝臉上都不好看。


已死老僧手裡有了錢,底氣立刻足了許多,湊到靜善身邊道:「徒兒啊,信也送到了,錢也拿到了,你看咱們是這就走呢,還是再玩一會兒?」


「走。」


已死老僧一邊走一邊嘀咕,「乖徒兒啊,這信是給小程兄弟的,你咋不跟我說呢?」


「你自己不會看嗎?」


「我不認字啊。」


「那你知道信上有地址?」


「猜都能猜出來。你以為我跟那小子那麼傻呢?」


高智商從吳三桂背後鑽出來,指著兩人的背影,跳著腳小聲道:「禿驢!算你們跑得快!」


吳三桂朝他腦袋上拍了一記,「讓你不下功夫!」


高智商叫屈道:「我都很努力了,這不是剛上手開練嗎?哈大叔說了,像我這樣的武學奇才,估摸著再有半年吧,差不多就能神功大成,揍那老禿驢就跟玩兒一樣。」


「你就往死裡吹吧。」


程宗揚收起書信,「你們進來多久了?」


「可有一會兒了。」


「看到青面獸和蔡爺了嗎?」


「沒有。」


「別的人呢?」


「那就多了。」


程宗揚一怔,「很多嗎?」


吳三桂道:「有兩邊的叛軍,有宮裡的內侍,有趁火打劫的,有幾個戴著面具的,像是漏網的死士。」


「你們怎麼遇到這麼多?」


「不知道。他們都在林子裡,我們也跟來了。」


高智商插口道:「還有個穿著大紅袈裟的光頭。」


穿袈裟的光頭?不會是大孚靈鷲寺的人吧?這幫死和尚,真是陰魂不散!


程宗揚索性把呂雉叫過來,「大孚靈鷲寺是怎麼回事?」


呂雉道:「沮渠大師一直想在漢國境內興建佛寺,走了巨君的門路,這次特意遣人來助。」


「他們來了多少人?」


「我只知道有一位紅衣羅漢,九名金剛徒。暗地裡是否還有,非我能知。」


紅衣羅漢?干脆叫紅衣主教得了。程宗揚對這個極端天主教化的佛門奇葩毫無好感,還不如叵密那個佛教恐怖組織有人味呢。


這麼多人都在林子裡?程宗揚心裡有些打鼓。這是要出什麼事吧?


猶疑間,腳下忽然傳來一陣震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從地下鑽出。


緊接著,一股濃霧從林中彌漫開來,灰色的霧氣翻滾湧動,隱約能看到霧中一些模糊的影子。


就在霧氣擴散開的同時,數道死氣突兀出現。程宗揚心知不妙,立刻叫道:「快走!」


吳三桂一把拖住高智商,邁開大步往林外衝去。程宗揚掠出丈許,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扭頭看時,只見呂雉還拿著那塊條石,行動略慢,忽然身體一傾,像是不小心絆到什麼,接著就被濃霧吞沒。


「你個廢物!」程宗揚大罵一聲,轉身闖入霧中。


霧氣中彌漫著腐肉般惡臭的氣味,中人欲嘔。程宗揚找到呂雉,叫道:「手伸過來!」


呂雉勉強伸出手,程宗揚一把拽住,卻未能拖動。仔細看時,只見一條暗紅色的藤蔓卷住她的腰腿,正將她往霧中拖去。


程宗揚猛然抬起頭,只見一株巨大的花朵出現在濃霧中,花盤高約丈許,直徑更是接近兩丈,棕紅色的花瓣上遍布著凸起的顆粒,中間一個酒壇狀的入口,深不見底。


程宗揚心跳幾乎停了一拍,這麼大的食人花,從哪兒鑽出來的?


花朵下方,堅如鐵質的花萼有靈性一樣轉動著,忽然間花朵猛地合攏。一頭生著獠牙的野豬被藤蔓卷起,送入巨花中央的入口,隨即花朵內發出一陣腐蝕的吱吱聲,一股惡臭彌漫開來。


呂雉臉色發白,她半身被藤蔓卷住,被拖得離開花朵越來越近。那朵巨花吞下獵物,中間的入口再次張開,露出裡面遍布著倒鉤的花蕊。


程宗揚長刀揮出,重重斬在藤蔓上。棕色的汁液噴濺出來,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沾在手背上,如同火燒。


那條藤蔓極為堅韌,程宗揚一刀竟然沒有砍斷,他正准備再次出手,一條細藤悄無聲息地貼地伸來,卷住他的腳踝。


程宗揚縱身躍起,與撲來的花朵擦肩而過,一股濃如雨霧的惡臭飄來,程宗揚吸了一絲,頭腦就有些發暈。他屏住呼吸,偶然一瞥,看到花朵中間有一只金色的面具。被食人花吞噬的呂家死士已經屍骨無存,只有耐腐蝕的金面具遺留下來。


程宗揚避開食人花的一撲,揮刀斬斷細藤,接著連補兩刀,將呂雉腰間的藤蔓劈斷。


那朵食人花示威般翕張著,慢慢向後退去,然後閃電般一收,將樹上一條巨蟒吞入口中。巨蟒的長尾在花朵外瘋狂地扭動片刻,然後軟垂下來。


呂雉鎮定地站起身,手指卻在發抖。接著耳邊傳來一聲大罵,「干!」


程宗揚臉色難看得像踩了狗屎一樣。濃霧籠罩的樹林間,一朵接一朵食人花從地下鑽出,越來越高,在空中搖曳著綻開巨大的花朵。


從林中四處望去,數不盡的食人花遍地開放,每一個方向都是接連不斷的食人花海。無數藤蔓縱橫交錯,將林間變成一片死亡禁區。短短兩個呼吸,程宗揚就感覺到上百道死氣散逸出來,顯然那些食人花正在大肆吞食林間棲居的鳥獸。


單是一株食人花的藤蔓就讓自己大費周章,這要一株一株殺過去,恐怕走不到一半,自己就會變成食人花的肥料。可留在原地,吞食完巨蟒的食人花隨時都可能再攻過來。硬闖是找死,留在原地是等死,怎麼看都是死路一條。


呂雉忽然道:「抱住我!」說著呂雉背後驀然伸出兩支黑色的羽翼,微微一振,身體便即懸空。


程宗揚一拍額頭,差點兒忘了這娘兒們是羽族,「算你還有點良心。」


呂雉冷冷道:「沒有你的刀,我們都得死!」


程宗揚一把摟住她的腰身,「能帶動嗎?別飛一半還要我來背你。」


呂雉振翅飛起,程宗揚看准一條橫空的藤蔓,正要揮刀斬開。誰知呂雉忽然往下一折,貼著地面掠過,然後再次飛起。


空中突然變向,程宗揚險些被甩下來,等看清她是將那塊掉落的白石撿了起來,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抬手在她臀上打了一記,「飛穩些!」


呂雉身體微微一僵,然後扶搖直上,筆直飛過林梢。


程宗揚低頭看去,只見身下灰霧滾滾,整個山林都被食人花占據,最大的一朵幾乎與林梢平齊,花朵開合時,濃霧都被攪起漩渦,連空中的飛鳥躲閃不及,都被食人花吸入口中。林中不時傳來慘叫,顯然停留在林中的侵入者正逐一被食人花吞噬。


呂雉遠遠避開漩渦,一邊升高,一邊往山林邊緣飛去。身在空中,程宗揚才發現眼前的秘境極為詭異,周圍的群山呈現出弧狀的彎曲,整個大地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漏鬥,底部則是通往陵墓所在的巨型隧道。


程宗揚忽然叫道:「左邊!」


林中生靈絕跡,但在林地另外一端的邊緣,還有人類活動的蹤跡。那人身材干瘦,烏衣垂冠,正是老太監曹季興。與他交手的,則是一個身著大紅袈裟的魁梧僧人。


那和尚手持禪杖,舞得虎虎生風,可怎麼也闖不過曹季興的一雙肉掌。曹季興穩穩占著上風,卻不急不燥,只在濃霧邊緣來回游走,身影鬼魅般時隱時現,把對手死死拖在霧中。


灰霧本身帶有毒性,那名僧人左衝右突,無法脫身,被霧氣不斷侵蝕,一張臉都幾乎成了死灰色。


隨著霧氣的波動,能看到林間零亂掉落的兵刃和破碎的甲衣,還有兩株被砍倒的食人花,巨大的花盤已經開始腐爛,與幾具殘缺的肢體混雜在一起,多看一眼都會讓人做噩夢。


那僧人連攻數招,都被曹季興擋下,終於支持不住,身體一晃,露出破綻。


曹季興身形一閃,掠入霧中,手掌像虛影般穿過禪杖,在他胸前一按,隨即往後躍開。


紅衣僧人兩腿像灌了鉛一樣,無力挪動。他兩手扶著禪杖,慢慢坐下,長嘆道:「無知的人啊,願佛祖賜福予你。」說著,抬手在胸口畫了個「卐」字符,臉上露出解脫般的欣然,然後脖頸軟垂下來,再無聲息。


一株食人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探過來,花朵張開,將僧人一口吞下。


曹季興身形有一晃,避開食人花的吞食區域,一邊抬起頭,朝程宗揚打了個招呼,一邊叫道:「詢哥兒,收了神通吧。」


朱老頭的聲音從一株古柏後面傳來,「別吵吵!」


天知道死老頭做了什麼手腳,灰色的霧氣飄到樹旁,就像遇到一道無形的屏障,被阻隔開來。


不等呂雉落地,程宗揚便飛身躍下,「老頭兒,這都是你搞出來的?你也太缺……」話未說完,他失聲叫道:「雲丫頭!」


雲丹琉席地而坐,那柄形影不離的青龍偃月插在地上,她雙目緊閉,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放在胸口,臉上滿是淚水。


程宗揚還是頭一次見到雲丹琉流淚,簡直比看到她受傷還要吃驚,「怎麼回事?」


朱老頭一掌貼在雲丹琉背後,正幫她推血過宮,「雲丫頭不小心被那幫和尚打傷。傷勢我幫她壓下來了。先別啰嗦,等她吐出這口血就好了。」


片刻後,雲丹琉吐出一口鮮血,睜開眼睛。


程宗揚一陣心痛,蹲下來道:「出了什麼事?」


雲丹琉攤開緊握的手掌,將一枚玉佩放在他手中,然後摟住他,伏在他胸口痛哭失聲。


雲丹琉從未有這種軟弱的時候,何況這會兒還當著旁人的面。程宗揚一邊呵哄,一邊抬起手,那枚玉佩少了半片,似乎沾過血,形成一大片血沁,中間一個殘缺的「雲」字依稀可見。


朱老頭長長嘆了口氣,「這是傳峰的隨身玉佩。當年我跟傳峰頗為相投,不曾想他會葬身此處。」


雲傳峰?雲蒼峰的兄長,雲丹琉的父親?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他不是行商途中遇刺的嗎?」


朱老頭搖了搖頭,「多半是外間的說法。」


這也很有可能,雲家的當家大哥死在漢國帝王的秘境之中,莫說雲家未必知曉詳情,就是知道也不敢往外說。


程宗揚仔細看了看玉佩,缺口整整齊齊,像是被利刃切開,但邊緣有幾道極深的劃痕。


他摸了摸劃痕,「這是……鋸齒?」


曹季興道:「鋸齒刀。」


孟老大特訓的時候,曾經給自己惡補過各種武技常識,鋸齒刀在兵器中屬於凶物,由於傷口的特殊性,一旦中刀,便是九死一生。但鋸齒刀難學難練,對敵時也不比平刃武器占優勢,反而由於刀鋒的鋸齒,很容易被一些勾鎖類的武器克制,屬於難練易破的雞肋兵器,極少有人使用。


雲傳峰的隨身玉佩出現在秘境中,其間的原委耐人尋味。程宗揚摟住雲丹琉的香肩,低聲道:「可找到骸骨?」


雲丹琉抽泣著搖了搖頭。


秘境內除了食人花,還有各種食腐的獸類。即使沒有人刻意破壞,屍體也很難保存。看情形,雲傳峰如果死在此地,多半是屍骨難尋。雲丫頭幼年失怙,乍然見到父親的隨身玉佩,難怪會這麼傷心。


程宗揚摟著雲丹琉呵哄半晌,心底的疑雲卻難以驅散。自己聽雲蒼峰說過,雲傳峰一直為恢復家業奔走,最後不知得罪了哪裡的仇家,導致了雲氏幾被滅門的慘劇。以雲家的財力和遍及六朝的商鋪,時隔多年,卻連仇家是誰都打聽不出來。這仇家隱藏得也太深了。更蹊蹺的是,那位仇家一次出手,未竟全功就銷聲匿跡,似乎對雲家余下的人再沒有半點興趣,又不像是專門為了殺人滅口。


如今突然發現雲傳峰的玉佩,程宗揚禁不住生出一種極端不妙的聯想。如果雲傳峰的死與某個仇家滿地的鳥人有關,而那個人在雲傳峰死後不久便告失蹤,因此未能對雲家其他人繼續下手,也許就能解釋得通了。可這樣的話,雲如瑤、雲丹琉還怎麼與月霜、小紫相處?


不對!程宗揚忽然想到,如瑤的寒毒與被凶手打傷,而月霜的寒毒與如瑤十分相似,也許行凶者是同一個人。若是如此,雲家很可能是不小心卷入岳鳥人的風波中,結果受了仇家遍天下的岳鳥人連累,才遭此慘禍。


往事撲朔迷離,想揭開謎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辦到的。程宗揚對雲丹琉道:「既然找到玉佩,想必還有別的線索。這地方太危險,我們先跟大家會合,再回來細查。」


雲丹琉在他肩頭擦干淚水,然後抬起頭,臉上已經收起哀戚之色,流露出堅毅的神情,一字一字說道:「我要找到這個人。」


「我們一起找。只要他還活著,總能找到他。」


雲丹琉傳送時與眾人失散,本來准備前往帝陵與眾人會合,但遇到齊羽仙和龐白鵠等人擋路,無意中來到山林間,卻意外發現父親的隨身玉佩。


心神激蕩之下,雲丹琉一時失去提防,被幾名逃亡的死士偷襲得手。她成功反殺一名死士,卻不料逃到林中的人越來越多,除了殘存的死士,還有劉建和呂氏的叛軍,宮裡的內侍,最後又引出幾名僧人。力戰之下,傷勢越來越重,若非遇到朱老頭和曹季興,只怕就要飲恨。


聽了雲丹琉的經歷,程宗揚卻感覺有點不對。


「老頭兒,這些食人花是你弄出來的?」


朱老頭道:「趕巧了,這些花原本生在地下,好幾年才開一次。誰知道今兒個能碰上呢?」


「你沒做手腳?」


朱老頭干笑道:「我就用了點毒,好讓它們早點開。這會兒也該收了。」


話音剛落,那些巨大的花朵驀然收攏,逐一鑽回地下,重新蟄伏起來。


林中霧氣漸漸消散,所有的屍骨都已經被食人花吞噬殆盡,只留下一地被毒霧侵蝕過,斑駁不堪的兵器。


程宗揚道:「這些人也是你引來的吧?」


曹季興賠笑道:「詢哥兒只是想省點事,真沒想到大小姐也在。這不,我們緊趕慢趕,把人給救下了。」


說著,曹季興滿面堆笑地向呂雉施了一禮,「娘娘,您吉祥。」


呂雉轉過頭,不去理他。


朱老頭卻皺起眉,「你們把陵墓給挖了?」


程宗揚愕然道:「沒有吧?」


朱老頭抬了抬下巴,「那不是陵門上的石頭嗎?」


程宗揚看著呂雉手中那塊白色的條石,「這塊?」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2:03

第三集 第八章、容顏易改


帝陵門外,隨著齊羽仙到場,又有一些黑魔海屬下分別趕來,數十號人聚在陵墓大門前,越發人多勢眾。


小紫一方只有四人,還不及對方一成,怎麼看怎麼勢單力孤。


聞清語和齊羽仙還能耐住性子等候,一些新出現的面孔已經開始騷動,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沉默如岩石一般,不言不語。


那名穿著黑衣的女忍出現在聞清語身後,對那幾名吵鬧的門人視而不見。


聞清語道:「手下人沒規矩,讓上忍見笑了。」


「他們是尊者的人?」


聞清語略顯錯愕。


女忍道:「我不懂你們的事。但我又不是傻瓜。」


齊羽仙輕笑道:「不知換作上忍,該如何處置?」


女忍指了指場中最不安分的一個,「把他的腦袋砍了。」


「殺人立威嗎?好主意。」齊羽仙嘆道:「可惜仙姬吩咐過,不好亂殺自家人。」


「還要等多久?」


聞清語與齊羽仙對視一眼,各自無奈。


幸好沒有等太久,遠處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正主終於出面,聞清語如釋重負,但接著她臉色就變了。這腳步聲,未免太多了些。


程宗揚不是一個人來的,也不是十個八個。他前面有吳三桂開路,左手雲丹琉,右手趙合德,曹季興、呂雉、高智商在旁隨侍,還有個朱老頭攏著手跟在屁股後面。再往後是哈米蚩帶著的兩百多號獸蠻人,個個如狼似虎,把巫宗人馬的氣熄全壓了下去。


剛才還在吵鬧的幾個人頓時噤聲。聞清語和齊羽仙瞠目結舌,她們不惜放棄漢國政權,就是為了集中人手,在秘境力壓對方一頭。可怎麼也沒想到,這位程少主會帶了這麼多人——簡直是一支軍隊……


兩天之前,這位程少主還在宮裡與獸蠻人打生打死,鬥得你死我活。誰知一眨眼,那些獸蠻人就成他的擁躉。這位程少主的交際手段也太邪性了吧?


程宗揚大搖大擺從人群中間穿過,把雲丹琉和趙合德送到小紫身邊,然後轉過身,不客氣地說道:「小劍呢?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見人影?再遲到可就沒她的份了。」


齊羽仙收起驚疑之色,沉聲道:「秘境開啟,仙姬自會現身。」


「哎?這不是我的奴婢嗎?你怎麼也跑來了?還有沒有一點規矩!」


「我連天子都見不著,何苦再留在宮裡?程少主,你說是吧?」


發現定陶王身邊有黑魔海的御姬奴,程宗揚就立刻把齊羽仙隔離開,免得她的魔爪再伸到天子身上。齊羽仙被扔在偏殿,形同高牆圈禁,眼看程宗揚心生戒意,知道自己無可施為,等腿上傷勢稍愈便即離開。這種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就占些口頭便宜而已。


程宗揚指著她身後那些人,「這些都是你們巫宗的後起之秀?九御呢?來了幾個?估計都快死完了吧。」


聞清語道:「不勞閣下費心。」


程宗揚看了一圈,「西門狗賊呢?開啟秘境需要血祭,我看他的臭血就挺合適,先把他祭了吧。」


「西門公子受傷北返,不在此地。」


「噢,你們老巢在北邊啊。」


此言一出,聞清語不由神情微變。


程宗揚哂道:「你擺這臉色給誰看呢?紫丫頭入了門牆,你們老巢難道還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聞清語道:「程少主教訓的是。」她果斷不再糾纏,「眼下人已到齊,有勞少主。」


劍玉姬和西門狗賊都不在,欺負這些人真沒什麼成就感。程宗揚懶得再找茬挑釁,擺手道:「蛇奴。」


蛇夫人聞聲上前,拿出一只五彩綬帶的革囊,裡面正是那枚「皇後之寶」。


聞清語面如止水,示意屬下取出傳國玉璽。


雙方各執一璽,放入凹槽。片刻後,兩旁的長明燈同時光焰大作,與前次開啟時一般無二,只是少了作為引子的鮮血,光焰有些飄忽不定。


程宗揚看了看朱老頭,用口型道:「我真開了啊。」


「開吧,開吧。」朱老頭倒沒有太糾結,「我得瞧瞧岳賊把裡面禍害成什麼樣了。」


程宗揚卷起袖子,「雉奴。」


呂雉拿著那塊白色的條石,走上前來。


小紫一手支著下巴,星眸閃閃發亮,看到此處不由笑了起來,「程頭兒,你真找到開啟的法子了。」


程宗揚拍了拍那塊條石,「賭一把。」


齊羽仙一眼瞥見石上的「不許小便」,不禁失笑,「程少主這塊石頭,不會是從茅廁裡拿來的吧?」


「讓你說著了。再多嘴,一會兒就喂你吃下去。」


程宗揚托起條石,縱身而起,掠到銅門側面那行「非劉氏子孫,擅入者死」


的字跡旁,「叮」的一聲,將長刀刺進石隙,雙腳踏在刀上,穩住身形。他在牆上摩挲片刻,然後屈指叩了叩岳鵬舉留下的那處畫押。


眾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舉動。獸蠻人的倒戈使聞清語和齊羽仙方寸大亂,這會兒既擔心他打不開秘境,自己與魔尊失之交臂。又擔心他成功開啟秘境,仗著人多將魔尊強行搶走。


萬眾矚目之下,程宗揚抬起手掌,按住那塊刻著岳帥畫押的石頭,然後往外一引。整塊石頭輕易就被抽出,在牆上留下一個方形的空洞。


「接住!」程宗揚將抽出的條石拋了下來。


卓雲君長袖一卷,穩穩接住。


程宗揚把那塊白色的條石放入空洞,往裡推去。白石的大小形狀與空洞完全一致,等推到盡頭,整塊石頭與牆壁嚴絲合縫,渾然一體,原本的畫押也被一張笑臉代替。


聞清語手心裡捏了一把汗,唯恐大門突然洞開,自己倉促間來不及反應,被對方搶了先機。


可等了片刻,青銅大門毫無反應。


聞清語心頭一動,視線停留在小紫身上,淺淺笑道:「好一個鳩占鵲巢。難怪用劉氏血脈無法開啟,原來早已被人用了掉包計。想必帝陵秘境,只有武穆王的血脈才能開啟了。」


朱老頭臉色陰沉像能擰出水來一樣。血脈事大,岳鳥人要是搞出這勾當,不亞於刨了自家的祖墳。


除了岳鳥人,這世上恐怕再沒有誰能單靠一張臉,就讓朱老頭氣急敗壞的。


可岳鳥人就長這模樣?


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小紫一雙美目宛如寒星,正專注地看著那張面孔,神情間看不出是喜是悲。


「咣」的一聲,已經完全開啟的青銅門停住轉動,光焰也隨之消失。程宗揚暗暗松了口氣,看來岳鳥人這回沒再玩什麼么蛾子,起碼門是開了。


開啟的大門內一片漆黑,仿佛裡面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深淵。程宗揚看了片刻,居然有種失重的感覺,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門內。


「好一個偷天換日。」劍玉姬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前,喟然嘆道:「不料武穆王有此手段,神不知鬼不覺,便將帝陵據為己有。」


程宗揚惱道:「你個賤人!少來挑撥!」


「還用挑撥嗎?」劍玉姬望著朱老頭,微微一笑,「殤侯身為前輩,還請先行一步。」


朱老頭冷哼一聲,當先踏入大門。


曹季興緊跟著要進,卻被仇雍側身擋住,「說好的平分,你們想獨占?」


小紫道:「這回可是我們開啟的,你們的五成已經沒有啦。」


劍玉姬道:「各分五成,你們先挑。」


「輪流進的話,我們太吃虧了,說不定會被你們打呢。」


齊羽仙忍不住道:「你們人多好不好?」


小紫笑吟吟道:「還不夠多。」


齊羽仙還要理論,劍玉姬按住她,無奈地說道:「殤侯已經進去了,姑娘何必再拖延呢?」


小紫笑道:「當然是拖得越久越好,讓他把好東西全都打包拿走。」


「兩邊一起進,限十人以內。」劍玉姬道:「想來殤侯也不願意有太多外人唐突祖陵吧?」


小紫笑吟吟道:「程頭兒,人家聽你的。」


程宗揚道:「就十個人。」


劍玉姬抬手示意,「仇尊者,你先請。」


仇雍也明白過來,當下不再多話,飛身掠入門內。


接下來劍玉姬與小紫一人一邊,同時入內,然後是齊羽仙與程宗揚。


蔡敬仲到底沒有找到,程宗揚擔心外面沒有強力人物坐鎮,將曹季興放在最後。劍玉姬顯然也是一般心思,將聞清語留在了後面。


跨進大門,濃重的黑暗如有實質,像潮水一樣將自己吞沒。忽然一股陰冷的寒意透體而過,仿佛穿過一道無形的冰牆,程宗揚激零零打了個冷戰,接著眼前出現一片亮光。


程宗揚抬起頭,只見頭頂是一片浩瀚的星空,無數星辰彙聚成一條璀璨的星河,在夜空中緩緩旋轉。


星光下方是一條筆直的御道,兩旁各列著一隊軍陣。那些軍士身材高大,衣甲鮮明,手中握著鋒利的長戈,整齊如林,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正蓄勢待發,又似乎在往前邁步。


程宗揚心裡暗罵,干!陪葬的俑人,要不要搞得這麼逼真?


御道盡頭是一條台階,台階用深黑色的玄武岩砌成,四周圍著純白的欄杆,這兩種顏色本來互相衝突,可在此處卻極為和諧,深邃而又幽遠。台階上方矗立著一尊金燦燦的雕像。朱老頭、仇雍、劍玉姬等人此時都立在階前,仰首眺望。


這就是劍玉姬等人念念不忘的魔尊?這麼大的家伙,岳鳥人怎麼把它搶走搬來的?程宗揚往上看去,只見雕像頭上戴著一頂帝王的冕旈,卻是一位帝王。


一同進來的齊羽仙面露鄙夷,「丈二金身,金光刺眼。堂堂武皇帝,品味居然如此俗不可耐。」


「得了吧,有本事你也給自己鑄個金身。鑄不起就說人家俗,合著你吃不到的葡萄全是酸的?」程宗揚道:「人家鑄像是為了實用性,因為黃金的性質最穩定,你以為是炫耀呢?俗!」


齊羽仙哼了一聲。


程宗揚道:「你們可想好了,要選魔尊的話,這金像就沒你們的份了。」


「只要殤侯答應,你盡管把他祖宗搬走好了。」


這一路自家順風旗扯得太足,被齊羽仙反唇一譏,硬是沒接著。


朱老頭腰背一挺,整個人似乎平空拔高尺許,平常總喜歡斜溜的雙肩變得寬闊端正,花白的頭發也迅速抽長,一根根烏黑發亮。程宗揚忽然發現,這老東西身材居然這麼高大,天知道他干嘛非要把骨架收成一個小老頭的模樣。


化身為殤侯的朱老頭結好長發,然後撣了撣衣服,向那尊雕像屈膝跪下,鄭重其事地拜了幾拜。


眼前的金像再值錢也不是魔尊。仇雍與劍玉姬難掩失望,但都各自避開。


程宗揚走到小紫身邊,心裡暗自揣測,這雕像八成就是武皇帝了,老頭兒嫡親的祖爺爺。他有點好奇,這位武功赫赫的傳奇帝王,會不會也是穿越者呢?


朱老頭拜完起身,小紫道:「程頭兒,你也要拜一拜呢。」


「我?」程宗揚有點不明白,「要拜也應該是呂雉來拜的吧?」


殤振羽哼了一聲。


小紫道:「她如今進了程家的門,哪裡有臉來拜呢?」


殤振羽道:「磕吧。」


程宗揚有些心虛,「不用吧?」


「大笨瓜。」小紫扯著他,一起跪倒,向那尊武帝雕像拜了幾拜。


程宗揚不是不明白朱老頭的心思,他一生無子無女,早已把自己和小紫視同骨肉,可自己體內沒有半點劉氏的血脈,跟這位傳說中的武皇帝有個鬼關系。這會兒磕頭,只當是向穿越前輩致意了。


磕完最後一個頭,程宗揚心神忽然間微微一震,冥冥之中仿佛傳來一絲異樣的情緒,像是乍然相見的欣然歡喜,又像是充滿善意的鼓勵。


程宗揚被這種古怪的感覺弄得有些恍惚,回過神來,才發現不光殤振羽和小紫,連仇雍、劍玉姬、齊羽仙等人都齊齊看著他,像是在看什麼怪物一樣。


程宗揚抬起頭,頭頂的星光不知何時彙聚成一條光柱,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無數細微的星塵在他發間、手上、衣上飄浮閃動,旋明旋滅。片刻後彙成一條瑩白的游龍,鱗角分明,繞著自己的身體盤旋游動。


須爪飛揚的游龍猶如從天而降的神靈,震撼了所有的人。


阮香琳驚喜交加,自己攀上這根高枝,原想著是個富家翁便已經心滿意足,沒想到居然是個龍種!自己身為侍妾,一步登天,成為貨真價實的皇妃,突如其來的驚喜,讓阮香琳手都在發顫。


望著那條栩栩如生的飛龍,卓雲君腦中有種眩暈感,這就是真龍降世嗎?她知道主人很了不起,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目睹到真龍降世的盛景。


雲丹琉美目異彩連現,眼前這一幕,帶給她的驚奇遠大於敬畏。他居然真的有帝王血脈?雲丹琉怎麼看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他真是帝王,即便娶了自己和姑姑,也沒人會說什麼吧?


趙合德紅唇微微張開,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世間真的有龍?還這麼的威武和華美。還有他,居然是真龍天子,怪不得……合德臉忽然紅了起來。


蛇夫人望向主人的眼神充滿敬畏和崇慕,還有種與有榮焉的驕傲。這就是老娘的主人,真龍傍身的帝王之姿!她暗暗在想,如果回去把這一幕告訴罌奴和驚理,非讓兩個小妮子嫉妒到死不可。


呂雉眼睛望著那條游龍,身體像僵住一樣,一動不動。


游龍飛舞片刻,然後崩解成無數星光,消逝不見。


台下一片寂靜,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程宗揚看了一圈,按照約定,雙方各進十人,巫宗除了仇雍、劍玉姬,還有幾名面生的門人。而自己一方除了朱老頭和曹季興,剩下的全是自己的屋裡人。


比起自己一方的驚喜,巫宗諸人的臉色就精彩多了,有瞠目結舌的,有神情恍惚的,有嫉妒的、有敬畏的,還有臉上帶笑心裡罵娘的……


劍玉姬第一個打破沉默,從容笑道:「恭喜殤侯,喜得龍子。」


仇雍擠出一個別扭的笑容,「什麼時候生的?瞞得好緊。」


程宗揚剛要辯解,殤振羽哈哈大笑,過來拍著他的肩膀,滿臉得意地說道:「老夫這娃生得不錯吧!」


「等等,別亂說啊!我跟你沒半點血緣關系,你們搞錯了吧?」


曹季興諂笑著說道:「哎呦,我的小主子爺喲,這可是先帝爺爺在天之靈欽定的,怎麼會有錯呢?」


他轉過頭,埋怨道:「詢哥兒,你這事鬧的。要不是老祖宗在天有靈,帝室血脈,遺之山野,可是天大的罪過。」


程宗揚還要再說,小紫笑道:「程頭兒,真龍降世,你再怎麼否認都沒有用啦。」


程宗揚發現,這事兒還真說不明白。除非自己能跟他們解釋清楚什麼叫激光全息技術,還得說明白武皇帝的陵墓裡面為什麼會有激光全息投影設備——自己要能把這些都說清楚,還上什麼西語系!


程宗揚滿心膩歪,如果是天子登基,在秘境祭拜,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來這麼一出真龍加身的戲碼,效果絕對震撼。可自己作為主角,莫名其妙被人玩了一出激光真人秀,有個毛用。瞧瞧周圍這幫觀眾,自己屋裡這幫不用說了,就是沒有真龍現身的戲碼,自己也說什麼是什麼。另外一幫呢?個個包藏禍心,這些花架子做出來,純粹是俏媚眼做給淫賊看了,不但無利可圖,反而招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弄死自己。


程宗揚只好捏著鼻子道:「行了,今天這事別往外說。」


「真龍天子放心。」齊羽仙道:「這種漲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事,我們才不會往外說呢。」


「你的威風被滅了?剛才那條龍,是不是給你打擊很大啊?」


齊羽仙哼了一聲。


程宗揚心裡正窩火,一句話把她嗆回去,然後沒好氣地說道:「都杵著干嘛呢?還不去找魔尊?」


蛇夫人往周圍看了看,不禁有些傻眼,「這裡面的雕像也太多了吧?」


程宗揚道:「小劍,魔尊什麼樣?」


劍玉姬淡然道:「殤侯在此,妾身怎敢置喙?」


「你也沒見過吧?」


仇雍道:「等人大小,其色純黑。」


程宗揚一聽覺得很開心,「這可是個力氣活。」


陵墓內單是自己看到的陪葬俑人就有好幾千具,周圍幾條墓道恐怕還有。一個一個找下來,這活絕不輕松。


金像後是後方是兩列雕像,左文右武,一共是十二具。曹季興道:「這些是武皇帝麾下十二位功臣。都是在雲台留過繪像的。」


「不對啊,那不是還有一尊嗎?」


程宗揚往前指去,台階盡頭,與武帝相對的位置,還擺著一尊雕像,只不過它色澤純黑,所擺的位置又是星光未及之處,與底部黑色的玄武岩融為一體,靠肉眼幾乎無法發覺。若不是它散發出一絲異樣的氣息,自己根本發現不了。


仇雍眯起眼睛,隨即失態地叫道:「魔尊!」


「小心!」劍玉姬話音未落,仇雍已經飛掠過去。


曹季興抬爪朝仇雍背後抓去,「留下來吧!」


曹季興爪風未至,仇雍的頭發突然豎了起來,像是被天空中無形之力吸引。


程宗揚挺肩將曹季興撞開,「別碰!小心他挨雷劈的時候連累你。」


天空一道電光閃過,正落在仇雍身上。強光閃過的剎那,程宗揚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他的骨骼和內臓。


驚雷乍響,在墓中滾滾回蕩。再看仇雍,那老家伙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四肢不時抽搐,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毛發燒糊的氣味。


劍玉姬身後一名漢子揮出一條長索,往仇雍卷去。


程宗揚冷笑道:「這位道友,你也急著渡劫呢?」


長索剛揮到一半,又一道雷霆落下,電光沿著纏金的長索瞬間即至,將那漢子劈得倒飛出去。


眾人不敢再動。這一下他們都看出來了,以魔尊為中心,周圍大概兩丈的範圍都屬於雷區。一旦進入,就有天雷等著伺候。這種無差別的雷擊,以劍玉姬之能也深感棘手。要想把魔尊取走,除非能比閃電更快。


遲疑間,只見程宗揚步履從容地走過去,踏進雷區的剎那,驚雷如期而至。


他一手舉起電擊棒,一道弧狀的屏障從頂端張開,就像把透明的雨傘一樣擋住驚雷。閃電落下,仿佛被吸引一樣,順著傘面躥進充作傘柄的電擊棒內。


程宗揚一邊扛著雷擊,一邊蹲下身,撥開仇雍的眼皮瞧了瞧,然後把他踢了出去。


巫宗眾人接住仇雍,見他還有一口氣,連忙七手八腳地救治。


雷霆不斷落下,程宗揚手中的電擊棒就像一個無底洞一樣,吞噬著無窮無盡的電光。他抬起頭,打量著面前的魔尊像。


魔尊擺放在一個半人高的台陛上,散發著滄桑荒古的氣息。它本身材質是一種極深的黑色,黑得讓人有種錯覺,似乎它並非實質,而是一個連光線都不存在的虛無空間。程宗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才確定它是真實存在的。他一點一點往上看去,觸目所及,全是濃重的黑色。忽然他視線停下,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程宗揚轉過身,先干咳一聲清清嗓子,然後道:「你們確定這就是魔尊?」


劍玉姬看了殤侯一眼,「確定。」


「會不會搞錯了?」


「不會。」


「你們是不是准備把它請回去拜祭?」


「正是。」


「真要拜?」


劍玉姬道:「程少主想說什麼?」


「我是說……」程宗揚打開手電筒,將亮度調到最大,朝魔尊的面部照去,「這樣的魔尊,你們也要拜嗎?」


魔尊的材質似乎能吸收光線,亮到刺眼的光柱照上去,只剩下一抹淡淡的亮痕。相比於石像本身,魔尊面部一點都不滄桑,更沒有一點荒古之意,倒是頗為眼熟——與陵墓外出現過的那張壞笑的面孔一模一樣。


以劍玉姬的從容不迫,都禁不住身形一晃。殤振羽一張臉更是黑如鍋底,他閃身掠進雷區,一把搶過手電筒,將魔尊從頭到腳檢查一遍。程宗揚在後面眼看著他的頭發一根一根豎了起來,這不是雷擊的征兆,而是給氣的。


魔尊本身是如假包換的真貨,外觀一如被岳鵬舉搶走時的原狀。唯獨面部被重新刻過,改成了岳鵬舉的臉。


驚雷連綿不絕地滾落,程宗揚舉著電擊棒,將落下的驚雷盡數隔開,肚子裡地在瘋狂大笑,幾乎要笑破肚皮。岳鳥人太會玩了。把黑魔海的魔尊搶走不算,還有閑心把臉給改成自己的。問題是岳鳥人能改,黑魔海可沒辦法把魔尊的面部再恢復原狀。如果把魔尊面部再改一遍,且不說刻完還能剩點什麼,魔尊對於黑魔海意義重大,一分一毫都珍貴無比,岳鳥人可以肆無忌憚地下刀,黑魔海可沒這個底氣,萬一刻壞了呢?


不改的話,更糟心。黑魔海無論弟子正式入門,還是平常祭典,都要拜祭魔尊。而岳賊鵬舉,則是黑魔海不共戴天的仇敵。如果不改,等於是在祭拜仇敵。


這等奇恥大辱,能把黑魔海歷代教尊都氣活過來。


岳鳥人這一手實在太惡心了,如果沒有自己橫生枝節,等劍玉姬費盡力氣,終於打開秘境,找到魔尊。她們會深刻發現,什麼叫找著還不如找不著——起碼找不著不會有這麼多糟心事。


現在好了。魔尊找到了,黑魔海多年的夙願終於達成,就剩下糟心了。


唯一一個不糟心的,就是小紫了。不管她承不承認,岳鳥人都是她生父。岳鳥人把魔尊的臉改成自己的,黑魔海從上到下,只有小紫拜祭的時候用不著有什麼顧忌。


殤振羽顯然也想到這一點,他黑著臉站起身,看了小紫半晌,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拜吧。」


「可以嗎?」


「靈性未失。就是模樣變了點……」殤振羽捶了捶胸口,勉強咽下這口氣,頹然道:「拜吧。」


小紫走上前去,就在她踏入雷區的剎那,連綿不絕的雷擊突然停止,空氣中充滿了雷擊過後的清新氣息。


眾人又一次目瞪口呆,別人只要踏進雷區一步,逮誰劈誰,就連真龍降世的程少主都要舉個引雷的玩意兒,可小紫進去,雷居然停了?難道雷擊也認主嗎?


小紫屈膝跪下,雙手放在身前。


程宗揚挨著她跪下,「我陪你。」


齊羽仙忍不住道:「程侯自重!」


「你管我拜誰呢?」


巫宗諸人都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聖教的魔尊,豈是誰都能拜的?可是他非要說拜的是自家岳父,誰還能攔著不成?


兩人肩並著肩,拜過那尊頂著岳鳥人面孔的魔尊,然後站起身,彼此相視一笑,兩手握在一起。


【第三集 完】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2:12

第四集 第一章  帝陵何處


石像上空濃重的烏雲緩緩轉動著,逐漸變得稀薄,幾點細微的星光從雲層間透出,似乎隔得極遠,又似乎離得極近。


武皇帝陵深入地下,卻能看到頭頂的星空,這種違背常識的空間結構與太泉古陣如出一轍,程宗揚已經見怪不怪,但有過武皇金像前的異像,眾人似乎都在期待著什麼,連殤振羽都使勁瞅著小紫,各種眼色亂飛。


程宗揚把死丫頭扯到身後,“怎麼了?”


殤振羽眉毛幾乎打成結,一邊看著小紫,一邊去看魔尊。


那尊深黑到看不清細節的魔像沉默著,縈繞著洪荒與遠古的氣息。


寂靜中,聞清語輕笑一聲,“真可惜,殤侯悉心挑選的衣缽傳人,似乎並沒有得到魔尊垂青呢。”


程宗揚指著魔尊臉上岳鳥人壞笑的面孔,“你說它?”


齊羽仙更直接,“敢問殤侯,那方才祭拜之時,魔尊為何未曾顯聖?”


殤振羽冷哼一聲,似乎不屑作答。


曹季興插口道:“壞了吧?”


程宗揚一拍大腿,“誒,你這話說的有道理啊。”


齊羽仙道:“魔尊靈性未失,哪裡會壞?”


程宗揚道:“這可是你說的有靈啊。瞧,臉都刻成這樣了,它要是有靈,還不得活活氣死?”


聞清語厲聲道:“程侯慎言!”


劍玉姬止住眾人爭吵,“我等職責是迎回魔尊。此外不得妄言。”


程宗揚道:“你們要把它搬走?”


齊羽仙握住刀柄,“少主想要反悔?”


“你哪隻眼看見我要反悔了?”程宗揚道:“程某向來一言九鼎!來,搬走吧。”


程宗揚果斷拉著小紫離開,把魔尊留給巫宗諸人。可他們前腳剛走,後腳魔尊上方的烏雲就緊跟著彙聚過來,雲間電光隱現。


齊羽仙、聞清語等人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上啊。我看好你們!”程宗揚大聲鼓勵,“區區一具魔尊,還能難得住你們?”


巫宗諸人沒有程宗揚手裡能引雷的電擊棒,也不像小紫一樣能令群雷辟易,有仇雍的前車之鑒,只能眼看著魔尊,卻不敢妄入雷池一步。


程宗揚恪守諾言,不去爭搶魔尊,卻並沒有走遠,就那麼停留在雷區之外,擺出一副看別人家出殯不嫌事大的架式。


齊羽仙深吸一口氣,然後望向劍玉姬。


一聲劍鳴,猶如龍吟,劍玉姬長劍出鞘。


“仙姬……”


劍玉姬淡淡道:“終不能讓程少主小看了我等。”


說著她素手一揚,長劍游龍般射入烏雲。無數電光剎那間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帶著連串驚雷之聲,交錯劈中劍身。劍玉姬長髮飛起,雪白的袍袖像被烙鐵劃過一樣,現出一道焦痕。


她對頭頂的電光視而不見,抖手揮出腰間的絲帶。雪白的長練飛出,纏住魔尊,劍玉姬藏在袖中的玉指一緊,深黑色的魔尊搖晃了一下,下方的青石發出一聲脆響,被壓出一片蛛網般的裂痕。顯然這具魔尊像的份量遠不止它體積看上去的大小,密度甚至超過普通的金屬,沉重異常。


頭頂無數電光銀蛇般狂舞,驚雷陣陣,劍玉姬墨染般的秀眉微微挑起,絲帶筆直繃緊,石台上的魔尊傾斜過來,劍玉姬順勢一引,將魔尊從台座上扯起。


眼看著魔尊以一種完全違背物理常識的姿態,被一條絲帶牽起,即使恨不得把劍玉姬這賤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程宗揚也不得不對她顯露出的這手功夫寫個大大的“服”字。以柔御剛,以輕御重,自己要是努努力,說不定也能做到,可是像劍玉姬這樣從容不迫,風清雲淡,不沾半點煙火氣,偏偏又是扯起如此沉重的魔尊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劍玉姬粉頰浮現出一抹酡紅,雪白的衣袖卷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皓腕。正當魔尊就要飛離台座,忽然頭頂一聲霹靂,那柄被電光包圍的長劍再支持不住,劍身靈性盡失,化為凡鐵。已經變形的劍身從空中墜下,正中絲帶,帶著熾熱的高溫將絲帶一分為二。


斷裂的絲帶朝兩端彈開,沉重的魔尊倒覆過來,往地面砸去。


以魔尊本身的份量,程宗揚很懷疑它會不會直接拍到石台裡面,連摳都摳不出來。要是那樣,樂子可就大了。上面天雷滾滾,下面一群人拿著撬棍,玩命地挖掘魔尊。天雷挨個劈過去,慘叫聲此起彼伏……怪不得魔尊上面岳鳥人那張臉笑得那麼開心呢。


眼看魔尊就要墜地,人影倏忽一閃,殤振羽躍入雷池,大袖飛揚,單掌托住魔尊,胸腔發出一聲低喝,硬生生將魔尊托起。


殤振羽腳下的石台寸寸碎裂,頭頂幾道雷光同時劈下。殤振羽袖中飛出一柄短劍,接連擋下兩道雷光,便已力竭,重新飛回袖中。接著又一道電光落下,殤振羽束髮的金冠被電光劈中,裂成兩半,周圍髮絲瞬間變得灰白。與此同時,數十道雷光帶著“滋滋”的電流聲,在空中交織成一道巨大的電網,往殤振羽籠罩下來。


曹季興與程宗揚幾乎出手,不過曹太監速度更勝一籌,身形鬼魅般一閃,掠入雷池,搶在程宗揚之前打出一片指影,迎向雷光。


肉身渡劫,曹季興的下場也沒能比仇雍好多少,指影與電光硬拼一記,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霆震響,死太監帶著一溜濃煙倒飛出去。


程宗揚同時掠入雷區,拿出電擊棒,用力一擰,電擊棒頂端射出一道巨大的電弧,彙入電網之中,頭頂密密麻麻,縱橫交織的電光像吃了大補丸一樣驀然大亮,緊接著驚雷連串滾落。


“幹!擰反了!”程宗揚剛反應過來,一道驚雷便即落下。


“去!”卓雲君祭出長劍,駢指一點,飛入雷網。


雷電聲勢大振,卓雲君的鳳羽劍只勉強擋住一瞬,電光猛烈地閃動一下,正中程宗揚頭頂。他兩耳“嗡”的一聲,瞬間失聰,心臓仿佛被一隻鐵拳握住,停止跳動,渾身的血液都為之凝固,連視覺也同時喪失,眼前一片漆黑。


雷電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穿過肌肉和內臓,直入丹田,擊中氣輪。原本鼓脹欲裂的丹田受此重擊,險些四分五裂。剛穩定不久的氣輪瘋狂地疾轉起來,瞬間失去控制。電光火石之間,程宗揚顧不得恐懼,奮力催動真氣,護住丹田方寸。


與此同時,又一道電光落下。程宗揚目眥欲裂,如果被它擊中,引爆丹田的氣輪,只怕自己當場就要灰飛煙滅。


這是……要死?


忽然間,身體一鬆,麻痹的肢體仿佛被清風吹過,重新恢復知覺,停滯的心臓緩慢跳動,視野也逐漸變得清晰。


丹田的氣輪再一次安靜下來,程宗揚呼了口氣,這才注意到小紫正在自己身邊,纖軟的小手握住自己的手掌,十指相扣。頭頂的電光斂入雲層,重歸平靜。


殤振羽鬚髮飛揚,神情凝重無比,一手托著魔尊,緩緩放回地上。


劍玉姬斂衣施禮,“多謝殤侯援手。”


殤振羽一甩袖袍,轉身過去扶起曹季興。曹太監一隻手掌像被火燒過一樣焦黑,張口吐出一股白煙,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程宗揚驚魂甫定,指著劍玉姬怒道:“你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拿不動,故意拖我們下水!”


“殤侯身為宗門元老,魔尊有厄,豈能袖手旁觀?”劍玉姬道:“今日二宗聯手,匡扶魔尊,誠為佳話。”


程宗揚還要開口,殤振羽抬起手,“就是這個話,不必再說了。”


“殤侯雅量。”劍玉姬側身施禮,然後退開一步。


魔尊已經被送到雷池之外,頭頂的烏雲雖然還在盤旋,但已經失去威脅。齊羽仙與聞清語對視一眼,然後走到魔尊像前,抽出一條絲巾遮住石像的面孔,這才俯身叩拜。


魔尊固然值得尊敬,可那張臉實在太惡心了,對著岳賊的面孔叩拜,齊羽仙覺得自己恐怕要吐血。


一拜,二拜,三拜……齊羽仙站起身,臉色變得很難看。


劍玉姬如水的目光往身後看去,聞清語猶豫了一下,避開她的視線。劍玉姬目光打了個轉,落在一名少年身上,略一點頭。


那名少年昂首上前,在魔尊像前俯身叩拜。


等他站起身,魔尊仍然沒有顯露出任何異狀。這下巫宗諸人神情都變得凝重起來。且不說小紫身為朱老頭的衣缽傳人,毒宗僅有的獨苗。齊羽仙和剛才那位被選中的少年也都是公認的資質過人之輩,可魔尊始終沒有顯聖,難道魔尊真有問題?


在眾人不安的目光下,殤振羽抬掌虛按,魔尊微微一震,表面泛起一層黑色的光澤。他皺起眉,魔尊靈性尚在,但弱了許多。考慮到魔尊的面部被岳賊改造過,或許傷及靈性也未可知。


聞清語道:“事不宜遲,我等這便護送魔尊北返,由教尊處置。”


劍玉姬望著殤振羽,最後點頭應允。


齊羽仙與聞清語取出早已備好的白綾,小心翼翼地將魔尊包裹起來。


劍玉姬道:“魔尊回歸,聖教大興有望。此番功德,多謝殤侯成全。”說著她抬眼望向程宗揚,“程侯已入黑魔海門下,今後還望著對諸同門多加照拂。”


“誰跟你是同門了?”


“不拜魔尊,不得列入門牆。”劍玉姬從容道:“程侯方才已拜過魔尊。”


“等會兒!”程宗揚道:“我剛才拜的是武穆王。跟你們的魔尊可沒有什麼關系。”


“既然不拜魔尊,不得列入門牆。”小紫看著劍玉姬,好奇地說道:“你方才為什麼不拜呢?”


齊羽仙板著臉上前一步,“紫姑娘,按當初約定,秘境除魔尊之外,其他五五分成。請姑娘先挑。”


程宗揚道:“五五分成?你們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啊。”


齊羽仙按住刀柄,眸中露出一絲殺意,“程侯何意?”


程宗揚一點不客氣,拔出劇孟借他的長刀,往面前的石板上一插,捋起袖子道:“秘境中別的東西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岳父的東西都是我的,誰敢動,我跟他玩命!”


齊羽仙怒道:“好一個一言九鼎!”


“其他東西你們隨便拿,我岳父的東西可是有主的。”


聞清語道:“程侯口中岳父叫得這麼親熱,可別忘了,紫姑娘可從沒有承認她是岳鵬舉的女兒。”


“誰說紫丫頭了?我說的是月霜!岳帥的女兒,武穆王的繼承人!”程宗揚毫不心虛地拍拍胸口,“我家娘子!岳帥的遺物都是她的嫁妝,誰敢搶,就是跟我過不去!”


巫宗眾人面面相覷,聞清語勉強道:“只聽說程侯要迎娶雲氏女,尚不聞程侯與岳姑娘結親。”


“怎麼著?我成親還得你給發結婚證啊?我們都夫妻兩年多了……啊!”


程宗揚慘叫一聲,卻是被雲丹琉狠狠踩了一腳。


程宗揚此時突然發難,擺明了要胡攪蠻纏。劍玉姬當機立斷,“好!岳帥遺物暫且不提,其余……”


程宗揚大度地說道:“其余的你們隨便拿。只要殤侯爺沒意見,你們把他祖墳搬空都行,我是無所謂。對吧,老頭?”


殤振羽雙手負在身後,淡淡道:“誰敢動我祖墳的東西——我跟他玩命!”


小紫笑道:“老頭兒,你的口氣好棒哦。”


齊羽仙氣得雙目發紅,要不是打不過,她早就出手了。


“你瞧,我是講道理的。”程宗揚道:“我們只拿自家的東西。其余的大家一人一半,我絕不占你們便宜。”


劍玉姬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妾身告辭。”


齊羽仙還有些不甘心,“仙姬!”


劍玉姬微微一笑,“走吧。”


巫宗諸人抬起魔尊,還有尚在昏迷的仇雍等人,不言聲地退出帝陵。


等他們徹底離開,程宗揚這才看向呂雉,“你找到什麼東西了?非讓我把她們趕走?”


呂雉攤開手,露出掌心的比目魚珠,然後低聲呢喃幾句。


魚眼周圍散發出一圈白濛濛的微光,隱約能看到裡面參差不齊的陰影,似乎一個堆滿物品的狹小空間,只是所有物品都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陰影,看不清楚細節。


呂雉仔細調整著比目魚珠的角度,掌心的光影時明時暗。


忽然光影微閃,視線中掠過一本厚厚的書冊。程宗揚一眼看見封面上寫著大大的“武穆秘籍”四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私人筆記,妄動者死!”


程宗揚心頭一跳,岳鳥人的私人筆記?而且還藏得這麼深!這個太後奴婢倒是不蠢,還知道先支開巫宗諸人。


程宗揚眯起眼睛,“在什麼地方?”


呂雉輕叱道:“去!”


比目魚珠緩緩飛上高處,然後流星般往帝陵深處飛去。


小紫喚道:“卓奴!蛇奴!”


聽到女主人的吩咐,兩女展開身形,一前一後往比目魚珠飛走的方向掠去。


“我們也去!”程宗揚說著遲疑了一下,看著地上的曹季興。老太監被雷劈過,就剩了一口氣,這會兒還沒有清醒的跡像,看來要找個人先把他送出去。


殤振羽提起曹季興,“呯呯呯”,一連三掌,分別拍在他的腦門、前胸和後心。


老太監“哎呦”一聲,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就知道……只要跟武皇帝沾邊,我們這些閹奴就得倒霉……”


殤振羽三掌拍完,肩膀便垮了下來,頭髮轉為花白,腰背佝僂著,又換成朱老頭的模樣。


曹季興拉住朱老頭的手,“詢哥兒,我不行了。我死之後……你就刨個坑,把我埋了吧……”


“打住吧。”朱老頭沒好氣地說道:“禍害活千年,你且死不了呢。”


曹季興露出一個蒼老的笑容,“詢哥兒,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下邊一點知覺都沒有,看來離死不遠了……”


“你下邊早割了!”


“是嗎?”曹季興一骨碌爬起來,“割了啊?我差點兒都忘了。”


程宗揚黑著臉道:“曹公公,你怎麼樣?我們還得往裡面進,你要不行,我先送你回去。”


“行!怎麼不行?”曹季興凜然道:“奴才死也要死在主子前邊!”


朱老頭一腳把他踢開,“讓他跟著吧。”


程宗揚看了一下,一同進來的還有呂雉、雲丹琉、阮香琳和趙合德。


呂雉掌握著比目魚珠,肯定要去,雲丹琉滿眼躍躍欲試,顯然對秘境好奇心十足。至於合德,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把她留下來也不合適。


“琳兒,你留在這裡。”


阮香琳道:“要不要讓長伯他們也進來?”


“不用。讓他們在外面仔細守好,小心那賤人賊心不死,殺個回馬槍。”


程宗揚心裡自有分寸,畢竟是朱老頭的祖墳,進來的人太多也不合適。


阮香琳答應下來。程宗揚與眾人一道,往帝陵深處走去。


曹季興確實傷得不輕,但他是在劍玉姬、殤振羽接連擋下幾道雷霆之後才被劈中,比一頭撞進雷池的仇雍幸運得多,再加上朱老頭不惜本源出手施救,傷勢已經穩住,行走無礙。


他把受傷的手臂揣在袖子裡,湊過來道:“小主子,剛才那幾個……都是你的侍妾?”


被雲丫頭踩過的腳背還在作痛,程宗揚含糊道:“不……全是……”


“奴才瞧著,這裡頭有幾個是能生的。”


“你還懂這個?”


“可不是嘛。”曹太監躬著腰,脅肩諂笑地小聲說:“胯寬屁股大,指定好生養。像太後娘娘那樣的,用是能用,想懷胎可不容易。就是懷上,也不好生下來。再說了,說不定生下來是個蛋呢?”


程宗揚嗆得連連咳嗽,“羽族也是胎生吧?”


“那可說不准。”曹季興俯在他耳邊道:“她在宮裡一直都沒生,八成是生不出來。”


呂雉恍若未聞,但袖中的玉指緊緊握著,死死忍住才沒有抽他。


“小主子春秋正盛,可得加把勁兒,多生幾個小小主子出來。畢竟主子爺可就你這一根獨苗苗啊。”


程宗揚腦門都是疼的,自己怎麼就坐實了是死老頭的私生子呢?


雲丹琉與小紫兩人小聲嘀咕幾句,然後旋風般轉過身,後知後覺地厲喝道:“臭太監!你說誰胯寬屁股大?”


“哎喲,小姑奶奶!”曹季興趕緊湊上去,“小的是誇你呢。像剛才那個,桃花眼,水蛇腰,就算能生,也不是宜男之相。小姑奶奶英氣逼人,只要懷上,妥妥是個白白胖胖的主子哥兒。你這相貌,福氣大著呢。”


小紫笑著把趙合德拉過來,“你看她呢?”


“小主子身邊這些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漂亮,一個賽一個有福!這位小夫人相貌好,性子好,瞧著就讓人心疼。”


“那我呢?”


“那還用說?小主子爺後宅百花爭艷,全指望您照看呢。紫媽媽,您走好,小心地上滑。”


小紫笑道:“你這麼會說,怎麼一直是個打雜的呢?”


“奴才這馬屁也是分人的,有些配奴才拍馬屁,有些她就不配。”


“太後娘娘也不配嗎?”


“她?要說吧,太後也是有個手腕的,可一遇上她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就活活被豬油蒙了心。任由那小崽子在宮裡胡作非為,也不管管。奴才也是不明白,就算當年怨氣再大,先帝死了也就完了,怎麼還沒完沒了呢?宮裡亂成那樣,娘娘臉上能有光彩?”


呂雉忽然回首,冷冰冰看了曹季興一眼。即使事隔多年,曾經的怨恨仍然絲毫不減。


小紫一手撫著雪雪,好奇地說道:“他死在你手裡也不解恨嗎?好奇怪,他當年是怎麼對你的?”


呂雉緊緊閉著紅唇,一言不發。


忽然遠處出現一點微光,程宗揚舉起手電筒,只見卓雲君與蛇夫人立在一座石壁前,那顆比目魚珠正在兩人頭頂來回盤旋。


眾人走到跟前,才看出那道石壁是一整座石門,足有三層樓高。門上雕刻著巨大的鎮門石獸,上面覆蓋著厚厚的苔蘚,顯然已經多年未曾開啟過。但在石門中央,被人砸出一個半人高的大洞,足夠一個成年人鑽進去。


曹季興眨巴著眼睛道:“這是……武皇帝的地宮?”


朱老頭怒髮衝冠,暴跳道:“岳賊!老夫與你不共戴天!今生今世必將你這狗賊碎屍萬段!”


小紫笑道:“加油哦,我支持你!”


“你就別添亂了。”程宗揚趴在洞口看了看,然後舉起手電筒。


那個盜洞深及丈許,盡頭仍然是厚厚的岩石,在石洞底部,隱約刻著一片字跡。筆劃雜亂無章,每一筆都帶著近乎瘋狂的怒意,用利器狠狠刻在岩石上。


程宗揚辨認半天,才認出那片字跡其實是一個字,一個大大的“幹”字,旁邊巨大而犀利的感嘆號更是令人驚心動魄。


程宗揚從洞裡爬出來,朱老頭仍在捶胸頓足。


“行啦。”程宗揚道:“我那便宜岳父費了這麼大力氣,連門都沒打開。”


朱老頭一聽,趕緊搶過手電筒,自己鑽進去。


過了一會兒,朱老頭從洞裡出來,臉上已經喜笑顏開,“岳賊這個廢物!哈哈哈哈!”


“恭喜主子。聖天子百邪辟易,什麼妖孽都得歇菜!”曹季興結結實實拍了頓馬屁,嘖嘖贊嘆道:“你瞧這門,可真夠厚的……這不會是實心的吧?”


眾人都朝石門看去,按照這門的比例,門板再厚也厚不過一丈去。挖這麼深還沒見底,這門就算是真的也根本沒辦法打開。顯然岳鳥人是上了惡當,對著一個假門費盡力氣,難怪最後氣急敗壞,狠狠留下一個“幹”字。


朱老頭拍手大笑,“該!讓他挖老子的祖墳!”


“不對啊。”雲丹琉道:“如果門是假的,比目魚珠轉什麼呢?”


眾人齊齊抬頭,只見那顆比目魚珠在石壁上方來回盤旋,軌跡忽東忽西,看不出絲毫規律,而且範圍極大。


卓雲君道:“奴婢方才看過,上面似乎有些異樣。”


大門上方的門檐是在石壁上直接雕刻而成,規模猶如平台,從下方看不到上面的景像。朱老頭把曹季興往肩上一扛,活猴一樣沿著門側的石柱攀上門檐。眾人緊隨其後,各使手段,紛紛躍了上去。程宗揚將趙合德摟在懷中,頂著雲丫頭的白眼騰身而起,踏上石檐,結果腳一滑,沒有攀牢,慘叫著倒栽下來。


雲丹琉還在下面,見狀飛身去接,誰知程宗揚身形一頓,卻是用腳尖勾住檐角,然後一把攬住雲丹琉的腰身,任她怎麼推搡都不撒手,就那麼左擁右抱地躍上門檐。


小紫刮著臉羞他,程宗揚厚著臉皮,只當沒看見。


蛇奴笑道:“主子最是憐香惜玉,趙姑娘跟著主子,將來可有福呢。”


趙合德嚇得花容失色,這時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被摟著,不由羞紅了臉,連忙從程宗揚懷中鑽出來,躲到卓雲君身後。


當著眾人的面,雲丹琉不好拿刀砍程小人,只狠狠給了他一個白眼,然後往門檐上方看去。


岩石上雕刻著兩條張牙舞爪的巨龍,是常見的二龍戲珠圖案,中間那顆龍珠雕刻得分外精細,表面帶著升騰的火焰,嵌在圓形的凹槽中。


雲丹琉用刀柄敲了敲石壁,發出幾聲沉悶的聲音,顯然裡面是實心的。


“哪裡有異樣了?”


卓雲君指了指那顆石珠,“這顆龍珠似乎被人動過。”


那顆石珠徑逾尺許,初看時除了雕功精湛,並無太多異樣,但仔細看時,能發現石壁周圍都覆蓋著厚厚的苔蘚,唯獨龍珠上的苔痕色澤稍淺。


“大爺,你可要挺住。”程宗揚道:“我那位便宜岳父既然找到這地方,說不定真進去了。”


朱老頭黑著臉,抬掌按上龍珠。與他手掌一觸,龍珠表面石刻的火焰忽然搖曳了一下,石壁發出一陣“嗡嗡”的震動聲。


“小心!”程宗揚張開手臂,把眾女攔在身後。


眾人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只見那顆龍珠緩緩轉動,石質的表面與石槽摩擦著,卻沒有發出絲毫響聲。隨著龍珠的轉動,它粗糙的表面逐漸變得透明而且光滑,等它停下來,已經變得晶瑩剔透,比最上等的水晶還要透亮。


龍珠內部漂浮著無數水母狀的物體,其中遍布著細如蛛網的紋路,數不清的微小光點在那些錯綜復雜的紋路中來回閃動,明滅之際,七彩紛呈,多看兩眼就仿佛陷入夢幻之中,令人難以自拔。


“咄!”朱老頭重喝一聲,眾人紛紛驚醒。


曹季興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失聲道:“這是什麼妖物?”


朱老頭沉吟半晌,最後道:“丫頭,你瞅瞅這是個啥?”


“沒有見過呢。”小紫拿出珊瑚匕首,“把它切開吧。”


“可不敢亂來。”朱老頭趕緊攔住。


雲丹琉好奇地說道:“是活的嗎?”說著把手掌放在水晶上。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2:15
第四集 第二章 倉下冰冰

手掌剛一觸到水晶,裡面水母狀的物體立刻一陣波動。雲丹琉的髮絲隨之飛揚起來,空氣中靜電密布,似乎隨時都會降下雷擊。

程宗揚叫道:“鬆手!”

雲丹琉見過雷劈的厲害,連忙撒手。

小紫道:“要不,把它挖出來好了。”

程宗揚道:“最好別亂動。”

朱老頭道:“小程子,你認識這東西?”

程宗揚搖了搖頭,他第一眼看去,就意識到這絕對是一種科技產物,與什麼魔法、妖術毫不相關。但具體是什麼東西,自己就說不上來了。它的結構與自己所知道科技體系完全不同,很可能屬於另一種科技文明。

程宗揚琢磨了一下,“曹公公,你來摸下試試。”

曹季興往後退了半步,“剛才不是試過了嗎?”

“孤證不立,起碼得再驗證一下不是?”

曹季興賠著笑臉道:“小主子爺,這麼多人呢,哪兒用得著奴才獻醜?”

“嘁!這幫廢物!半點用場都派不上!”程宗揚朝身後諸女恨鐵不成鋼地喝斥一句,然後誠懇地說道:“曹公公道行精深,一身修為震古鑠今……”

“拉倒吧,”曹太監道:“小主子爺,你是心疼自家婆娘吧?”

“瞧你說的——主要是你被雷劈過,有經驗。”

“再劈一回,我這把老骨頭都成灰了。”

曹季興抵死不從,程宗揚只好點了呂雉。都是自己的女人,哪個挨劈自己都心疼,還是她吧。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呂雉對此早有覺悟,被用作探路的棋子也沒有半點異樣。果不其然,她伸手按上龍珠,只比雲丹琉多按了兩秒,雷電便即彙聚成形。幸好程宗揚還沒有徹底喪失人性,趕在雷擊之前,一腳把她踢開。

“這是好事啊。”曹季興躲過一劫,趕緊拍馬道:“這機關好端端的,旁人既然進不去,那岳賊八成也進不去。”

程宗揚也在納悶,地宮不僅設有警戒裝置,而且仍然在正常運作,那岳鳥人當初是怎麼進去的?

雲丹琉道:“這裡的機關與魔尊那邊很像,會不會已經被武穆王破解了?”

“有可能。”程宗揚猜測道:“聽孟老大他們說,岳鳥……那誰從南荒回來之後,突然熱衷於研究避雷針,也許與這裡的機關有關。”

朱老頭恨聲道:“賊子找死!”

“讓你說著了。”程宗揚嘆道:“聽說他就是被雷給劈沒的。大爺,看來還得你上手。”

曹季興不解地說道:“旁人也就罷了,可小主子爺,你的血脈……”

“都說一百遍了,我跟老頭兒一點關系都沒有!不信你看!”

程宗揚說著抬手一按,只見那些水母狀的物體同時放出紅光,透明的水晶球體剎那間轉為鮮紅。

與此同時,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歡迎光臨。如果您是劉徹先生的子孫,請進行染……”

眾人正吃驚地左顧右盼,尋找聲音來處,一個突兀的男聲響起,“加上:岳鵬舉的鐵哥兒們……操!這音頻怎麼轉的?”

一陣刺耳的噪聲之後,女聲重新響起,“……色體驗證。”

“女聲!女聲!我要女聲!你大爺的!什麼狗屁超級智能!重新來!”

雲丹琉忍不住道:“這是……武穆王?”

“錯不了。就是他。”程宗揚曾經在太泉古陣聽到過岳鵬舉與王哲留下的對話,對他的聲音並不陌生。

男聲沉寂下去,過了一會兒,女聲再次響起,“你好。我叫冰冰,是超級管理員劉徹先生指定的監管員。”

“冰冰?”程宗揚覺得有點耳熟。

那個聲音似乎覺察到他的反應,“這位先生,你知道誰是冰冰嗎?”

程宗揚覺得自己應該謹慎一些,“明星?”

“哦。這並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回答。”那個女聲誇張地嘆了口氣,然後又問道:“那麼,你知道冰冰的代表作嗎?”

程宗揚憋了半天,“……沒有吧?”

“真遺憾……”

那個女聲嘆息著沉默下來,周圍一片寂靜。正當程宗揚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的時候,忽然傳來“叮”的一聲輕響,一個刻板的電子音響起,“用戶已通過高等級驗證。跳過通用測試程序。”

那個突然插入的電子音似乎具有更高權限,過了一會兒,那個自稱冰冰的女聲用一種悅耳的音調說道:“尊敬的用戶,請輸入您的名字。”

程宗揚硬起頭皮,報了自己的名字。

悅耳的女聲道:“程先生,您被定義為管理員。恭喜您,成為本系統第三位管理員。您將獲得管理員權限。”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程宗揚身上。管理員?雖然不是很懂,但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程宗揚也震驚了,自己就答了兩個問題,就直接通過了測試?這驗證系統還能更不靠譜點嗎?

悅耳的女聲道:“程先生,監管員冰冰等候您的吩咐。”

程宗揚咳了一聲,清清嗓子,“你是誰?做什麼的?你這會兒在哪兒呢?”

“我是系統附贈的超級人工智能,負責系統的運行和維護。按照手冊上的規定,冰冰被禁止離開系統。所以這會兒在系統內,通過輸入輸出裝置,與外界進行交流。”

“系統……別人能進去嗎?”

“請授予指令,尊敬的管理員。”

程宗揚抬起頭,發現眾人都在看著他。

曹季興道:“小主子爺,明星是啥?”

“……來不及解釋了,先進去再說。”程宗揚衝著水晶道:“冰冰開門啊,是我啊!”

“這些是您的隨行人員嗎?”

“是的。”

“請稍候。冰冰需要對您的隨行人員進行簡單驗證。請依次觸摸驗證儀。”

“要不……我先來?”曹季興一看沒啥危險,主動請纓。

曹太監手掌按住水晶,裡面水母狀的物體微微一閃,悅耳的女聲說道:“無訪問紀錄。未發現危險性。標記為安全。定義為游客。獲得瀏覽權限。”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是論壇成精了吧?”

“叮”的一聲,那個刻板的電子音又一次插入進來,“管理員通過驗證。省略染色體認證程序。”

悅耳的女聲道:“尊敬的管理員,您被定義為超級管理員。恭喜您,成為本系統第二位超級管理員。您將獲得超級管理員權限。”

程宗揚又一次震驚了,自己隨便說句話,就直接躍升為超級管理員?這驗證程序到底是超級人工智能,還是超級人工智障?

“搞毛線?”那個男聲又插了進來,“這是什麼隱密進程?……見鬼了!權限等級這麼高?”

小紫道:“超級管理員?很厲害嗎?”

程宗揚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曹季興便湊過來,“我呢?游客跟這個誰大?”

“……沒得比好嗎?”

曹季興一臉掃興,“詢哥兒,你來。”

朱老頭抬手按住透明的龍珠。他手掌略一碰觸,水晶瞬間轉為血紅。接著電子音響起,“通過染色體認證。標記為安全。定義為超級用戶。”

悅耳的女聲道:“劉徹先生作為本系統第一位超級管理員,他的後裔將自動獲得超級用戶權限。歡迎您的光臨。”

朱老頭皺了皺眉,但沒有說什麼。

“我來!”雲丹琉滿心好奇,躍躍欲試地按住水晶。

水晶閃動了更長的時間,悅耳的女聲終於響起,“染色體驗證結果與已注冊用戶吻合。定義為正式用戶。獲得正式用戶權限。”

“咦?我以前沒有來過啊。”

程宗揚估摸了一下,那位已注冊用戶,八成是雲家大爺,雲丹琉的生父。但他沒敢說,怕朱老頭發飆。自家祖墳弄得跟趕集似的,任誰都受不了。

“你來測。”程宗揚示意呂雉。

水晶略微一閃,女聲道:“驗證為羽族。危險程度,低。定義為游客。獲得瀏覽權限。”

看來呂雉曾經的太後身份在這裡沒有任何特別權限。

接下來卓雲君、蛇奴、合德的驗證沒有再出現任何波瀾,都被定義為游客。

最後測試的是小紫,她拿起雪雪的爪子,放在水晶上。

“驗證為三頭魔犬,定義為……”

悅耳的女聲還沒說完,電子音突兀響起,“接入管理員設定進程。”

話音剛落,岳鵬舉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報復的快意大叫道:“幹它!”

水晶內無數漂浮的水母狀物體同時張開,瞬間凝聚出一道滋滋作響的電弧,狠狠打在雪雪身上。小賤狗還在懵懂,電光便落在腦門上,它渾身雪白的皮毛猛地乍起,小尾巴豎得像旗杆一樣,四肢張開,就跟通電一樣抽搐不停。

“哈哈哈哈!”岳鵬舉的聲音囂張的大笑道:“敢咬我?電死你!”

“呯”的一聲,小紫一掌拍下,笑聲戛然而止,水晶像斷電一樣暗了下去。

小賤狗仰面朝天,兩眼翻白,鮮紅的小舌頭耷拉出來一截,四條小短腿一蹬一蹬,空氣中彌漫著焦糊的味道。

旁邊那顆龍珠褪去光澤,水晶狀的表面一點一點石化,重新變成粗糙堅硬的岩石質地。

白光閃過,首先進入視野的,是一張如花似玉的面孔。白膩的肌膚幾乎貼在自己眼皮上,雍容嬌美的鵝蛋臉,水靈靈的大眼睛,明媚艷麗的笑容,修長白皙的玉頸,豐腴圓潤的香肩……再往下,是一堆花花綠綠的馬賽克。

馬賽克?!

“幹!”程宗揚險些跳起來。

那個美艷的頭像漂浮在一堆馬賽克上,活像一個移動的立體大頭貼,她嫣然一笑,露出一個堪稱教科書般完美的笑容,然後帶著那一大堆不斷變幻色彩的馬賽克,優雅地鞠了一躬,“歡迎光臨,尊敬的超級管理員。我是監管員冰冰,向您問好。”

“等等!”程宗揚叫道:“這堆馬賽克是怎麼回事?”

“管理員認為冰冰的初始模版會對青少年的成長造成不利影響,通過管理員權限對模版進行修改,將冰冰肩部以下部分打碼處理。”

“這打的什麼鬼碼?”程宗揚看著她漂浮在馬賽克上的小半截雪乳,“你穿的有衣服吧?肯定有吧!打成這樣才容易讓人誤會好吧!”

大頭貼很認真地說:“這是管理員的要求。”

“姓岳那個幹的?”

“是的呢。”

“哎媽,那鳥人自己在屋裡三妻四妾,荒淫無度,活得跟種馬一樣,出來看到個大頭貼還要硬拽著打碼!這是什麼道德觀?”程宗揚覺得很崩潰。

曹季興繞著她走了一圈,“這是個啥妖精?”

冰冰板起臉,“游客自重。作為監管員,我可以對你的發言進行限制。”

“小主子爺,她說的是啥意思?”

“……你就當沒聽見吧。”程宗揚拍拍額頭,好讓自己冷靜下來。

小紫和朱老頭等人都被傳送進來,小賤狗被小紫抱在懷裡,四條小短腿還一蹬一蹬的,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看上去特別解恨。

眾人置身於一個空曠的空間中,周圍影影綽綽樹立著許多高大的石柱。如果忽略那位自帶發光功能的移動大頭貼,唯一的光源只有那顆比目魚珠。它也一同被傳送進來,此時被呂雉束縛在掌心上方,滾動不已。

程宗揚穩住情緒,首先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玄武九型隱秘式熱備份維生系統,”冰冰用職業化的標准式語言解釋道:“本系統采用最新型空間折疊技術,可使用空間比普通型號提升百分之十二。可以與周圍環境完美融合,提高安全性能百分之六點八。同時具備安全防御功能、生態維持功能、以及穩定的獨立能源系統,可整體提升生存率百分之九點七。本產品由劉徹先生激活,已設定為長效待機模式。”

雲丹琉道:“這裡好暗。”

“檢測到正式用戶指令,啟動照明系統。”

話音剛落,整個大廳就變得明亮起來。眾人站在一個半圓形的平台上,眼前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兩旁林立著巨大的石柱,石柱之間矗立著堅固的金屬門。

程宗揚道:“裡面裝的什麼?”

“是劉徹先生封存的物品。”

程宗揚頓時來了興趣,“可以打開嗎?”

“很抱歉,密封倉由超級管理員劉徹先生鎖定,同時指定由他本人,或屬於其直系後裔的超級用戶開啟。”

“超級管理員也不可以?”

“超過一百年無超級用戶進入,系統自動開啟同等級權限。”

也就是說,只有朱老頭能開啟,就算朱老頭立馬咽氣,自己也得等上一個世紀,才可以獲得開啟權限。

雲丹琉忽然抬起手,指著一根石柱道:“那上面寫的什麼?”

石柱側面隱約能看到字跡,走過去才能看到全貌。上面是武皇帝昔日留下的手書:倉中秘寶,永鎮國祚。朕之子孫,非有亡國之危,不得開啟!

“這麼重要?”程宗揚愈發好奇。看這意思,裡面放的是鎮國之寶?

小紫道:“老頭兒,裡面可是武皇帝留下的東西,要不要打開看看?”

朱老頭擺了擺手,“開吧,開吧。”

“詢哥兒,”曹季興小聲提醒道:“咱大漢,可還沒亡呢。”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我要不開,裡頭的東西指不定便宜誰了!”

冰冰帶著完美的微笑向他躬腰致意,“聽從您的吩咐,尊敬的超級用戶。”

伴隨著一陣沉悶的氣流聲,銀白色的金屬門緩緩升起。首先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兩道寬大如橋梁的重型履帶。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那些履帶仍像剛出廠一樣嶄新,別說劃痕、鏽跡,連灰塵都沒有。

履帶內的五對負重輪每一隻都有半人高,程宗揚都不敢相信,又重新數了一遍,真是五對!再往上看,是一道銅牆鐵壁般的金屬護甲,前部凸起呈尖角,厚度驚人。頂部則是雄偉的雙聯炮塔,炮身又粗又長,巨大的口徑粗獷而又凶猛,高昂的炮口幾乎挨到密封倉頂,眾人不得不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炮塔的全貌。

望著面前鋼鐵鑄成的龐然巨物,所有人一時間都為之失語。這是一種從未在六朝出現過的物品,但它巨大的體積,全金屬的結構,以及充斥在每一個細節的暴力因素,讓每一個第一次看到它的人,都能意識到這是一件為戰爭而生的狂暴兵器。

猶為可怖的是,這樣的金屬巨物並非一件,隨著密封倉的開啟,能看到每個密封倉內都封存著同樣完好的金屬巨獸。站在通道入口往前望去,通道兩側仿佛踞伏著一頭頭猙獰的鋼鐵怪物,帶來的震撼感成倍增加,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和衝擊力,足以令人窒息。

曹季興嘴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鴨蛋,朱老頭昂著頭,腦後的髮絲忽長忽短,忽而花白,忽而烏黑,即便泰山崩於側也要猥瑣到底的老家伙,居然被震得連氣息都暫時失控。雲丹琉眼睛瞪得渾圓,吃驚地看著這些“鎮國重器”。呂雉屏住呼吸,身體微微後仰。卓雲君和蛇夫人一臉呆滯,同樣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小紫站在最後面,她抱著雪雪,美目中光彩變幻不已。

眾人沉默許久,雲丹琉才失聲道:“這是什麼東西?”

程宗揚也被震得不輕,好不容易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坦克!”

坦克……居然是坦克!誰能想到,堂堂武皇帝,竟然在自己的墓室裡封存了幾十輛重型坦克!恐怕連岳鳥人也沒有發現這批遺物。否則這些坦克隨便開出去一輛,就能在六朝橫著走、豎著走、倒著走、轉著圈走……有這樣的鎮國之寶,什麼叛軍全是白搭,甚至都用不上炮塔,單靠那一身開掛的裝甲都能一波平推,把所有擋車的螳臂碾成渣。

曹季興驚疑不定,“坦克是個啥東西?”

“陸戰之王。最強大的地面兵器。”

雲丹琉驚訝地說道:“它是一件兵器?這麼大一整個都是?”

曹季興充滿敬畏地碰了碰履帶,又趕緊縮回手,“這東西咋使的?能動?”

大頭貼冰冰微笑著露出八顆牙齒,“這是玄武九型隱秘式熱備份維生系統自帶的全地形守衛坦克,采用輻射式動力單元,在維生系統輻射範圍內可以長時間運行,平均無故障時間超過兩千小時。”

曹季興道:“她說的啥?”

程宗揚簡單總結了一下,“能動。”

雲丹琉道:“可是它這麼大,該有多重?開出去就會陷到土裡吧?”

程宗揚看著石柱上的警示文字,“恐怕武皇帝只打算用它來守衛皇城。”

“是的。”冰冰解釋道:“根據劉徹先生留下的指令,皇城周圍的路面都經過加固,完全能夠承受玄武九型坦克的壓強。但需要說明的是,本坦克適應於全地形,對道路的要求其實並不高。”

“那武皇帝為什麼不把它開出去,而要封存起來呢?”雲丹琉問道。

“事實上,劉徹先生也嘗試過更大範圍的使用坦克,但按照技術手冊上使用規定的第五款第九十三條,自衛裝備只允許在維生系統輻射範圍以內使用,超出範圍屬於非法操作,雖然並不絕對禁止,但技術上不支持。”

程宗揚道:“什麼意思?”

“本系統不會為超出使用範圍的自衛裝備提供技術支持,例如自衛坦克的動力單元僅限於輻射式,不會額外提供獨立動力單元的改裝技術。”

也就是說,這些坦克只能在維生系統附近使用,超出範圍就失去動力。不知為何,程宗揚居然鬆了口氣,假如這些坦克都有獨立的動力裝備,如今的六朝恐怕就只剩下一朝了。

“既然皇城在範圍以內,為什麼都要密封起來呢?”雲丹琉道:“擺在外面看起來多威風啊。”

“密封倉能最大限度延長自衛裝備的使用壽命。”

程宗揚道:“如果擺在外面,咱們看到的就該是一堆廢鐵了——這些坦克怎麼用的?我是說需要駕駛員嗎?”

“守衛坦克與本倉的超級智能連接,全面支持無人操作。”

朱老頭道:“我要是說句話,你就能把它弄到地面上,我想咋使就咋使?”

“哎呦,詢哥兒!”曹季興老臉笑得跟菊花一樣,“有這等鎮國之寶,咱大漢還不得江山永固啊?”

“理論上可以。”冰冰微笑著說道:“但由於上一位管理員岳先生的錯誤操作,導致系統傳送功率和大幅下降,目前已經低於坦克的自身載荷。”

程宗揚還以為撿到寶了,聽到這裡不由一怔,“這東西運不出去?”

“在傳送系統恢復以前……”冰冰微笑著說:“是的呢。”

好端端的守衛坦克變成了倉裡蹲,岳鳥人這是什麼騷操作?

程宗揚還試圖挽救一下,“有沒有其他方法運出去?”

“有的。”冰冰說道:“可以把它拆開,在您需要的位置重新組裝——只要在系統輻射範圍以內,都不影響使用。”

兩位有使用權限的超級用戶程宗揚和朱老頭大眼瞪小眼,先不說拆解組裝這麼復雜的技術問題,就算能拆開,恐怕也沒人能搬動一個輪子。

朱老頭攘臂吼道:“吾與岳賊!不共戴天!”

程宗揚咳了一聲,“算了,就當咱們沒看到吧。那誰,冰冰,他還幹了什麼缺德冒煙的鳥事,你先跟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有點准備。”

“也沒有什麼。他停留的時間並不長,沒多久就離開了。期間只是查詢過首位超級管理員專用倉的位置。”

“專用倉?”

“就是劉徹先生的專用倉室。”

程宗揚與朱老頭對視一眼,“墓室?”

“可以這麼說。由於管理員岳先生權限不足,冰冰並沒有告訴他。”

“幹得好!”程宗揚精神一振。

朱老頭也挺直腰背,“先帝靈柩何在?”

程宗揚道:“他有權限吧?”

“劉徹先生的直系後裔當然有查詢的權限。請跟我來。”

監管員冰冰關上倉門,然後優雅地轉過身,在前引路。可那麼美艷一個腦袋下面拖著一堆花花綠綠,搖搖擺擺的馬賽克,上面一個孤零零的腦瓜飄來飄去,那畫風實在太詭異了。

趙合德不由自主地靠了過來,似乎在程宗揚身邊才能感到安全。

已經被雲丫頭翻過無數白眼,程宗揚索性放棄搶救了,他摟住合德的纖腰,小聲道:“別害怕。這裡是整個洛都最安全的地方了。”

趙合德臉色微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紫笑著拉起她的手,“我帶你去。”

程宗揚一頭霧水,看著兩人親熱的手拉著手,拐進旁邊一條通道,“她們是去幹嗎呢?”

卓雲君小聲道:“小解。”

程宗揚扭頭道:“冰冰,這裡有廁所嗎?”

“有的呢。她們去的就是。”

“死丫頭怎麼知道位置?”

“她剛才問過我。”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有嗎?”自己剛才不會是突然失聰了吧?怎麼一點聲音都沒聽到呢?

“冰冰有三種交互模式:語音交互模式、鍵盤指令交互模式,以及思維交互模式。剛才超級用戶主動開啟了思維交互模式,與冰冰進行溝通。不得不說,她是冰冰目前所接觸的用戶中,腦電波最為活躍,信息量最為豐富的一位。”冰冰微笑著說:“我們的交流非常順暢。”

程宗揚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除了剛才那個死丫頭,我們的腦子都不夠用是吧?”

“雖然冰冰並不想這麼說,不過……”冰冰微笑著說:“是的呢。”

“你再笑,信不信我讓你臉上也打滿馬賽克?”

“請原諒,冰冰這就對模版素材的表情包進行更換。”冰冰微笑著說。

冰冰充滿歉意地鞠了一躬,再抬起頭時,臉上仍然是那副完美無缺的笑容。

“……你不會只安裝了一個表情吧?”

“不。冰冰的模版庫內一共有九十個表情包,一千六百個表情。比如微笑表情包內,就有這樣職業性的微笑,還有這種喜悅的微笑、驚訝的微笑、甜蜜的微笑、害羞的微笑,以及發內心的微笑……”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2:18

第四集 第三章 率獸之媚


美艷的大頭貼冰冰在一道倉門前停下,“這裡就是劉徹先生安息的地方。自從他陷入永恆的長眠,你們是第一批來拜祭的用戶……”


“等會兒!”程宗揚指著石柱下方一個洞口,“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洞口周圍有明顯的挖掘痕跡,顯然是被人用暴力手段挖開的。自己剛說完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結果最重要的武皇帝停靈之地就出現了一個盜洞——簡直是當場打臉。


冰冰微笑的表情看不到絲毫驚訝,淡定地解釋說:“這是管理員岳先生多年前打的洞。請各位用戶放心,本倉的維持系統已經按照技術手冊的操作規範,對倉體進行了密封維護,可以確保倉內的安全。”


重點根本不在於什麼密封技術好不好!重點是這裡為什麼會有一個洞?


程宗揚覺得完全無法理解,“他幹嘛要打洞?”


“岳先生作為管理員,沒有解除超級管理員指令的權限。”


“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岳先生作為管理員,冰冰沒有阻止的權限。”


合著這套安全監管系統只負責看門,挖洞的事就不管了?程宗揚忽然覺得岳鳥人開始那句話說得挺有道理——這是什麼狗屁超級智能?


朱老頭手都在哆嗦,好半晌才把氣喘勻,啞著嗓子道:“開門!”


“接到特定用戶指令。請稍候。”


白光一閃,倉門悄然開啟。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宮殿,飛檐鬥拱,金碧輝煌。這座宮殿被收放在密封倉內,完全依照皇宮的結構,雖然形制略小,卻氣勢恢弘,通體鑲金砌玉,華麗無比。


直到看見殿內擺放的梓宮,眾人才意識到這一整座宮殿竟然只是用來存放棺材的外槨!宮殿式的外槨四周,密密麻麻壘著帝王規格的黃腸題湊,中間的棺木黑漆金紋,遍繪龍鳳。視線所及,盡是琳琅滿目的陪葬品,諸般被服、器具、珍玩、飯盒、撬棍、玉璧、金錢,甚至還有金銀制成的馬車……


等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程宗揚努力把視線移回去,發現自己確實沒看錯——那些陪葬品中間,真的扔著幾個飯盒,而且還是用過的。梓宮旁邊還散落著打洞用的鋼钎、鐵錘,一堆繩子,用來打開棺木的撬棍……


程宗揚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冰冰剛才說的密封技術還真沒吹牛,那些用過的飯盒瞧著就跟新的一樣,連上面的飯粒都像是剛吃完剩下的。


撬棍都出現在墓室內,武皇帝的梓宮自然難逃毒手,即使瞎子也能看出棺木已經被人撬開過,棺蓋都沒對嚴。


眼前這一幕實在有些尷尬,大伙跟著朱老頭一起進來拜祭武皇帝,心情本來是莊嚴肅穆的。結果看到的卻是赤裸裸犯罪現場。而且岳鳥人這活兒還幹得那麼糙,想裝作沒看到都不行。


這會兒應該是先噴岳鳥人缺德冒煙?還是先安慰老頭兒?還是兩手一起上,一邊唾罵岳賊無良,一邊對老頭兒祖墳的不幸遭遇表示沉痛哀悼呢?


程宗揚還在猶豫,朱老頭已經拂衣跪下,對著棺槨三跪九叩,慟聲道:“曾祖孝武皇帝在上,不肖子孫劉詢,伏於靈前,叩首祭拜。昔日先祖蒙冤,神器易主,九泉之下,尚有遺恨……”


朱老頭對棺木的異狀視而不見,愴然道:“今篡逆絕嗣,諸亂已平,帝位歸於宗室。唯曾孫無能,年逾花甲,一事無成,放浪半生,輕浮成性,年老德薄,望之不似人君。今內外公議,以宗室劉欣為天子。新君年方三歲,一介孺子,願先祖在天之靈,庇之佑之。伏唯尚饗。”


朱老頭祭禱已畢,起身按住棺蓋,准備蓋嚴。就在這時,一道白光從呂雉手中飛出,鑽入棺中。


眾人面面相覷。


看到棺槨周圍的亂狀,朱老頭已經不准備檢視先祖的遺骸,免得再受刺激。可眼下異變突生,那顆比目魚珠竟然飛入棺中——呂雉說得清清楚楚,另一顆比目魚珠是在劉奭身上,難道棺槨中另有其人?


程宗揚只覺得背後的白毛汗都下來了。


我的親岳父,你這把可玩得太惡心了。撬了武皇帝的棺材不說,還來了個魚目混珠。武皇帝是誰?名震六朝的雄主,漢國最受崇敬的帝王。劉奭呢?血統可疑的篡逆者,鳩占鵲巢的偽帝。要不是為了漢國帝室的體面,祖孫三代都該扒出來鞭屍。可岳鳥人偏偏把那個死在自家皇後手裡的偽天子,塞到武皇帝的棺材裡頭,享受漢國君王世代祭奉,這簡直是在往朱老頭的臉上抹狗屎。


朱老頭眼裡冒出火來,一掌將棺蓋擊飛。


偌大的棺木中,只有一床空蕩蕩的錦被,武皇帝的屍骸絲毫不見蹤影。


眼看老頭兒就要原地爆炸,程宗揚撲上去叫道:“大爺冷靜!棺材本來就是空的!”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程宗揚穩住朱老頭,一連聲地說道:“眾所周知,我那位便宜岳父是個混帳,可他跟武皇帝壓根兒都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大家根本沒有什麼交集,更別提什麼恩怨了,他為什麼要下這麼大力氣去挖武皇帝的墳?”


“這麼說吧,我那位岳父是個人渣、混帳、一坨不齒於人類的臭狗屎,可他絕對不是個傻子。他費盡力氣也要進入武皇帝的秘境,為此還弄死了一位天子,這麼大費周折,必定是為了某種目的。”


“直到剛才在密封倉看到那些坦克,我才察覺到他的真實目的——他之所以要尋找武帝秘境,是因為他很可能和武皇帝有著相同的背景。”


“一派胡言!”曹季興扯著公鴨嗓子叫道:“區區岳賊,豈能與武皇帝相提並論?”


“他們都是管理員。”程宗揚轉頭道:“對嗎?冰冰。”


“是的。尊敬的超級管理員。”


程宗揚回過頭,“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有一個相同的身份:天命之人。”


墓室響起一片小小的議論聲。


雲丹琉道:“你也是嗎?”


程宗揚道:“大爺,您說呢?”


朱老頭含怒不語。


“都是天命之人,他就把先帝的墳扒了?”曹季興跳著腳地說道:“你咋不去扒他的墳呢?”


程宗揚發自肺腑地說道:“實話跟你說,我想扒他的墳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凡要能找到,我早就扒了。”


程宗揚道:“我們都知道,岳那啥的下落一直沒有定論。雖然有傳言說他死於雷擊,但沒有發現屍骸,可以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而武皇帝的棺槨也是一樣,”程宗揚指著棺內說道:“這裡面根本就沒有遺體!”


棺木內鋪了厚厚一層珍珠,上面是用白鹿皮制成的褥子,還有一床被扯亂的錦被,但沒有看到漢國帝王常用的金縷玉衣。


曹季興摸著下巴道:“莫非被盜走了?”


朱老頭鬚髮飛揚,一腳跺下,地面的岩石寸寸碎裂。


“梓宮一開始就是空的!”程宗揚趕緊道:“根本沒有入殮的痕跡!”


被褥雖然被人扯亂,但形制嶄新,仔細觀察能看出上面沒有任何壓痕。


雲丹琉道:“那武皇帝去哪兒了?”


程宗揚攤開手,“不知道。”


“你不也是天命之人嗎?”


“所以我才想把岳父大人的墳扒了,找找有什麼線索……”


武皇帝的空棺讓程宗揚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自己有一天會不會和他們一樣,突然間就這麼消失了?就像自己突然間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又突然間從這個世界離開?甚至沒留下任何痕跡?


程宗揚定了定神,努力把思維從渺茫難知的未來拉回到眼前,“武皇帝的遺體沒在棺內,不過有人放了些別的東西。”


程宗揚指了指棺底的位置。那裡放著一隻用來盛放陪葬品的樟木筐,原本的陪葬品已經被騰空,筐內放著一隻陶罐,一疊信箋,幾件零碎的物品,信箋下方還有一本書冊,露出一角的封面上,“武穆”二字清晰可見。


那顆比目魚珠貼在陶罐上,不住轉動。程宗揚拿起陶罐,揭開蓋子,比目魚珠順勢滾入罐內,激起一團細微的粉塵。程宗揚往裡面看了一眼,然後把陶罐遞給呂雉,“這是你老公。就剩這麼點兒了。”


呂雉淡然接過陶罐。


程宗揚搓了搓手,“讓我們看看,武穆王留下了什麼吧。”


“我來!”雲丹琉伸手去拿信箋。


雲丹琉手指剛剛伸出,異變突生,一隻白嫩的小手從棺下伸出,一把抄起那本厚如磚頭的《武穆秘籍》。


這完全違背常理的一幕太過突然,雲丹琉猝不及防,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定!”卓雲君嬌叱一聲,袍袖翻起,五指虛撈,一股吸力牢牢定住秘籍。


“好膽!”雲丹琉拋開信箋,翻手朝那隻小手的玉腕扣去。


一串密集的勁氣交擊聲響起,那隻小手終於不敵,秘籍脫手飛出,被卓美人兒搶到手中。那隻小手卻趁雲丹琉不備,奪走一封信箋。


曹季興發出一聲怪嘯,受傷的右手縮在袖中,左手五指如鉤劈入棺中,迎接他的卻是一片凶狠的刀光。


刀光水銀般傾泄而出,只聽“叮!叮!叮!叮!”幾聲脆響,曹季興尾指、無名指、中指、食指依次叩上刀鋒,最後拇指一捺,按在刀側。


棺下那人反應極快,不等曹季興吐出勁力,便揚手拋出彎刀。


雲丹琉橫肘擊飛彎刀,一拳擊下,那隻小手已經消失在棺下。


雲丹琉俏臉含怒,揮拳就要破棺,曹季興連忙接住,“可不敢!”


朱老頭冷哼一聲,腳下重重一頓,一道氣浪四散擴開,方圓數丈的地面剎那間被盡數封鎖。


棺後傳來一聲痛呼,那人遁術被破,整個人從地下生生擠出,游魚般躍起,撞在一堆隨葬品上。一隻半人高的青銅觶被撞倒在地,觶蓋磕飛,裡面的美酒潑灑出來,頓時酒香四溢。


“又是你!”程宗揚雙目冒火。


那人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彈起身。她身材嬌小,貌如女童,身上一件紅如鮮血的皮衣,小得幾乎遮不住身體,雪白的胴體大半暴露在外。


尤其是她上身,只在頸間戴了一條紅色的項圈,一條細細的銀鏈分成四股,從項圈的掛鉤垂下,下方懸著兩片又薄又韌的皮革。皮革形狀宛如蓮花的花瓣,兜在乳房下方,連乳球的三分之一都遮不住。蓮尖上方貼在乳頭上,頂部開口,兩隻紅嫩的乳頭露在外面,根部掛著月牙狀的小鎖,就像兩隻精致的鈕扣,扣在鮮紅的皮革表面。


蛇夫人露出一絲殘忍的冷笑,“該死的小賤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來。這回我看你還要往哪兒逃!”


小玲兒眨了眨眼睛,像個無辜的孩子一樣往後躲去,靠在牆壁上。與少女童稚的面孔相反,那對豐滿圓碩的豪乳充滿性感的誘惑,此時白晃晃懸在身前,被鮮紅的皮革一襯,更是白得耀眼。她身體一動,白膩而充滿彈性的乳肉就像波浪一樣不停起伏,看得人眼花繚亂。


別人倒還能頂住誘惑,倒是曹季興目露奇光。老太監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用尖細的嗓音陰惻惻道:“天生的遁靈之體,難得難得。這樣的小娃娃,拿來煲湯最好。”


卓雲君、蛇夫人、曹季興、雲丹琉四個人呈扇形朝小玲兒圍去,小紫抱著雪雪站在中間,似笑非笑地看著小玲兒。


程宗揚第一句便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走啊走啊,就進來了。”小玲兒眼睛一眨,泛起一層蒙蒙水霧,楚楚可憐地說道:“人家迷路了。”


小紫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別被大灰狼吃掉了。”


“人家好害怕,程頭兒,你不要吃我……”小玲兒怯生生說著,一邊抬起小手,手指捏著信箋邊緣,做勢欲撕,“要不然我就……”


“省省吧。”卓雲君道:“你就是把它撕成指甲蓋那麼大的碎片,我也能把它拼起來。”


“姊姊,你好厲害。”小玲兒小手一翻,指間多了一支火褶,輕輕一晃便冒出火苗。


“一封破信,你以為我有多稀罕?趕緊燒!等你燒完,也就別想跑了,晚上正好給曹公公加道菜。”


程宗揚說得嘴響,心下卻在暗罵,自己這蠢貨!居然又上了劍玉姬那賤人的當!她怎麼可能一點後手都不留就乖乖滾蛋?問題是小玲兒依仗遁術瞞過眾人也就罷了,憑什麼連安全系統也沒有任何報警?


“冰冰!立刻掃描,看有誰潛進來了?”


“回復超級管理員,安全系統未檢測到非法用戶。”


程宗揚指著小玲兒叫道:“你瞎啊!她是怎麼回事?”


冰冰剛要開口,一個電子音插入進來,“接到超級用戶指令,傳送開始。”


小玲兒腳下泛起一圈白光,她把那封信箋塞到乳溝裡,抬起小手,嬌俏地給了眾人一個飛吻,隨即一閃便消失無蹤。


“傳送完畢。”電子音沉寂下來。


程宗揚愕然看著小紫,“你把她傳送走了?”


“不是我哦。”


程宗揚扭頭看著朱老頭。不是死丫頭,難道是朱老頭?


老頭臉色陰沉得像是要下雨一樣,厲聲道:“清查宗譜玉牒!”


茲事體大,曹太監也少見地嚴肅起來,“是!”躬身應下。


程宗揚心裡咯噔一聲,小玲兒的身份一直是個謎,她作為龍宸的殺手,卻一直在黑魔海手下做事。身懷遁術奇秘,卻三焦受損,身如女童,無法長大。從黑魔海諸人對她的態度來看,她只是一個最底層的行凶工具,供人驅使而已。誰能想到,她居然也被系統認定為超級用戶。莫非她和朱老頭一樣,身具武皇帝的嫡系血脈?


劍玉姬在漢國經營多年,從邊將到諸侯,從劉建到定陶王,處處布局,難道連嫡系的王女也成為她的棋子?她到底還有多少手段藏在水面之下?


“糟糕!”卓美人兒忽然失聲驚叫。


她搶回的那本《武穆秘籍》還在手中,此時打開一看,裡面一頁一頁全是空白,一個字都沒有。


“幹!”程宗揚大罵一聲,單是搶走一封信箋還好說,畢竟岳鳥人留下的信箋還有不少。那本《武穆秘籍》可是孤本,沒想到眾目睽睽之下,居然被那個小賤人給掉包了!


小紫道:“大笨瓜,我們去追啊。”


“怎麼追?鬼知道她被傳送到什麼地方了!”


“冰冰,把我們傳送到她去的地方。”


程宗揚一拍額頭,接著聽見冰冰說道:“接到指令。涉及到超級管理員,請確認,是否傳送到……”


“別廢話了!傳!”程宗揚一把扯住樟木筐,“除了墓室原有的物品,全部傳走!”



“呸!呸!”程宗揚一邊吐著泥沙,一邊從土裡爬出來。


天知道傳送時出了什麼差錯,其他人傳送過來都好好的,唯獨自己被傳送到地下,睜開眼一片漆黑,泥土的壓力擠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幸虧離地面不深,不然差點兒憋死。


“幹!”程宗揚仰面躺在地上,喘著粗氣道:“該死的冰冰,這是打算拿我出殯呢?”


小紫笑道:“程頭兒是超級管理員,傳送的位置當然最精確,所以正好就在土裡了。”


智障啊!那個小賤人要是再鑽得深一點,自己還不得死到地下?


同行的九個人都在,朱老頭攏著手蹲在地上,翹首遠眺,一副神情郁郁的模樣。曹太監蹲在一旁,學著主子爺的姿勢,攏手皺眉,像一位被便秘折磨多年的病患。呂雉抱著陶罐,腰背挺得筆直,冷冷望著另一個方向。


眾人所在的位置是一片丘陵,丘上草長至膝。傳送出來的物品散落滿地,雲丹琉和卓雲君等人正在撿拾。


“這個是嗎?”蛇夫人撿起一朵珠花。


“在信箋下面壓著的。”趙合德說道。


蛇夫人笑道:“生得這麼漂亮,記性還這麼好。”


趙合德俏臉微紅,“姊姊謬贊了。”


“哎呦,可不敢當。主子這麼寵你,奴婢少不得還要叫你一聲姊姊呢。”


“這個還要嗎?”雲丹琉舉著撬棍道。


“算了吧,咱們又不是偷墳掘墓的。”程宗揚坐起來,一邊抖著頭上的泥土和草莖,一邊道:“那個小賤人呢?”


卓雲君打出一張追蹤的符箓,一條火蛇箭矢般掠過青草,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往這個方向去了。”


小紫鬆手撒開雪雪。小賤狗這會兒終於恢復過來,它趴在地上嗅了一會兒,然後邁開四條小短腿,屁股後面拖著一股黑煙,鑽進草叢。


小玲兒的遁術最擅長隱形匿跡,再加上青草的掩蓋,更難尋覓。幸虧小賤狗嗅覺強大,隔著丈許深的泥土也能嗅出地下的氣味。它一連翻過三座山丘,結果在一條小河旁失去線索,來回兜了幾個圈子,最後夾著尾巴,灰溜溜跑了回來。


程宗揚拍著它的腦袋訓道:“要你有什麼用?”


雪雪張口去咬,被程宗揚一指彈到鼻尖,翻了兩個跟頭摔到地上。


忽然山丘後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美哉!美哉!美矣!美矣!”


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細聲道:“別說話,閉眼……”


程宗揚眼珠子險些瞪出來,這聲音是……老獸跟蔡爺?


老獸說要撒尿,扯著蔡敬仲跑得無影無蹤,自己派了幾撥人都沒找到,難道他們兩個是躲在這裡……


程宗揚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肝已經在顫了。


曹太監扯著公鴨嗓道:“哪個小崽子?還不給咱家出來!”


青翠的草叢一陣晃動,一隻粉嘟嘟的獸頭從山丘下伸了出來。程宗揚張大嘴巴,這東西……自己不認識啊!


那隻獸頭足有簸箕般大,黑亮的鬃毛被厚厚的粉底蓋住,仍然頑強地伸出銳尖。寬闊的獸臉起碼用了半斤上好的脂粉,還沒能蓋住粉底下那道巨大而猙獰的青斑。尺許闊的獸口抹著鮮紅的胭脂,咧嘴一笑能看到雪亮的獠牙上沾著些許胭脂紅,就像是剛吃了人似的,活脫脫一張血盆大口……


青面獸一臉喜色,粗聲大氣地吼道:“官人!”


程宗揚只覺渾身二百零六根骨頭都被這聲份量十足的“官人”給壓骨折了,險些沒能站住。


“我的眼……”程宗揚雙手捂住眼睛。一時間三屍暴裂,五內俱沸,直想噴出一口老血給他們看看。


曹季興也嚇得不輕,往後跳了半步,色厲內荏地叫道:“哪裡來的妖物!”


旁邊的朱老頭下巴差點兒砸到腳背上,“你們這是弄啥咧?”


青面獸腰間掛的那個紅包幽幽道:“美妝啊。沒見過?”


程宗揚捂著眼睛不敢放手,“不是……老獸都已經很美了……我的天,這是什麼味兒?阿……阿嚏!阿嚏!”


一股刺鼻的香風撲面而來。被青面獸夾在腋下的蔡敬仲抖開那柄大紅灑金的折扇,掩住鼻子,幽幽道:“獸兒體味甚壯,幸好咱家帶了點香粉。”


“這是……茵犀香?”曹季興跟見了鬼似的,“永安宮的珍藏?一粒價值百金的貢品名香——你這是用了多少?”


“全用了。”


呂雉冷冷道:“你也真舍得。”


“反正你也用不上了。”蔡敬仲搖了搖扇子,嘆道:“誰讓我跟獸兒鎖在一起了呢?不把獸兒捯飭好了,我住著也不舒坦啊。”


青面獸“咯咯”一笑,使勁摟住蔡敬仲的肩膀拍了拍,活像是不小心撿了個紅包,喜得屁顛屁顛往懷裡掖一樣。


朱老頭眼都直了,“夭壽啊……”


“妖獸?”青面獸立刻戒備起來,“哪裡?”


曹季興道:“你撒泡尿照……”


“住口!”程宗揚痛喝一聲。


自己就是因為害怕蔡爺再作妖,才讓老獸把蔡爺給拴上,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蔡爺就這麼神奇,一個沒看住,轉眼就給老獸拉下了水,他一個人作妖還不夠,倆貨組團作妖。


老獸、青面獸,跟著自己的時候也不短了,多好的一個凶獰可怖吃兔子不吐骨頭的獸蠻人啊,硬是被打扮成一個粉嘟嘟的團子!你聽聽蔡爺剛怎麼叫的?還獸兒!如此喪心病狂,還有什麼是蔡爺幹不出來的?程宗揚很想問蔡爺一句:你丫的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可惜他不敢。


“解開。”程宗揚捂著臉道。


青面獸一頭霧水,疑惑地撓了撓腦袋。


程宗揚重復了一遍,“解開!”


“別價。”蔡敬仲道:“剛打扮妥當,還不讓我舒坦兩天?”


程宗揚低聲下氣地說道:“蔡爺,都是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讓獸哥去洗洗吧。”


“我不。”


“爺,求你了。”


蔡敬仲用折扇挑起青面獸的下巴,左右端詳了一下,“這不挺美的嗎?”


“是很美。”程宗揚昧著良心,擠出一個萬念俱灰的慘淡笑容,“問題是太美了,我是怕那些獸蠻兄弟們,看到老獸這麼美……會嫉妒。”


最後幾個字,程宗揚幾乎是咬著後槽牙才說出來。


青面獸倒是很開心,塗著紫紅色眼影的雙眼彎成兩柄能殺人的月牙鏟,咧開血盆般的大口,樂得扁桃體都快顛出來了,“美矣哉!美甚哉!吾不怕!”


“我也不怕。”蔡敬仲也是看得開,“大不了咱家辛苦些,把他們都給打扮起來。”


想像一下那伙獸蠻人濃妝艷抹,群魔亂舞的畫面,程宗揚覺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連同大腸小腸十二指腸都在顫。蔡爺要真敢這麼玩——他喃喃道:“那我只能上五九了……”


蔡敬仲皺起眉頭,“你說甚?”


程宗揚甩了甩腦袋,把那些不潔的畫面統統驅走,然後豎起一根手指,“我送你去武帝秘境。”


“不去。太危險。”


“保證安全。掉根汗毛我賠你一萬金銖。”


蔡敬仲用折扇抵住下巴,想了半晌,為難地說道:“沒好處啊。”


“第一,那裡面有遠超過你想像的技術,專業的!第二,我先把話放這兒,你想拿什麼,就拿什麼。”


朱老頭剛要跳腳,程宗揚道:“只一條,把他洗乾淨。”


朱老頭忍了,能把這個夭壽的東西洗乾淨,那也值了。


話說到這份上,蔡敬仲終於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獸兒,去洗了吧。”


青面獸雙手捧住臉頰,輕啟朱唇,悶雷般吐出一個字:“不!”


蔡敬仲道:“先洗了。回頭我再給你化個最流行的煙熏妝。比這個更美。”


青面獸立刻轉怒為喜,興衝衝一頭扎進溪水。


“哎,把我解……靠!”


話音未落,兩個花枝招展的身影就被水花吞沒。


“動靜?沒有。沒見著有什麼動靜。”


“……女童?沒見過。”


蔡敬仲一邊說,一邊一件一件搭著濕衣服。他方才被青面獸帶到水裡,渾身都濕透了,乾脆把裡外衣服全都順手洗了一遍,然後就那麼當著眾人的面,坦坦蕩蕩地光著屁股,大有以天地為衣,清風為裳,身無半絲,心懷天下的從容和灑脫。


程宗揚知道蔡爺有裸奔的愛好,可他這麼光著,真是多看一眼都折壽。雲丹琉性情豪爽,但遇到蔡爺這種奇葩也豪爽不起來,與趙合德一起尷尬地扭過臉,裝作說笑。


呂雉倒是仔細看了兩眼,然後輕蔑地冷笑道:“原來還真是個太監。”


“怎麼著?不服氣?我以前可是有過的。你有過嗎?說起來,我那二兩上好的細筋肉還不是被你們……”


程宗揚趕緊攔住,“蔡爺,咱不說這個了。”


蔡敬仲哼了一聲,“舉高。”


青面獸二話不說,舉起手臂,它雙手扯著鐵鏈,鐵鏈上掛著一堆花花綠綠的衣裳,迎風招展。


蔡敬仲細致地扯了扯衣角,把濕透的衣物一件件扯好、拉平、收拾整齊,然後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面對眾人。


程宗揚只恨自己沒有打馬賽克的技能,把蔡爺從頭到腳都打上馬賽克。


蔡敬仲淡定地說道:“倒是半個時辰之前,有人從這邊路過。抬了件很重的東西。”


程宗揚心頭一跳,“是不是一具石像?”


“外面裹著白綾,看著吧……”蔡敬仲摸著下巴想了想,“像是。”


“往那邊去了。”蔡敬仲抬手一指。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2:23

第四集 第四章 乳娃當烹


程宗揚決定兵分兩路,由卓雲君、蛇夫人帶著岳鳥人的遺物,領著趙合德、呂雉一道返回地宮,與哈米蚩、吳三桂等人會合。蔡爺也一道同行,但他這會兒還光著,為避免污人眼球,雙方一前一後保持距離,一方面滿足蔡爺在野外裸奔的雅好,一方面也是在後方押陣。畢竟隊伍裡還有個呂雉,有蔡敬仲看著,不怕她翻出什麼花樣。


程宗揚則與小紫、雲丹琉、朱老頭和曹季興一道,趕往蔡敬仲所指的方向。


小玲兒搶走信箋,肯定要與劍玉姬等人會合,就算她們兩邊各行其事,自己殺過去搶走魔尊,也有足夠的籌碼讓巫宗諸人老實把信箋交出來。


「詢哥兒,這是不是有點不講規矩啊?」


「你說啥?我咋聽不明白呢?」


「奴才是說,她們不講規矩在先,咱們也用不著跟她們講什麼規矩。一會兒奴才先上!主子爺,你就瞧好吧!」


曹太監拍著胸口表忠心,這邊雲丹琉已經找到線索。


草地上印著一行腳印,能看出是七個人,三男四女。四個人足跡很深,顯然抬了重物,只有一個人足印很淡,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程宗揚推測道:「四個抬魔尊的,另外兩個背著受傷的仇雍和那個用鞭的倒霉鬼。還有一個護送的,不是聞姨就是齊姊兒——那賤人和其他人去哪兒了?」


朱老頭道:「護送的不止一個。按照規矩,至少是四個。」


「那除了這一個,還有三個沒腳印的?」程宗揚心裡有點打鼓,不過掂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除非巫宗突然多出來三個劍玉姬,這把應該打得過。


「追!」


沿著腳印走出裡許,眼前突兀出現一個大洞。水泥砌成的洞口大如湖面,傾斜的洞身筆直往地下延伸,就像一個滑梯,下方黑沉沉深不見底。


程宗揚跳進去試了試,路面雖然傾斜,倒還能夠勉強站穩。他打開手電筒,往下照了照,然後招手示意安全,「來吧!」


程宗揚一馬當先,往洞內掠去。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最後只剩下手電筒的光柱,腳下的路面也越來越滑,能看到濕潤的水痕和黑色的苔蘚。


片刻之後,已經能看到洞底。下方是一個圓形的平台,台上覆蓋的苔蘚被人清理過,露出石頭表面鏤刻著的復雜紋路,看上去好像有點眼熟……


程宗揚正在回憶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些紋路,忽然間眼前一花,一張姣美如玉的面孔出現在燈光下。


程宗揚收勢不及,徑直滑到平台上。


劍玉姬嫣然一笑,輕啟朱唇,吐出一個字,「傳。」


在她身後,一個嬌小身影抬起雙手。小玲兒身上多了一條灰色的長袍,她紅唇微微翕張,平台表面的紋路瞬間泛起白色光芒。


電光火石之間,身後一聲嬌吒,穿著武士服的雲丹琉後發先至,展臂劈出一道刀芒。


耀眼的白光充斥視野,小玲兒、劍玉姬、石台、紋路……同時旋轉起來,隨即消失無蹤,眼前只剩下濃重的黑暗。


不等腦海的眩暈感消失,肩後便傳來一陣劇痛,一柄利劍透體而入,肩胛骨仿佛被劍鋒刺穿。第一眼看到劍玉姬,程宗揚已經本能地握緊刀柄,這時狂吼一聲,揮刀反撩,將偷襲者逼開,然後不顧肩後的劇痛,刀勢暴漲,朝四面八方狂攻而出。


眼前看不到絲毫光線,只能聞到空氣中充斥著焦糊的氣息,長刀過處,似乎斬斷了一根酥脆的石柱,接著一聲對面痛罵,手上傳來刀鋒斬入人體的鈍感。


溫熱的鮮血濺在手上,傳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程宗揚絲毫不敢放松,一擊得手,立刻閃身疾退,同時擰臂翻腕,頭也不回地往後劈去。


「鐺」的一聲震響,長刀被人擋住。那人勁力極為霸道,長刀反震過來,攻勢頓時一滯。程宗揚旋身左手一抬,一道光柱驀然亮起,朝對方雙眼朝去。


身後一人手持長劍,赫然是那名拜過魔尊的少年。陡然被強光照射,他瞳孔瞬間縮緊。程宗揚抓住機會,長刀遞出,重重劈進那人胸口。


鮮血瀑布般飛灑出來,那名少年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往後倒去,露出身後一點寒光。


聞清語手握銀簪,幾乎一閃就刺到程宗揚眉心。程宗揚長刀來不及收回,一邊頭往後猛甩,一邊掄起手電筒,往聞清語腕上砸去。


手臂剛一掄起,一條軟鞭悄無聲息地卷來,毒蛇般纏住他的手臂,鞭梢重重落在程宗揚手上,發出一聲震耳的爆響。


仿佛一枚手雷在手中炸開,程宗揚手掌劇震,手電筒被長鞭抽得飛出。出乎他的意料,被人以十成力道擊中,那只手電筒居然沒有損壞,仍在亮著,此時旋轉著飛上頭頂,光柱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轉動,照出周圍參差的身影。


在此設伏的黑魔海人馬不下十人,以聞清語為首,一多半是蒙面紗的女子,另外是幾名未帶面紗的少年,面相都極為年輕。


銀簪流星般刺來,程宗揚竭力往後倒去,上身幾乎與地面平行。忽然手臂一緊,他才意識到手上的長鞭還未松開。對方一扯,程宗揚胸前空門大露,頓時被銀簪刺個正著。他只覺頸下一痛,銀簪利刃般切開衣物,從他喉頭到胸口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程宗揚背脊撞在地上,濺起一片黑色的煙塵,與此同時,三柄利劍、兩把長刀,還有一柄重斧同時劈來,只要落下,就能將他當場分屍。


生死關頭,一條青龍咆哮著飛出,雲丹琉以強攻強,以力破力,青龍偃月盤旋一周,將刀劍重斧盡數逼開,眼看力道用盡,她刀鋒向上一抬,輕巧得一提一拖,斬斷程宗揚臂上的長鞭。


程宗揚翻身躍起,沒有理會襲來的刀劍,直接合身撲上,揮刀守住雲丹琉身側的空當。兩人身影交錯,瞬間交換位置。圍攻諸人的攻勢一半被兩人擋開,另一半則落在空處。


程宗揚暗叫僥幸,傳送時雲丹琉正好搶上,兩人離得極近,幸運的被傳到一處。黑魔海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程宗揚身上,結果被雲丹琉一舉破招,否則自己只怕就要在陰溝裡翻船了。


雖然與雲丹琉是頭一次聯手,但兩人一見面不是對打就是對練,彼此知根知底,配合間意外得默契。黑魔海一方雖然人數眾多,卻沒占到半點便宜。交手不過幾個回合,便被兩人搶到機會,突圍而出。


程宗揚連劈四刀,將眾人逼開,先穩住陣腳,接著退後一步,與雲丹琉背靠著背貼在一起。


鮮血從肩後湧出,打濕了衣物,胸前的傷口火燒般劇痛。程宗揚咬牙笑道:「剛拿到魔尊,就翻臉下手。老子見過無恥的,還真沒見過你們這麼無恥的!」


「程少主言重了。」聞清語抿了抿鬢角,「魔尊事關聖教興衰,再如何小心也不為過。我等在此留守,所圖無非自保而已。若非程少主心存歹意,又如何會自投死地?」


這麼說還得怪自己追錯了?


「你們先動手搶奪,這會兒反過來倒打一靶?你是屬豬八戒的吧?」


聞清語忽然笑了起來,「仙姬雖然吩咐過,不得傷及公子性命,可程少主此番自蹈死地,又能怨得誰來?」她將帶血的銀簪插回髻上,從容說道:「時辰已到,妾身告辭,公子珍重。」


程宗揚反應過來,立刻搶上,可還是晚了一步。聞清語開口之前,已經發動陣法,帶著手下眾人走得乾乾淨淨,他只撲了個空。


手電筒的光柱在四周移動著,視線所及,只有濃重的黑色。燒焦的樹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地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燼,到處是烈火焚燒過的焦黑痕跡。


「怎麼會在這裡?」雲丹琉疑惑地說道。


程宗揚對這處空間同樣也不陌生,沒想到傳送的位置會在此地。但反過來一想,黑魔海那位秘御天王曾與岳鵬舉在此惡鬥,手中多半有這處空間不為人知的隱秘,才使得巫宗眾人來去自如。自己被傳送到此處,倒是理所當然。


程宗揚舉起手電筒,使勁仰頭觀望。這處秘境與太泉古陣有些相似,都是由不同的空間組成,但與其他有著正常生態系統的空間不同,這處空間沒有任何光線,就像是電源被燒掉一樣,沉浸在黑暗中。


「作孽啊!」程宗揚充滿憤慨地嘆息道。看周圍殘留的樹木就知道,這處空間本來也應該有完善的生態系統,結果被自家便宜岳父一把火給毀了。


「別亂動!」雲丹琉用絲帶裹好他肩後的傷口,然後打了個結,給他套上外衣。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膀,「你這是打的什麼結?怎麼感覺怪怪的?」


「船纜的結就是這麼打的。怎麼樣?結實吧。」


「大小姐,我這是活生生的傷口,你照纜繩那麼打啊?」


「愛要不要。」


好吧,總比沒有強。程宗揚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出去,與小紫和朱老頭會合。但自己上次到這處空間靠的是小賤狗的鼻子,後來是斯四哥領路。當時自己還遇到一群魘狼……


魘狼!


程宗揚汗毛猛地豎了起來。


黑暗中亮起一雙幽藍的光點,接著又是一雙。不知何時,那些凶獰的魘狼已經遍布四周,此時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鱷魚一樣圍攏過來。


他終於明白,聞清語那賤人怎麼走得那麼乾脆了。


***    ***    ***    ***


就在程宗揚與雲丹琉身影被白光卷起的剎那,緊跟在後的曹季興怪叫一聲,大鳥般飛起,身體緊貼著光柱掠過,堪堪避開傳送的範圍。


他一手拍住洞穴頂部,然後身體一團,借勢頭下腳上的俯掠過來,雙爪帶著一股狂飆狂攻而出,挾雜著濺落的碎石,聲勢駭人。


劍玉姬從容抬起手腕,纖美的玉手不帶半點煙火氣地從袖中伸出,迎向老太監的雙爪。曹季興心下暗罵,這小賤人果然奸滑,一眼就看出自己是虛張聲勢。


他遭到雷亟,受創頗深,全靠著詢哥兒不惜耗費本源施救,才勉強行動自如。這一掌對上,自己吹起的氣泡當場就要戳碎,恐怕要一頭栽到那小賤人腳下,連爬都爬不起來。


曹太監果斷丟下臉面,半空中一個懶驢打滾,錯開劍玉姬的掌風,落地後緊接著一個狗急跳牆,躥出丈許,隨即再來一個豬突猛進,雙手抱頭,顧頭不顧腚地一頭拱進洞角,完美避開劍玉姬掌、指、劍連環三招的追殺。


以劍玉姬之能,也沒想到老太監會躲得這麼利落。等她最後一劍刺空,已經失去先機,只能退開一步,全神戒備朱老頭的出手。


朱老頭劈頭就問道:「魔尊呢?」


「有勞殤侯費心。魔尊已經送出秘境。」


朱老頭松了口氣,「那你就留下來吧。」


「不敢勞煩殤侯。」劍玉姬一手扶住小玲兒的肩頭,「來日大祭,還請殤侯賞光。」


小玲兒臉色發白,依然再次舉手,腳下石台上的紋路流淌出水銀般的白光。


小紫忽然張開嫣紅的小嘴,像唱歌一樣發出一聲輕吟。


紋路上的白光微微一頓,隨即像潮水一樣退去,傳送陣沒有來得及發動,就被中止。


小玲兒抬起眼,與小紫四目相對,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張了張口,然後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劍玉姬凝視著小紫,「好聰明的紫姑娘。」


小紫道:「把信箋和她留下,你可以走了。」


劍玉姬輕笑道:「是嗎?」


「我不喜歡你在這裡。」


「好吧。」劍玉姬放開小玲兒,往後退了一步,身影冉冉消失。


曹季興攏手弓腰,擋住小玲兒的去路,陰森森道:「小娃娃的遁術不錯。可惜還是嫩了點。以你的功力,今日只怕是再施不出遁術了吧?老實站好!不乖的娃娃,可是要被拿去煲湯的,桀桀桀……」


朱老頭皺起眉頭,「你是哪一支的?」


「你們不是想要這個嗎?給你好了。」小玲兒賭氣似地取出信箋,隨手往地上一丟。一點微不可見的火星從她袖中飛出,往信箋射去。


朱老頭冷哼一聲,抬手虛抓一記,那粒火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捻住,瞬間熄滅。


「嘿,你個小娃娃,還翻了天了?」曹季興雙爪從袖中飛出,半蹲著身子,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抓向小玲兒。


小玲兒身形一矮,靈貓般縮成一團,試圖從他身邊鑽過。曹季興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誰知手上一輕,那個小丫頭居然來了個金蟬脫殼,靈巧地褪去外袍,白兔般從曹季興爪下脫出。


「哢」的一聲,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機械螃蟹,舉著鐵環般的大螯扣住小玲兒的腳踝。


「哎呦!」玲兒失去平衡,側身跌倒在地,兩只圓碩的豪乳在地上一撞,像雪團一樣彈跳起來。


小紫抱著雪雪,笑吟吟道:「跑不掉哦。」


小玲兒滿臉痛楚地按住腳踝,哀聲道:「好姊姊,人家再也不跑了。啊呀!


好疼……」


那只螃蟹伸出四條鋒利的蟹腿,撐住地面,然後人立而起,兩只螯鉗迅速拉長,把小玲兒倒提過來。


小紫笑道:「我怕你再鑽到土裡,把身上弄髒了。」


小玲兒身體倒懸,蓮瓣狀的皮革松開大半,兩只白膩的乳球幾乎完全暴露在外,沉甸甸地在胸前來回晃動著。那封信箋不知何時又被她藏到身上,這會兒也從乳溝間飄落下來。


小玲兒一手拉住銀鏈,想要遮掩身體,一邊可憐兮兮地說道:「姊姊,救救我啊,人家的腳都要斷了……」


曹季興氣急敗壞地說道:「你個不聽話的碎娃!一會兒就加上八角大料把你丟鍋裡給燉嘍……」


他一手拎著衣袍,一手去扯小玲兒,忽然腳下「啵」的一聲,一支細箭從地下鑽出,射向曹季興的面門。曹季興屈指格飛細箭,便看到一只截著黑色皮制手套的手掌從泥土中伸出,從後面扣住螃蟹的蟹殼,一把掀開,接著屈指一彈,將裡面一顆龍睛玉彈了出去。


環狀的螯鉗失去控制,小玲兒抬腳一蹬,掙脫開來,身子從空中掉落。下方的泥土仿佛變成像泥漿一樣黏稠的流體,將她的嬌軀整個吞沒。


整個過程只是瞬間,幾乎曹季興剛一遇襲,小玲兒就被泥土吞沒,然後那枚龍睛玉才「嗒」的一聲撞上石壁,像顆灰撲撲的石子一樣滾落下來,靈力盡失。


曹季興與朱老頭面面相覷,過了會兒才道:「這是什麼鬼路數?」


朱老頭像吃了大便一樣,臭著臉道:「東瀛的忍術。」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2:26

第四集 第五章 武穆秘卷


「嗒」,一顆石子從崖邊滾落,在石壁上一磕,墜入深淵。


程宗揚屏住呼吸,手指扣緊石壁上的突起,一動也不敢動。他身體貼在近乎垂直的石壁上,腳下根本不是道路,而是岩石上的裂縫,最寬處也只能容納下半只腳掌。


如果可能,他真想調頭回去。萬一不小心失足,莫名其妙死在這個鬼地方,實在是太冤了。


前方傳來爪子抓撓岩石的聲音。程宗揚強忍著肩後的劇痛,舉起手電筒。一只魘狼攀在石壁上,不停用爪子撓著岩石。


即使到了這會兒,程宗揚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居然被一只怪物給救了?


那些魘狼來勢凶猛,第一波攻擊就破開兩人的防御,咬中雲丹琉的小腿,幸好雲大小姐一身橫練功夫不是白練的,沒等狼牙咬穿皮膚,就一刀斬下狼首。


程宗揚沒有金剛不壞的本事,只能把手電筒咬在口中,一邊拼命攻殺,一邊設法尋找退路。


結果一直退到退無可退,他才發現自己運氣爆棚,所處的位置竟然是在一處斷崖上。背後是看不見底的深淵,對面是望不到頭的魘狼群。想殺過去是不可能的,那些魘狼聞到血腥味,越聚越多,它們擁擠著,將兩人圍得嚴嚴實實,一邊張開鱷魚般的巨口,發出無聲的嚎叫。


狼群中最醒目也最危險的,是新任的狼王。它體形比尋常魘狼大了一倍,張開的巨口足夠吞下程宗揚的上半身,它夾雜在狼群中,不時突襲,甚至還會噴出腐蝕性極強的毒液。要不是劇大俠所贈的長刀並非凡品,換成尋常的鋼刀,此時早就被咬得稀爛。


隨著圍殺的持續,兩人體力漸漸耗盡。那些魘狼反而通過吞食同伴的屍體,變得越來越強大。


兩人防御的圈子越來越小,離斷崖邊緣越來越近,狼群攻勢也越發猛烈,局面岌岌可危。眼看就要支撐不住,讓程宗揚難以置信的一幕突然出現:就在狼王撲過來的瞬間,一只魘狼猛然從斷崖下方躥出,死死咬住狼王的後爪。程宗揚顧不得疑惑,抓住這唯一的一線生機,揮刀將狼王來不及收回的後腿斬斷。


狼王負痛逃脫,緊接著就被數頭魘狼撲上,開始又一輪血腥的撕咬。那頭躥出來的魘狼並沒有參與搏殺,只咬著狼王的斷腿,靠在斷崖邊,謹慎地看著雲丹琉。


雲丹琉半身濺滿鮮血,她抹了抹頰上的血跡,忽然「咦」了一聲,對那頭古怪的魘狼道:「你生寶寶啦?」


看到那頭魘狼松弛的肚皮,程宗揚終於反應過來,原來是上次那只懷孕的母狼。沒想到它不但活了下來,還順利生產的樣子。


母狼往後退了一步,然後躍下斷崖。雲丹琉驚呼一聲,程宗揚也覺得吃驚,舉起手電筒,才發現母狼並沒有墜入深淵,而是立在崖壁上一處突起的位置。看到光柱落下,它靈巧地躍了幾步,居然在斷崖上行走起來。


那些魘狼陷入瘋狂地撕咬,兩人已經是強弩之末,貿然闖過去,顯然是不明智的選擇。兩人對視一眼,雲丹琉准備下去,卻被程宗揚攔住,「我先來。」


程宗揚抱著一絲僥幸攀下斷崖,結果沒想到母狼行走的路徑會這麼坑。剛才它一躍,足足躍出三丈多遠。這樣的距離自己在平地上想躍過去都懸,而且那個落腳點還只有拳頭大小,自己除非長了翅膀飛過去,不然鐵定是個死。這會兒程宗揚悔得腸子都青了,這要是一頭摔死,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抓緊!」


雲丹琉在身後提醒一聲,然後揮刀擲出。那柄青龍偃月盤旋飛出,「叮」的一聲釘進石壁,露出半截刀身。


程宗揚也豁出去了,壯著膽子往前一躍,握住刀柄,然後用劇孟借他的長刀砍出一個落腳處,借力躍過。


一路坎坷,終於繞過斷崖,眼前出現一截斷裂的小路,小路盡頭一個石洞。


母狼叼著狼腿鑽進洞穴,然後傳來撕咬的聲音。


兩人湊過去一看,母狼正在吞食狼腿,一只連眼睛還沒有睜開的小狼趴在它身下,努力張開小嘴,去吸吮乳汁。母狼吞食同類的畫面雖然恐怖而又血腥,卻有種意外的溫馨。


兩人看了一會兒,悄悄退了出來,靠在洞口,稍事休息。


程宗揚避開肩後的傷口,然後張開手臂,把雲丹琉抱在懷中,「累不累?」


雲丹琉靠在他身上,閉著眼睛道:「累得要死……你,你干嘛!」


程宗揚手掌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貼在她耳邊道:「我來用雙修法,幫你快速恢復元氣……」


雲丹琉啐了他一口,捏著衣服不肯松手。


程宗揚用下巴在她白滑的粉頸上蹭著,「魘狼的模樣太難看了,不過那個狼寶寶倒是挺可愛的。」


雲丹琉小聲笑道:「像個墨團子,一拱一拱的。」


程宗揚一邊撥著她的衣領,一邊商量道:「要不要我們也生一個?」


雲丹琉把他手指推開,「想都別想。」


「那你還聽了蔡敬仲的鬼話,要什麼生子的秘法?」


雲丹琉板起俏臉,「那是給姑姑要的。」


程宗揚啞口無言。自己明媒正娶了如瑤過門,就很難再給丹琉一個名份。雖然雲丹琉一直表現得不以為意,但自己總免不了有些愧疚。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一時間沉默下來。


忽然下方傳來一個冷淡而怪異的聲音,「別走了。」


程宗揚坐直身體。斯四哥?


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閣下跟了我們這麼久,膽子倒是不小。」


斯明信的聲音不住變換方位,「東西放下。允許你們先跑三步。」


「找死!」


那人厲嘯一聲,召喚同伴出手。可嘯聲剛起,就戛然而止。


下方呼喝之聲大作,但很快就又消失。程宗揚按捺不住,一手握緊刀柄,一手舉著手電筒對准下方,然後猛地打開。


光柱落下,驚起一絲慌亂。下方是一具白綾包裹的物體,周圍倒伏著五具屍體,全部身首異處。光柱落下時,還有兩人正在抵抗,但沒等程宗揚一眼掃過,兩人就分別被翼鉤勒住喉嚨,橫屍當場。


光柱旁的陰影一陣波動,斯明信從黑暗中現出身形,然後昂起頭。


「四哥!」程宗揚心裡一塊大石落地,眼看洞穴的位置離地面已經不遠,當即一躍而下,笑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剛大開殺戒的斯明信仍然一片冷漠,神情間沒有絲毫波動,「這些人搬著東西,鬼鬼祟祟,被我盯上了。」


「這一把你可撈大了!」程宗揚圍著那具白綾包裹的物體走了一圈,笑道:「猜猜這是什麼?」


斯明信僵硬地挑了下眉梢。


「不要太吃驚哦。」程宗揚笑眯眯說著,揮刀劃開白綾,然後臉色一黑,半晌才擠出一個字:「干!」


那具被白綾仔細包裹的物體,並不是魔尊,而是一塊長石。


「……事情就是這樣了。」程宗揚講完經過,然後往座榻上一靠,「那賤人肯定知道四哥在秘境裡面,硬拼沒有把握,才故意用一個假魔尊把四哥引開,趁機把真魔尊運走。」


斯明信與盧景正襟危坐,神情肅然。


靠著斯明信帶路,程宗揚順利與朱老頭、哈米蚩等人會合,隨即一同離開秘境,回到長秋宮。


由於涉及到岳帥的私人秘辛,程宗揚估計那本《武穆秘籍》裡面肯定有一大堆不好公諸於眾的爛事,小紫又明確表示對岳某人的私事不感興趣,因此只請了斯明信和盧景過來。


聽到與有著岳帥面孔的魔尊擦肩而過,斯明信與盧景還能保持鎮定。這樣的惡作劇他們沒見過一百也見過八十,承受能力遠超常人,不過等程宗揚取出岳帥留下的物品,擺在面前時,兩人不由得微微屏住呼吸。


「一共六封書信,其中四封分別寫給李藥師、王真人、蕭道凌和賈師憲。」


程宗揚將信箋在幾案上一字排開,「另外兩封名字空缺。可能岳帥還沒有確定寫給誰。書信的內容大同小異,目的只有一個——借錢。但很明顯,這些信件並沒有送出去。」


昏黃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雪白的信紙上。盧景拿巾帕抹淨手指,然後小心拿起信箋一角,仔細審視。


良久,盧景才說道:「確實是岳帥的手跡。但這些書信太新了。」他嗅了嗅墨跡,「墨汁的味道很濃,書寫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時辰。」


「這一點可以解釋,密封倉的封存技術能長期維持物品的原狀。」


盧景手指抖了一下,流露出一絲悲喜交集的神情。


半晌,盧景抹了抹眼角,自嘲地說道:「見笑了——真沒想到,我和老四還會有離岳帥這麼近的時候。」


他摩挲著信箋上宛然如新的墨痕,「只隔了三個時辰……」


斯明信神情依然冷漠,只是眼圈隱隱泛紅。


等兩人心情平復下來,程宗揚把那些零碎物品放在案上,「這些是和信箋放在一起的。」


那些物品裡有一條半舊的帛巾,一面黑鐵令牌,一塊玉佩,一朵用金絲攢成的珠花,一支竹簫,一截黑黃的木塊,一張紙符……


「一共七件,有新有舊,什麼材質都有,有些值錢,有些挺普通,看不出什麼規律,倒像是岳帥隨手放在裡面的。不知道四哥五哥見過沒有。」


盧景拿起那塊玉佩,「這是岳帥的隨身物品。」


「天策令。」斯明信抬手一招,將那塊黑鐵令牌攝入手中,「憑此令可以進入皇圖天策府。」


「這截沉香我好像在哪裡見過……」盧景把玩著那塊木頭。


斯明信的聲音道:「小狐狸。」


「是了。」盧景道:「這是蕭侯送給岳帥的禮物。」


「紙符多半是王真人的。」盧景道:「這些物品應該是信物。天策令是李藥師的,沉香是蕭侯的,紙符是王真人的。」


除了岳鵬舉隨身的玉佩,剩下三件:帛巾、珠花和竹簫,應該有一件與賈師憲相關。珠花的主人顯然是女性,可以排除掉。以程宗揚對賈師憲的了解,老賈喜歡讀書、鬥蛐蛐,琴簫之類倒沒見他操持過。可剩下那條帛巾,似乎也跟他沒什麼關系。


這幾件物品盧景和斯明信都認不出來歷,也無法猜測收信人會是誰。不過岳帥借錢的目的兩人倒是能猜測一二。


「岳帥一直想給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們謀條生計。他曾經說過,要籌些錢辦個公司,全員持股,人人有份……」盧景道:「岳帥一直在設法籌錢。」


唐國李藥師、晉國蕭道凌、宋國賈師憲,太乙真宗的王哲,都是六朝實力派人物,另外兩人多半也與他們身份相近。但岳鵬舉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沒有寫下名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岳鵬舉自己可能也沒有想到,他把未寫完的信箋留在秘境裡面,就再沒有回來。


「還有這個。」程宗揚取出一本厚厚的書冊,「不知道是不是被黑魔海的人掉包了,裡面一個字都沒有。」


那本書冊厚如磚頭,看上去份量十足,封皮上寫著「武穆秘籍」四個大字。


程宗揚對那行「私人筆記,妄動者死」的小字視而不見,隨手掀開,只見裡面一片空白。再掀開一頁,還是空白。從書冊的新舊來看,明顯是用過的,可從頭翻到尾,一個字都沒有。


盧景摸著下巴道:「這是一種秘藏之法。要解開倒不難。」


「還是盧五哥見多識廣。」程宗揚道:「朱老頭和卓美人兒也試過,都搞不定。」


「岳帥的獨門秘技,外人當然搞不定。」


盧景說著不難,卻遲遲沒有下手,似乎有些猶豫。


程宗揚抬手擋住那行小字,開玩笑道:「我都已經動過好幾次了,這不還沒死呢。」


「死我倒不怕。」盧景道:「只不過這是岳帥的私密……」


「人都找不到了,還說什麼私密?」程宗揚道:「再說了,興許還能從裡面找到岳帥的下落呢。」


斯明信將秘籍反過來,扣在案上,然後取出一柄鯊皮短刀,真氣微吐,短刀跳出少許,拇指在鋒刃上一搪,將鮮血灑在書冊上。


程宗揚仿佛聽到冥冥中傳來鐵鏈繃斷的脆響,一道模糊的魂力微風般拂過,再看案上的秘籍,已經變了模樣。


那本秘籍沒有封面,直接露出暗紅色的冊頁,像是被血染一樣,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真!武穆秘籍。


程宗揚默然良久。秘籍沒有被掉包,的確是個好消息。可岳鳥人這秘法,怎麼看都顯得有些詭異……


只看那行字跡,程宗揚就確定這是岳鳥人真跡——自己在六朝還是第一次遇到從左到右橫排的寫法,更別提那個囂張的感嘆號。


不過這會兒書冊露出原形,程宗揚又發現一件蹊蹺事,書冊側面有破損,似乎封面和封底都被人撕掉,只剩下內頁,而且內頁上還有一行截然不同的字跡,寫著「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下方是三個從右至左橫排的小字:玄妙子。只不過這三個字被人用墨胡亂塗過,改成了「岳鵬舉」。


程宗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人渣岳父居然能干出這種事。再往後翻,他才相信——這世上,沒有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是自家岳父干不出來的。


這本所謂的《武穆秘籍》,其實是一本功法,但功法名稱被撕掉了,自家鳥人岳父加了個《武穆秘籍》,再把原作者的名字一塗,改成自己,就成了他老人家自己的秘傳功法。


程宗揚這回算是開了眼界了,瞧瞧自家岳父這手筆,這可不是剽竊,這他娘的是搶劫!


他都懷疑那個玄妙子是不是被自家岳父給弄死了。要不然他敢這麼玩?不過看這本書冊,像是有點年頭了。


程宗揚翻了幾頁,秘籍的材質很特殊,介於紙質與絲織品之間,封面倒是皮的,但已經被撕掉了。至於內容,好像與靈魂有關,不但文辭古奧,而且還沒標點,自己甚至連字都認不全。程宗揚總算明白岳鳥人為什麼只改了作者的名字,而沒有重寫一本,估計他也看不懂,說不定連抄都抄不下來。


程宗揚把書冊豎起來,「這秘籍你們見過嗎?」


「移魄奪魂……魔靈……鳳體……」盧景道:「這是女子的功法吧?」


程宗揚又是一驚,自家岳父還是個變性人?


斯明信沒有作聲,顯然也是頭一回見。


程宗揚收起秘籍,冊頁間忽然掉出一張粉紅色的紙箋。他一眼掃過,目光頓時一跳。


紙箋第一行赫然是一個人名:武則天!


盧景皺起眉頭,「這是誰?」


程宗揚心下大奇,「你們沒有聽說過她?」


盧景與斯明信同時搖頭。


難道武則天還沒有出生?作為有史以來唯一的女皇,她只要出現,絕對是家喻戶曉的人物。程宗揚壓下心底的疑問,往後看去,武則天的名字後面似乎寫了什麼,但又被岳鳥人塗抹過,畫了一個難看的墨團。


再往後看,只見紙箋上一行一行,寫的全是人名:楊玉環、上官婉兒、太平公主、高陽公主、安樂公主、紅拂、霍小玉、魚玄機、薛濤、樊素、小蠻、步非煙、杜秋娘……


程宗揚抬眼看著盧景和斯明信,這哥兒倆表情說不出的怪異,好像勾起某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程宗揚抖了抖那張桃花箋,「這些人,你們認識?」


盧景抬起手,指著其中一個名字,「這一個,是岳帥的侍姬。」


程宗揚低頭看去,那個名字是杜秋娘,在她名字後面標了一個朱紅的圓圈,然後是一個對號。


「這個呢?」程宗揚指的是「高陽公主」,她名字後面也有一個圓圈,不過是墨色的。


盧景劇烈地咳嗽起來,像是肺傷突然發作。


「唐國公主。與岳帥有過一面之緣。」斯明信面無表情地說道:「岳帥在長安出了些糾紛,被人追殺千裡。傳言是因為岳帥夜入公主府邸——這是誣蔑。」


程宗揚臉上笑呵呵,心裡暗道:真看不出來啊,四哥這麼冷酷的鋼鐵直男,說起瞎話來連眼都不眨。岳鳥人要是跟高陽公主沒點什麼破事,自己把腦袋割下來!沒看到他都畫圈了嗎?


「這個是唐國宰相之女。」盧景指著上官婉兒的名字,「岳帥去長安時,曾經探訪過。」


「也是岳帥的侍姬?」


盧景道:「那時候她都死了二十年了。」


程宗揚點點頭,怪不得上官婉兒名字後面是墨叉。


樊素與小蠻兩個人名連在一起,名字後面卻是一個墨圈一個紅圈。


「這兩人,是唐國一個尚書的侍姬。唔……」盧五哥白眼望天,「岳帥在長安時,略有來往。」


「那位尚書後來……」


「和岳帥翻臉了。」


好嘛,堂堂白樂天,就這麼被他給綠了……程宗揚看著冊上的人名,心下感嘆:難怪鳥人仇家遍天下——他這是拿著名單打獵,有殺錯無放過啊。


紙箋上一共有十六個人名,估計是自家鳥人岳父能記住的全部大唐美女了。


畫過圈的有五個,但打過對號被岳鳥人收為侍姬的,只有杜秋娘一個。有三個人名後面打了叉,都是已經過世的。名字後面打問號的有六個,比如安樂公主、紅拂、霍小玉,這些應該是沒找到的。武則天名字後面是墨團,暫且不提,唯一例外的是楊玉環,她的名字後面綴了一個數字六。


「這個是怎麼回事?」


盧景又露出那種怪異的表情,他與斯明信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斟酌半晌,才勉強開口,「這一個,是岳帥青梅竹馬的戀人。我和老四初次遇到岳帥時,岳帥說過,他來長安,就是為了找尋這個初戀情人。」


「哎喲,岳帥還挺痴情的啊。」


盧景權當沒聽出他的諷刺,「岳帥說,他們以前在晴州是鄰居,後來岳帥游歷六朝,去鄉萬裡。返回時才知道楊家已經移居唐國。岳帥千裡迢迢趕來,要接她回晴州成親。結果一到長安,才聽說她被選入宮中,成了唐帝的妃嬪。」


「岳帥那天喝得大醉,在我和老四面前嚎啕大哭,說他從小就對這位楊氏女鐘情萬分,兩人情投意合,情比金堅。無論千山萬水,刀山火海,也要把她找回來。他紅著眼睛問我,要是楊氏真在宮裡,要從大唐皇帝的身邊把她搶回來,我們敢不敢去?」


「你們去了嗎?」


「去了。」斯明信冷著臉道:「宮裡都找遍了。沒有。」


「岳帥又說,她可能去了道觀,改號叫楊太真。」盧景道:「我們兩個跟著岳帥,把長安城所有的道觀也翻了一遍。人沒找到,倒是得罪了道門諸宗。」


「到最後也沒找到?」


「找到了。」盧景道:「我們每回到長安城,岳帥都會打發我們去找。前後不知道找了多久,終於在一個官員家裡找到了這位楊氏。」


「還挺不容易啊。」程宗揚乾笑一聲,指著紙箋道:「這後面為什麼寫個六字?」


盧景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們找到楊氏那年,她才六歲。」


程宗揚張大嘴巴。震驚之余,感覺就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鎮酸梅湯一樣,說不出來的冰爽舒暢。沒想到啊沒想到,岳鳥人還是個戲精,這麼會給自己加戲!這下好,人家不按劇本來啊!


他平衡了一下情緒,笑眯眯道:「找錯人了吧?」


「沒錯。岳帥認准了,就是她。」


斯明信目光銳利地問道:「你知道她?」


「上輩子的事了。」程宗揚眼也不眨地說道:「輪回轉世嘛。」


這路數,我也會。


紙箋裡面除了人名和岳鳥人自創的標記,並沒有留下更多線索。


程宗揚拿起秘籍翻了一遍,裡面沒有再夾帶什麼品。他倒是發現自己錯怪了自家岳父。岳鳥人並不是只改了人名,內容也有修整。比如有好幾頁都被他用墨筆畫了個大叉,還貼心地加上備注:「這頁不要看」,「這個不用看」,「看了也是白看」,「有毒」,「大毒草!」……


接著書冊內出現了一些小字的批注,越往後越多。那些字跡娟秀雅致,與岳鳥人的狗爬體截然不同。內容是對原文作的注解,雖然自己看不懂,但能看出來批注的人很細致。


翻到最後一頁,程宗揚又看到熟悉的岳氏狗爬體。他在書頁的空白處寫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的寶藏在書裡,叫聲爸爸就給你!


程宗揚鎮靜地攤開秘籍,好讓大家一同觀賞,「你們岳帥——平常就是這麼寫詩的?」


「一董二腫三講四紙,」盧景拍案道:「好韻!」


要不是看在大家兄弟一場的份上,我弄死你信不信!


「咱們先不說押韻的事,這種口水詩,他怎麼好意思寫在上面?」


「寶藏。」盧景指了指那兩個字,提醒他重點。


程宗揚把秘籍往盧景手裡一塞,「歸你了。」


他對岳鳥人的寶藏已經絕望了。瞧瞧自己這一番千辛萬苦,最後找到的都是什麼東西:魔尊,改過臉的;秘籍,改過名的;帝陵,被人挖過的;天子,燒成灰的。就一份名單,還差不多都是被他打過靶的。


「收好吧。」盧景嚴肅地說道:「指不定什麼時候能用上呢。」


敢情你也拿不准啊?


尋寶的結果一點驚喜沒有,倒是收獲了一堆驚嚇。程宗揚意興闌珊地打了個呵欠,疲憊感席卷而來。他出來之後才知道,自己在秘境足足待了兩天,再晚一點,只怕連自己的婚禮都錯過了。


程宗揚打起精神說道:「明天是小弟的婚期,四哥五哥,我專門給你們安排了一席……」


「醒醒,醒醒哎!」盧景道:「我說,你是不是忙昏頭了?」


程宗揚茫然道:「怎麼了?」


「月姑娘還在江州,你這邊就要成親——你說,我是當知道呢,還是當不知道呢?」


程宗揚一拍腦門,趕緊解釋道:「盧五哥……」


「甭解釋。什麼兩頭大,平妻啥的,你覺得跟我說有用嗎?」盧景翻著白眼道:「得了,我也不為難你,就當不知道吧。」


程宗揚轉頭道:「四哥……」


斯明信沒作聲,只是抬起臉,對他不理不睬。


程宗揚自己也是心虛,一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二來時間還早,一直沒有跟江州那邊說自己娶親的事。等再想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這會兒眼看著生米已經成了熟飯,程宗揚只好道:「等這邊忙完,我去江州親口跟月姑娘說吧。」


「我們倆就算了。其他兄弟你可別漏了。」


「啊?」


盧景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他們都退役了!」


「哦!明白了!」


***    ***    ***    ***


程宗揚拿到秘籍出來,秦檜已經在外面等候良久。


見到主公,秦檜提醒道:「明日便是婚期。」


「沒忘。」程宗揚嘆道:「剛還在說呢。」


秦檜松了口氣,「屬下只怕主公誤了時辰。」


程宗揚打起精神,「婚事准備得怎麼樣了?」


「新邸已然備妥,還剩些瑣碎細務,今晚便能收拾停當。」秦檜道:「大致就是這些了。」


「朝廷裡面就有沒有哪個搏出位的,跳出來當忠臣?」


秦檜笑道:「主公身為平叛首功之臣,匡扶帝室,功績彪炳,豈有這等不開眼的蠢人,做此仗馬之鳴?」


劉驁秉政不過數月,根基不深,所謂的帝黨早在劉驁駕崩之前,就被清洗過一遍。洛都之亂中,失去靠山的帝黨成員大多阿附劉建,成為叛臣,隨著劉建兵敗身死,或死或囚,幾乎掃地無遺。僅剩的帝黨成員,除了董宣和失蹤的寧成,恐怕就要數曾經的大行令程某人了。


橫行多年的呂氏外戚一朝覆滅,被劉建下場嚇到的宗室噤口無言,一邊是朝中群臣對劉驁無感,一邊是皇後賜婚,重臣捧場,如此不合禮法之舉,竟然在朝野中沒有激起半點風浪,婚事順利得異乎尋常。


負責處置逆黨財物的官吏早已得到消息,一接到宮中諭旨,便把整座襄城君府,連同府內的奴僕全數移交給舞陽侯,還很識相的奉上一份不菲的賀儀。這些官吏倒不是存心要討好舞陽侯,只不過洛都城內殺得人頭滾滾,誰也不想去觸這位新貴的霉頭。


相對而言,朝中群臣還是頗有分寸的,親近而不失之於親熱,釋放出足夠的善意,又不至於顯露出阿諛奉承之態。洛都城內的商賈就沒有官員那種矜持了,他們在程鄭的游說下,在洛都之亂中大多選擇站在長秋宮一方,為定陶王上位出錢出力。而程宗揚也不負眾望,不僅當初承諾過的廢止算緡令做到了,甚至連他們想都沒想過的廢除商人賤籍,將商賈列為良家也做到了。


漢國抑商已久,好不容易出來一個能為商人出頭的功臣,商賈們無不歡欣雀躍,把這位炙手可熱的新封諸侯視為領頭人。聽聞程侯大婚,原本就有利益往來的商賈自然不甘人後,那些當初沒有趕上雪中送炭的,眼下的錦上添花機會可萬萬不能錯過。程鄭出面放出消息,商賈們一呼百應,爭相效力。


最賣力還是雲氏,雲家當初盤出產業,一堆掌櫃、執事都聚在雲氏在城外的別院中,城中打得天翻地覆,他們則幸運地避開戰亂,毫發無傷。眼下給自己家裡辦事,又有雲蒼峰親自坐鎮,這些賦閑的掌櫃、執事們悉數上陣,各自分派活計,全力操持婚事。


有這麼多人情練達的熟手相助,以秦檜的能力,自然是諸事順遂。他笑道:「紫姑娘已經前往主公的新邸,主公此時若有閑暇,不妨一去。」


程宗揚被他說得心動,「走!去看看。」


9609895 發表於 2018-12-30 22:29

第四集 第六章 完璧堪憐


半個時辰之後,一行車馬便來到襄城君府——如今已經是自家的產業,舞陽侯府。


秦檜辦事利落,短短數日間,便招募好人手,一邊清理舊日主人的痕跡,一邊張燈結彩,張羅各項迎親的布置。從正門到主殿的道路上,數以百計的工匠、雜役往來奔走,將帶有「襄城君 孫」字樣的燈籠、匾額等物,全數取下,更換為剛趕制出來的「舞陽侯 程」。


正廳前用巨大的楠竹搭起喜棚,四周張掛彩縵,沿途布設著鮮紅的錦幛,兩側擺放著一人多高的銀燈、熏爐,連樹上也纏滿各色絲帛,營造出喜氣洋洋,普天同慶,豪奢鋪張的熱鬧景像。


「原有的僕役我留了一批忠厚可用的,在府中處理雜事。其他俱已遷往對面的襄邑侯府,因喜期在即,為免生事,暫未遣散。」


「這邊是女賓所在,專設有盥洗室、淨室和湯室。」


「筵席的安排,外面分為六處,爵、職、武將、文士、商賈、還有市井間的布衣,各用錦障隔開。另有兩處備用。自家人分為兩處,自家兄弟的筵席設在後廂房,另一處是主公的家眷,設在內院。另外在街巷中設了流水席,不拘生疏遠近,盡可入席……」


秦檜一邊走一邊解說,一邊還要處置各項瑣事。各色人等絡繹不絕地趕來,或是回話,或是問事。虧得奸臣兄才干優長,某事某物的所在、數量、找誰交接洽談,無不爛熟於心,每每三言兩語就處置停當,應付得游刃有余。


「正廳左右兩側,我准備擺放兩株三丈高的燈樹,枝條綴滿金銖。」


程宗揚仰頭看著原本就富麗堂皇的主殿,想了想那金光耀眼的畫面,一絲尷尬油然而生,「這也太俗氣了吧?」


秦檜道:「還有什麼能比金銖更能彰顯實力的?」


程宗揚還是覺得有些太張揚了,「會不會太暴發戶?」


程鄭正在府中,此時匆匆趕來,聞言笑道:「若是把永安宮的金鳳搬來,倒是不俗。」


「大哥也來開我玩笑。那就太囂張了。我可不想被人當成第二個呂冀。」程宗揚看了孫壽一眼,「你說是吧?」


孫壽作為府邸的原主,也被遣來幫忙,她戴著面紗,免得被人認出身份,回話道:「主子英明果毅,豈是呂逆那種鄙夫可比?」


程宗揚隔著面紗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還挺會說話。金樹就金樹吧。雖然俗氣了些,好歹讓人知道我不差錢。」


程鄭道:「我那邊還有些上好的沉香,一會兒讓人送來。」


「勞煩大哥了。」


程鄭一臉嚴肅地說道:「身為主公家臣,自當效力。」


「那我是不是應該賞大哥點什麼?」


秦檜正容道:「襄邑侯府那班歌姬就不錯。」


「使不得!使不得!」程鄭連連擺手,「老朽可經不得這調調。」


「拉倒吧,」程宗揚道:「咱們頭回見面的時候,你也沒閑著啊。」


三人說笑幾句,程鄭道:「兩府僕役極多,將來如何處置,還得你拿個章程出來。」


程宗揚想了想,「我原本想著一並遣散了事,但大哥專門把這事提出來,看來我想的簡單了。不知有什麼緣故?」


「一來是那些死士。呂冀伏誅之後,他門下豢養的死士或死或逃,頗有些漏網之魚。其中若是出幾個鋌而走險的刺客,不能不防。二來是呂氏僕役。那幫僕役昔日奔走公卿之門,往來諸侯之間,雖是僕從,也不可小覷。」


「那些狗仗人勢的家伙,打發了就是。讓他們回家吃自己得了。」


「此等小人,成事或有不足,敗事尚且有余。」


程宗揚聽明白了,程鄭原本也在呂氏門下混過,對這些僕役慣用的伎倆並不生疏。自己隨手遣散,很可能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三來,兩府童僕數千,全數驅散,往後的生計也是難事。眼下我跟會之商量,暫時收容,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這樣吧,告訴他們,願意走的,一律發遣散費。每人的基數為半年的薪俸,另外根據在府中勞役年限,每年加發一月。」


這是現代資方解雇勞工的慣例,但放在六朝,可是罕見的仁德之舉。他說的簡單,程鄭卻是越想越覺得高明,感嘆道:「賢弟思慮周全,更難得的是這份仁者之心,愚兄佩服之至。」


秦檜道:「不願意走的呢?」


「先查一下,沒劣跡的不妨留下來。無論是此地,還是七裡坊,將來都需要人手,盡可安置。有劣跡的一律遣散,絕不收留。至於那些為非作歹,甚至夠得上犯罪的,全交給董司隸處置。」程宗揚冷笑道:「我處死了呂冀,也不在乎再處死幾個不開眼的刁僕。」


聽到主公並不是一味仁慈,毫無原則地向呂氏舊僕示好,秦檜才放下心來,撫手道:「剛柔並濟,此舉大善。」


「還有。」程宗揚道:「宅子有一處就行。對面的襄邑侯府,你們替我辭了吧,免得太招搖。」


秦檜聞言應下。


過了正殿,一條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廂房,中間一道粉牆便是內院所在。


秦檜與程鄭同時止步。秦檜說道:「兩邊的廂房有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們和劉詔、老敖等人值守。內院只有家眷可入。」


程宗揚笑道:「這還用避嫌?」


秦檜壓低聲音,「義姁和那位,在裡面。」


程宗揚明白過來。內院還藏著友通期。友通期懷著劉驁的遺腹子,雖然劉驁血脈可疑,但此事關乎天家顏面,絕不會公開,因此友通期懷胎的消息也必須隱瞞下來,不然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你們去忙吧。我去院子裡看看。」


***    ***    ***    ***


除了明顯的標志被摘下之外,內院大致保持了原貌。相比前殿建築的嚴整劃一,內院的建築更加自如一些,樓閣依照地勢鋪陳開來,館台參差,錯落有致。


院中遍植花木,景物幽深。


不過程宗揚知道,這些參差錯落的布置,不僅是為了居住方便,更是為了掩藏真正的內宅。


孫壽引路,帶著主人來到設置隱秘的奧室。那條自己走過的暗道仍是往日的模樣,不過身處其中,心情卻與當日有著天壤之別。那時自己還是一個初到洛都的小卒子,在襄城君這種聲勢煊赫的權貴面前,渺小得就像螻蟻一樣。


然而轉瞬之間,局勢天翻地覆。自己一躍成為擁立天子的大功臣,皇後的主心骨,擁有實封的舞陽侯。不僅這座宅邸成為自己的私人產業,連這座宅邸昔日高高在上的尊貴女主人,也不得不隱姓埋名,淪為自己的私奴。


穿過暗道,便是別有洞天的內宅。孫壽建造府邸時,正值呂氏權傾朝野,聲勢最盛的時候,整座府邸不惜工本,一草一木都費盡心機,比如這處只有通過暗道才能進入的內宅,就是一處極為隱秘的園中之園。


踏進內宅,仿佛進入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外界工匠們施工時嘈雜的聲響完全被隔絕開來,周圍一片靜謐,甚至能聽到雪花飄落的聲音——洛都的冰雪已經融化大半,此處卻還保持著最初的雪景。幾株傲雪寒梅迎風而立,沾在蕊上的細雪飄落下來,傳來一絲幽淡的香氣。


穿過回廊,面前是一座精巧的兩層暖閣。朱紅色的閣門洞開,閣內樹著一面巨大的七寶屏風,兩旁擺著高大的熏爐,屏風前面的階陛上擺著一張錦榻,眼下榻上空無一人,倒是屏風後面傳來陣陣笑聲。


程宗揚繞過屏風,只見裡面花枝招展,罌粟女、蛇夫人、阮香琳、卓雲君、何漪蓮、尹馥蘭……諸女聚在一處,不時發出歡笑,一片鶯聲燕語。


「都在這兒呢。」程宗揚走過去,「樂什麼呢?」


「奴婢見過主子。」


眾女紛紛俯身施禮,露出中間一個香艷的美人兒。大冷的天,她卻只披了一襲輕紗,雪膚花貌,體態妖嬈,程宗揚看著似乎有點眼熟,可一下子竟然沒認出來。


「新來的?」程宗揚很是納悶,這些賤奴竟然會主動招人進來?


蛇夫人掄起竹鞭,朝那美人兒臀上抽了一記,訓斥道:「還愣著干嘛?」


那美人兒俯身跪下,媚聲道:「賤奴情兒,叩見老爺。」


「你是……胡情?」這賤人怎麼又換了張臉?


何漪蓮笑道:「我們閑著沒事,想看看情奴的幻術,才把她叫來,讓她幻化形貌。好了,變回來吧。」


胡情直起腰,再抬起臉時,已經回復了本來的相貌。


程宗揚失笑道:「你們還真是閑的。」


蛇夫人慫恿道:「不若老爺今晚就收用了她吧。這賤婢還是處子呢,雖然是個不濟事的狐女,好歹也能消遣一番。」


胡情露出一個妖冶狐媚的笑容,只是眼底的畏懼,暴露出她的膽戰心驚。身為狐族女子,她的元紅也許能瞞過別人,可絕對瞞不過面前的主人。


狐女無法用作鼎爐,采了她的元紅也無助於丹田的異狀。倒是那個溫柔謙恭的小美人兒還須得自己疼愛。程宗揚看了一圈,「合德呢?」


罌粟女道:「她和驚理在宮裡,陪皇後娘娘呢。」


她們姊妹在一起,想必會說一些私密的話語。想到合德訴說時嬌羞的神態,程宗揚心頭一陣蕩漾。他趕緊收斂心神,「大小姐呢?」


何漪蓮笑道:「主子怕是忘了,明日迎親,大小姐趕回雲府去了。」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你們紫媽媽呢?」


阮香琳道:「紫姊姊在後面。相公,奴家陪你過去。」


出了暖閣的後門,是一道沿湖的回廊。盡頭一座廊橋跨過結著薄冰的湖水,通向湖中一座小島。島上矗立著一幢臨水而建的兩層小樓。誇張的是這道並沒有多大用處的廊橋,竟然與回廊一起建成復道,上下兩層,分別連著暖閣和小樓的二樓。下面一層是能觀賞風景的長廊,上面一層則是精致的廂房式樣,使得暖閣與小樓隔水相望,各自獨立,同時又聯為一個整體。


夜色漸深,一鉤冷月映在冰面上,凄清的月光寒意徹骨。阮香琳本來想說些什麼,看到如此月色,卻仿佛觸動心事,有些失神。


「在想什麼?」


阮香琳慌忙道:「沒什麼。」她掩飾地扶了扶鬢側,露出一個笑容。


「她們是不是又招惹你了?」


阮香琳唇角含笑,眼角卻禁不住發紅。過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奴家以前想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心氣頗高,嫁了那樣丈夫,總覺得明珠暗投。後來從了公子,才知道天下之大,奴家原只是井底一只小蛙兒……」


「相公身邊那些女子,不光比奴家美貌,比奴家年輕,修為還比奴家好,甚至連身份奴家也比不過……」阮香琳說著淌下淚珠,她一邊拭淚,一邊哽咽道:


「她們說奴家是殘花敗柳,奴家本來氣得要死,可仔細想想,也怨不得她們看不起奴家。奴家沒讓相公開苞,偏還做了妾室,本就是奴家高攀了……」


「胡扯什麼呢?」程宗揚道:「你是殘花敗柳,那幫賤奴算什麼?哪個賤婢敢這麼說,你就啐她!大膽點,別虛!有我給你撐腰,你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程宗揚摸著下巴尋思道:「說起來好幾天都沒和你歡好了,瞧你哭得跟花貓似的。去收拾收拾,一會兒過來,好好讓老爺爽一下。」


阮香琳破涕為笑,嬌聲道:「是。」


撩起門口的輕紗,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樓中一廳兩廂,東側的廂房珠簾卷起,友通期躺在錦榻上,身上蓋著一條輕雲般的絨毯。她臉色雪白,秀發散在枕上,像具木偶般一動不動。


榻旁放著一只丹爐,爐中藥香四溢,帶來融融暖意。小紫坐在一邊,正在看義姁研磨藥物。見程宗揚進來,她豎起手指,輕輕的「噓」了一聲。


程宗揚老實閉上嘴巴,在小紫身旁坐下,先提起雪雪的耳朵扔到一邊,然後拉住小紫微涼的小手,合在掌心裡。


義姁研磨藥物,一磨就用了小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她研磨好,將藥材投入丹爐,程宗揚才開口問道:「怎麼樣?」


義姁冷著臉道:「脈像已經穩住了。」


程宗揚一陣火大,「你一個拿來送人的禮物,擺這臉色給誰看呢?笑著給我說一遍!」


義姁怔了怔,然後擠出笑容,「回主子,期夫人的脈像已經穩住了……」


「行了。」程宗揚打斷她,一邊得意地朝小紫擠了擠眼睛。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指了指耳朵,「她這會兒應該能聽見了。程頭兒,你最好說點好聽的。」


友通期六識被禁,即使能聽到,也只是恢復了一個並沒有什麼卵用的聽覺。


不過能解開禁制,總是個好消息,說明義姁沒有胡吹大氣,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程宗揚傾了傾身子,對友通期道:「你能聽見嗎?」


剛說完,程宗揚就發現這個問題太蠢了。他拿起小紫的小手,在自己額頭上拍了一記,然後道:「我來說,你安心聽著就好。有兩個好消息,第一個呢,暗害你的呂冀,已經被我們干掉了,而且還死得挺慘!第二個也是好消息——」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微笑道:「你肚子裡有寶寶啦。雖然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但一定會和你一樣漂亮……」


友通期靜靜躺在榻上,連睫毛也沒有一絲顫動,眼角卻忽然滾出一滴淚珠。


程宗揚與小紫對視一眼,盡量放緩口氣,微笑道:「你現在是被呂翼那狗賊下了毒,身體暫時不能動。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有辦法給你治療。只需要一點點時間,你就能恢復健康……」


友通期眼角的淚珠越來越多。小紫道:「一直哭的話,對寶寶不好呢。」


少女眼角的淚水奇跡般的停了下來。小紫拿起巾帕,幫她拭去淚水,然後笑道:「看來不僅是耳識,連意識也恢復了。光明觀堂好厲害呢。」


義姁低下頭,打開丹爐,一股熱氣升騰而起。她將藥汁斟到一只尖長口的銀壺裡,然後搖了一下鈴鐺。


一個女子悄然進來,捧起銀壺,放在一只盛滿清水的銅盆裡,小心給藥汁降溫。


「她怎麼在這兒?」


「因為她最聽話啊。」


「她?」程宗揚一臉「你在說笑」的表情。


那個像小丫鬟一樣的女子正是成光。她身為諸侯太子妃,卻慫恿劉建作亂,反叛漢國;作為黑魔海的御姬奴,又與晴州商會勾結,背叛主人,活脫脫一個三姓家奴。


不過反過來說,她被漢國朝廷列為逆黨,又被黑魔海所不容,連晴州商會也在事敗之後將她棄若敝屣,可以說舉世皆敵,比孫壽還慘。只有委身為奴,才有一條活路,由不得她不乖乖聽話。


程宗揚雖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小紫敢讓這個劣跡斑斑,沒有半點信義可言的御姬奴在身邊伺候,還是有些大膽了。


成光倒是很聽話,她涼好藥汁,然後乖巧地捧起來,遞給義姁。義姁托起友期通的玉頸,然後將銀壺尖長的口器插到友通期口中,將藥汁灌入她腹內。


「這也太粗暴了吧?都不提個醒?」


「她身識還沒有恢復呢。什麼知覺都沒有,提醒也沒有用。」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這是什麼藥?」


小紫道:「安胎的。」她對成光道:「剩下的給對面送去。」


「對面是誰?」


小紫道:「凝奴啊。」


程宗揚大吃一驚,「她懷孕了?」


「沒有啦。」


「沒懷孕喝什麼安胎藥?」


「熬得藥多了,倒掉太浪費,讓她喝點好了。」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又有點不放心,起身去對面的廂房看了看。


阮香凝的修為連平常都算不上,偏又習的瞑寂術,對精神損耗極大,身體向來柔弱。在與董卓軍的交戰中受傷,到現在都未能恢復。哪像自己,短短半天時間,胸口被銀簪劃出的傷口已經癒合,連肩後的劍傷也好了大半。


阮香凝留在宮裡,傷勢一直沒有起色。義姁在治療外傷上面頗有一手,因此將她一並送來,由義姁診治。


等義姁給友通期灌完藥,小紫攬起雪雪,走到對面的廂房。卻見程宗揚正摟著阮香凝,兩人唇舌相接,親吻得如膠似漆。


小紫笑吟吟看著,一邊伸出手指在俏臉上刮著羞他。


程宗揚松開嘴巴,一臉鄭重地說道:「好些了嗎?」


阮香凝紅著臉搖搖頭。


「一點效果都沒有嗎?要不我給你補點陽氣?」


看到阮香凝虛弱的樣子,程宗揚終於還是忍住,沒有下手,「算了。你再養幾天吧。」


阮香凝垂下眼睛,柔聲應是。


「大笨瓜。」


程宗揚嫌樓內藥味太大,拉著小紫沿著湖岸漫步,他辯解道:「我的生死根以前很厲害,能把死氣轉為生機,還散的到處都是,你月霜姊姊就是被我給治好的。凝奴也太沒用了,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因為你把生機轉為真元了啊。這要還是散的到處都是,你可就一點都留不住了。」


「可不是嗎!」程宗揚一拍大腿,「你要不說我差點兒都忘了。這回吸收的死氣太多,到現在還有好多雜氣沒有清理乾淨。剛才真要那什麼了,說不定凝奴不但沒治好,反而傷上加傷。」


「你就是想親她。」


程宗揚笑道:「那我也親你好了。」


「不要!」


兩人笑鬧一會兒,程宗揚道:「那誰……咳,留下的信,還有東西……」


沒程宗揚說完,小紫便道:「不看。沒興趣。」


程宗揚有些訕訕的,同時還有些心酸。說來自家的鳥人岳父還真不是對女兒不聞不問的人渣父親,他在太泉留下的遺物裡面,對幾個女兒也頗為上心。問題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越是對其他女兒上心,就越顯得小紫這個不存在的女兒多余。


「這本功法你幫我拿著。太厚了。」程宗揚把那本武穆秘籍交給小紫,「有空你幫我看一眼,說不定能找到那誰的墳,把他挖出來鞭屍呢。」


小紫拍了拍雪雪,小賤狗張口把秘籍吞了下去。


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湖邊一塊石上,坐著一名黑衣雲髻的女子,她一手探入湖中,正在結著薄冰的湖水裡洗著什麼。


程宗揚走過去,臉色不善地說道:「干嘛呢?」


呂雉提起濕淋淋的衣袖,將一只陶罐放在旁邊,然後兩手指尖相對,按在石上,俯身將額頭貼在手背上,安靜地施了一禮。


那只陶罐裡面原本盛放著她丈夫的骨殖,不過此時被洗得乾乾淨淨,本來就不多的骨灰連個渣都沒剩下來。


「你這是……把你老公喂魚了?」程宗揚道:「多大的仇啊?」


劉奭那個倒霉鬼都死多少年了?還是死在她手裡的。有多大的怨氣也早該化解了。結果連點骨灰都灑了喂魚。她這心腸未免太狠毒了。


呂雉淡淡道:「主人婚期將近,不祥之物,留之不吉。」


「說得挺好聽……」程宗揚打量著她,「可我怎麼總有點不信呢?你一個太後,還真願意給我當奴婢?」


呂雉沉默半晌,良久吐出一個字,「是。」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我還是有點不信。」


「舍弟生死,呂氏存亡,盡在主人手中。」呂雉道:「奴婢一人的榮辱,又何足掛齒?」


小紫笑道:「既然這樣,今晚讓程頭兒給你開苞好了。」


呂雉一直舉止自若,聽到這句話,卻是身體一僵,臉色瞬間變得雪白。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太後娘娘殺伐果決,怎麼輪到自己開苞就嚇成這樣?


不就是後庭嗎?習慣了就好。」


呂雉渾身都顫抖起來,神情間充滿了強烈的羞恥,無比的憤恨,還有永遠無法擺脫的屈辱……


「她是怎麼了?」


小紫挑起唇角,輕笑道:「人家也是剛知道,這位秉政多年的太後娘娘,居然還是處子呢。」


***    ***    ***    ***


小樓的二層是兩間連在一起的寢室,窗上鑲著淡綠色的玻璃,地板上鋪著猩紅的地毯。室內掛著一道丈許高的帷幕,上面繪制著踏雲而行的仙人,操蛇執斧的力士,群山聳翠,險川飛瀑,令人猶如身臨其境。程宗揚坐在幕前一塊白狐座墊上,目光森然。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體態妖嬈的美婦跪在他面前,眉眼含笑,面帶媚意,身子卻禁不住微微戰栗。


呂雉仍是處子的隱秘是胡情交待的,程宗揚怎麼都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種違背常識的奇葩事。他一手憑在幾上,「你家太後有點過於激動,差點兒連舌頭都咬斷了。她一個太後,居然還是處女——你們在玩什麼呢?」


聽說呂雉還是處子,程宗揚第一反應,就是胡情幻化成呂雉的外表,利用狐族女子隱藏元紅的天賦,騙過那個倒霉的天子。但事實證明,他遠遠低估了深宮掖庭之間的奇葩程度。


胡情小聲道:「當初娘娘被立為皇後,極受恩遇。聖上賞賜的財物不僅比慣例多了一倍,還將娘娘兩個未成年的弟弟一並封侯,倍加恩寵……」


「那時聖上待娘娘極好,差不多有一半時間都宿在娘娘宮裡,只不過娘娘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娘娘想了許多法子,也服了不少藥,也未能奏效。」


「這不廢話嗎?你們太後還是沒開苞的處子,去哪兒生呢?」程宗揚微微傾了傾身體,「你們那位天子,不會是閹人吧?」


「不是……」胡情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直到有一天,娘娘與聖上歡好之後,痛楚難當,喚奴婢幫忙用藥,奴婢才知道,聖上一直用的娘娘後庭……」


程宗揚冷著臉道:「他很會玩嘛。」


「我跟娘娘說了,娘娘還不信。娘娘說,是聖上告訴她的,男女歡好原本就是如此。」


「哈!」程宗揚冷冰冰大笑一聲,「這個蠢貨!怪不得劉驁是個雜種呢。」


「當時最受聖上寵愛的,除了娘娘,還有一位潘妃。沒過多久,傳言潘妃有喜。當時聖上尚無子嗣,娘娘聽說聖上終於有後,很是高興,還專門備了禮物,去看望潘妃……就是那天,娘娘聽到聖上與潘妃私下的說笑。」


即使時隔多年,世事變遷,胡情說起當日之事,仍難以平靜,她深深吸了口氣,「他們在笑話娘娘。」


程宗揚抿緊嘴唇,盯著面前狐媚的美婦。


「聖上說娘娘是個傻瓜。他因為呂氏勢大,才特意挑了娘娘這個呂氏的支系立為皇後。為了避免娘娘生下龍子,外戚愈發勢大難制,聖上才在歡好的時候,故意只用娘娘的後庭。娘娘未經人事,還以為男女歡好本就如此,每次都乖乖服侍。」


「聖上說,他對娘娘的寵愛,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平常歡好,都是在拿娘娘取樂。他還故意弄傷娘娘的後庭,看娘娘吃痛的樣子。還私下說,只有外面最低賤的娼妓,才會讓客人用她們那個不正經的地方。」


「聖上還說,娘娘只配讓他用屁眼兒,就跟那些最下賤的娼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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