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燕歌行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9609895 2018-12-29 23:42:4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 32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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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燕過誰家 第五章以色事君

一個時辰之後,鴻臚寺少卿段文楚、京兆府少尹秦守一、主掌六扇門的刑部侍郎冉祖雍齊至程府。

京兆府法曹參軍獨孤謂,人稱獨孤郎,長安城有名的美男子,六扇門得力干將——這會兒被打得鼻青臉腫。好歹程府的人沒給他上繩索鐐銬,算是留了一份體面。

來的都是副職,程侯作為正主也沒有露面,代表程侯出面的是中行說。終於有機會能使上這個杠精,程宗揚很滿意。中行說也很滿意,覺得自己狀態非常之好,臨場發揮能力也正值巔峰。自己估算一下,差不多能到九十九分,扣一分以示謙虛。


“此人不僅窺視侯府姬妾,而且一路尾隨,圖謀不軌。其行止——”中行說陰沉著面孔,嚴肅地說道:“極其變態!”

眼看年節將至,就要放假了,又鬧了這一出,而且還撞上這杠精。段文楚只覺得心累,還不得不配合著,把場面戲給演全了。

他又驚又怒,拍案道:“竟有此事!”說著轉過頭,低聲道:“秦少尹,你看此事……”

秦守一心裡罵道:幹你娘!要不是你們鴻臚寺拿著衛公的面子求過來,鬼才理你!這會兒出事了,就把鍋往我這邊丟?

秦守一不動聲色,轉頭對冉祖雍道:“冉侍郎,你看……”

冉祖雍心裡也窩火,獨孤謂是我們刑部六扇門的人不假,可他是你們京兆府死皮賴臉借調走的,這會兒想起我了?

他轉頭看著獨孤謂,“獨孤參軍,你來說說吧。”

獨孤謂對上面三位大佬無語了。我來說?我說個屁啊!這事不都是你們他娘的安排的嗎?為這破事我過年都在加班,還挨了一頓胖揍,我容易嘛我?

“這廝目光很閃爍啊。”中行說道:“莫非還有隱情?”

中行說往後一靠,翹起腳道:“吳將軍,不如把這廝帶回洛都去審審。”

吳三桂還沒開口,來自鴻臚寺、京兆府、刑部的三位副職便齊聲道:“使不得!”

中行說細聲細氣地說道:“那你們也給個章程啊。唐國京兆府的官員尾隨我家主公的內眷,打的什麼主意啊?”

都說到京兆府了,秦守一不能再裝殘疾,他左右看了看,“誒?獨孤郎,你不是放假了嗎?”

獨孤謂咬了咬牙,“是!兩日前就放假了。”

秦守一呼了口氣,“不是我們京兆府的差事啊。”

冉祖雍咳了一聲,“臨近年關,能有什麼公差?哎?我記得有個案子,是你在處置的吧?”

獨孤謂心領神會,趕緊道:“回上官,在下就是在追查那起案子——被誤會了。”

段文楚精神一振。好!水攪渾了!

“什麼案子?說來聽聽。”

獨孤謂道:“數日前,有賊人夜半時分,在宣平坊北門外殺人,並將死者面皮剝下,下手極其殘忍。在下奉命追蹤此案。”


“這可是大案!”段文楚肅容道:“京師重地,竟有賊人半夜行凶,手段極為殘忍,性質極其惡劣!獨孤參軍,一定要把案子辦好!辦成鐵案!早日抓到賊人!還我長安朗朗天日。”

秦守一道:“段少卿說得非常好,我再補充幾點:一是工作要細致扎實,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二是要把百姓安危放在首位,長安城人口數百萬,治安向來是我們京兆府工作的重中之重,萬萬輕忽不得;第三,要加強學習,提高工作能力,改進工作的方式方法,避免不必要的衝突。還有,一定注意安全。”

行啊,給你們樹個杆,你們爬得還真快。

冉祖雍一邊腹誹,一邊和顏悅色地說道:“公家差事,千頭萬緒,工作中難免會受到種種誤解,甚至一些突如其來的人身傷害。我時常告誡六扇門的同仁,一定要能忍住委屈。要寬容,要大度,要反躬自省,要多查找我們自身能力的不足……”

好不容易等他們一套戲演完,中行說打了個呵欠,“帶回洛都吧。”

三人齊聲道:“使不得!”


“奇了怪了哈。”中行說陰陽怪氣地說道:“數日前北門外的凶案,辦官的官差淨盯著我們程府的姑娘?我們侯爺剛來兩天,人就在教坊門前盯了兩天。這事要是傳揚出去,我們侯爺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是你們大肆傳揚的好不好?當街足足叫了半個時辰,教坊的姑娘們連琵琶都不彈了,盡聽著你們在門前叫嚷抓了采花賊。

段文楚語重心長地說道:“獨孤參軍真是辦案,絕非偷窺。”

“是嗎?”

冉祖雍道:“確鑿無疑!”

秦守一打哈哈道:“誤會,都是誤會。”

“呯”的一聲,中行說把茶盞往案上一摔。


“不好了!”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接著闖進來一頭面帶青斑的巨獸。

青面獸口鼻噴著粗氣,血盆大口一開一合,“琳姨娘上吊自殺了!”

廳中眾人呆了片刻,然後“轟”的一聲站起身。從段文楚到冉祖雍,一個個覺得膀胱發緊,尿意直躥後腦勺。

獨孤謂面色發白,忽然叫道:“不對!我盯的是蛇夫人!什麼琳姨娘?我壓根兒沒見過!”

此言一出,廳內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    ◇    ◇

“是的。我在六扇門的卷宗裡見過她。對,是畫像。是個女賊,手上有人命案子……”

“是是是,都是江湖傳言,沒有證據。我可以收回剛才的話吧?”

“謝謝!謝謝!”

“長安?是,我在長安遇見她,因為她是女賊——這句不要!”

“……一時心動,就暗中盯上她。”

“是的。我錯了,畫像當不得准……不對!跟畫像沒關系,是我鬼迷心竅。

都是我的錯。是我見色起意,我認罪……”


“我沒有做什麼……是的,就是在教坊門口等著她出來……對對對,就想遠遠看她一眼。”

“以後?肯定不敢了!”

“再有一次?怎麼可能!”

“脫官服?這麼跟你說吧,我要再踏進宣平坊一步,立馬把腿剁了!”

“還要捺指印?好吧好吧,我捺……”獨孤謂垂頭喪氣地按了指印。

“三位長官也要捺?這個……大哥,我真作不了主啊……”

段文楚、秦守一、冉祖雍捏著鼻子,在那份口供上按了指印。然後拍著胸口保證,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如有再犯,大家一塊兒脫官服。同時承諾嚴厲約束屬下,絕不給程侯造成任何麻煩。無論鴻臚寺、京兆府,還是刑部,都做到絕不姑息,絕不護短。別說拉到洛都去審,就是在銅駝巷當街問斬都沒二話。

拍完胸脯,秦守一、冉祖雍帶上獨孤謂灰溜溜出門,沒人有心思再回去開會總結經驗教訓,當場作了鳥獸散,各自回家過年不提。

段文楚還得留下來安撫舞陽侯,並且對受到騷擾和驚嚇的女眷表示歉意,同時誠懇地邀請舞陽程侯參加元旦的大朝會。


“我大唐附庸七十余國,分庭抗禮者唯有六朝。漢國使節更是重中之重,向來獨尊首席,備極榮耀。何況程侯此番大駕光臨,敝國上下無不翹首以待,冀求一睹貴使風采。”


“元旦大朝會在大明宮含元殿。前輩有言: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雄渾壯闊,富麗莊嚴,可見我大唐堂皇氣像。又有言: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旗旌露未干。華貴典雅,神采飛揚。更復言: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

程宗揚殷切地看著他,“老段,帝師的事……”

“不敢不敢!”段文楚飛快地說道:“在下才疏學淺,難堪此任。告辭!”

說罷猶如兩肋生翼一般,腳下生風,落荒而逃。

“可惜了。”程宗揚望著他的背影,感慨道:“多好的老師啊……”

◇    ◇    ◇

“小獸還行。”中行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交待的擲杯為號,你完成得不錯。就是時機的把握,還要再精准一點。語氣再重一些,著重渲染死亡的恐怖氣息,保證有人當場就能尿褲子!來來來,我們再模仿一遍……”

祁遠禁不住道:“這都是他安排的?人才啊。”


“別聽他吹牛逼。”程宗揚一邊看著獨孤謂的口供,一邊道:“都是老賈設計好的,交給他去辦的。”


“賈先生這計策,真是……”祁遠道:“那幾個官都是積年的老手,一個個又油又滑,結果賈先生臉都沒露,就把他們給制得死死的,連口供都錄了。”


“那還用說?老賈正經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要不然我費這麼大力氣把他招攬過來,連赤陽聖果都給他吃了?”

“這本錢可不小,一條命呢。”

程宗揚抖了抖那份口供,“值!”

按照獨孤謂的說法,他是認出了蛇夫人的身份,才盯上她。當然,口供中只說是見到府中的姬妾,驚為天人,才不顧體面地盯梢。等於獨孤謂自己出頭,把能背的黑鍋全背了。

兩種說法顯然都是托辭,不過有這份口供在手,至少唐國官方不敢再肆無忌憚地往自己家門口安排眼線。至於事情的真相,反而不重要。

解決了這樁麻煩,程宗揚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畢竟自己秘密太多,單是蛇奴被人認出也就罷了,萬一有人認出趙飛燕或者呂雉,那樂子可就大了。

張惲烏衣小帽,小心躬著腰上前,奉上煎好的茶湯。

祁遠接過來喝了一口,笑道:“眼看要過年了,咱們也該歇歇了吧。”


“放假!”程宗揚道:“府裡每人發十貫年終獎,再加兩貫的置裝費——現做衣裳是來不及了,到成衣鋪去買吧。老四,你那份我就發給蘭姑算了。”

“別啊!程頭兒!”

“怎麼?你還想自己揣腰包裡?”

祁遠嘿嘿笑道:“瞧你說的,我不得弄倆體己錢……”

程宗揚一抬頭,喜笑顏開地說道:“蘭姑!好久不見。”

祁遠話鋒一轉,“……賺夠了,我自己給她!”接著反應過來,“好啊,程頭兒,你詐我!”

身後傳來蘭姑的笑聲,“奴婢見過主子,主子吉祥。”

程宗揚笑道:“你也叫我程頭兒吧。多日不見,蘭姑可是越來越水靈了。”


“主子說笑了。”蘭姑上前理了理祁遠的衣裳,“祁爺膽子小,主子可莫要嚇唬他。”

祁遠老臉笑得那叫一個燦爛,“程頭兒剛賞了錢,足足十二貫!我一會兒拿給你啊。”

“我要你的錢做什麼?祁爺男子漢大丈夫,可不得有幾個體己錢?”

看著祁遠干笑的表情,程宗揚捧腹大笑,“讓你裝,活該!”

好不容易笑完,三人坐下來,程宗揚親手給祁遠和蘭姑添了茶,“石家移交的店鋪是蘭姑在打理,這幾日可辛苦了。”


“倒沒什麼辛苦。兩處鋪子一處在西市,位置還可以。但周邊都是賣藥材、紙筆的。離成衣鋪和絲帛行隔了兩條街,不太好做織坊的生意。”

“另一處呢?”


“另一處在靖恭坊十字街南北第二巷,原是一座酒樓,前後兩處院子。靖恭坊就在宣平坊東北,離此不遠。那酒樓位置、大小都不錯。”

程宗揚笑道:“你有什麼主意?”

“我一個婦人家,能有什麼主意?”

“說來聽聽嘛。”

蘭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若是做的話,除了老本行,也想不到別的。”

程宗揚大笑道:“好嘛,你要把水香樓也開到長安來。”

蘭姑訕訕道:“我說了主子莫笑。不過這回我另有個想頭。”

“哦?”

“雖是水香樓,但只做女眷的生意。”


“女眷的生意?”程宗揚先想到了鴨子,蘭姑這思維夠超前的啊。不光是妓女,連妓男都想到了。


“唐國與別處不同,女子也時常拋頭露面,與男子無異。而且長安城內貴女極多,身家更是豐厚。我們的霓龍絲衣賣的就是女客,與其在西市另盤一處商鋪經營,不若將水香樓改為女眷往來聚會之所。”

程宗揚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這種女客聚會的場所,長安城有嗎?”

“有啊。那些女觀、尼寺便是。”

程宗揚恍然大悟,怪不得長安城內有如此多的尼寺和女觀,正是因為唐國女性地位極高,有女性聚會的需求,才因此風行。但無論道觀還是寺廟,畢竟都是宗教場所,只能滿足女性群體的社交需求。真正依托於商業,包含購物、娛樂、餐飲、交際的高級女性會所,還是一片空白。

這也就是在長安了,換作別處,很難有如此龐大的女性消費群體——長安城內,單是有食邑的宗室公主,就有數十位。其他郡主、縣主、翁主……數以千百計。這些女性並不是依附於男性存在的附屬品,而是有切實的經濟能力,能夠參與到消費中的群體。

唐國對女性的財產權、人身權保護極為嚴格,突出表現便是女性參政之風盛行。唐朝歷史上接連出現武後、韋後、太平公主這些專權的女性;領兵作戰的平陽公主;有權力推薦王維、李白出仕的玉真公主;參與政事的上官婉兒、安樂公主;敢於謀反的高陽公主;甚至在武則天之前便自稱為“文佳皇帝”,聚眾造反的陳碩真——這些都是有原因的。

程宗揚拍板道:“就依你的主意去做!需要多少開銷,盡管說!”

蘭姑笑道:“我去酒樓看過,剛建成沒多久,還是新的。不必大動,只需清理一遍,內部鋪設地毯,張掛帷帳,便已足夠。另外說是只接待女客,我猜還有些貴人會帶些男子過來。便將前樓置為會客區,可供宴飲,內院禁絕男客,只允許女客進入。這樣的話,招募一些人手,便可開張。商品暫時以霓龍絲衣和各色珠寶飾品為主,供女客挑選。”

程宗揚摸著下巴想了想,“那些公主,不太好邀請吧?”

蘭姑笑道:“我和阮姨娘商量過,先邀請的,最好是教坊的名家。那些教坊女子平日往來的客人非富即貴,一套絲衣,數十上百人見過也不稀奇。昨日我剛給柳善才送了套霓龍絲衣,她喜歡得緊。若換作諸位公主,有幾人能見到她們穿的什麼內衣?便是見到,也未必敢往外說。”

程宗揚笑道:“你說得對,是我想岔了。先從教坊入手,然後是青樓。她們可是立在時尚的最前沿。一旦她們打開市場,真正收割利潤的,才是那些年少多金的貴女了。”

“阮姨娘還出了個主意,請來教坊名家,做一場內衣展示。”


“一個主意賣兩家啊。不行,你們准備好了,我得先看,免得到時候禁止男客入內,連我都進不去。”


“主子哪裡會進不去呢?”蘭姑笑道:“到時候,奴家的香閨給主子留著便是。”

“哎呦,老四,趕緊管管你婆娘!當面就給我下魚餌。”

祁遠一臉憨厚地說道:“我可管不著她。”

蘭姑叉腰道:“哪個要你管?”


“祁爺,”張惲進來道:“越二爺那邊來了兩位生意上的朋友,想請你過去敘敘。”

“這就去。”祁遠向主公抱了抱拳,起身出去。

程宗揚收起笑意,對蘭姑道:“還不肯嫁?”


“我不想耽誤他。”蘭姑笑著嘆了口氣,“實話說罷,我不能生,嫁過去也是拖累了他。”說著又埋怨道:“那老四也是個榆林腦袋,我都說給他當妾,他硬是不肯,非要當正室。”

“不能生也不算什麼。我那一屋子不能生的。”

蘭姑似笑非笑地說道:“那可未必都怪她們。”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揭人不揭短。你這麼說,我的面子往哪兒放呢?”

蘭姑笑道:“奴婢給主子賠不是了。”

“玩笑歸玩笑,說正經的,你跟老四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趕緊成親拉倒。

要生娃,讓老四納妾啊。反正你又不管他這個。”

蘭姑低頭扯著帕子,“我到底做的皮肉生意。”


“換做別人,多半勸你別再幹這生意,從良什麼的。我倒是覺得吧,那些姑娘到你手裡還算好的。當日在水香樓,我在旁邊都看到了。你做的事有些人看不上,我看著可是積了大德。”

蘭姑掩口笑道:“積德談不上。只是我受過苦楚,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你就遂了老四的心意吧。”程宗揚賣力地勸道:“他這回要去五原,裡頭一大半都是為了你。”

蘭姑無法生育,只怕和凝羽被人當作鼎爐一樣,都與蘇妖婦脫不干系。

蘭姑想了片刻,然後展顏一笑,“我明白了。老四能遇上你這樣的主子,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要沒老四,我早死了。說來還是我祖墳青煙冒得旺,才遇見老四。”

說到祖墳,蘭姑表情頓時變得精彩起來。好奇之余,還隱隱有些興奮。

這種表情,程宗揚近來見得太多,一看就知道蘭姑在想什麼,“打住!再跟我提那誰,我立馬翻臉!”

“可外面都說,主子才是真龍。都有神龍降世了。”

程宗揚覺得自己還是很講科學的,可架不住六朝講究的是玄學,最熱衷的就是各種白日顯聖,得道成仙的神異傳聞。這事兒根本沒辦法解釋,程宗揚只能蒼白地說一句:“我不是,別瞎說啊。”

蘭姑小聲道:“主子,你不會要當天子吧?”

程宗揚怒道:“我還當天王老子呢!”

好說歹說,終於打消了蘭姑的好奇。程宗揚說得口干舌燥,最後專門叮囑一句,“別的就算了。有個事你幫我留意一下——召來的姑娘有漂亮的,悄悄跟我說一聲。”

蘭姑笑著啐了一口,拿著帕子起身告辭。

程宗揚拿起茶盞一口喝干,只覺心情暢快,他抬腿放到幾上,“誰閑著呢?

過來一個!老爺這會兒興致來了。”

◇    ◇    ◇

趙飛燕昨晚沒睡多久,從鹹宜觀回來後小憩了片刻,醒時已近黃昏。樓內靜悄悄的,雖然銅爐內燃著熏香,但開著窗戶通風,仍有些許寒意。

諸女各自出去辦事,連合德也不在房內,不知去哪裡玩耍。趙飛燕坐在妝台前,對著銅鏡將長髮軟軟梳了個髻。她天生麗質,眉眼如畫,膚色潤如明玉,尋常的胭脂水粉反而污了顏色,因此平日極少使用。然而此時看著鏡中的嬌靨,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她打開胭脂盒,用指尖沾了點胭脂,在紅唇上淺淺地塗了一抹。左右端詳片刻,這才起身下樓。

到得廳間,便看到那位湖陽君跪在座椅前,一張俏臉埋在主人腿間,賣力地吞吐肉棒。她身無寸縷,從後看去,那隻肥圓的雪臀白生生翹在半空,前陰後庭各插著一根粗長的膠棒。自家夫君靠在椅中,把腳放在她屁股上,不時去撥弄棒身。

見趙飛燕下來,程宗揚放開孫暖,“找你蛇姊姊玩去。”

孫暖喘息著吐出肉棒,無顏去看曾被自己嘲諷奚落過的趙後,低著頭避開她的視線,撿起掉落的衣物抱在身前,光著身子走開。

打發孫暖離開,程宗揚掩上衣襟,打了個哈哈道:“剛閑下來,正好看見她了,哈哈……”

趙飛燕嫣然一笑,一雙妙目泛起如水的波光,她娉婷裊娜地走到自家夫君面前,然後屈膝跪倒,張開柔艷的紅唇,含住夫君的龜頭,伸出滑膩的香舌,細致地舔舐起來。

片刻後,趙飛燕仰起臉,柔聲道:“其實,那些事妾身也可以做的……”

看著面前絕美的玉顏,程宗揚心跳都快了幾分。趙飛燕與其他女子不同,算是中了妹妹的圈套,失了貞潔,才不得不委身於己。雖然早已經與自己有了雲雨之歡,到底身份不同,平常總免不了有幾分矜持,床笫間也有些放不開。

程宗揚訝然笑道:“今天怎麼這麼乖?”


“妾身今日去鹹宜觀,聽見女冠吟誦經文:百歲光陰石火爍,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貪利祿求榮顯,不顧形容暗悴枯……賤妾此生漂浮迷途,身如不系之舟,難知去路。雖身居後位,卻未嘗有片刻歡愉,每日裡惴惴不安,唯恐身死族滅,為世人所笑。”


“直到遇見夫君……”趙飛燕眼中流露出一絲濃到化不開的深情,柔聲道:“才如同歸鳥返巢,終於知道安穩的滋味。”

程宗揚知道她的身世。飛燕與合德一樣,都是出生不久便被棄之道旁,數日不死,才被趙父收養長大。後被送入陽阿公主府中,作了一名歌伎。再後來,她被劉驁看中,一躍成為皇後。雖然備極榮寵,卻如同腳踩浮萍,在諸呂充滿惡意的謠言污蔑下,聲名狼藉,每日裡戰戰兢兢。可以說,她這一生中,都沒有幾天真正平安喜樂的日子。

洛都之亂,趙飛燕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面對各方爭奪,全無還手之力,一番爭鬥之下,早已心力交瘁。而真正打擊到她的是,她對劉驁滿腔深情,感激不盡,最後卻發現劉驁只是與諸呂爭權,拿她當擋箭牌來使,任由外界謠言四起,卻無動於衷,甚至刻意將諸呂的矛頭引到她身上,使她更是心喪若死。

天子尚且如此,可見趙飛燕所說的命如浮萍,無所憑依。最後反而是一個自稱商賈的年輕人挺身而出,敗呂氏,誅呂冀,立天子,平劉建,不遺余力的扶助自己,使她第一次感受到有所依靠,因此得知程侯遠赴長安,趙飛燕寧肯離開漢宮,也要跟隨於他,就是怕失去這唯一的依靠。


“妾身別無他長,唯薄有姿色。今日賤妾在神前祈佑:此生此世,唯願以色事君,如履隨足,長伴左右,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眼前的玉人嬌聲細語,一字一句都如同在神前立誓,“自今而後,以君之喜為喜,以君之樂為樂。願為繞指,任君暢懷,極盡歡娛之事。”

程宗揚第一次見到趙飛燕真情流露,真沒想到漢國女子一旦動情,竟然如此熾烈,猶如燈蛾,焚盡自身也在所不惜。

“你……”程宗揚不知該如何接口,良久安慰道:“不要委屈自己。”

趙飛燕展顏一笑,猶如鮮花怒放,使人目眩神迷,柔聲道:“妾身有一事相求。”

“你說。”


“妾身求夫君召集群婢,在眾人面前,給妾身的後庭開苞。”趙飛燕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顯然羞赧無比,仍堅持說道:“妾身元紅已失,非為完璧。如今得以服侍夫君,願在群婢見證之下,以後庭落紅,為夫君賀。”

如此褻事,從趙飛燕口中說出來,卻像是起誓去履行自己的諾言一般,充滿了莊嚴和聖潔的儀式感。

程宗揚摟住她的身子,“我也有件事要對你說。”

“請夫君吩咐。”


“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給我口!”程宗揚道:“我這會兒想吻你,都有點下不去嘴。”

說著,他低下頭,狠狠吻住玉人的香唇。

◇    ◇    ◇

華燈初上,程宗揚剛剛浴罷,正披散著頭髮,一邊被阮香琳擦拭抹干,一邊看著賈文和整理的藩鎮資料,一邊聽著尹馥蘭的回話。

“黎錦香?你遇見她了?劍霄門那個?”

“是。她已經作了少婦打扮,應該是嫁人了。”

“她嫁的誰?”程宗揚回想了一下,“不會是周飛吧?”

“多半是他。當初廣源行想籠絡那位周少主,專門挑了她去太泉。”

“廣源行怎麼不籠絡我呢?”程宗揚大為不滿,“這是看不上我啊!”

旁邊的侍奴都笑了起來。

蛇夫人道:“只怪他們瞎了眼。那周飛外強中干,色厲內荏,自大到自卑,簡直荒唐可笑。”

程宗揚替黎錦香有些可惜,“好好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讓人打聽一下,周飛是不是回來了。他們在留仙坪到底幹了些什麼。”

“是。”

環佩聲響,孫壽、孫暖二女扶著趙飛燕進來,成光扶著趙合德跟在後面。

諸女都是盛裝打扮,趙飛燕穿的皇後服飾,鳳釵彩綬,寶光四射。襄城君與湖陽君都穿的封君服色,錦衣繡帶,貴氣逼人。成光被俘時正穿著太子妃服,此時也穿在身上。唯獨趙合德沒有封號,不過她的衣著更引人注目。

她穿著一條潔白的婚紗——沒錯,就是經典款式的新娘婚紗。她香肩裸露,婚紗胸部貼身緊合,腰線緊貼著臀緣,將她婀娜多姿的嬌軀勾勒得淋漓盡致。下方的裙擺鑲滿蕾絲,層層疊疊依次展開,宛如一支盛開的百合,奢華而又優雅。

她腦後還披著一條折起的白紗,紗尾一直垂到肩後,猶如同畫中的仙子,純潔得不染凡塵。

程宗揚瞪大眼睛,這是在太泉古陣找到的一條婚紗,當時小紫覺得好玩,專門從太泉帶了出來,沒想到會被合德穿上。

程宗揚第一個念頭就是:合德這丫頭真不怕死啊!敢搶死丫頭的婚紗穿?你把她的婚紗穿了,將來死丫頭穿什麼?死丫頭要是知道,你就死定了!

趙合德玉頰生暈,一手提著裙擺,生怕踩倒。看到程宗揚驚訝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這是紫妹妹給我的。好難穿……”

程宗揚長出了一口氣,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內宅諸女盡在廳中,義姁去“偶遇”潘金蓮,卻撲了個空,此時也已回來。

自阮香琳以下,蛇夫人、罌粟女、驚理、孫壽、孫暖、尹馥蘭、成光、義姁,分列兩排,齊聲道:“恭喜娘娘。”

廳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榻前鋪著柔軟的茵席,席上放著一方白布。

趙飛燕與妹妹攜手,款款走到茵席前,然後伏身拜倒,“夫君萬壽永寧,獲福無量。”

程宗揚笑道:“你還不如說恭喜發財呢。”

趙飛燕嬌聲道:“恭喜發財,長樂未央。”

程宗揚大笑道:“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恭喜發財了。”

趙合德道:“我也恭喜你發財。還有,一直一直一直……都好好的。”

程宗揚笑道:“真乖。一會兒你姊姊若是吃痛,你可要幫幫你姊姊。”

趙合德點了點頭,“嗯。”
9609895 發表於 2019-9-1 23:08
第八集 燕過誰家 第六章為歡幾何

在眾人注視下,趙飛燕直起腰,從容解開衣帶。她沒有脫去皇後的冠服,而是直接將華裳提至腰間,然後褪下褻褲,顯然要穿著這身皇後的服色與他交歡。

這身華美的宮裝,帶給她無比的榮寵,同時也將她緊緊地束縛其中,讓她難以呼吸。她絲毫不在乎即將發生一切會褻瀆這身尊貴的冠服,如果會,她希望能褻瀆它無數次。

褻衣褪下,露出一隻肌膚勝雪,香滑粉膩的美臀。她臀部猶如一件絕美的稀世珍寶,肌膚白嫩而又晶瑩,嬌柔圓潤,在燈下散發出迷人的艷光,臀上那處蝴蝶狀的印記猶如朱砂染上,燈光下鮮明奪目。

再往上,是一截光滑如玉的纖腰。趙飛燕身材極美,嬌小玲瓏,卻絲毫不嫌單薄。冰姿骨肉,纖秾得宜,一肌一膚都流露出萬種風情。

趙飛燕雙手伸到臀後,抱住臀肉,然後纖美的玉指蘭花般翹起,用掌心將臀肉分開,露出臀間一隻雪嫩的肉孔。

玉人嬌聲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妾身飛燕,今日願在一眾姊妹見證之下,獻出後庭,供夫君采擷取樂。”

程宗揚發現,趙飛燕是個很聰穎的女子,至少學習能力很強。她出身寒門,入宮總共也沒有幾年,談吐已經非比尋常。就連當眾肛交這種事,也能說得優雅得體。

望著身穿宮裝華服,露出羞處的玉人,一股火熱而異樣的欲望從心底升起,程宗揚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燒、沸騰。

青史留名的絕代尤物,母儀天下的漢國皇後,此時順從地跪伏在自己面前,等著自己的臨幸——程宗揚忽然覺得,自己穿越到六朝,直到此時此刻,才真正不算白來一趟。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跨越時空的征服者,無意間闖進一個古老而龐大的帝國……”

腦海中響起一個深沉而幽遠的聲音。那聲音無比陌生,卻又出奇的熟悉。


“憑借著超越時代的力量,我化身為殺戮,踏著無數白骨征服了一切。連帝國最高貴的皇後殿下,也成為我的俘虜和奴隸。”

恍惚中,自己似乎踏入另一個世界。周圍的景像仿佛在火焰中扭曲變形,幻化成一座宏偉無比的宮殿。


“帝國悠久而愚蠢的驕傲令人厭惡,他們匍匐在我腳下,像膜拜神祇一樣膜拜我,卻沒有意識到他們只是一群渺小到可笑的蟲子。他們每一次膚淺而無知的贊頌,對我而言都如同污辱。”


“為了宣揚征服者的無上榮光,同時也為了讓那些蟲子能夠覺悟。在我的命令下,以美貌和優雅而知名的帝國皇後,作為征服者的戰利品,被公開展示。”


“在皇宮前的廣場上,這位尊貴的女性失去了她的尊嚴和貞潔,就像一個最卑賤的母畜一樣,在無數蟲子的圍觀下,當眾展露出她的一切,包括她最隱密的部位:近乎完美的生殖器官和排泄器官。”


“早在帝國投降的第一天,征服者就行使了他的權力,享用過作為俘虜的帝國皇後。在古老而華麗的皇宮內,帝國皇後像母狗一樣抬起臀部,露出她的性器官,任由征服者把巨大而堅硬的陽具放進她柔美多汁的陰道,反復捅弄。征服者粗暴而肆意地享用著自己的戰利品。直到在她哭泣的贊美聲中,用精液灌滿她的子宮。”


“廣場上,新任的典禮官,一隻忠誠的螻蟻,向帝國的子民宣讀了征服者的神諭:為了顯示征服者的至高無上,帝國的皇後將在她的子民面前,用最卑賤的方式撫慰偉大的征服者,直到征服者感到滿意。”


“幾隻忠誠的螻蟻將帝國的皇後帶到那些愚蠢的蟲子面前,當眾檢查了她的生殖器,宣布他們尊貴的皇後已經被征服者使用過,獲得了無上的榮光。同時也向那些蟲子證明,皇後的肛門還是純潔的,並沒有被玷污過的痕跡,偉大的征服者將是皇後肛門的第一個占有者。”


“歡呼聲中,征服者伸出巨蟒般的雄性生殖器,深深楔入皇後那隻嬌小而柔嫩的排泄器官。”


“征服者大笑著抬起頭,在他頭頂,一隻彎曲的黑色長角泛起濃重的血色,仿佛要刺穿蒼穹——”

程宗揚口中的聲音一滯,忽然抬手往頭頂摸了幾下,結果只摸了個空。

從恍惚中掙脫出來,程宗揚才意識到,剛才聽到的聲音都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但就像是突然從錄音機裡聽到自己的聲音一樣,熟悉而又陌生。

方才的一切就像一個稀奇古怪的夢境,因為太過於真實和荒誕的鄭重,反而有種奇怪的好笑。

廳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驚愕、不解、恐懼,還有擔心……

好吧,明顯看得出來擔心的,只有飛燕合德姊妹兩個。看來其他人都已經習慣於自己犯二了。

罌粟女勉強道:“主子剛才說的……好奇怪……”

蛇夫人道:“好像是個故事?我都快聽入迷了。”

程宗揚哈哈一笑,“我剛編的故事!怎麼樣?”

阮香琳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以為我瘋了?”

阮香琳趕緊道:“怎麼可能!”

“別辯解了,”程宗揚裝出惡狠狠的樣子,“你就是這麼想的!”

“老爺,是奴家錯了。”

程宗揚說笑幾句,總算驅散了沉甸甸壓在心頭的陰霾。方才的幻覺就像是一個漫長而扭曲的夢境。一覺醒來,夢境中的記憶如同陽光下的露水一樣,迅速消失,只剩一點模糊的痕跡。當然,更重要的是,眼下還有遠比夢境美好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眼前的玉人仍然保持著跪伏的姿勢,香肩貼地,雪臀高舉。沒有衣帶束縛的華服貼著玉體滑下,露出一截纖美柔潤,白滑得宛如玉雕般的腰身。

程宗揚方才沒有說出口的是,他在幻境中看到了那位帝國皇後的面孔——與眼前的玉人一模一樣。這並不奇怪,正是趙飛燕引發了自己的幻覺,如果出現別的面孔才奇怪。但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麼作為幻境的主角,自己頭上會出現魔鬼的長角?難道埋藏在心底的真實自我,居然是一個惡魔嗎?

這並不是不可能。比如此刻,程宗揚就發現,眼前風情萬種的絕代尤物激起自己狂熱的欲望——那是一種強烈到瘋狂的征服欲,使他腦中充滿了各種不堪、狂暴、甚至罪惡的綺念。似乎化身為幻境中的惡魔一樣,徹底撕碎她的尊嚴和高貴,將她的肉體、靈魂……所有的一切,全部征服。

程宗揚心頭狂跳,他深吸了一口氣,硬生生壓下心底的衝動。自己這會兒熱血上頭,若是按捺不住,只怕她連一個回合都承受不住,就會香銷玉殞。

眼前的尤物似乎感受到他的欲火。趙飛燕溫柔如水地伏著身子,雙手將自己的臀溝分得更開一些,柔聲道:“賤妾皇後趙氏,屢受程侯恩澤,今日獻肛於程侯,求程侯收用。”

阮香琳笑道:“娘娘還得再扒開些,免得主子看不清,進錯了洞。”

趙飛燕經歷過無數惡意滿滿地嘲諷和奚落,那時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承受。然而此時面對一個下位者的調笑,她卻嬌柔地垂下眼瞼,玉指使力,將粉臀扒得更開。

那隻小巧的肉孔原本縮在臀縫中間,仿佛一隻白嫩的玉渦,精致可愛。此時被扒得往外綻開,才隱約露出肛洞內一抹紅嫩,雪膚嫩穴,美不勝收。

旁邊諸女都是姿色上佳的麗人,可看到趙飛燕連後庭都生得如此嬌艷,嫉妒之余,都禁不住有些自慚形穢。

身後傳來一聲口哨,輕佻而又無禮。趙飛燕面紅過耳,知道連自己的屁眼兒都被他看過了。

看著姊姊的姿勢,合德不由捂住發紅的臉頰,小聲道:“好羞人……”

蛇夫人卻是看出了這位皇後娘娘的心意,她揚手朝那隻雪臀上抽了一記,喝斥道:“再舉高些,讓大伙兒都瞧仔細,皇後娘娘的屁眼兒生得什麼模樣?”

趙飛燕玉頰通紅,低低應了一聲,“是。”然後忍著羞意,舉高雪臀,任由眾人觀賞。

趙合德生氣地攔住蛇夫人,“不許你打阿姊!”

蛇夫人笑道:“小娘子莫惱,這可是你阿姊自己願意的。”

“才不是呢!”趙合德張開手臂護住姊姊,“阿姊才不喜歡被你們欺負。”

蛇夫人伸手攬住合德的纖腰,笑道:“好個不解風情的小娘子,你還不知道怎麼哄男人開心呢。”

“我當然知道啊。”趙合德小臉發紅,“他肏我的時候,就很開心。”

眾女都笑了起來。

罌粟女也看出端倪,笑著插口道:“小娘子信不信,若是換個花樣肏你,主子會更開心?”

趙合德露出狐疑的表情。

罌粟女道:“比如把你吊起來,一邊打你的屁股,一邊肏你的小嫩穴……”


“他才不會那麼壞!”說著趙合德又有些不放心,她看了程宗揚一眼,小聲道:“是吧?”

程宗揚壞笑著吹了聲口哨。

趙合德可愛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為什麼要吊起來?好奇怪……

蛇夫人在她上啄了一口,小聲笑道:“女人是讓用的,又不是要供著當佛母的。你家阿姊是皇後娘娘,身份高貴,生得又美絕人寰,可哪裡有總讓主子敬著的道理?主子心腸軟,面孔薄,你家阿姊再擺著皇後娘娘的架子,好端端的倒是生分了。如今你家阿姊願意自賤身份,讓主子盡情耍弄一回,才好捅穿了那層窗戶紙。你啊,可得多學著些。”


“你不要來騙我。”趙合德警惕地說道:“夫君哥哥才不喜歡欺負人呢,更不會欺負姊姊。”


“哎呀,你怎麼不明白嗎?若是我們欺負你阿姊,主子敢把我們全都趕出門去。可你阿姊是為了主子高興,自己願意。”蛇夫人耳語道:“你阿姊可是自己說的,要當著眾人的面,讓主子破肛。”

趙合德一臉懵懂,“是這樣嗎?”

蛇夫人貼在她耳邊小聲道:“紫媽媽說過,這叫羞辱調教,很有趣呢。”

蛇夫人說著,朝她擠了擠眼,然後揚聲道:“皇後娘娘,你的屁眼兒洗干淨了嗎?”

趙飛燕柔聲道:“是。”

蛇夫人喝斥道:“我問你洗干淨沒有!”

“妾身的屁眼兒已經洗干淨了。”

“扒開,讓大伙兒看仔細!”

趙飛燕含羞撐開肛洞。

眼看著美艷絕倫的趙氏皇後掰開屁股,露出屁眼兒,眾女笑聲一片。程宗揚腦中卻仿佛浮現出一連串模糊的畫面:劉驁屍骨未寒,失去天子庇護的趙飛燕便被呂冀逼宮,被迫擺出同樣的姿勢,被他開了後庭;已經被宣布自盡的趙昭儀淪為無名玩物,被人肆意蹂躪,直至命殞:趙飛燕也沒能逃過同樣的命運,苟延數年之後,最終也被宣布自盡。

他忽然有種感覺,這一切未必沒有發生過,甚至這一生也沒能躲開,就像是她的宿命一般。只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使她遭受的凌辱不再殘忍,而是成為一種游戲。

笑謔中,蛇夫人將光奴牽到趙飛燕身後,“去聞聞。”

成光將嬌艷的面孔埋到趙飛燕臀間,用鼻尖嗅了嗅,嬌聲道:“娘娘的屁眼兒果然洗干淨了,還香噴噴的呢。”

“仔細舔干淨了。”

成光把舌尖伸進娘娘的屁眼兒,仔細舔舐起來。

香舌伸進肛洞,趙飛燕禁不住低叫一聲,臀肉不由自主地繃緊。

在蛇夫人的慫恿下,趙合德玉臉飛紅地斜著身子,半跪在趙飛燕身側,幫姊姊分開臀肉。

罌粟女用腳尖挑起趙飛燕的下巴,金燦燦的鳳釵垂下一縷珠串,在額前搖晃著,映出她傾城的艷色。

罌粟女輕笑道:“皇後娘娘,被太子妃舔屁眼兒的滋味,舒不舒服?”

趙飛燕玉頰紅艷欲滴,她嬌羞地蹙著眉頭,顫聲道:“舒服……”

阮香琳道:“若不是主子搭救,你這會兒只怕已經進了永巷,每日被那些閹奴耍弄取樂。今日讓主子盡興,也算是報恩了。”

趙飛燕抬眼望著面前的男子,唇角微微挑起,柔聲道:“多謝程侯恩典。”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前生後世,萬丈紅塵,讓程宗揚生出一種浮生若夢的感覺。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不有佳人,何伸雅懷?

程宗揚呼出一口濁氣,拋開腦中紛亂的思緒,然後起身張開手臂。侍奴上前幫他解下浴袍,一根粗長的陽具從他腹下昂然挺出,肉棒上的血管像蚯蚓一樣怒漲著凸起,甚至隱隱能看到血液的流動。

光奴鬆開唇舌,退到一旁。只見那隻白美的雪臀高舉著,柔潤的臀溝內沾著水痕,散發出濕淋淋的艷光。那隻嬌小而柔艷的肛洞被舔得微微翻開,中間含著水跡,顯得又濕又滑,柔嫩無比。

驚理笑道:“主子快著,莫讓娘娘的屁眼兒著涼了。”

程宗揚哈哈一笑,然後俯下身,火熱的龜頭頂住肛洞,緩緩用力。

柔軟而充滿彈性的肛洞慢慢凹陷下去忽然往外一翻,龜頭瞬間擠入一隻又緊又暖,綿軟無比的肉孔中。

趙飛燕禁不住低低叫了一聲,玉指擰住地毯。

趙合德抱著姊姊的雪臀,眼看著那根粗大的肉棒擠進姊姊那隻又小又嫰的肛洞裡面,羞怕之余,禁不住忐忑起來。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那些侍奴都被夫君哥哥用過後面,還不是好端端的?

剛想著,她“呀”的驚叫一聲,卻是阿姊姊那隻被撐大的嫩肛周圍,現出一抹血痕,襯著如雪的肌膚,如同落梅般殷紅無比。

眾女笑道:“剛進去就見紅了,娘娘的屁眼兒好生嬌嫩。”

驚理道:“恭喜主子,破了皇後娘娘的後庭,龍根見吉,財源滾滾。”

罌粟女笑道:“還得恭喜娘娘,後庭被主子開了苞,從今往後,又多了些能服侍主子的花樣。”

阮香琳笑道:“光奴當日被主子采了後庭花,可是高興得都笑出聲了呢。”

成光嬌聲道:“能被主子收用,是賤奴的福分。”

在眾女的調笑攛掇下,趙飛燕忍著羞痛,婉聲道:“恭喜程侯,得了妾身後庭的元紅,願程侯鴻運當頭,諸事吉祥……”

程宗揚道:“叫老公。”

“老公……妾身的屁眼兒舒服麼……”

“不錯,又綿軟又緊致。比起前面的鳴鸞,別有一番趣味。”

程宗揚慢慢挺動著,一邊是感受趙飛燕後庭柔嫩細膩的美妙,一邊也是怕她受創過重。沒想到適應了陽物的粗細之後,身下的玉人卻主動扭動雪臀,不顧後庭的痛處,迎合他的進出。

“真看不出,高貴的皇後娘娘還有這麼淫浪的時候。”


“平常出恭都要幾個宮人服侍,這會兒主動舉著屁股,讓主子拿她的屁眼兒快活。”

“便是下等窯子裡的娼婦,也不過如此了。”

“主子龍根又粗又大,娘娘的屁眼兒都被撐裂了。”

“主子用不著心疼,姁奴有上好的傷藥,用過之後保證恢復如初。”

“還得娘娘親自開口,才好教主子放心。”

趙飛燕羞赧地說道:“老公,用力便是……妾身受得住的。”

肉棒略微用力,往外一拔,幾點鮮血迸出,濺在趙合德嬌美的粉頰上。小姑娘抿著紅唇,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蛇夫人安慰道:“放心吧,這裡的姊妹都被主子入過肛,你阿姊是第一次用後庭,一點痛楚,忍忍便是。等被主子幹過幾次,屁眼兒就撐開了。”

趙合德弱弱地說道:“我也沒被用過……”

“那可是好事,前後被主子開過兩次苞,主子肯定會多疼你一些。”

鮮血從臀間溢出,順著雪白的大腿蜿蜒而下,滴在身下那方“喜帕”上。耳中滿是侍姬奴婢的調笑聲,臀後傳來陣陣痛楚,但看到鮮血滴落,趙飛燕心頭卻猛地一鬆。

當初程侯力挽狂瀾,扶持自己穩住後位,趙飛燕原本只想著將妹妹嫁予他便是,即便他已有正妃,也算報答一二。可沒想到連自己也淪入他手中,那日被他侵入鸞穴,趙飛燕三分羞恥,倒有七分惱意。可一番雲雨之後,她卻第一次品嘗到身為女人的高潮與快感,意識到雖然同為男子,程侯與身為天子的劉驁竟是如此不同。

終於程侯割血相救的恩情占了上風,趙飛燕默認自己與他這位臣子的不倫之為。待得金龍降世,趙飛燕芳心已經動搖。也許他才是真龍嫡脈,劉驁只是一個篡居帝位的冒牌貨。自己身為皇後,服侍他才是自己本分。甚至連朝臣也默認了此節,自己出宮前往程侯封地,不僅沒有受到任何阻撓,還有意無意地幫著自己遮掩。

而真正打開自己心結的,還是昨晚那一夜的荒唐。襄城君、湖陽君、江都王太子妃……昔日無不是聲勢煊赫,便是在自己面前,也傲氣十足。那位一手遮天的襄邑侯,看自己的目光更是如同看一隻玩物一般。自己身為正宮皇後,卻毫無憑藉可依,不得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直到昨晚,她終於發現,自己有了最可靠的憑倚。貴如孫壽,驕橫如孫暖,傲慢如成光,無不對自己俯首帖耳,又乖又媚地獻出私處,任由自己踐踏,威風全無,尊榮掃地。

那一刻,她才真切意識到,自己與她們的命運只有一線之差。若非程侯,自己的下場只會比她們更不堪。她們的男人、族中的男丁,會輪流賞玩自己這位皇後,甚至看到友通期的遭遇,自己連自盡都不可得,只會被他們玩夠之後,悄無聲息地消失。

相比之下,自己的矜持如此可笑。一邊是被仇家當成娼妓淫玩羞辱,卻無計可施。一邊面對挽救了自己的恩人總是拘緊難解,難以讓他暢懷。看他與那些賤奴交歡時的恣意與放縱,自己何嘗及得上萬一?

在鹹宜觀聽到女冠的吟誦,使她生出一絲明悟。人生短暫,如電光石火,轉瞬即逝。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與其自守矜持,不若放開懷抱,讓他盡情取樂,盡歡而罷。些許羞辱,只要能讓他開心,自己也受之欣然。


“合德,”趙飛燕嬌喘道:“把阿姊屁股掰得更開些,好教夫君大人的大雞巴整個都幹到阿姊屁眼兒裡邊……”

趙合德被姊姊大膽的話語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道:“阿,阿姊……”

趙飛燕柔聲道:“不光是你,也好教一眾姊妹都看到,阿姊即便貴為皇後,在夫君大人面前也是一樣任其所為。不但被夫君幹過淫穴,還跟娼妓一樣,拿屁眼兒給夫君大人取樂,供夫君大人開心……”

這一晚,程宗揚享受到了連天子未曾享受過的世間極樂。尊貴而美艷的皇後放棄了所有的矜持,任由他肆意肏弄。

這一晚,內宅所有奴婢都看到麗色傾城的漢國皇後,赤條條跪伏在廳內,赤裸著潔白如玉的嬌軀,一邊被主人肏弄屁眼兒,一邊嬌呻著婉轉迎合,絲毫不避忌旁人的目光。

◇    ◇    ◇

男主人精壯的身體伏在玉人柔軟的嬌軀上,雙手撐地,渾身肌肉繃緊,劇烈地射著精。

旁邊溫婉的小美人兒雙手掰著姊姊的雪臀,好讓他射得更深一些。

下方的玉人美目半閉,紅唇微張,不時發出低低的呻吟聲。粗硬的陽具深深插進屁眼兒,滾熱的精液一波一波湧入直腸,使她腹腔都暖暖的熱了起來。

好不容易射完精,程宗揚直起腰,陽具“啵”的一聲,從嫩肛中拔出。

那隻小巧的屁眼兒被幹成一個渾圓的肉洞,能看到柔膩的腸壁,還有紅白相間的精液。

趙飛燕用身下的白布拭去臀間的血痕,然後跪在程宗揚面前,將那方白布舉過頭頂,讓他觀賞自己後庭的落紅,含羞道:“多謝夫君給妾身後庭開苞。夫君大人辛苦。”

程宗揚心下憐惜,面上卻不露聲色,只掃了孫暖、尹馥蘭、義姁幾人一眼,然後張臂將趙飛燕摟在懷中。

尹馥蘭心下那點傲氣,此時泯滅無余。連身份高中,麗色傾城的皇後娘娘都主動求主子破肛,她們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趙合德跟白紙一樣,半點心事也藏不住,這會兒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像是滿腹心事,偶爾看程宗揚一眼,小臉又是一陣通紅。

程宗揚看得有趣,正想將她也擁到懷裡,忽然間神情一動,坐起身來,表情說不出的古怪。好像遇到一件無比荒唐,極其可笑的事情一般,吃驚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


“六扇門這幫家伙還真幹得出來啊!剛賭咒發誓絕不再派人來,出門就當放屁了?還要不要臉了?”

三名侍奴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訝異。她們負責內宅的警戒,一直留神周圍的動靜,並沒有感受到絲毫異狀,主子卻一口道出有人盯梢,還斷定是六扇門的人,三人不由心生敬畏,真不知主子的修為到了何等境界。

蛇夫人道:“奴婢出去看看。”

“用不著。”程宗揚道:“才剛到永寧坊,還得一會兒呢。”

諸女愈發驚訝,剛到永寧坊,也就是離此三裡有余,主子竟然感應得清清楚楚,修為堪稱通神!即便殤侯,也未必能感應到坊外三裡的盯梢者,更不用提還能辨出身份。

程宗揚閉上眼,久無波動的竅陰穴微微震顫,心神透入其中,一個久違的身影在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0:56
第八集 燕過誰家 第七章新羅故婢

永寧坊外,一名戴著紗笠的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掠過長街。

走到街口,一隊神策軍忽然提著燈籠從路口轉出。見有人衝犯宵禁,軍士們立刻拔刀,同時收攏隊形,嚴陣以待。

長安宵禁極嚴,有衝犯宵禁者,一律按盜賊論處。相應的,嚴令之下還敢犯禁的,往往真是亡命之徒。

為首的軍士喝道:“站住!”

黑衣人停下腳步,取出一塊腰牌。一名軍士上前舉起燈籠,搖晃的燈光下,映出腰牌上“六扇門”三個字。再看她從披風下伸出的衣袖鑲著朱紅的滾邊,正是官衙差役的服色。

軍士鬆了口氣,隨即收起燈籠退到一旁,朝後招了招手,示意同伴散開。

就在這時,軍士中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泉捕頭,是你麼?”

紗笠微微抬起,面紗下露出一張姣好的面孔,正是久無音訊的六扇門捕頭泉玉姬。

對面說話的女子摘下兜帽,露出頭頂的芙蓉冠和一張如花嬌靨,卻是在鹹宜觀出現過的那名女冠。

泉玉姬收起腰牌,“原來是魚玄機魚仙子。”

女冠執起旁邊一人的手,笑道:“這是我的好友,周氏少夫人,黎錦香。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長安女神捕,泉捕頭。”

泉玉姬看了她一眼,然後抱拳施禮,“久仰。”

黎錦香微笑還禮,“久仰泉捕頭大名。”

魚玄機拉著黎錦香走過來,“我與錦香去樂游原登高,貪賞長安夜景,誤了時辰,只好請叔父幫忙,派了隊神策軍送我們回去,不意會遇見泉捕頭。”

魚玄機工詩善韻,以才色名動京城,是長安有名的風流女冠。她叔父魚朝恩更是受封為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專領神策軍,身兼光祿、鴻臚、禮賓、內飛龍、閑廄等職,權傾朝野。

泉玉姬道:“我公差勞碌,不得休息,怎比得了玄機仙子閑雲野鶴。”

魚玄機笑道:“你不若也棄了六扇門的差事,入我瑤池宗好了。”

泉玉姬笑著搖了搖頭。

黎錦香聽著兩人的交談,眼中露出一絲詫異。方才見禮時,她只覺得這位一見面就抱拳道久仰,未免俗氣太重,完全看不出好友說的果決明斷,不讓鬚眉。

但句子一長,便聽出這位泉捕頭口齒生硬,原來不是唐國本地人氏,吐字發音反而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忘了說了。”魚玄機笑道:“錦音的夫君來自弁韓,與泉捕頭還算是同鄉呢。”

弁韓?泉玉姬正要開口,忽然身子一震,手掌按住小腹,露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痛楚。

“咦?”魚玄機踏前一步,關切地問道:“泉捕頭可是受傷了?”

泉玉姬直起腰,鼻尖微微有些發紅,“差事在身,不敢多敘,改日再向兩位賠罪。”說著一抱拳,“安寧洗,卡塞喲。”說罷飛身離開。

良久,黎錦香道:“她就是《新羅女大破白頭鷹》裡面的那位女神捕?果然干脆利落。”

魚玄機望著泉玉姬的背影,唇角慢慢露出一絲笑意,悠然道:“是啊。”

“她最後那句我常聽新羅婢說起,什麼意思?”

“新羅語的平安。告別時用的。”黎錦香淡淡道:“聽著就惡心。”

魚玄機笑了一聲,“走吧。”

◇    ◇    ◇

夜色下,教坊司的牆頭倏忽伸出一隻腦袋,又飛快地收了回去。

泉玉姬走到牆邊,閃身掠入牆內。

教坊司一間僻靜的小室內,獨孤謂鼻青臉腫,與泉捕頭相顧無言,良久才尷尬地苦笑道:“讓你看笑話了。”

泉玉姬默不作聲,連幾上的茶盞也不去碰。

獨孤謂打起精神,“六日前漢使的船隻抵達長安,入住宣平坊,上峰命我就近監看。結果……唔,吃了點虧。不得不緊急把你調回來。抱歉。”

泉玉姬淡淡道:“有異常?”


“有。”獨孤謂道:“當日來的應該是空船。真正的漢使前日方到,與金谷石氏的家主一同進城。走的是陸路。”

“原因?”


“只能靠猜了。一種可能是漢國的內亂尚未平息,漢使擔心途中遇襲,才棄舟行陸,暗渡陳倉。另一種可能就麻煩了,也許漢使是為了與某人私下會面,才刻意瞞過朝廷。”

“知道了。”

獨孤謂告誡道:“那些人狡猾得很,你可千萬要當心。尤其是那個叫中行說的閹狗,又狠又壞,陰險奸詐!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那種,壞透了!”

“還有嗎?”


“我……”獨孤謂遲疑了一下,然後笑道:“你匆忙回來,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准備了些點心……”


“不用。”泉玉姬拿出一頁紙,“這是宣平坊剝人面皮案子的線索。他們在渭水北岸的馬場出現過。身份已經可以確定,為首的是熊元果。”


“凶手已經查出來了?”獨孤謂又驚又喜,接過紙張看了一遍,訕訕說道:“我這回又搶了你的功勞了。”

泉玉姬站起身,放下鬥笠的面紗。

獨孤謂連忙起身,“你去哪兒?”

“我去對面看看。”


“不可!”獨孤謂急道:“漢使身邊有高手!現在已經查出來的,有個姓敖的,是晴州佣兵出身。裡面有兩三個身手比他還高明,我就是被一個姓吳的將軍給打的。漢使身邊的侍婢我們也查出兩個:一個蛇夫人,一個罌粟女,都是無惡不做的匪賊和女殺手,犯案累累,手段殘忍。那漢使連這種人都招攬……”

話沒說完,泉玉姬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獨孤謂在室內轉了兩圈,終於按捺不住,狠狠一跺腳,找出一條黑巾,將臉蒙得只剩一隻眼睛,溜出靜室,趴在牆頭觀望。

他倒是想跟著泉捕頭一道探探虛實,可白天人家已經放下話來了,自己要是再被逮到,輕則丟官去職,重則斷手斷腳,連幾位上官也要吃掛落。

泉玉姬沒有徑直掠進對面的宅院,而是繞了半圈,身影在街角一棵墨黑色的古槐下微微一晃,消失不見。

獨孤謂伏在牆頭,一邊心懷忐忑,一邊拼命給自己打氣。以泉捕頭的身手,即便出了紕漏,也肯定能全身而退。總不至於跟自己一樣,被人白白揍了一頓,還落下把柄,連累三位上官一起丟人現眼,活活把大唐的臉面都丟盡了。這事鬧得,影響前途啊……

這邊獨孤謂趴在牆頭憂心忡忡地吹著寒風,那邊他掛念的泉捕頭不但已經順利進入漢使的宅院,甚至還深入到漢使的臥房內——然後就被漢使深入了。

泉奴股間已經是一片汪洋,久違的陽物撞入體內,如同破浪前行,穴內春潮亂湧,濺得滿臀都是。

程宗揚笑道:“我就輕輕撩撥了那麼一下,你就濕成這樣了?”


“哦……主銀女神捕攢著眉峰,吃力地說著,方才的精幹利落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她披風丟在一旁,身上那件黑底紅邊的捕快服被扒到腰上,露出裡面白滑的玉體,此時如同青蛙一樣伏在圓桌上,股間那隻美妙的玉戶因為充血,像鮮花一樣怒放翻開緊緊含住深入穴內的肉棒,一縮一縮地不停抽動震顫。


“啵”的一聲,程宗揚拔出濕淋淋的陽具,然後“嘰嚀”一聲,帶著一片水聲,重重貫入蜜穴,然後用力挺動幾下。身下的女神捕屁股一陣哆嗦,居然當場就泄了身。

不會吧?“程宗揚吃驚之余,又有些失笑。多日不見,泉奴竟然敏感成這樣,才幹了幾下,就浪得出水。


“米呀哈米大…婁婢休提一絲淘。”泉玉姬顫聲說著,一邊說一邊撅著滑膩的大白屁股,在主人身下一顫一顫地泄出陰精。

“好好說話。”

泉玉姬用生硬的語調說道:“對不起……奴婢失態了……”


“你的六朝話一點長進都沒有。”程宗揚嘟囔著拔出陽具,然後毫不客氣地幹進她的後庭。

“哦……”泉玉姬吃痛地叫道:“婁婢的含給……要爆炸了……”

“忍著些。把你的含給夾緊點,就這麼說會兒話。”

“耶……”

“你居然還當著六扇門的捕頭?殺鄭九鷹的事沒露餡嗎?”

泉玉姬斷斷續續說了兩邊分手之後的經歷。她回到長安,把罪責全部推到鄭九鷹身上,由於同行的六扇門高手全部死完,六扇門也無法判斷真偽。最後經過刑部的復查,泉玉姬原職留任。

此後一年中,泉玉姬接連破了幾起大案,再加上長安各處酒肆青樓突然流行起《新羅女大破白頭鷹》的段子,使她的名聲不降反升,連原本因為鄭九鷹一案暗中壓制她的六扇門高層都覺得有些棘手。

這一次她奉命查辦宣平坊剝人面皮的案子,剛鎖定作案的元凶,案件有了眉目,六扇門緊急把她召回,與獨孤謂互換任務。從外邊看來,六扇門這事兒做得實在是不地道,泉玉姬唾手可得的功勞平白讓給獨孤謂不說,還讓她堂堂一個女捕頭蹲點盯人,打壓的勢頭實在是太明顯了。

而在身處局內的泉玉姬看來,十件百件功勞也比不上盯梢這樣的小事。自從得到六扇門傳來的消息,前來的漢國使節是舞陽程侯,她心頭便悸動起來。待進入長安,魂魄相連的感覺霎時變得清晰,泉玉姬終於確定來的正是自己的主人。

當中斷已久的撩撥再一次出現,泉玉姬如受電亟,空曠多時的肉體像遇到烈火的干柴一樣,瞬間失去控制,以無比的激情回應主人的召喚。使得她在魚玄機等人面前當場失態,險些就露出破綻。

“黑魔海的人找過你嗎?”

泉玉姬搖了搖頭。

程宗揚心裡再一次泛起古怪的情緒,黑魔海那幫賤人無論跟朱老頭,還是跟自己,都屬於不死不休的局面,沒有任何轉寰的余地。可劍玉姬每到終局,總是莫名其妙地退讓半子,非但沒有下死手,反而擺出落子無悔,願賭服輸的姿態。

幾乎是來一局輸一局,輸一局就賠個女人。

泉玉姬、凝玉姬、光玉姬,這就三個了。按行程分,正好是晉國、宋國、漢國各一個。這賤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如果說是安插臥底,泉玉姬的魂丹都被自己得了,根本不可能再起異心。阮香凝和成光,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一個除了妖媚淫艷別無所長,看不出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價值。左右不過幾個肉便器而已,難道還要鬧肉便器革命不成?

程宗揚想了半天,也揣摩不出劍玉姬那賤人的心思,只好先放到一邊,轉而問起唐國的局勢,尤其是唐國官方這麼下力氣盯自己,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等泉玉姬說完,程宗揚才明白這是麻杆打狼兩頭怕。他固然擔心唐國有人對自己心存歹意,唐國方面又何嘗不擔心自己來攪風攪雨?大家不光怕到一塊兒去了,而且怕的理由都差不多。

程宗揚嘆道:“這事鬧的,還有沒有一點戰略互信了?”

泉玉姬出言道:“主人不妨去拜訪衛公。”

“嗯?”程宗揚疑惑了一下,隨即一拍額頭。

衛國公李藥師!當初師帥就是將月霜托付於他,臨終托孤,交情可見一斑。

如果說唐國有誰自己能夠信任,也只有這位李衛公了。

“衛公在唐國地位很高嗎?”


“衛公統領左右衛、左右武衛、左右驍衛、左右威衛、左右金吾衛、左右領軍衛、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一共是十六衛大將軍,執掌皇圖天策府,地位尊崇。”

“十六衛大將軍都歸他統領?那不是所有的兵都歸他管了?”

“沒有兵。”

“什麼?”


“十六衛從大將軍到將軍、長史、諸曹、參軍、各都尉,全都是軍官。下面沒有兵。”

程宗揚沒聽明白,“兵歸誰管?”


“神策軍。”泉玉姬道:“十六衛合稱南衙府兵,主掌府兵。黃巢之亂後,府兵已經廢除,如今的士卒都是召募而來,合稱北衙禁軍。其中神策一軍,就有十八萬人。”

程宗揚來回算了一遍,“你是說神策軍有十八萬士兵,全歸魚朝恩那個太監管。李衛公管的十六衛大將軍,一個兵都沒有?”

“是的呢。”

“是個鬼啊!放著一堆將軍不用,把士兵都給太監管?”

“打仗的時候會用那些將軍。打完仗,將軍們回歸十六衛。”

玩命的時候讓將軍們上陣頂著,打完仗滾回十六衛蹲著?這是什麼騷操作?

“你把唐國的局勢從頭給我講講!”

等泉玉姬好不容易說完,程宗揚才總算弄明白。自從黃巢之亂平定之後,唐國就徹底變天了。以往的府兵制被廢除,十六衛成了空架子。外面四十八藩鎮各守一方,裡邊是太監全面掌控軍權,朝中朋黨相互攻訐,宮內皇帝更是一個賽一個的浪。

就連宗教都不消停,儒家文官攻擊佛門禿驢,佛門經過十方叢林的整合,依靠財力大肆搶奪道門信眾。執道門牛耳的王哲投身軍伍,道門諸宗群龍無首,面對十方叢林這樣的巨無霸毫無辦法。其余的景教、大秦教、天方教、祅教……壓根兒沒人管,就跟放羊一樣,跑得漫山遍野,熱鬧非凡。

朝堂一片混亂,民間更是百胡雜居,商賈雲集,然而這種混亂中卻有一種奇特而旺盛的生命力。就像一片肥沃而廣闊的原野,萬物無拘無束,野蠻生長,反而出奇的繁榮昌盛。

但話說回來,唐國亂不亂跟自己有個毛的關系。自己找到卓美人兒,再看看她傳送過來的地方是個什麼狀況,任務就算完成了,然後就可以打道回府,回舞都好好搞自己的發展大計。

能通過衛公化解雙方的疑慮最好,化解不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六扇門想盯著盡管盯,最好再派幾個漂亮女捕過來,大家玩一場肉包子打狗的游戲。啊呸!

我怎麼是狗?起碼也是條狼啊!

“那個魚玄機……看起來挺漂亮啊。”

泉玉姬伏在他身下,一邊被他幹著屁眼兒,一邊道:“回主銀……魚玄機出自泊陵魚氏,是魚無夷的妹妹。”

程宗揚怔了一下,泊陵魚氏……若非泉玉姬提起,自己幾乎都快忘掉了。

自己跟泊陵魚氏結下死仇,魚無疾、魚無夷的死都跟自己脫不了干系,還有從魚氏手中奪到的陰陽魚,如今已經融入自己丹田,想還都沒可能。一個魚玄機不可怕,問題是她那個太監叔父魚朝恩——掌管著十八萬神策軍!自己如果泄露身份,立馬就是個死字,長了翅膀都飛不出去。

泉玉姬似乎覺察到他的心思,“魚朝恩不是魚氏的人。”

泉玉姬解釋道,魚朝恩是唐國赫赫有名的權閹,出名之後,泊陵魚氏才趕著來攀親,將魚玄機送入長安,認了魚朝恩為叔父。甚至有傳言說魚玄機作為認養的侄女,竟然服侍叔父的起居,即使魚朝恩是太監,也惹得風言風語,最後不得不入鹹宜觀作了女冠,藉此掩人耳目。

鹹宜觀作為長安第一大女道觀,並不專奉道門一宗,而是諸宗均可傳道。不過相對而言,以女子為主的瑤池宗更受女冠的青睞。

“果然是夠亂的……”

話雖如此,可還是不得不防。魚玄機既然跟魚朝恩有一腿,隨便遞句話,自己就危險了。

程宗揚忽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跟潘姊兒打過照面嗎?她居然沒揭發你?”

泉玉姬吃了一驚,“鶴羽劍姬在長安?”


“你不知道?她跟那個鎮國公主在一起。”程宗揚想了一下,“說不定她也是剛到。”


“不會超過三天,不然我肯定會知道。瑪切葉答!糟了!”泉玉姬失態地叫了一聲。

潘金蓮雖然沒有親眼看到自己殺死鄭九鷹,但當初在晴州,自己與主人一起的事,她都是親眼見過的。如果消息泄漏,六扇門肯定會對自己起疑心。

“別慌。那個鎮國公主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太真仙子受先皇鐘愛,當初入道,先皇欽命太乙真宗、陽鈞宗、乾貞道、長青宗、瑤池宗一同授箓傳道,又因為幼時大病,被光明觀堂所救,因此結緣,被光明觀堂收為弟子,一人獨兼六宗之長。”

獨兼六宗?聽起來很厲害啊。不過昨日她在街頭跟那些惡少鬥毆,並沒有顯露出什麼了不起的修為。會不會是謠傳?

“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太真仙子跟人打架,從來都沒有輸過。”

這不廢話嘛。她身份在哪兒擺著,唐皇的小姑姑。跟她打架,打輸了,那是應該的;打贏了,可能命都沒了。

“她怎麼會跟潘姊兒混到一起?”


“太真仙子身份殊貴,六宗一直有人在旁隨侍護道。光明觀堂也有人在,上一位隨侍的,是衛采芝。”

“誰?”

“光明觀堂上一代的大師伯,據說是太真仙子的授業恩師。”

程宗揚想起來,小香瓜和師師都曾提到過這位磊落不羈的師伯,沒想到會是楊玉環的授業師。這麼說來,楊玉環跟小香瓜也是同門了。

“唐國皇帝換這麼勤,裡面是不是有什麼內幕?”

泉玉姬道:“六扇門只管辦案緝捕,從不涉及宮闈之事。”她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那些太監看得很緊。”

也就是說,那些太監真要做什麼手腳,外界也不會有人知曉。除非像敬宗那樣,涉及到太監之間的爭鬥,謀弒敬宗的太監被誅殺一空,事情才傳揚出來。


“剛才沒幾下就不行了。過來,像當初那樣,自己把浪穴翻開,讓老爺爽一下!”

“耶!”

泉玉姬仰身躺在桌上,兩腿筆直分開,雙手剝開柔膩的陰唇,露出水汪汪的穴口。

“嘿米呦,究塞喲!老爺,請用力!”

“啊……老爺……奴婢的浪穴……被幹穿了……”

“卡撒哈米達!謝謝主人的恩典……”

屏風後露出幾雙俏媚的美目,只不過此時,那些漂亮的眼睛都閃爍著赤裸裸的不滿和嫉妒。

“該死的新羅婢!”其中一個咬牙說道。

“拿新羅語叫床,真會勾引主子。”另一個啐道。

有人擔心地問道:“她會不會也成了侍奴,跟咱們姊妹平齊?”

“不會罷。她底子不干淨,是巫宗養的御姬奴……”


“不好說,她可是獻過元紅的。聽媽媽說,她還把魂丹獻給了主子。”有人憂心忡忡。

“別嘀咕了!”主人的聲音響起,“都出來吧。”

幾名侍奴面帶尷尬,從屏風後魚貫而出。

“認識一下,這是泉玉姬。長安六扇門的捕頭。這幾個是家裡的奴婢。”


“啊擰哈塞哦。你好,請多關照!”泉玉姬一邊掰穴被主人幹著,一邊笑吟吟與幾名侍奴依次打著招呼。

眾女一邊回禮,一邊在心裡暗暗罵道:這新羅賤婢好生不要臉,被主子幹成這樣,還能笑得出來……

獨孤謂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又一次看到泉玉姬的身影。

那位女神捕從街角的古槐下現身,和她去時一樣,悄然穿過長街。不過落在獨孤謂眼中,心頭不由“咯噔”一聲,他之所以被派來盯梢,一大長處就是他眼力極佳,尤其擅長夜間視物。

憑借過人的目力,獨孤謂一眼便看出泉捕頭的異樣。她步態看似從容,實際上卻有不小的區別,每走一步,從腳趾到雙腿都似乎在微微發顫,只不過她掩飾得極好,換作旁人,很難看出端倪。

獨孤謂心一橫,也顧不上會不會被對面看穿身份,飛身越過牆頭,迎上去低聲問道:“傷在哪裡了?”說著伸手去扶。

泉玉姬微微側身,避開他的手掌,微不可察地向後示意了一下,讓他小心行藏。

回到教坊,泉玉姬簡單說了一下,自己潛入時驚動了宅中的高手,借著地利才把人甩開。自己並未受傷,只是真氣消耗過甚,調息一晚就能恢復。

說完,她拿出一份短函,“這是交接手續。你可以走了。”

獨孤謂只好把話咽回去。泉捕頭六朝話不太流暢,平日不喜與人交談。能解釋幾句,已經夠給自己面子了。

獨孤謂接過函件,“那……你保重。”

泉玉姬點了點頭,拿起案上的茶盞。

等獨孤謂走遠,泉玉姬掀開捕快服的下擺,用茶水洗去下體的污物。忽然她抬起手,將沾著主人穢物的手指放在口中,渾身戰慄著,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

◇    ◇    ◇

泉玉姬帶來的消息,給程宗揚提了醒。李衛公照拂過月霜,又是呂奉先的師長,論公論私,自己都應該親去拜會一番。

程宗揚不再耽擱,第二天一早,先派人知會了鴻臚寺一聲。然後奉了拜帖,以行束脩之禮的名義,派人前往皇圖天策府,投帖拜會衛國公李藥師。

此時天策府與朝中三省六部一樣,也已經放假。不過李藥師孑然一身,長住府內,接到拜帖,客氣地回復恭候大駕。程宗揚早已備好車馬,隨即帶上呂奉先和高智商,大張旗鼓地前往皇圖天策府。

皇圖天策府位於興慶宮北的永嘉坊,坊南便是龍首渠。由於永嘉坊正對著長安三大內之一的南內興慶宮,坊南不設坊門。車馬越過龍首渠上的拱橋,又繞到東門入坊。

呂奉先白衣箭袖,騷包的紫金冠也換成了武士巾。玉面朱唇,雄姿英發,任誰見了都得叫聲好。

他在坊外便即下車,步行至皇圖天策府門前,按照拜師的禮數,在門外俯身跪拜。然後在一名內穿鎧甲,外披青衫的教官引領下,進入府內。

拜師的禮儀並不復雜,尤其皇圖天策府屬於軍方,能簡化的禮儀全部簡化,一切以實用為主。

李藥師與幾名教官立在階上,呂奉先在階下再次跪拜行禮,然後奉上束脩。

所奉的束脩無非是酒、肉、幣、帛幾樣,以呂奉先的身家,再多百倍也是九牛一毛,只是束脩向來有定例,過輕過重都屬於失禮,才沒有搞得過分鋪張。

李藥師受禮之後,回賜弓、矢、刀、劍以及袍服一套。呂奉先再次跪拜,完成三跪三拜的拜師禮,正式進入皇圖天策府。

程宗揚全程跟隨,很慶幸自己千叮嚀萬囑咐之下,呂奉先同學順利地完成了全套禮儀,一路規規矩矩,沒再鬧出什麼事來。

拜完師,混在教官隊伍裡的王忠嗣很臭屁地跳出來,指著呂奉先大笑,“小子!敢打教官?還不是得乖乖給我磕頭!”

呂奉先愣了一下,“教官不能打嗎?”

“能。”旁邊的一名教官冷著臉道:“只要你能打得過,盡管打!”

“哦。”呂奉先對這位爽快的教官有些好奇,“你叫什麼名字?”

那教官臉頰抽動了一下,這臭小子,一點禮貌都不帶講的,真是欠揍啊。

王忠嗣搶著說道:“高仙芝高教官!小子,你就別想了。你學的功曹科,不歸他教。”

呂奉先來了興趣,“功曹是步兵還是騎兵?”

王忠嗣無語半晌,“小子,你要學的……有點多啊。”


“這你都不知道?”高智商鄙視地說道:“功曹——特能撈錢!呂少,等你學成出去當個主簿,那可發了!”

呂奉先奇道:“我要錢幹嘛?”

高智商更納悶,“你啥意思?還有不要錢的?”

呂奉先更奇怪了,“錢我有的是啊。”

眾人齊齊無語。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0:58
第八集 燕過誰家 第八章衛公問對

看著呂同學跟大伙交流得這麼親切,程宗揚很滿意,謙遜地說道:“讓衛公見笑了。呂少爺是太皇太後族中子侄,向來受寵。也是被慣壞了。

說好聽的,有點天真,說不好聽的,就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二杆子。”

“程侯說笑了。”


“太皇太後命他到天策府求學,就是想讓他吃點苦頭,好好打磨一番。”程宗揚笑道:“太皇太後對他寵愛得緊,還有幾句話想囑託衛公。衛公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李藥師微微一笑,“來吧。”

李藥師領著他來到殿後一處小院,在會客的書房單獨面晤。

雙方分賓主落座,李藥師道:“程侯年少有為。”

程宗揚笑道:“衛公是說我太年輕了吧?”

李藥師年約五旬,身材魁偉,頜下長須墨染般黑亮,沒有絲毫雜色,神情淡淡的,卻給人一種堅毅如鋼的感覺。舉手投足間,不時流露出凜冽的殺氣,顯然是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

賈文和已經整理好李藥師的經歷,程宗揚來前剛惡補一番,這會兒還記得很清楚。

李藥師看似五十來歲,實際年齡卻要大上十歲不止。早在四十年前,李藥師便在唐國軍中以驍勇聞名,當時他與天策府諸將一同遠征青塘,累立戰功。誰知他們領軍在外,背後黃巢亂起,轉眼便如烈火燎原,不過年余,接連破州陷郡,直逼長安。

上皇急召天下府兵勤王,並命留守長安的天策府大將哥舒翰率領禁軍駐守潼關。哥舒翰當時重病在身,又深知禁軍不足為持,原本想憑借堅城固守,但上皇頻頻下詔,監軍的太監在病榻前手持聖旨,勒命其出關迎敵。

哥舒翰被逼無奈,最後大哭一場,被人抬著出關列陣。結果潼關一戰,多年未經戰陣的禁軍當場崩潰,自哥舒翰以下,隨行的諸將盡數戰死。

黃巢軍攻破潼關,隨即進逼長安。上皇倉皇棄城入蜀,長安失陷。

待李藥師等人自青塘回師,境內已經狼煙遍地,局面難以收拾。肅宗當時不經上皇允許,便在靈武即位。面對全師而還的天策府諸將,肅宗親自下詔,將天策府一眾軍將拆分,全部打亂分散到各地作戰,並派太監監軍。

接著肅宗又下詔廢除府兵制,改為召募士卒,裁撤南衙府兵,以神策軍為北衙禁軍,拱衛京師。通過一系列操作,把持兵權,徹底打消了上皇復位的可能。

等黃巢之亂平定,昔日的局面已經一去不復返。戰時獲得巨大權力的節度使們紛紛擁兵自重,成為實質割據的藩鎮。原本監軍的太監則將神策軍牢牢掌控在手中,而名將輩出,盛極一時的皇圖天策府兵權全失,盡管勇將雲集,手下卻無一兵一卒,幾乎淪為一個純粹的軍事培訓學校。

如今皇圖天策府名聲猶在,六朝貴胄子弟無不以名列其中為榮,從皇圖天策府出來的將領也被視為名將的種子,受到各朝軍方的器重。但在唐國,皇圖天策府除了地位和名譽,實質的權力已經少之又少。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李藥師道:“年少有為,總好過我們這些日薄西山的老朽。”

程宗揚站起身,拿出一張符箓,說了聲,“僭越了。”

禁音符祭出,書房中微微波動了一下,聲音內外禁絕。

李藥師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施為,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程宗揚退後一步,俯身拜倒,“師帥與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授業之實。師帥身故前,特將賤內托付給衛公,在此謝過衛公授手之德。”

李藥師露出一絲促狹的笑意,淡淡道:“你不是已經大婚,不僅娶了正妻,還有陪媵,與月霜有何干系?”

程宗揚汗顏道:“衛公連這事都知道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只好以平妻相待了。”

“好了。你既然執子侄禮,我就直接問了,你與草匪余孽有來往嗎?”

此言一出,程宗揚頓時感到一股逼人的殺氣,連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可這個名稱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草匪?”

“黃巢亂軍。”

程宗揚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麼跟黃巢亂軍沾上關系了?

“不瞞衛公,我此前都沒聽說過草匪。”

“藩鎮呢?”

“沒有!我一個都不認識,也沒有來往過。”

“那你為何來長安?”

程宗揚誠懇地說道:“主要是為了拜見衛公。”

“真的嗎?”

程宗揚看著李藥師的眼睛,“還有岳帥遺留下來的一些事。”

李藥師看了他半晌,淡淡道:“玉環?”

程宗揚心頭一震,楊玉環果然與岳鵬舉關系匪淺,而且李藥師似乎知道些什麼。


“在衛公面前不敢隱瞞,我就說實話罷,岳帥留下的手札中,有提到鎮國公主,但語焉未詳,在下此來也正是想求教衛公。”

李藥師手指敲著桌面,良久道:“你去見她自己說吧。不用大張旗鼓。”

這是提點自己私下去見楊玉環,別驚動太多人?

程宗揚道:“鎮國公主身邊從人不少,敢問衛公,主要應該避開誰?”

見他問得直接,李藥師莞爾道:“都避開吧。”

“明白了。不過還有一事,昨日我在街頭偶遇鎮國公主。”

“哦?”

“公主戴了個面具,沒看清臉,不過風采逼人。但好像有刺客欲行不軌?”

李藥師毫不在意地說道:“常有之事。”

不會吧?經常有人刺殺楊玉環?她仇家這麼多?這人緣……都快趕上岳鳥人了吧?

程宗揚想著,心裡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以岳鳥人的尿性,當年李藥師與他究竟是敵是友?

李藥師聲音響起,“師帥當日殞難之事,你仔細說說,不要遺漏。”

“是。當日在大草原深處……”

趁著禁音符沒有失效,程宗揚一邊回憶,一邊敘說起王哲殞命的經過。

李藥師聽完,默然良久。

程宗揚道:“師帥身殞大漠,是漢國的呂巨君等人在背後搗鬼,斷了左武第一軍的糧餉,甚至與獸蠻人勾結,出賣了師帥行軍的路線。”

“證據呢?”

程宗揚苦笑道:“呂巨君自焚而死,沒能拿到他的口供。”

“霍子孟和金蜜鏑兩位可好?”

“金車騎在洛都之亂中受了點傷,所幸並不重。”

“我聽說你重建北軍,還派了一個太監坐鎮?”

“是曹季興。不瞞衛公,漢國我能絕對信任的,只有他了。”

程宗揚說著,又趕緊道:“主要是因為北軍八校尉差不多都在洛都之亂中打完了,外面只剩下羽林天軍。倒不是我信不過霍大將軍,只是天子尚幼,不得不小心從事。等漢國局勢穩定,我立刻就換掉他!”

李藥師莞爾道:“為何?”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有點兒不好接口。

原因那還不是明擺著的嗎?你老人家戰功累累,卻被太監奪了兵權,我不趕緊表明態度,豈不是也被你老人家歸為親小人遠賢臣的昏庸之徒了嗎?


“這就當今天的考題吧。答上來,算你過關。”李藥師微微一笑,“老夫與岳鵬舉的過節就此揭過。”

合著還真有仇?

程宗揚心一橫,“在下胡言亂語,衛公勿怪。”

“說。”


“讓我說的話,至少我現在很能理解,唐國諸位皇帝為什麼要用太監掌握兵權——若非如此,如今的唐國恐怕已經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

“理由。”


“黃巢之亂後,朝廷威望掃地,尤其是肅宗未奉詔就在靈武繼位,為了與上皇爭權,一連封了二十余位郡王。連王爵都如此濫封,可見形勢之危急。各地節度使大權在握,一旦直屬朝廷的禁軍出現動蕩,唐國立刻就會四分五裂。唐皇能做的,只有把兵權交給絕不可能篡位的閹人。”

“你是說禁軍就該由太監掌握嗎?”


“不!這是因為藩鎮割據,尾大不掉,朝廷中樞實力不足,無奈之下的權宜之計。”程宗揚不客氣地說道:“一種苟且偷生的伎倆而已。”

聽到苟且偷生,李藥師為之莞爾,“繼續說。”

“如果想恢復朝廷綱紀,必須將藩鎮的權力收歸朝廷。”

“如何收回?”


“我一個年輕後生知道什麼?”程宗揚道:“讓我說的話,各種取巧的手段都是虛的,想削藩,動武才是真的。”

“言戰容易,戰場之上可是要一刀一槍搏殺出來的。”


“不用刀槍,還能用什麼?我聽說唐國朝廷曾經仿照漢國的推恩令,敢問衛公,其效如何?”

李藥師哈哈大笑,笑聲中卻不免有些苦澀。

漢國用推恩令,幾乎兵不血刃就削去諸侯的實力。而唐國東施效顰,試圖用推恩令分割藩鎮的地盤,結果成了笑話。究其原因,漢國諸侯都是宗室,諸子分別繼承,誰都無話可說。可唐國藩鎮的節度使們全是軍閥,一旦軍閥失勢或者身死,立刻會出現新的軍閥,能平安轉移權力的都是少數。

李藥師站起身,“你去見玉環,提老夫的名字便是。”


“多謝衛公。”程宗揚終於放下心來,又連忙道:“我還有一事,還請衛公幫忙。”

“哦?”

◇    ◇    ◇

從李藥師所住的小院出來,高智商剛逛了一圈,跑過來興衝衝地說道:“師傅!這地方挺大啊,我聽他們說,天策府在終南山麓還有一大片營地,用來訓練騎兵戰車什麼的。”

程宗揚笑眯眯道:“你覺得這地方還可以?”

“當然可以了!”

“那正好,我剛才專門拜托衛公,也給你報了個名。”

高智商瞪大眼睛,“啥?”


“走衛公的門路可不容易,師傅我可是求了半天,花費了老大的人情。”程宗揚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你可要好好學啊。”

高智商眼巴巴道:“師傅,你可不能為了我,欠他們人情啊。”

“不怕,欠了就欠了,將來還上就是。”


“師傅!”高智商抱住他的腿,“你這麼正直的人!怎麼能為了我這個廢物點心跟別人一樣找門路,托關系啊?有失你的身份啊,師傅!”

程宗揚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徒兒啊,只要你能出人頭地,師傅這點面子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我……”

程宗揚五指張開,扣住他的腦殼,溫言道:“機會難得啊。”

高智商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師傅,我也跟小呂一塊兒,去功曹科!出來當主簿!”


“你爹是太尉,你當主簿怎麼行?必須是上陣殺敵,敢冒矢石,衝鋒在最前面的騎兵啊。可不能丟你爹的臉。”


“我爹?他哪兒有什麼臉啊!師傅!我跟你說,我爹除了拍馬屁,別的狗屁不通!就靠蹴鞠巴結聖上,他連馬都不會騎,還上陣殺敵呢?你說他都這樣了,我學騎兵不是打他臉嗎?”

“就是因為你爹不爭氣,你才得好好幹,替你爹爭口氣。”

“師傅……”高智商幾乎聲淚俱下。

呂奉先跑過來,“厚道哥!出什麼事了?”

“沒事兒。”程宗揚道:“他因為想學騎兵,正求我呢。”


“太好了!”呂奉先大喜過望,接著又皺起眉頭,“剛才教官們說了,天策府可不容易進呢。程侯,你千萬幫幫他。厚道哥,你先別哭,我知道走門路要花錢,不管多少,都算我的!”

高智商欲哭無淚,可憐兮兮地說道:“師傅,我……我有痔瘡,打小就騎不得馬……真的啊!”

程宗揚嘆了口氣,“既然這樣,為師就給你報敢死隊吧。趙充國你記得吧?

他就進過這個——好幾十個人,死得就剩他一個了。”

“騎兵!就騎兵了!”

“你的痔瘡……”

“好了!”

程宗揚欣慰地說道:“好徒兒,好好爭氣!別給為師丟臉。不然……我弄死你!”

放完狠話,程宗揚邁著步子走開,耳聽著兩人在背後嘀咕。

“厚道哥,你師傅很嚴厲啊。”

“你……你知道個屁。”

“我怎麼不知道?嚴師出高徒,程侯也是為你好。”

高智商頓足道:“我他娘的就不該陪你來!”

“誰說的?你來了我正好有個伴兒。我剛才還發愁在這兒沒熟人呢。”

“你還有發愁的時候?”

“哎,程侯剛才說的敢死隊,聽起來很刺激啊。要不要……”


“要個屁!師傅!師傅!”高智商狂奔著追上來,“讓富安也來吧!哎呦,我的腿還傷著呢,讓他來倒便壺,洗馬桶也行啊!”

◇    ◇    ◇

“死丫頭有消息了嗎?”

程宗揚一回來就問道。

服侍多日,蛇奴等人早已學會察顏觀色。一般而言,主人心情輕鬆的時候,會調侃地說“你們紫媽媽”如何如何。而用“死丫頭”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心情特別好,不介意在奴婢面前用上兩人之間的私密稱呼。另一種是心情特別不好,才口無遮攔地說出來。

蛇夫人一邊揣摩主人的心思,一邊道:“罌奴去打聽了。”

“還在打聽呢?”

聽起來似乎心情不錯?

蛇夫人道:“紫媽媽沒有留下信記,奴婢們只好碰運氣了。”

“雉奴呢?”

正好,自己早就看雉奴那賤人不爽了。


“一直沒消息呢。那賤婢跟著紫媽媽,連個話也不傳回來。眼裡哪兒還有我們幾個?”

“她不會跑了吧?”

“跟著紫媽媽,那賤婢長了翅膀也飛不了。啊呸!”

那賤婢還真是長了翅膀的。

“去找找隨船來的行李,把那柄斷劍拿來。”

程宗揚向李藥師陳述大草原的經歷時,提及呂雉提到的那柄斷劍。呂雉雖然心狠手辣,對兩個弟弟也偏心得沒邊,但執政的能力還是在及格線以上的。多年來,一直對王哲的左武第一軍頗為容忍,直到受此威脅,才心生恨意,給了呂巨君等人上下其手的機會。左武第一軍覆滅之後,呂巨君等人再無掣肘,順利將左武第二軍變成呂氏私軍,以此奇兵,險些在洛都之亂中翻盤。

蛇夫人去了半晌,回來道:“行李裡面沒有。驚理說,興許是被紫媽媽帶走了。”

帶走了?

程宗揚靠在椅背上,手指敲著扶手。忽然肩上一軟,一雙小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輕柔地按摩起來。

程宗揚放鬆下來,笑著說道:“合德腳步越來越輕了,我都沒聽見。”

趙合德小聲道:“我幫你按按,你今晚早些睡好不好?”

程宗揚扭頭道:“怎麼了?”

趙合德都些慌亂地扭過臉,“沒……沒什麼,怕你太累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失笑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才……才沒有!”趙合德說著,耳朵都紅了。

“膽小鬼。”

“我……我才不是!”趙合德羞得幾乎要哭出來。

“那今天晚上,換你像你姊姊陪我一樣好不好?”

趙合德掙扎半晌,最後小聲道:“好……”

程宗揚心裡大笑,這小丫頭原本對後庭之事並不排斥,甚至還出於好奇,有些躍躍欲試。結果昨晚看到姊姊被自己破肛,一下子害怕起來。不過合德到底還是個溫婉柔順的小丫頭,縱然害怕,自己一逗,還是乖乖應承下來。

“一言為定哦。”

趙合德紅潤的唇瓣動了幾下,最後小聲道:“我要是哭了,你……你可不許笑我。”

程宗揚憋著笑,認真點了點頭,“好吧。”

趙合德剛鬆了口氣,又趕緊拉住衣服,驚叫道:“不……不是這會兒……”

“我又沒說這會兒就幹你後邊,用前邊讓哥哥爽一下。”

◇    ◇    ◇

程宗揚終於還是放了趙合德一馬——自己還有正事要辦。

換上便服,貼上鬍鬚,戴上一頂紗制的軟腳襆頭,程宗揚與打扮成伴當的吳三桂、袁天罡、義姁等人一同出門,前往長安東南的曲江池。

獨孤謂吃癟之後,六扇門除了悄悄把泉玉姬派來,裝成教坊女子暗中監視,其他盯梢的眼線全部撤走,生怕再被這位難纏的漢使抓到把柄,帶回洛都審判。

程宗揚從皇圖天策府回來,還沒到宣平坊,就給泉玉姬下了指令,讓她打探楊玉環的去處。

六扇門消息到底靈通,泉玉姬很快傳來消息,鎮國公主今日在曲江池的芙蓉園宴飲,很可能徹夜不歸——以她的性子,連續游玩三五天也是常事。

芙蓉園位於長安東南角的曲江池邊上,是唐皇的行宮,不過每逢年節都會對民間開放,允許百姓入園游玩。程宗揚本來想把楊玉環約出來,私下會面,可眼看著這位霸道仙子不知道要玩到什麼時候,索性去碰碰運氣。

帶吳三桂是因為他能打,帶老袁是因為他路熟,帶上義姁,是因為要是碰見楊玉環,萬一潘姊兒還跟著,就用她把潘姊兒引走。可惜四哥、五哥回了江州,若是跟他們一起去見楊玉環,把握更大。

從宣平坊一路向南,沿途諸坊樓閣林立,無數殿宇台觀的飛檐鬥拱超出高大的坊牆,琉璃瓦上還有未融的積雪,在深冬的陽光下金碧輝煌。其中為數最多的就是佛寺,幾乎每一坊都能看到一座重檐廡殿頂的大雄寶殿,較小的寺廟還不算在內。

越過升平坊,隔著兩坊之地,便能看到西南一座巍峨的高塔。四方的塔身分外眼熟,赫然是那座唐僧取經歸來所建的大雁塔。

此時的大雁塔看起來一點都不爛慫,似乎是改建不久,形制嶄新,塔高更是足有十層,厚重的塔身猶如一位佛陀,從坊中拔地而起,盤膝趺坐,俯覽眾生。


“十層突兀在虛空,四十門開面面風。”袁天罡吟道:“卻怪鳥飛平地上,自驚人語半天中……”

“你寫的?”

“我要能寫出來這詩,至於混成這樣嗎?”

“也是啊。”程宗揚笑道:“去看你的夢中情人,有沒有什麼想法啊?”


“鬼的想法。”袁天罡道:“看到心目裡的藝術女神叉著腰罵街,我當時就脫粉了。”

“我該說你理智呢?還是對偶像愛得不夠?”

袁天罡捂著胸口道:“你什麼都別說,我這心還痛著呢。”

四人騎馬而行,忽然身後車馬聲響,行人紛紛避讓。程宗揚扭頭看去,只見幾匹快馬護著一行車隊疾馳而來,從幾人身旁越過。

最前面一輛大車載滿經卷,中間一輛大車上垂著輕紗,一名身著袈裟的光頭大和尚坐在車中,一手持卷,一手摟著一名紅粉嬌娃,邊看邊摸。再往後一輛坐著婢女歌伎。

程宗揚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他以為自己在太泉遇見的信永那個潑皮無賴就夠流氓了,沒想到長安城的和尚還有更流氓的,堂堂大和尚公然載妓出行——連信永都沒這膽子。


“這是大慈恩寺的窺基大師,佛門高僧。”袁天罡在旁低聲道:“人稱三車法師,一車載經,一車自坐,一車載女僕、家伎。”

“家伎?”和尚都是出家人,哪兒來的家伎?


“窺基大師是名將之後,俗姓尉遲,少年時便聰穎過人。昔日十方叢林的首座前來挑選弟子,選中了這位窺基大師。窺基大師當時年少氣盛,不肯受誡,唐皇親自下詔,允其不戒女色,可食酒肉,才於大慈恩寺剃度為僧。”

大慈恩寺是長安最宏偉華麗的寺廟,與獨占一坊的大興善寺同屬皇家寺廟。

由於大慈恩寺是唐皇親自主持修建,地位還要高出一頭。大雁塔就位於大慈恩寺內。看這位窺基大師的聲勢,果然生猛霸氣!

相比之下,信永當初的吹噓——隨便在誰家大門前拉屎——這格調簡直是天差地別。

程宗揚看著駛遠的車隊,然後往曲江池趕去。

◇    ◇    ◇

大慈恩寺內,身材魁偉的窺基和尚推開懷中的嬌娃,將經卷往車上一丟,躍下馬車,步履匆忙地走進一間僧寮。

“師兄。”一名布衣芒鞋的僧人站起身來,合掌施禮。

窺基僧袍一擺,盤膝坐在蒲團上,沉聲道:“又讓他逃掉了?”

“佛祖在上,必能指引我們找到叛徒。”


“好了,淨念師弟。這一年多,你們從臨安追到昭南,從昭南追到丹陽,又從丹陽追到長安,也沒能截住智深那賊胚。哼哼。”

淨念道:“等抓獲叛徒,師弟會在佛前謝罪。”

窺基抬起雙手往下壓了壓,“先不說這個。倭國來的學問僧往青龍寺求法,義操師兄正在靜修,師弟精通佛理,辯才無礙,我已經應承下來,便由你前去弘法。”

淨念怔了一下,“東渡?”

窺基擺了擺手,“就在青龍寺內。”

淨念稽首施禮,“謹遵師兄法旨。”

等淨念離開,窺基用巾帕擦了擦手,然後道:“來人!”

一名小沙彌進來,合什施禮。

“往塔上送些齋飯。”

“是。尊敬的大師。”小沙彌恭敬地說道:“願佛祖保佑你。”

◇    ◇    ◇

曲江池畔游人如織,雖是隆冬季節,仍興致不減。許多人家都帶著小巧的紅泥火爐,酒食木炭,在池畔鋪設茵席,行酒飲宴。

袁天罡道:“曲江池最熱鬧要屬三月初三的上巳日,天氣晴暖,又正逢科舉放榜,新科進士們相聚池畔,以曲江流飲、杏園關宴、雁塔題名、樂游登高為盛事,快意非常!”

“要說你也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怎麼沒試著跟白員外一樣參加科舉?”

袁天罡嘆道:“我是僕役出身,沒資格參加科舉。再說中舉不易,我也息了這份心思。”

程宗揚心頭忽然一動,“雁塔題名……中舉的進士要在大雁塔題名?”


“不錯。”袁天罡道:“進士們先於曲江宴飲,然後聚於杏園,選出兩名探花使,盡訪名園,折花共賞。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興盡之後前往大慈恩寺,在大雁塔下留名。”


“這麼說的話,”程宗揚道:“那位白員外要是真中過進士,名字也會留在大雁塔下。”

袁天罡反應過來,“正是!我去大雁塔找找看!”

“你急什麼?名字又飛不了。”

眼看袁天罡還在猶豫,程宗揚奇道:“你難道就不想見見楊玉環究竟長什麼模樣?居然要跑去看大雁塔?那破塔有什麼好看的?”

袁天罡苦笑道:“我怕是同名而異,又怕見面不如聞名。”說著嘆道:“也許這就是近而情怯吧。”

“你的戲還真多,”程宗揚哂道:“又不是讓你娶她。”

袁天罡正待反唇相譏,身後馬蹄聲響,幾名輕裘肥馬,架鷹唆犬的公子哥兒在隨從的簇擁下,如風而至。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1:00
第九集 浮屠金身 第一章 父祖天子

曲江池中多芙蓉,御苑也因此而得名。相比於城中的街道,通往曲江芙蓉園的道路顯得簡陋得了許多——當然是以唐國的標准而言。

路面沒有鋪設磚石,就是黃土路。不過是黃土過篩,摻上石灰,用石碾壓平夯實,再堆放大量柴草,點燃焚燒,將整個路面全部燒制一遍的黃土路。

經過如此處理之後,寬及兩丈的路面不僅平整堅實,而且能有效避免雜草生長,破壞路面的完整性。方法是很好,但這樣的黃土路鋪設下來,人力物力的耗費可想而知。難怪石胖子在唐國的水泥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此時三名鮮衣怒馬的公子哥兒,帶著五六隻鶻鷹,七八條獵犬,十幾名張牙舞爪的隨從,架鷹唆犬,呼嘯而過。那些坐騎還釘了蹄鐵,再結實的黃土路面也經不住如此踐踏,一蹄下去就踏出一個淺坑,砂土飛濺,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那三位恍若不覺,或者說壓根兒不在乎,一路談笑風生,旁若無人。

一名錦帽貂裘的公子哥兒左右張望,“人呢?不是說在曲江聚會,都在哪兒囚著呢?”

為首的公子道:“紫雲樓。”

“紫雲樓?誰這麼大的面子?”

“王家哥哥托到太真公主門下,借用一天,這面子夠大吧?”

“喔——”兩人齊齊應了一聲。

程宗揚在旁聽得仔細,當即策馬上前,笑道:“三位兄弟也是來聚會的?”

三人看他也是錦衣華服的打扮,只是面生得緊,遲疑道:“閣下是……”

程宗揚笑道:“我也是赴王家哥哥的約,正好順路。”

三人恍然,“原來如此。”

“在下姓程,不知三位貴姓?”

“我姓韋名達,族中排行十七。”為首的公子哥兒說著,露出艷羨的目光,“程兄,你這坐騎哪裡來的?”

雖然彼此素不相識,但這幫公子哥兒起碼的眼力都是有的。這位自稱姓程的年輕人自帶有一番上位者的氣度,胯下那匹通體赤紅的坐騎更是身高腿健,神駿無比,比三人的坐騎都高出一頭。

這些公子哥兒平常講究的就是聲色犬馬,一匹名馬不僅彰顯身家財力,同時也代表了在圈子中的身份地位。程宗揚騎著這樣的名駒,可見身家不凡,頓時被三位公子哥兒引為同道中人。

程宗揚順勢加入隊伍,一邊笑道:“我在漢國有處馬場,慣產良駒,三位兄弟有興趣,回頭我讓人帶幾匹來。”

三人大喜過望,“那可多謝了!”

韋達道:“程兄在漢國有馬場?”

“幾塊荒地,用來養些馬匹、牛羊罷了……”

程宗揚隨口說了自己在首陽山下的牧場,那三人不疑有他,彼此間越說越是投契,不多時便稱兄道弟,引為知己,談笑著往紫雲樓行去。

程宗揚本來想入苑之後打聽楊玉環的去處,這會兒倒是省事,有這三位在,連問路帶找人全都有了。

三位公子哥兒全無戒心,說笑間程宗揚打聽出原委。那位所謂的王家哥哥是宰相王涯的孫子王顯,出身名門,又性喜交游,為人豪爽大度,在長安一眾豪門公子間頗有名聲。每逢年節,他都會在曲江呼朋喚友,歡宴聚會,這回更是借來皇室御用的紫雲樓,不用說,來年必定聲望更上層樓。

四人並轡南行,不多時便來到芙蓉園。

芙蓉園臨池而建,園中重門疊戶,檐牙高啄,氣勢不遜於漢宮,精巧之處猶有過之,盡顯大唐皇室的氣派。

雖然芙蓉園年節開放,允許百姓出入,但宮室殿閣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尤其緊鄰曲江池的紫雲樓,地勢高瞻,殿宇華麗,隔水望之,猶如神仙宮殿,被稱為芙蓉園第一勝景,尋常百姓更是連邊都摸不到,只能遠觀而已。

紫雲樓高十二丈,樓分四層,玉樓重檐,金碧輝煌。臨池一側設有觀景的扶欄平台,在樓內便可俯覽曲江勝景。此時樓前的廣場上聚滿了車馬,還有數以百計的豪奴與門客。

那匹赤兔馬幫了程宗揚大忙,論逼格,遠超後世的布加迪威龍。混跡於一眾世家公子之中,根本沒人懷疑他的身份,反而不少人都與韋達一樣,投來艷羨的目光。

袁天罡等人被當作門客,攔在樓下,程宗揚與韋達等人上到宴客的二樓。

作為東道主的王顯年紀二十五六,身材不算高,腿短身長,頗為特異。他此時正在殿門處迎客,頻頻抱拳拱手,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程宗揚上來時,雖然素未謀面,他也十分熱情,果真是個好客的性子。

此時殿中已經聚了數十人,盡是錦衣少年,還有幾個年紀輕輕便穿青服綠,已經有官職在身。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處談笑喧嘩,或是憑欄笑語,豪氣干雲。

韋達等人自有好友在此,程宗揚尋了個借口,自己在殿內轉了一圈,沒見到楊玉環,倒是見到了幾名身份不凡的貴女。讓他訝異的是,其中有一半是男裝打扮。只不過她們戴的耳環都沒取下,顯然這些男裝並非為了掩飾身份,純粹就是為了起居方便。

換作別處,女扮男裝出現在公眾場合,肯定少不了惹人非議。可在唐國,在場的一眾公子們都習以為常,絲毫不覺奇怪,倒是有幾個趕去獻殷勤,結果被罵了一通,灰溜溜地回來,引起一片笑聲。

王顯帶來的奴僕在殿中擺好筵席,按照赴宴的人數,每人一張漆幾,一條錦席,幾上擺著匕、箸、杯、觥,器具雅潔精致。

程宗揚一眼掃過,殿中已經擺了三十余席,奴僕們還不斷搬出漆幾。最上首放著兩席,左側一席是東道主的席位,右側則是主賓的位置。

天色將晚,人也來得差不多了。王顯走到殿中,揚聲道:“諸位兄弟!本來早該與兄弟們聚會,只是前幾日兄弟我去終南射獵,耽擱到今天。兄弟先向各位謝罪了!”說著抱拳作了個羅圈揖。

一眾公子紛紛道:“王家哥哥說的哪裡話!”

王顯笑道:“閑話少敘,難得我等兄弟在此相聚,今晚不醉無歸!”

眾人轟然應諾,氣氛熱烈。

王顯遠遠作揖,揚聲笑道:“永興公主,請上坐!”

“不去。”一名穿著道服的女子擺了擺手,豪爽地說道:“你們玩你們的,我們姊妹自己開席。”

“也罷。”王顯笑道:“我們這些凡人不敢衝撞仙子。來人啊,給公主另設一席。”

幾名貴女結伴去了偏殿,王顯又力邀一名穿著深綠色六品官服的公子入座首席,那公子力辭不可。雙方有幫腔的,推讓的,一時間拉扯不下。

一名少年拾階而上,聽得裡面吵嚷,走到程宗揚身邊道:“干什麼呢?這麼熱鬧?”

程宗揚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少年烏衣箭袖,目帶英氣,只不過衣服上沾滿灰土,像是不小心從馬上跌下來,滾得灰頭土臉。

程宗揚笑道:“推讓首席呢。”

那少年哂道:“有什麼好推的?我坐不就行了?”

他沒有壓低聲音,就那麼毫無顧忌地說出來,頓時惹來不少目光。

旁邊一名身材壯碩的公子哥兒哼了一聲,面露不屑。

那少年也不客氣,“哼什麼哼?難道我坐不得?”

那公子哥兒勃然大怒,當場就要動手,顧忌到此地乃是長安,只狠狠盯了他一眼。左右到底咽不下這口氣,那公子哥兒踏前一步,開口說道:“王家哥哥何必爭執?以我之見,大伙兒都是王家哥哥出面召集,才來這紫雲樓,說來不少人還不認識。不如讓大伙兒自述門族官職,一來公推一位上座,二來,也免得某些奸滑之徒,魚目混珠!”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紛紛應是。

王顯對那位緋衣少年道:“李兄,你看如何?”

緋衣少年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彬彬有禮地抬手說道:“王兄先請。”

“那好,我先來!”王顯大方地說道:“我姓王名顯,大伙都認識吧?”

殿中發出一片哄笑。王顯身為東道主,若是連他都不認識,那可真是混進來的。

王顯朗聲道:“某出自太原王氏,祖父代國公、宰相,諱涯;父工部郎中、集賢殿學士,諱孟堅。李兄,請。”

緋衣少年細聲細氣地說道:“祖涼國公、宰相、尚書右僕射,諱逢吉;父翰林學士、同平章事,諱訓;某大理寺司直,李植。”

殿內傳來一陣低語,怪不得他年紀輕輕就有六品官身,原來出自隴西李氏,祖父李逢吉是前任宰相,父親李訓是現任宰相,父祖兩代宰相,到他這一代,單是蔭職也足夠了。

唐國與晉國一樣,極重門第,士族中最受推崇的便是五姓七家:太原王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和滎陽鄭氏。

太宗曾經專門修訂過《氏族志》,收錄唐國士族二百九十三姓,一千六百五十一家,結果出自隴西李氏的唐國皇室居然排到了一個黃門侍郎的後面——就因為那個黃門侍郎出身於博陵崔氏。太宗一怒之下,硬將博陵崔氏改為第三等,可天下仍然公認博陵崔氏為士族之冠。

接下來殿內眾人紛紛開口,各家的姓氏名諱一時間也記不了許多,不過程宗揚聽著,除了剛開始的王李兩位,並沒有其他五姓七家的子弟。這也不意外,以五姓七家的家風,跟這些紈绔也玩不到一起。王顯算是另類,又因與李植交好,才硬把他拉來。但即便沒有頂級士族,在場眾人的家世也頗為顯赫,國公、宰相一大堆,最不濟也是個節度使。

等輪到方才首倡其議的公子,他傲然說道:“祖父工部尚書,諱少寂;父魏博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諱彥禎;某家六州都指揮使,樂從訓!”

此言一出,在場的眾公子不禁動容。魏博號稱唐國第一強鎮,精兵輩出,人稱“長安天子,魏博牙兵”。魏博下轄六州,樂從訓的六州都指揮使,雖然官職在朝廷中並不顯赫,但手中的實力只怕僅次於神策軍。

王顯笑道:“樂兄弟!這邊來坐。”

樂從訓帶著一絲嘲諷道:“不急,這裡還有兩位呢。”

王顯定睛看去,不禁愣了一下。

這會兒眾人都已說完,只剩下程宗揚和他旁邊那個一身灰土的烏衣少年。

兩人對視一眼,烏衣少年道:“你先來?”

程宗揚笑道:“還是你先吧。”

“行!我先。”

烏衣少年當著眾人的面,昂然走到東道主席前,順手拿起酒觥,仰起首,如長鯨吸水般,一口氣喝完。

看著他狂狷的作派,殿中眾人神態各異,有的鄙視,有的惱怒,還有的一副看笑話的表情。只有王顯和李植面露苦笑,各自遜讓了一步。

烏衣少年抬起袖子抹了抹嘴,開口道:“曾祖玄宗皇帝;祖穆宗皇帝;父敬宗皇帝;兄當今皇帝;某江王,李炎。”

一番話說完,殿中鴉雀無聲。

片刻後,王顯帶頭跪下,“拜見江王殿下。”

自李植以下,包括剛才看他不順眼的樂從訓,盡皆拜倒在地,口稱殿下。

李炎旁若無人地拈起一塊點心吃了,又連飲了兩觥酒,然後將酒觥一丟,看向殿內唯一沒有拜倒的人。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想這麼顯眼,可他真有些跪不下去。

李炎坐在東道主的席位上,看著孤零零站著的程宗揚,唇角慢慢挑起一絲笑意,然後往旁邊的首席一指,“程侯,入座吧。”

程宗揚只好在眾人注視下走過去,無奈笑道:“原來你認識我?”

“要是連程侯都認不出來,內坊局那些奴才就該死了。”

李炎說著轉過頭,“有什麼吃的趕緊上——我還餓著呢。”

王顯連忙吩咐奴僕奉上酒食,一邊招呼眾人入座。李炎突然現身,讓他又是慶幸又是頭痛。慶幸的是李炎身為親王,此番親臨酒宴,自家的聲望自然是水漲船高。頭痛的是這位爺也不打個招呼,弄得自己手忙腳亂,本來安排好的座席又得重新排定。

席間酒水菜肴早已備好,王顯吩咐下去,轉眼便即奉上。

李炎執匕割下一塊炙好的駝峰,一邊扔到口裡大嚼,一邊道:“程侯嘗嘗,這紫駝之峰,最是膏腴!”

程宗揚切了一塊,果然濃香柔滑,“味道不錯。”

李炎一手執匕,一手持觥,風卷殘雲般吃喝一通,然後丟下匕箸,扯起絲巾擦了擦手,“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紫雲樓之頂,可遠觀長安。此時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燦若星河。程侯不妨來看看我長安城夜景,比之洛都如何?”

程宗揚道:“你是東道主,你說了算。”

李炎哈哈一笑,起身對王顯道:“叨擾!改天我回請。”

王顯起身笑道:“不敢。”

李炎朝李植點了點頭,沒有再理會眾人,與程宗揚一道離席,拾階登樓。

等兩人離開,殿中才響起一片竊竊私語,眾人都在猜測,江王不在十六王宅待著,怎麼跑來紫雲樓?他口稱的那位程侯,又是何方神聖?

樂從訓臉上時青時白,拿著食匕,在炙駝上狠狠割下一塊。

◇    ◇    ◇

登上頂樓,大片的白玉欄杆簇擁著一間雙層飛檐的精閣。一名道人和幾名太監守在閣前。那道人年約四旬,留著三綹長髯,頭戴玉冠,身上穿著一襲青色的道袍,雙目神采湛然,望之如神仙中人。

李炎介紹道:“這位是趙煉師。”

那道人向兩人微微稽首。“長青宗,趙歸真。”

程宗揚想起在太泉見過的長青宗道人,笑道:“玉魄子玉道長可好?”

趙歸真道:“玉師弟雲游天下,尚未回返。”

程宗揚怔了一下,“這樣啊。”

李炎走到閣前,先擠出一副笑容,然後推開閣門,歡喜地說道:“小姑姑!侄兒把人給你帶來了!”

閣內傳來一聲嬌嗔,“別吵!”

李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地走進閣內。

只見一個女子正背對著兩人,俯著身子,面前是打開的窗戶。她穿著一條絳紅色的絲綢長裙,裙上繡著金色的鳳紋和連理枝。那絲綢是六朝有名的蜀錦,由於用的是柞蠶絲,比尋常的桑蠶絲要重上半分,織成的錦緞質地精巧致密,垂感十足,此時從後看去,正看到臀部近乎完美的輪廓,曲線飽滿誘人。

忽然她肩頭聳動著,“咯咯”笑了起來,“那兩個在親嘴呢……一對傻瓜,以為躲在樹後面就沒人能看見了?”

李炎捂著嘴,用力咳了兩聲。

“咳什麼咳?喉嚨裡長毛了?”那美女頭也不回地說道:“說了別吵!哎喲哎喲,又親上了……哈!上手了,上手了!”

程宗揚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窗戶上放著一架銀白色的單筒望遠鏡,筒身長近四尺,口徑足有半尺,上面布滿各種旋鈕和豎置的廣角目鏡——這是一架即便放在現代也價格不菲的天文望遠鏡,用來觀星的專業設備,她居然拿來搞偷窺?

“快看!快看!手都伸到衣服裡面了哎!”那美女津津有味地說道:“太流氓了!”

“咳!咳!咳咳!”後面的親王殿下捂著胸口,肺都快咳出來了。

“你肺裡長雞毛了!”美女被他掃了興致,火冒三丈地轉過身,這才發現閣中多了一個陌生人。

幾乎一瞬間,那美女臉上的氣惱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矜持而又莊重的凜然之態。

“他是誰?”

李炎捂著胸口,無力地說道:“姑……還是你把我踹下去的。”

“哦。”那美女想了起來,“原來是程侯。”

看著她的面孔,程宗揚禁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一張令人驚艷的面孔,如果說趙飛燕的美貌是柔婉得令人心醉,面前這張面孔美得簡直有種殺氣。

那是一種衝擊力十足的美,一眼看去,各種美貌絕倫、明艷不可方物、瑰姿艷逸、鮮妍明媚、國色天香、傾國傾城、風情萬種、姣艷無匹、姿容絕世……之類的形容詞,就跟瀑布一樣直衝下來,活生生潑了自己一臉。

她烏亮的長髮盤成鬟髻,髻上插著一支金步搖。雪白的額上貼著一朵鮮紅的梅花鈿。肌膚白裡透紅,粉膩如脂,一雙杏眼明眸善睞,顧盼間艷光照人。

程宗揚忽然有種念頭,想找出那張饕餮面具,戴在她臉上——這樣美麗的面孔,只讓自己一個人看就夠了,憑什麼讓別人看!

“你,”楊玉環打量著程宗揚,一邊對李炎道:“去把那對野鴛鴦打散。”

“啊?”

楊玉環說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八,過年期間,長安城不許耍流氓——就說是你哥哥說的。”

李炎憋了半晌,臉都快憋紫了,終於憋出一句,“不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這個當皇帝的早就該整治了!”楊玉環警告道:“你要敢說是我說的,小心我把你腿打斷!”

李炎認命地答應下來。

他剛要離開,楊玉環又叫住他,指著窗戶道:“從這兒下去!再磨蹭,他們就該完事了。快點兒!”

李炎只好爬到窗戶邊,飛身躍到檐上,幾個起落,從紫雲樓掠下,依著小姑姑的吩咐去棒打鴛鴦。

楊玉環微微一笑,矜持地說道:“幾個侄兒不懂事,讓程侯見笑了。”

這話是把唐國的皇帝陛下也捎進去了?程宗揚都沒法兒接口。他這會兒才知道李炎身為親王,怎麼會弄得灰頭土臉——合著是被楊玉環從樓上踹下去的。

堂堂親王,她說踹就踹,還當著自己的面,給唐國的皇帝陛下栽贓,程宗揚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不要招惹她。

楊玉環抱著手臂,饒有興致地圍著他轉了一圈。

楊玉壞打量看他,他也在打量看楊妞。

令人驚艷的不僅是她的容貌,還有同樣傲人的身材。楊玉環個子高挑,身高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程宗揚估計她得有一米七九--減去一公分,免得不好嫁人。至於身材,更是豐姿秾艷,柔潤得蕩人心魄,尤其是胸部那對.....

有過上次偶遇的經歷,程宗揚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去,一對豐挺的乳峰映入眼中。也許是距離更近的緣故,感覺比上次見到時還要大,渾圓高聳,尺寸驚人,簡直能撐爆人的眼球。隨著她的步子,那對豪乳微微晃動著,衝擊力十足。

"看起來也不比旁人多個鼻子。”

楊玉環停下腳步,然後坐在沙發上--沒錯,程宗揚這會兒才看到閣中擺著一張沙發。上面鋪著一塊白狐般的獸皮,雪亮的絨毛長約寸許,柔滑異常,但比狐狸大得多,不知道是何種異獸。

沙發前的圓桌上放著一隻高腳玻璃杯,裡面盛著殷紅的葡萄酒。楊玉環伸出蘭花般又白又柔的玉指,捻著杯足晃了晃,淺淺飲了一口,然後屈指一彈,打出一道禁音符。

楊美女兩腿交疊,舒適地靠在沙發上,等禁音符生效,才開口說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衛公……嘴巴夠快的。”

“廢話。在長安城裡頭混,不跟皇圖天策府搞好關系,實現情報共享,打架都找不來幫手。”

“那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麼身份?”楊玉環矢口否認,“不知道!”

“衛公沒跟你說?”

楊玉環哂道:“那糟老頭兒說的話也能信?”

“你的意思是,衛公說了不算?”

“不算!”

“岳帥的書信呢?”

程宗揚說出岳帥的時候,一直在盯著楊玉環的眼神。楊美女目光淡定,絲毫不顯遲疑,顯然對他的來意了如指掌。

“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覺得一封書信能當證據嗎?先不說偽造書信是六朝黑市的支柱產業,經久不衰,技法推陳出新。就算是真的,誰知道會不會是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撿來的?”

程宗揚攤開手,“那你說怎麼才能相信呢?”

楊美女優雅地啜了口葡萄酒,笑吟吟道:“不如你先說說——你跟潘姊兒什麼關系啊?”

“我們就是一面之交,沒什麼關系。”

“我信你個鬼。潘姊兒當晚回去,就閉關修煉。她突破沒多久,境界還沒穩固就著急晉階……”

楊玉環微微側著身,右臂支著沙發的扶手,把酒杯舉到耳邊,那雙杏眼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就奇怪,她有多想打死你?”

“猜錯了。”程宗揚果斷反口,“我們有一腿。”

“你以為我會信?人家的守宮砂還在呢。”楊玉環揶揄道:“你不會想告訴我,你那一腿放錯地方了吧?”

這楊美女真夠葷素不忌的,還說長安城不許耍流氓,敢情整個長安城的流氓都讓她一個人給耍了?

程宗揚不打算再跟她兜圈子,“你知道我的來意,對不對?”

楊玉環看著他,像是下定決心一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放下酒杯,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酒漬,抬起手腕。

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藕般的手臂,一股異香撲鼻而來。她肌膚白膩瑩潤,細如脂玉,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腕上一條銀亮的金屬環。

楊玉環晃了晃手腕,“這是什麼?”

程宗揚滿臉的一言難盡。岳鳥人到底帶了多少假表?怎麼見人就送?他不當表販子,實在是委屈了他這塊材料!

程宗揚無聲地嘆了口氣,“手表。”

“做什麼用的?”

“看時間的。比日晷、銅漏之類的更精確。”

“怎麼看?”

“看到上面的指針沒有?短的是時針,中等的是分針,最長那根是秒針。”

“它為什麼不會動了?”

“這是石英表,電耗完就沒用了。”

“哦。”楊玉環點了點頭,然後把表摘下來遞給他,“讓它接著動。”

“……你以為我會發電?”

“不能嗎?”

程宗揚用力搖了搖頭,“不可能!”

楊玉環嗤笑一聲,一副果然揭穿你的表情。

程宗揚耐著性子解釋道:“這就是一塊不值錢的假表,要是機械表還能用,石英表沒電就用不成了——電你知道吧?”

“知道啊。”楊玉環懶洋洋道:“雷電、閃電……”

“不是那種的,它裡面裝的是電池。”

“不一樣嗎?”

“性質是一樣的,都是電。不過雷電是自然現像,電池是人造的。”程宗揚比劃著說道:“一顆很小的東西,裡面有電,用來驅動表針轉動。”

楊玉環眨了眨眼睛,那雙水汪汪的杏眼宛如放電一樣,讓人身上發麻,她用甜膩的聲音柔柔道:“你是說,那麼小的‘電池’裡面有電?還跟天上的雷電是一種東西?”

“對!”

“騙鬼呢!”楊玉環拍案而起,嗔道:“你給我抓個閃電塞進去看看!”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個文盲啊,起碼的科學常識都沒有!

“去抓啊!你要本事把閃電抓下來,我就信了你的邪!我見過的騙子多了,還沒見過你吹的這麼精奇的。”

楊玉環雙手叉腰,一臉鄙視地說道:“抓閃電?你乾脆說雷公電母都被你抓住,塞到這裡面好了。接著編啊,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來!”

被楊玉環劈頭蓋臉地一頓痛斥,程宗揚發現自己居然沒生氣——實在是眼前這妞長得太美了,一顰一笑都美艷絕倫,就像恃美行凶一樣,讓人怒不起來,眼睛裡只剩下驚艷了。

“嗒”的一聲輕響。

楊玉環的痛斥戛然而止。

“嗒。”

房間裡暗了下去。

“嗒。”

一道光柱射出,光度完全壓過燭光,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

“嗒。”

“嗒。”

“嗒……”

光柱一明一滅,那張明艷的玉容在明暗交替間不斷變幻。時而燦然生輝,時而幽艷迷人。

“手電筒。”

程宗揚握著一根筒狀物體晃了晃,然後對准窗外。

一道雪亮的光柱從他手中亮起,向著無垠的夜空筆直射出,仿佛越過無限的距離,一直射到夜空深處。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1:01
第九集 浮屠金身 第二章 試君三題

哇!這麼亮!”

“哈哈,能照這麼遠!”

“你看!像不像一把劍?天人何在!吃我一劍!殺!殺!”

楊玉環兩手握著手電筒,對著夜空又劈又砍,玩得不亦樂乎。

“啊!我受傷了……”

楊玉環驚呼一聲,蛾眉顰起,紅唇顫抖著,露出令人心碎的痛楚表情。那種凄婉悲艷之態,讓程宗揚心頭都為之一緊。

再仔細一看,這丫頭把手蓋在燈筒上,光柱透過手掌,將她的玉手映得如同透明一般,紅潤剔透。

“好紅,好多血……救命……”

程宗揚撫著額頭道:“玩夠了吧?”

楊玉環把手電筒抱在懷中,喜滋滋道:“給我了。”

楊妞胸部本就豐挺偉岸,此時一擠,渾圓的乳球在衣內沉甸甸地顫動著,蕩起層層乳波,讓程宗揚差點兒看得眼都直了。

他咽了吐沫,“那可不行。”

“小氣鬼。”楊玉環翻了個白眼,把手電筒丟還給他。

“這回你該信了吧?”

“想得美!”

程宗揚都快氣笑了,“你是打定主意不信是吧?”

楊玉環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你好像不服氣?”

“廢話!逗我玩呢?”

“這樣吧,”楊玉環大度地說道:“我出三道題。你要能答上來,我就承認你的身份。”

“什麼題?”程宗揚戒備地說道。這妞不是個善茬,可得小心別被她坑了。

“第一道是問答題,我問你答。”

“可以不回答嗎?”

“可以啊。不回答就算你輸了。”

“行,你問吧。”

楊玉環抿了抿唇角,拋出第一個問題:“你家娘子長得美嗎?”

程宗揚第一個反應是:哪位啊?自家娘子多了去了!然後才意識到她問的是雲如瑤。情報共享啊,衛公知道的,她都知道。自己的底細對她而言,恐怕沒有多少能稱得上秘密。

“當然!美如天仙!”

“哎呦,很有信心嘛。”楊玉環緊接著問道:“你能滿足她嗎?”

程宗揚一陣火大,“這是什麼鳥問題?”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楊玉環從善如流,當即換了種問法,“她能滿足你嗎?”

看著那美妞滿眼好奇的目光,程宗揚慢慢伸出手,摸了摸鼻子。

“我可以回答你,但我回答完之後,你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

“很公平!”楊玉環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

“我有三位正妻,兩個暫時還沒過門。另外有一媵一妾,差不多一二十個侍姬——我一個人全能擺平。”

“這麼厲害?”楊玉環上下打量著他,“吹的吧?”

“該我問了。我作為岳帥的繼承者,有資格繼承他的遺物,如果你確認我的身份無誤,就應該把他的遺物交給我。那麼,我的問題是……”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他的遺物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麼?”

閣內一片寂靜,楊玉環嬌艷欲滴的紅唇緊緊抿起,方才的笑謔無禁和放浪形骸潮水般退去,露出礁石般的冷靜和固執。

程宗揚面色如常,心底越發篤定。

岳鳥人活著的時候亂七八糟,樹敵無數,死得更是極端不負責任,連句話都沒留下來,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剩下好大一個爛攤子,讓自己這個後來者沒頭蒼蠅般亂撞。

自己來見楊玉環,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鬼知道岳鳥人留了什麼遺物,楊玉環是不是真和他有什麼關系。

楊美女從看到自己的第一眼開始,氣氛就有些古怪。她主動把李炎趕來找自己,可見面之後,卻似乎對自己有種莫名的敵意和抗拒。更讓人懷疑的是,她對於自己與其他女人的關系,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

剛開始問潘姊兒和自己的關系,還可以說是女人天生八卦。接著追問雲如瑤長得美不美,自己和老婆的性生活是不是和諧——她要是天生就這麼八卦,根本就長不了這麼大,小時候就該被人活活打死了。

自己的性生活干她屁事!程宗揚當時就想爆粗口,可轉念一想——莫非真跟她有關系,她才忍不住要打聽呢?

就在那一刻,程宗揚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見自己,又抗拒見到自己。她圍著自己打量,對自己長什麼樣子充滿好奇,又一個勁兒地打聽自己的感情史,問自己跟誰有一腿——這是相親呢?

他並不知道岳鵬舉在長安留了什麼遺物,甚至連有沒有也不知道。但從衛公的態度,還有楊玉環的反應判斷,顯然留了些什麼。而岳鵬舉和楊玉環的關系,也許比想像中更深,也更密切。

程宗揚決定賭一把,從她的表情看,自己似乎賭對了。

良久,楊玉環輕啟朱唇,“等你贏了,我會告訴你。”

程宗揚抬了抬手,“該你問了。”

“沒有了。”楊玉環冷著臉道:“突然不想問了。”

“那就是說,我贏了?”

楊玉環白了他一眼,“三道呢。第二道……”

程宗揚打斷她,“不是第三道了嗎?”

“我說了,第一道是問答題。”楊玉環不耐煩地說道:“剛才問的全都是第一道題。”

好大一個坑……你這不是三道題,是三份試卷吧?要不是她壞了興致,不一定要玩到什麼時候呢。

“行,你說了算。”程宗揚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繼續。”

“第二道是辨物題……”

“不是辨認過了嗎?哦,手表那個不算。”

“你知道就好。”

“要辨認什麼東西?”

楊玉環挑起唇角,“你不是想知道他留下什麼了嗎?”

真的留有東西?程宗揚心裡第一個念頭是:要不要先找到死丫頭再來看?

楊玉環從沙發後面拿出一個暗黑色的物體,“呯”的放在圓幾上。

“這是什麼?”

那個物體四四方方,長三尺,寬兩尺,厚約一尺。表面光滑如鏡,幾乎能映出人影,猶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通體看不到任何縫隙,就像一整塊切削好的金屬塊一般,渾然一體。只不過它正面裝有提手,提手下方還有一隻表盤——這形制看起來就眼熟多了。

程宗揚道:“密碼箱?”

“打開它。”

“密碼呢?”

“沒有。”

“岳帥給你留個密碼箱,沒給你密碼?”

楊玉環眼也不眨地說道:“忘了。”

程宗揚試著叩了叩物體的表面,指下傳來微弱的悶響。以自己現在的修為,一般的金屬制品,用暴力強行打開也不是難事。可這隻密碼箱明顯是一件現代物品,而且制作工藝遠遠比自己所見過的更先進,表面連道縫都沒有,用蠻力就不必想了。不過它的質地給自己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兒見過?

會不會是鈦猛合金?表面滲過碳,或者添加有鎢,導致表面變成暗黑色?如果珊瑚匕首在身邊,說不定還可以嘗試一下暴力破解,可惜匕首給了死丫頭帶著防身……

程宗揚忽然一怔,想起那種熟悉感因何而來——珊瑚鐵!這隻金屬箱通體全部由珊瑚鐵制成!

自己以前見過的珊瑚鐵都是自然形態,因為六朝壓根兒沒有冶煉珊瑚鐵的能力。而眼前這隻金屬箱則是珊瑚鐵的制成品形態。難道珊瑚鐵本身是現代復合金屬的產物,而六朝的珊瑚鐵其實是遺落在海底的廢棄物?

程宗揚壓下心底的震驚,看向密碼盤。密碼盤是一排豎置的齒輪,上面鐫刻的是自己熟悉的數字,只不過這會兒是打亂狀態。

一般的密碼箱通常是三位數,用窮舉法也就是一千次,全試一遍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可當程宗揚數清密碼盤的位數之後,猶如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這隻密碼箱居然是他娘的八位數!這要是用窮舉法暴力破解,撥到天荒地老也撥不完。

程宗揚試著撥了幾下,果然沒那麼好運,直接撞上億分之一的機率,只好無奈放棄。

楊玉環一臉的幸災樂禍,“打不開吧?”

“你就不好奇這裡面裝的什麼嗎?還瞎樂呢。”程宗揚道:“這一題我過關了啊。”

楊玉環蛾眉揚起,“憑什麼過關?”

“你只說了辨認,我已經認出來這是密碼箱了。”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又沒說必須要打開。”

“你——”

“你要是能提供線索,說不定我有辦法打開。不然你就慢慢撥著玩吧。”程宗揚安慰道:“打不開其實不是壞事。以我對岳鳥……帥人性的深入了解,這裡面指不定裝的什麼呢。”

這麼精密的保險箱,你說岳鳥人在裡面裝的剩飯我都信!

楊玉環哼了一聲,把那隻金屬物體收起來,丟到沙發後面。

程宗揚伸頭一看,沙發後面扔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個怪模怪樣。這隻密碼箱還算好的,其他有的帶著殘缺的齒輪,有的裝著折斷的連杆,還有一件龐然大物,怎麼看都像一個發動機……

“你這是從哪兒弄的?”

“本公主歷年搜集的各種異物。”

“異物?”

“各種來歷不明,制作奇特的物品。”

“我還以為你打劫了哪個垃圾堆呢。”

程宗揚說著,忽然視線一凝,盯住其中一件物品。

“這個?”楊玉環從那堆物品底下翻出來一件,“這東西做得挺精巧,可一點用都沒有。當錘子吧,前面短了一截。當鑿子吧,下面又是平的。看起來有點兒像指虎,可怎麼都不好使,沉得壓手。倒是砸核桃還行。”

楊玉環說著,真找出一把核桃,握著那個東西,“呯”的砸開一顆。

看著她豪邁的動作,程宗揚心臓差點兒從喉嚨裡跳出來,“停!”

楊玉環“呯!呯!呯!”一連砸三顆,才冷哼一聲,“你說停就停,那我多沒面子?”

程宗揚捂著胸口,半晌才道:“你保險都沒關……”

“什麼保險?”

“別再動了!慢慢放到桌子上……槍口別對著我!”

“梆”的一聲,那支大口徑手槍被直接扔到桌上。

程宗揚一把搶起槍,先關掉保險,然後檢查了一下。他並不是沒有玩過槍,但這支槍跟他見過的都不太一樣。結構相似,不過口徑極大,尺寸和份量都比一般的槍支要重得多。

“這是什麼東西?”

“手槍。”

“做什麼用的?”

“一種殺人的武器。”

“殺人?掄起來砸嗎?”

程宗揚抽出彈匣,發現裡面沒有裝子彈,才鬆了口氣,但接著又覺得不對,“子彈呢?”

“什麼子彈?”

“大概有半指長的圓柱體,金屬外殼,頂部通常是尖的或者圓的。”

“沒見過!”

干!好不容易見到把槍,居然沒子彈?沒子彈的槍有個屁用,砸核桃都嫌不趁手。

程宗揚還不甘心,“這些東西你從哪兒收集的?”

“撿的,買的,別人送的,還有侄兒們孝敬的。”

行了,知道你侄兒們很牛逼,大唐皇帝呢。有點好東西,八成都被你給搜刮走了。

“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嗎?”

“這誰知道?到我手裡,鬼知道已經過了多少手了。不過這東西挺結實的,上一家拿它彎通條,聽說還挺方便。”

彎通條?拿槍管來彎通條?得,這下找到子彈也沒法兒使了,裡面的膛線都不知道磨成什麼樣了,開槍八成要炸膛……

程宗揚把那隻手槍往破爛堆裡一丟,“第二題考完了吧?”

楊玉環訝道:“我出題了嗎?”

“……”程宗揚一臉呆滯。

楊玉環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都沒問,你自己說的。怎麼?想耍賴啊?”

行,你長得美,你說得對。

“還有什麼題?快點!”

楊玉環起身走到窗邊,“第二道的第二題——這是什麼?”

“天文望遠鏡。”

“會用嗎?”

這個自己還真會用。程宗揚卷起衣袖,先把鏡頭調高,從暗搓搓對著池邊的小樹林,調到對准東邊天頂的角度。

他一邊對著目鏡調動旋鈕,一邊道:“今晚沒月亮,只能觀星了。隨便找一顆近的……好了。”

程宗揚話音剛落,一股香風便撲面而來。楊美女不等他讓開位置,就把他推到一邊,湊到目鏡上,隨即發出一聲驚呼,“這麼清楚?!好大的星星哎!上面是什麼……紅斑?真的是紅斑!它還在轉!”

“不會吧?你還能看出來它在轉?”

“老娘視力一流!”楊美女頭也不抬地吹了一句,又沉浸在自家收藏品的新玩法裡,“好多漂亮的條紋……這是什麼星?”

不等他回答,楊玉環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驚呼道:“歲星!居然是歲星!原來歲星長這個樣子啊!”

身邊的美女不斷發出驚呼,絲毫沒有留意自己與那個男人離得有多近。姣潔如玉的面頰,修長柔美的玉頸,豐腴而又白膩的肌膚,仿佛散發出一絲奇異而香馥的氣息,呼吸間香氣逼人,令人禁不住心猿意馬……

楊美女意猶未盡地抬起頭,“原來能看這麼遠……這個干什麼用的?”她指著目鏡旁邊一個小巧的支架問道。

“應該是放手機的。”

“手機?”

“……這個解釋起來就太長了。”

“那就短點說。”

“你可以這麼想像一下:有一個東西,把日晷、影月宗的傳訊術、笏板、算盤、錢包、照像機、錄音機……全部放在一起,這就是手機了。”

楊玉環只回答了三個字,“真能吹!”

“手表、手槍、手機、手電筒……這名字編得,又隨意又省心哈。”楊美女諷刺道:“編瞎話都不用心。”

程宗揚感覺好像被人打到七寸。這麼一想,現代人起名還真是不走心,怎麼省事怎麼來,盡跟“手”干上了。

“還有什麼題目,趕緊出。”

“出什麼出?我要觀星。忙著呢。別這麼看著我,我又沒說一次考完。剩下的改天再說。”

“改日了?意思是,我們日後再說?”

“行啊,等你能日到我再說吧。”楊玉環撤去禁音符,嬌聲喚道:“來人!送客!”

一名太監聞聲進來,他戴著貂蟬冠,懷中抱著一柄拂塵,那張浮腫一樣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恐怖的笑容,血紅的嘴唇就跟剛喝過血一樣。

又是一個死變態……

程宗揚不禁想起遠在臨安的秦翰、郭槐等人。同樣是太監,漢、唐、晉淨出變態了,相比之下,宋國的太監真不知道好到哪兒去了,倒是大臣變態的不少。

那死太監對房間裡發生的事沒有流露出半分好奇,客氣地賠著笑臉道:“侯爺,這邊請。”

出了閣門,那位趙歸真趙煉師在門旁的蒲團上盤膝趺坐,身邊浮著一顆雞蛋大的青色珠子,圍著他緩緩轉動,珠體散發出青濛濛的微光。

見程宗揚出來,趙歸真微微一笑,那顆珠子倏忽沒入胸口。程宗揚回了一個笑容,卻不禁想起太乙真宗。唐國佛門勢力固然強大,道門勢力也不小,不知道他們派來的是哪位。

紫雲樓頂四周圍著白玉欄杆,視野開闊無比。程宗揚一眼望去,看到檐角蹲著一個人。

程宗揚走過去,“你不是趕那對野鴛鴦去了嗎?”

“噓……別讓裡面聽見。”李炎壓低聲音道:“太缺德了,會被雷劈的。”

“膽子不小啊,連你姑姑的話也敢不聽。”

程宗揚翻過欄杆,順著琉璃瓦滑到檐角,“看什麼呢?”

“長安城。”

程宗揚抬眼望去,只見腳下的曲江池波光如鏡,水面倒映著一座金碧輝煌的紫雲樓。再往北,是長安城的萬家燈火。

夜色下的長安城,比白天看起來還要清晰與鮮明。數以萬計的燈火勾勒出長安城整齊的市坊與街道,宛如一副縱橫分明的棋盤。坊中樓閣林立,還有許多佛塔點綴其中,尤其是那座大雁塔,離曲江池只有兩坊之地。塔上的長明燈晝夜不熄,宛如一座燈塔矗立在長安城邊緣。

六朝建築的規模比自己想像中都大得多,這座大雁塔也不例外。十層的塔身高近三十丈,四方的塔角挑著銅鈴,夜風中輕輕搖曳,仿佛能聽到鈴聲的輕響。

程宗揚禁不住贊嘆道:“好宏偉的佛塔。”

李炎哼了一聲,雙手抱在腦後,仰身躺在瓦脊上,“哪天我非把這些混賬寺廟都給拆了不可。”

◇    ◇    ◇

晉昌坊,大慈恩寺,大雁塔十層。

四面的塔門前,各坐著一對僧人。他們穿著黑色的僧衣,光頭上點著“卐”字形的香疤。此時眾僧雙手合什,眼觀鼻,鼻觀心,口中念誦經文:“無上諸天深敬嘆,大地重念普安和,人元真性蒙依止,三才慈父耶和華……”

另外一名僧人雙手合什,繞著佛塔漫步。等僧人們念誦到這一句,他用右手在胸前畫了個“卐”字,揚聲道:“贊美你,天上的慈父。”

眾僧念誦道:“一切善眾至誠禮;一切慧性稱贊歌;一切含真盡歸仰;蒙聖慈光救離魔。難尋無及正真常,慈父、明子、淨風王……”

那僧人虔誠地伏身拜倒,“贊美你,聖父、聖子和聖靈!”

與後世不同,此時大雁塔的樓梯設在塔外,除了坐在門外的八名僧人,一名繞塔的巡行僧人,還有一名僧人坐在樓梯中間,算下來一共十名。下面一層,同樣是十名僧人。再往下,還是十名。但從第七層往下,就不再有僧人看守。

念經聲如同一百萬隻蒼蠅一樣,飛進塔內“嗡嗡”作響。

塔內長明的佛燈前,一名穿著黑色絲袍的美婦舉起鐵制的缽盂,仰首張開檀口,凌空倒下。

缽盂中的清水落入口中,美婦舌尖一轉,然後吐出少許。

“無毒。”

塔內供奉著一尊等人大小的坐佛,佛身用一整塊碧綠的翠玉雕成,外面的衣物、飾品盡是黃金所制,玉胎金鑲,華貴無比。

此時,一名紫衫少女依在佛像膝間,懷中抱著一隻白絨絨的小狗,精致的面孔如同寶石一般精致。

“喝了十天的清水,胃裡好難受呢。”

那名巡行僧走到門前,開口道:“敝寺奉有齋飯。”

“我要吃肉。”

“佛祖在上,我等僧徒不得殺生、食葷。”

“不行呢。我們教派內也有規矩的,信眾不許吃素,食素就是破戒。”

巡行僧怒道:“安有此理?”

“只許你們戒葷,就不許我們戒素嗎?我們怕素教第一戒就是辟榖。素食不得入口。”

小紫對呂雉道:“記下來。”

呂雉不動聲色地應道:“是。”

那僧人怫然道:“哪裡有什麼怕素教?”

“有啊。剛成立的,我是教主,她是教眾。你要是肯棄暗投明,加入本教,我們怕素教就有三個人了。本教第一條宗旨是:我們都不是吃素的!這一條也記下來哦。”

“是。”

巡行僧忍氣道:“這位姑娘……”

“叫我教主。”

“這位教……”那僧人剛說了半截,驀地倏然一驚。自己一直小心戒備,卻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她的惑心術,此女著實可怕!

他連忙撥動念珠,低聲念誦道:“奉佛祖之名,願佛、法、僧三寶,三位一體,拯救世間所有迷途的羔羊,阿……”

“阿彌陀佛,燈要滅了。”

小紫說著,屈指一彈,玉佛前的長明燈光焰像被人捺住一樣,縮小到黃豆大小,眼看就要熄滅。

“佛祖!”那僧人大驚失色,“萬萬不可!”

“我要吃肉!”

“夠了!”窺基大步進來,揮舞著袖子喝道:“爾等擅闖本寺,竊占佛祖金身!我佛慈悲,亦有雷霆手段!如今我大慈恩寺護教法僧盡在於此,管教爾等插翅難飛!”

“大和尚,你好吵哦。早就跟你說了,這佛像是我撿到的。”

窺基咆哮道:“此像在我大雁塔已供奉數百年!”

小紫笑吟吟道:“這塔也是我撿到的。”

窺基額角青筋直蹦,低吼道:“你們闖進本寺,究竟要做什麼!”

“我們就是出來玩啊,走啊走啊,撿到一座塔,還有一個佛像。”

“你們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啊。”

“好好好。從今日開始,不許再送水食。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兩個妖孽,能不能再撐十日!”

窺基拂袖而去,遠遠聽到他的咆哮聲,“你們這些廢物!被人闖進塔內還不知曉!”

“回大師兄,當日我等一直在塔外值守,察覺塔內異動,便即封鎖雁塔,裡裡外外仔細搜索了一遍,可委實沒有找到有人闖入的痕跡。她們……她們就像飛進來的……”

“外無異狀,必有內鬼!再查!”

“是!”

呂雉沒有去碰送來的齋飯,只略微用了些清水,望著外面,淡淡道:“他們今晚必會動手。”

“熬了這麼久,這些大和尚的耐性可真好。”

“或許是援手已到。”

小紫摸著佛像的下巴道:“這佛像已死老僧肯定喜歡,八條手臂呢,就算要十萬貫,他也不會還價。可惜他是個窮鬼,連十貫都拿不出來。”

呂雉鎮定地說道:“我背不動。”

“那就打碎了,慢慢背好了。”

小紫說著,玉指輕彈,佛像一隻手中握的金剛杵被彈了出來。臥在她懷中的雪雪伸出脖子,張口將那根鑲嵌著八寶的金剛杵吞了進去。

衣袂聲響,門外打坐的八名僧人同時起身,眼中露出憤恨的目光。

小紫從佛像下拿起一隻拳頭大小的鑄鐵罐子,笑吟吟在手裡拋著。

兩女闖入塔內的第一天,那些僧人就見識過它的厲害,此物一炸,佛像必難幸免,雖然憤慨,還是無奈坐下。

那尊碧玉佛祖等身像,是唐國皇室供奉在塔內的。若有損壞,誰都擔不起責任。尤其目前這位皇帝,對十方叢林的態度一直很曖昧,一旦被抓到把柄,不僅大慈恩寺,甚至整個十方叢林都會受到牽連。

巡行僧淨岸合什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且莫逞一時之快。”

“那為什麼不放我們走呢?”

“女施主擅闖本寺,總要給個交待。”

“我都已經說了啊。走著走著就走進來了。你瞧,我說了你們又不信,還在塔外面加了個罩子,人家想走也走不了。”

“好教女施主知曉,敝寺在塔上設下十方禁魔陣,各種傳訊、遁空的法術盡數禁絕。女施主若想離開,除非一步步走下去。”

“那就不走好了。”

“女施主縱然辟榖有術,難道還能撐過一個月去?何況敝寺若是斷絕飲水,不知女施主又能撐上幾日?”

“不怕啊。”小紫拍了拍玉佛的肚子,“要是沒水喝,我就把它砸開,找找裡面有沒有水膽。”

淨岸氣血上湧,忍不住攘袖踏前一步。忽然周圍諸僧齊聲梵唱,淨岸這才警覺,自己不知不覺中又被她激起怒火,以至失態。

小紫笑道:“大和尚,你凡心未除,六根不淨,還是留了頭髮還俗好了。”

淨岸低低喧了聲佛號,一步步從塔內退出,不再與她爭口舌之辯。

小紫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好了,人家要休息了。雉奴,你來守夜。”

呂雉背對著小紫,屈膝跪坐在佛像旁,靜靜看著外面。

在她對面,兩名僧人正在執卷誦讀,只是他們都豎握著經卷,翻折的一半正對著呂雉的視線,一邊念誦,手指一邊沿著經卷上的文字依次點過。

呂雉目光幽深,良久才微微一眨。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1:02
第九集 浮屠金身 第三章 雁塔題名

紫雲樓內,幾名請來助興的教坊女子在席間淺吟低唱,那幫公子少年飛觴傳飲,酒興正酣。

程宗揚與李炎一同下樓,他主動向王顯打了個招呼,為自己這個不速之客唐突了主人的酒宴告罪,然後稱有事在身,先行告辭。

這位程侯如此客氣,王顯自然連聲謙讓,親自送兩人下樓。

李炎道:“我剛聽他們在說什麼好馬?”

王顯笑道:“正是程侯那匹名駒,神駿非凡,世間少有。”

“那匹赤紅馬是你的?”李炎當即道:“賣不賣?”

“要是我的就送你了,”程宗揚攤了攤手,“可惜是借的。”

“借誰的?”

“一個天策府新生……”

程宗揚還未說完,李炎便恍然道:“原來是他啊。”

“你知道?”

“漢國呂氏後族,我能不知道嗎?剛來就捶了王忠嗣那小子一頓。嘖嘖,剛走個姓霍的禍害,又鑽出來一個。”

“王忠嗣……”程宗揚想了想那家伙滿臉鬚髯的模樣,就算說他四十也有人信,“不小了吧?”

“就比我大兩歲。他爹戰死疆場,打小就在宮裡,跟我們一塊兒長大的。讓漢國一個小毛孩子揍成這樣……嘖嘖嘖嘖,我明兒個得去啐他,把我們大唐的臉面都丟盡了!”

三人說著,下了殿前的長階,隨從牽馬過來,三人正待上馬,忽然旁邊傳來一聲驚叫。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階旁停著一輛豪華的四輪馬車,車身微微搖晃,似乎有人在裡面掙扎。接著車簾被人扯開,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勉強探出半邊身子,凄聲叫道:“救命啊……”

程宗揚愕然道:“這是那個——小環?”

一隻大手從車中伸出,扯住小環的衣襟,“嗤喇”一聲撕開。然後另一隻手捂住少女的嘴巴,把她拖進車內。

程宗揚向吳三桂使了個眼色,吳三桂正要拔步上前,李炎已經喝道:“哪裡來的畜生!做什麼呢?”

話一出口,車後坐著的幾名漢子同時站起身,為首一個臉上帶著一道恐怖的疤痕,從左眉到右顴骨,皮肉翻卷,骨骼凹陷,傷勢再重數分,足以將他的頭顱劈成兩半。幾人默不作聲,但渾身殺氣逼人,連車前的馭馬都不由偏了偏腦袋,不安地挪動四蹄。

王顯看到車上的標記,揚聲道:“裡面可是樂公子?我王顯啊!”

車內靜了片刻,然後樂從訓掀開車簾,從車上躍下,向三人抱了抱拳,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見過江王殿下、程侯、王兄。”

沒等李炎開口,王顯便搶先搖頭笑道:“好你個樂大少,又喝多了吧?這位是我專門請來的教坊舞伎,可不是做那種營生的。”

樂從訓皺了皺眉,“教坊的官伎不做這種營生?”

“娼女才是賣身的,官伎賣藝不賣身。”王顯拍著他的肩膀道:“若是你情我願,自是好說,用強可是不成的,樂老弟。”

說話間,小環一手掩著衣襟,跌跌撞撞地下了馬車,猶豫了一下,跑到王顯身後躲起來。那位程公子她雖然認識,但不知身家高低,只當是個外地富商。王顯是今日做東的主家,又是長安有名的豪門公子,這會兒還幫她說話,自然躲到王顯身後才放心。

樂從訓臉色變了變,沉聲道:“受教了。”

說罷抱拳向李炎施了一禮,“在下告辭。”接著扭頭便走。

樂從訓的一眾隨從紛紛上前,跟隨主人的車馬奔出紫雲樓。

王顯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村牛!”然後道:“讓殿下見笑了,這些藩鎮子弟在地方上威風慣了,不懂長安的規矩。”

“剛才那些就是魏博的牙兵?”李炎冷笑一聲,“夠威風夠煞氣。”

小環原本被邀來跳她拿手的《甘泉舞》,不意被樂從訓強行擄到車上,欲圖不軌。她竭力掙扎下,身子被抓傷了好幾處,尤其是頸中直到下巴,被抓出一道血痕,方才只顧著害怕,這會兒痛得直掉眼淚。

傷成這樣,舞是跳不成了,王顯只好讓家奴帶她先下去休息。

程宗揚見小環傷處破了皮,萬一處置不當,只怕臉上會留下疤痕。他示意義姁留下來,幫小環治療傷勢,一邊給她暗暗使了個眼色,讓她借機打聽潘金蓮的下落。

李炎沒理會這些瑣事,區區一個樂從訓,更不放在心上。他一邊翻身上馬,一邊道:“程侯去哪裡?”

程宗揚笑道:“這會兒已經宵禁,我可沒有樂少那麼大的面子,能拿來當路條使,只能跟著殿下走了。”

“反正順路,我送你得了。”

袁天罡在後面咳了一聲。

程宗揚道:“方才在上面看到大雁塔燈火輝煌,我倒想去大慈恩寺看看。”

李炎臉色僵了一下,然後笑道:“正好我也有日子沒去過了——咱們就夜訪大雁塔!”

◇    ◇    ◇

長安城宵禁雖嚴,但此時有江王殿下親自帶隊,一行人全無顧忌,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縱馬狂奔,小半個時辰便趕到晉昌坊。

幾名江王宅的少年躍馬上前,揮著馬鞭將坊門打得一片山響,呼喝著叫坊卒打開坊門。

袁天罡趁這個機會解說道:“大慈恩寺占了晉昌坊的東半坊,共有十八院,近兩千間房舍。寺內重樓復殿,虹梁藻井,玉階金環,並極殊麗……”

程宗揚直接把袁天罡口中那些華麗誇張的形容詞過濾掉,只留下數字,半坊之地,差不多是一百萬平方米——這比故宮還大出一半!

大興善寺雖然獨占靖善坊一坊,但靖善坊屬於對著皇城的小坊,單純從面積而論,兩者不相上下。十八院,兩千僧舍,少說也有三五千名僧人,加上城中的信眾,大慈恩寺的規模和影響力可想而知。

一進坊門,便聞到濃濃的香火氣息。晉昌坊內除了獨占東半邊的大慈恩寺,西南、西北還有楚國、淨住兩座寺廟,使得整個晉昌坊如同一方佛國。此時雖是夜間,但坊內到處點著長明的石燈,星星點點,不計其數。

大慈恩寺的山門是一座三重飛檐,五門六柱的琉璃白玉牌坊,正中的券門下方是一條漢白玉鋪設而成的御道。以李炎的放誕豪爽,不拘小節,也不敢走這條御道,只從旁邊的券門穿過。

巍峨的寺門下方懸掛著一面黑底金字的巨匾,上書“敕造大慈恩寺”六個大字,每個字都近一人高。階前的廣場上樹立著三根高大的旗杆,上面的旗幡在夜風中招展搖動,夜色中只能看到幡下低垂的旄旒。

李炎與他的父兄一樣,性喜游獵,對馬球、角抵更是熱衷,身邊時常有十余名少年作為玩伴和出行的隨從。那些少年砸坊門時氣勢洶洶,這會兒到了大慈恩寺門前,一個個都老實下來。

一名少年遠遠就翻身下馬,一路小跑來到旁邊的側門,叫起值夜的僧人,先道了聲“打攪”,然後才說明來意。

那僧人進去復命,不多時,側門洞開,一名中年僧人快步迎出,合什說道:“貧僧淨空,拜見江王殿下。”

“大和尚你好啊。窺基大師可在?”

“大師夜誦經卷,方才睡下。貧僧已經命人前去通傳。”

“不必打擾大師了。”李炎跳下馬,“今晚無事,我就是過來玩玩。”

淨空是大慈恩寺迎客院的香主,平日迎來送往,精通世故,對唐國一眾貴人了如指掌。這位江王殿下除了玩耍,就是整日與道門的牛鼻子們廝混,熱衷於道門的飛升之術,從沒聽說過他禮過什麼佛,敬過什麼香。好端端的深夜來此,委實令人莫名其妙。

淨空心下起疑,面上卻不露半分,恭恭敬敬地施禮道:“殿下請。”

淨空將眾人迎進門,一邊揣摩李炎的來意,一邊道:“殿下可是要禮佛?敝寺新制了一批瑞香,貧僧這便讓人取來。”

李炎不在意地說道:“好久沒登大雁塔了,上塔上走走。”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淨空不動聲色,微微躬身道:“殿下,這邊請。”

淨空領著一行人來到正院,一迭聲命座下的小沙彌奉上香茶、果品,一邊歉然道:“倉促間招待不周,還請殿下恕罪。”

“用不著費事,我到塔上逛一圈就走。”李炎說著,拿起一隻佛手,往身後一丟。

一名少年敏捷地躍起身,一把接在手裡,笑道:“謝殿下賞賜!”引來一片小小的喝彩聲。

淨空含笑道:“殿下可是要登大雁塔?”

“怎麼?不方便?”

“不敢不敢。”淨空道:“殿下稍坐,貧僧這便去取鑰匙。來人啊!”

淨空叫來兩名小沙彌,吩咐他們招待好貴客,然後向江王殿下告了罪,步履匆忙的離開。

程宗揚看著華麗的殿宇,笑道:“大慈恩寺果然氣派不凡。”

“就他們臭規矩多。”

李炎靠在椅中,將腳蹺到茶幾上,斜眼看著旁邊的小沙彌,“幾歲了?”

“回殿下,”小沙彌怯生生道:“小僧剛滿十四。”

“認識幾個字?”

“小僧不曾識字。”

“那你們怎麼念經的?”

“師傅誦讀,小僧跟著背誦。”

“平常做些什麼?”

“誦經、迎客。”

李炎笑道:“還有收香火錢吧?”

“是。”

程宗揚道:“打水,燒火呢?”

小沙彌道:“寺中有火工居士。”

袁天罡道:“僧人們只管清修,各種清掃、炊食之類的俗務,都是由居士打理。”

小沙彌道:“師傅說過,掘地、除草、植樹,皆為不淨業。佛門修行當摒棄俗業,方能精進。”

李炎笑著對程宗揚道:“聽到了吧?這些大大小小的和尚,莫說墾荒種田,就連燒火做飯、灑掃庭院都由信眾代勞。除了念經、拿錢,別的一概不干,過得逍遙自在,簡直是神仙日子。”

程宗揚笑道:“大慈恩寺香火旺盛,換作小寺,免不了還得沿街化緣。”

“什麼化緣?就是討飯!我大唐以耕戰立國,百姓以勤勉持家,偏生這些和尚一個個舌燦蓮花,不事生產,反以乞食為榮!不服勞役,專以斂財為能!整日裡口喧佛號,迷惑眾生。哼哼!”

李炎目光不善地盯著那名小沙彌,把他嚇得幾乎要哭出來。

大雁塔下。

靜室內坐著數名僧人,窺基身披僧衣,面色陰沉。

淨空道:“大師兄,江王性子峻急,只怕拖延不得。”

“區區一個李炎,有何不好打發的?”一名披著大紅袈裟,渾身珠光寶氣的僧人道:“只是他此來到底是何用意?究竟是隨性而為,還是專為塔上那個妖孽而來?”

“以江王的性子……”另一名僧人道:“若是無事,未必肯來大慈恩寺,更不會指名要登雁塔。”

“那就是為塔上那個妖孽了。”

一名布衣僧人道:“居然與十六王宅有所勾結,此事背後只怕關聯甚大。”

窺基雙掌一合,發出金石交鳴般的聲音,冷冷道:“我正愁無處下手,李炎這小子肯跳出來,倒是省事。”說著他站起身,“且待我去會會他!”

眾僧雙手合什,齊聲道:“光榮歸於佛祖。”

李炎連喝了兩盞茶,早已等得不耐煩,眼看淨空一去不回,索性也站起身,“坐得腚痛!走!我們自去塔上。等大和尚回來,讓他給我們開門。”

“殿下!殿下!”

兩名小沙彌連忙勸阻,可哪裡攔得住他?

李炎帶著一眾隨從,風風火火走到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去路。

窺基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這小子,來此做甚?”

李炎笑道:“尉遲叔,多日不見,你氣色越來越好了啊。”

“少拍馬屁!”窺基道:“有事說事,莫耽誤我修行。”

“真沒什麼事,就是想到塔上看看風景。”

窺基一口回絕,“塔上木梯朽壞,眼下禁止登塔。”

“不會吧?這麼巧?”

“想要登塔,”窺基大手一張,“拿一萬金銖的布施來。再等上三五個月,待換過木梯,你盡管去登!”

“一萬金銖?”李炎叫道:“你怎麼不去搶?”

“你小子一次都沒布施過,正好趕上,讓老衲也獅子大開口一回!”

程宗揚笑道:“既然木梯朽壞,我們不登便是。只在塔外瞻仰一番,大師可否通融?”

說著程宗揚招了招手,吳三桂拿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遞給小沙彌。

“這是一點香火錢,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小沙彌入手一沉,趕緊奉給窺基大師。

金、銀、銅銖份量大小迥異,窺基不用伸手,便看出那是一袋金銖,數量不下百枚。大慈恩寺豪闊的施主雖多,但隨手便布施上百枚金銖也不多見。

他深深盯了程宗揚一眼,半晌才道:“施主好生豪闊。來吧。”

大雁塔位於大慈恩寺西院,塔基高兩丈,長寬近二十丈,四方的塔身逐層縮小,最下面一層邊長十余丈。塔基四周林立著碑刻——正是程宗揚此行的目的。

程宗揚似模似樣地點了香,插在金燦燦的香爐中,敬了佛祖,然後繞著塔基一邊走,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上面的字跡。

“這有什麼好瞧的?”李炎就著石燈看著碑額,“大唐天寶十二年……都一百多年前的題名了,人都成灰了。”

程宗揚道:“這些都是先賢名士,追古思今,令人不勝向往。”

程宗揚一臉的唏噓感慨,其實碑上那些名字,他攏共也沒認識幾個。

雖然不知道窺基等人為何不願旁人登塔,不過程宗揚對大雁塔的興趣其實不大,他真正在意的是“雁塔題名”所留下的進士名錄。

唐國科舉每年一考,通常分為明經、進士兩科。其中明經科每年中舉者百人左右,進士科只有區區二十名。

每年科舉時,考生們從各州郡彙聚長安,在大雁塔下祈福留名,一旦中了進士,便將名字塗朱,以流芳千古。考生們無不將此視為莫大的榮耀。那位傳說中的白員外如果真中過進士,肯定會在大雁塔下留下名字。

唐國考生先經過州郡選拔,方能赴長安參加科舉,大州每年也只有三人的限額,因此考生數量並不多,每年一通石碑便足夠刻下。

白員外傳說日久,很難確定他參加科舉的時間。程宗揚只能大致圈定一個範圍:白員外出生約在一百年前,參加科舉最早也在八十年前。唐國科舉號稱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五十歲中進士都能算得上年輕。那麼白員外參加科舉的時間大概在八十年前到五十年前之間,總共三十通石碑而已。

考慮到白員外中進士被視為奇聞,五十歲才中進士的可能性非常小,真正需要留意的,也就是最早的十幾塊。

雁塔題名作為長安名勝,寺內每年都會將留名重新塗朱,即便百余年前的碑文字跡,依然如新。

程宗揚與袁天罡一道,在碑上尋找姓白的名字——數量還真不多,從八十年前,再到七十年前,再到六十年前,塗朱的總共也才五六個。

但緊接著,一連出了三個名字塗成朱紅色的白姓名人:白居易、白行簡、白敏中。這兄弟三個,一個大詩人,一個……大詩人,一個宰相,生生撐起了白氏的大半邊天。

李炎不耐煩看石碑,跟一幫少年圍著一盞半人高的石燈,試著誰能舉起來。窺基、淨空等人在旁看著,臉色雖然不大好,倒也沒阻止江王殿下的雅興。

袁天罡摩挲著碑上的名字,有些神思不屬。

程宗揚低聲道:“怎麼了?”

“哦,沒什麼。”袁天罡回過神來,嘆道:“這些人,都已經不在了。”

“怎麼?你認識?”

“見過這位。”袁天罡指了指白居易的名字,然後自嘲地笑道:“我年輕時窮得要死,琢磨著投詩混點名聲,好不容易混了一回詩會,結果白老隨手指了件東西,讓我們當場賦詩……”

“你沒裝一把?”

“屁咧,當場打回原形。一起去的十幾個人,就我交了白卷。”

程宗揚笑了幾聲,又回頭看著石碑,“白居易五十年前中的進士,好像十幾年前逝世的?”

“十八年前。”

“真遺憾,我來得晚了點,沒見到這位活著的大詩人。”程宗揚說著忽然一怔,“老袁,你在想什麼呢?”

袁天罡聲音輕如耳語,“我在想,會不會是他……”

程宗揚看著他手指摩挲的那個名字:白行簡。

“唐國士人多以詩賦知名,他卻長於小說,還有一篇賦……”

“什麼賦?”

袁天罡四下看了看,小聲道:“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

“哎——”不學無術的程侯爺發出一聲驚呼,“這個我聽說過哎!”

袁天罡聲音壓得更低,“擅長小說,又喜歡寫這點事,跟他同時代的文士相比,無論題材還是觀念,都很不一樣。”

“你是想說,白行簡是穿過來的?還是個寫黃文的?”

袁天罡鄭重點了點頭。

“鬼扯呢。他要是寫黃文穿過來的,會只寫幾千字?十萬字等於沒寫,一百萬字剛起步好不好!”

袁天罡爭辯道:“也許是個黃文愛好者呢?”

“那他還寫個屁啊,直接干多好?”

看到老袁一臉受屈辱的表情,程宗揚咳了一聲,“我不是故意說你啊。我的意思是,他都中進士了,用不著紙上談兵對吧?你瞧他哥,號稱詩魔,堪稱詩中色魔,一大把年紀還姬妾成群,素口蠻腰,嘖嘖……”

結果被岳鳥人給綠了。程宗揚不無惡意地暗道。

袁天罡道:“也許是干得高興才寫下來的呢?”

“那也不是他。他們是兄弟三個,跟白員外的經歷根本合不上。”

“不是白員外,但也許是另一個穿來的呢?”

程宗揚被他懟得無話可說,“得,反正就這幾個,抄下來挨個查吧。”

兩人在碑刻前小聲嘀咕,引得窺基等人頻頻注目。

李炎過來道:“看什麼呢?”

袁天罡與程宗揚指著碑文,異口同聲地說道:“我的偶像!”

袁天罡指的是白居易,程宗揚指的是白行簡。

“哎呦,”李炎看來也是個懂行的,“程侯很博學嘛。”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差不多,差不多。”

“差遠了好不好?”李炎道:“喜愛白樂天白老的遍地都是,長安城就有一位,渾身上下刺滿了白詩,還是帶圖的——可喜愛大樂賦還說出來的……”

他豎起大拇指,誠懇地說道:“程侯,你是獨一份。”

程宗揚打著哈哈道:“一般一般。”

“夜色已深,老衲就不留殿下歇宿了。”窺基大袖一揮,“來人!送客!”

淨空合什道:“恭送各位施主。願佛祖賜福予你。”

程宗揚正要開口,忽然心下一動,一絲莫名的喜悅從心底升起,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嘴角就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他抬頭往大雁塔頂上望去,入目是一片絢麗的火光,接著仿佛一層無形的罩子乍然破裂,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無數斷木、碎石,雨點般四處激射。

大雁塔十層高近百米,紛亂的人影望之如蟻,可程宗揚一眼看去,就看到那張自己念茲在茲的嬌俏玉臉。

小紫嘴角微微翹起,看口型正在說那三個字,“大笨瓜。”

程宗揚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死丫頭,心裡的喜悅仿佛要炸開一樣。

窺基勃然變色,大雁塔十層西側的券門被炸出一個大洞,磚石破碎,券門兩側矗立的天王像被炸去半邊,欄杆盡碎。兩名黑衣僧人倒在一邊,生死不知,火光中,其余幾名黑衣僧人紛紛掠來。

大雁塔九層、八層守護的僧人往塔上衝去,與此同時,周圍幾間僧舍也掠出數道身影,飛鳥般躍上大雁塔,躥檐越脊,直趨而上。

眼看小紫就要被眾僧圍住,吳三桂握緊雙拳,向主公暗暗使了個眼色,卻被程宗揚攔住。

程宗揚笑吟吟看著塔上。爆炸的火光迅速熄滅,連佛前的長明燈也隨之黯淡下去。黑暗中,驀然張開一雙黑色的羽翼,小紫小巧的身影坐在雉奴的背上,輕飄飄飛出大雁塔,灑下一片銀鈴般的笑聲。

窺基目眥欲裂,厲聲道:“一群廢物!把那妖女射下來!”

幾名僧人奔進僧舍,轉眼拿了幾支重弩出來,瞄向空中的身影。

幾名光頭大和尚手持重弩,面色凝重地裝矢、上弦,那模樣看起來頗有幾分滑稽。李炎的臉色卻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隨著爆炸聲傳開,各處院牆上都有僧人的身影出現,大慈恩寺面積廣闊,雉奴背著小紫,卻越飛越低,眼看就要落入重圍。幾名僧人持弩瞄向兩人的身影,隨時都可能擊發。

去路被堵,呂雉在空中繞了半個圈子,重又飛回西院。小紫嬌聲道:“大和尚,你們再要攔我,我就把它扔下去。”

小紫側身坐在呂雉背上,手邊還放著一尊等人大小的八臂碧玉金佛,這要是掉在地上,鐵定摔得粉碎。

窺基額角青筋暴跳,恨聲道:“住手!”

離地面還有丈許,小紫輕巧地一躍,落在程宗揚身邊。

巡行僧淨岸剛從塔頂追下來,他縱身而起,袍袖一翻,露出一截黑瘦如鐵的手臂,往小紫頸中抓去。

一條淡金色的胳膊伸來,“篷”的一聲悶響,將淨岸的手臂擋開。吳三桂雙臂交叉,幾乎與拳頭等粗的手腕筋骨畢露,擺了個大力金剛臂的起手勢。

窺基盯著程宗揚,身上的僧衣無風而動。

程宗揚好整以暇地從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刷”地抖開,悠然道:“還沒來得及介紹:鄙人是此番代表漢國出使大唐的官方使者,假節鉞,舞陽侯程。”

他牽起小紫的手,“這是本侯未過門的妻子。”

追趕過來的眾僧一臉呆滯,窺基眼角“突突”直跳。

漢使也就罷了,假節鉞——這可是代表漢國天子出行的頂級使者!

李炎張大嘴巴,驚奇地看著從天而降的小紫。

程宗揚把折扇蓋在他臉上晃了晃,“江王殿下,夜色已深,本侯先回去。希望明天,唐國官方能給本侯一個說法。”

說罷,程宗揚挽起小紫的手,揚長而去。

李炎望著著他的背影,也是一臉呆滯,半晌才道:“說法?什麼說法?”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1:03
第九集 浮屠金身 第四章 佛法顯聖

段文楚一臉呆滯地看著面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中行說,只覺心力交瘁,吃救心丸都救不回來那種。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自己堂堂鴻臚寺少卿,在家裡睡得好端端的,卻被人從熱乎乎的被窩裡叫起,臉都沒顧上洗,巴巴地趕過來聽一個閹奴教訓。這年真真是沒法兒過了……

終於等到中行說口乾舌燥,拿起茶盞的空隙,段文楚弱弱地說道:“那位姑娘是擅闖……”

“呯”的一聲,中行說丟下茶盞,震得段文楚一陣心驚肉跳。

接著中行說就劈頭蓋臉地懟過來,他尖著嗓子道:“擅闖?大雁塔本來就是任由游人登高望遠的觀賞區,既非皇室禁地,又非佛門專有,哪裡來的擅闖?再說了,我家夫人即便是誤入,大慈恩那幫賊禿一不報官,二不知會家屬,反而將兩個弱女子囚禁塔上——足足十日之久!期間威逼禁足,連塔門都出不得一步!我倒要問問,那幫賊禿究竟懷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還是說長安城的高僧擅自在廟中囚禁女子已經蔚然成風了嗎?連官府都視為尋常了嗎?”

中行說一連串的質問氣壯山河,擲地有聲。段文楚抹了把臉上的口水,不禁心懷戚戚。

罵得真好啊,真應該把那幫大師們都綁過來,蹲這裡聽聽!人家擅闖,你們就敢把人關起來?置我大唐官府於何地?置我大唐的臉面於何地?置我這個倒了八輩子霉的鴻臚寺少卿於何地?真真把我們大唐的臉面都丟盡了!

不過話說來,咱們這也不是第一回丟臉了。上回因為官府的人盯梢,被漢使抓了個現行。這回輪到佛門,還是皇家寺廟。好吧,大伙排著隊,輪番丟臉,所謂禍不單行,吾道不孤。

段文楚木著臉道:“大慈恩寺的僧人確有不是,不過貴上在塔上時,眾僧始終以禮相待,並無威逼之事。”

“還有臉說!”中行說痛聲喝道:“十天!我家夫人生生餓了十天!人都瘦得跟紙片一樣!我們這些奴才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連死的心都有!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中行說越說越激動,扯起袖子道:“我一個閹奴,今日便與你血濺五步!”

段文楚推案而起,背脊貼在牆上叫道:“先生息怒!何以至此啊!咱們有話好好商量!好好商量!”

“割地!”

段文楚以為自己聽錯了,“啥?”

“割兩個郡給我們侯爺,這事就算過去了。”

“過不去!”段文楚叫道:“我大唐從無割地之舉!何況是為這麼點兒事?老中,你這漫天要價要得也太過了!”

“割地不行?”

“真不行!一千一萬個不行!”

“少割點兒?一個郡?”

“一寸都不行!這麼說吧,我要敢應半個字,出門就得被人亂刀砍死,死了還得被人踩著屍體吐唾沫。”

“那你說。”

“讓我說吧,貴上擅闖……”

“還說擅闖!我家夫人好端端帶著奴婢去大雁塔游玩,一個恍惚,莫名就到了大雁塔十層,被一幫賊禿看押起來。我倒想問問,那幫賊禿施的什麼妖法?到底坑害了多少女子!”

這事兒還真說不清!段文楚連夜被江王殿下叫起,與江王府、大慈恩寺的僧眾三頭六面商量對策,結果頭一樁,人家舞陽侯未過門的嬌妻怎麼到的大雁塔十層?那些和尚就說不出個頭緒來。各種支吾應對,閃爍其詞。追問得緊了,那幫賊禿索性破罐破摔,非說人家突然就在塔裡出現,塔裡塔外好幾十個大和尚,硬沒一個看到她們怎麼進去的。

這是處理問題的態度嗎?出了這檔子破事,大伙兒掩都掩蓋不及呢,這幫禿驢還上趕著添柴加火?這幫和尚也是霸道慣了,堂堂漢使的嬌妻都敢拘禁,正當著江王殿下的面被抓了個現行不說,事到如今還藏著掖著,段文楚都想啐他們一臉!

“據寺裡的僧人說,貴上先炸壞了塔上的木梯,又將券門炸毀。說來貴上毫髮無傷,倒是大慈恩寺損失慘重。”段文楚這番話說得毫無底氣,還不得不咬著牙列舉己方的損失,竭力在談判中爭取更多的利益。

果然話一出口,就被那閹狗啐了回來,“那是他們活該!我家夫人帶著防身利器,若非心懷慈悲,早送那些賊禿上西天去見佛祖了!他們不僅不感恩戴德,這會兒居然還反咬一口?莫非還想讓我家夫人賠償他們損失不成?”

段文楚沉痛地說道:“寺裡的僧人也傷了兩個。”

“這樣吧。”中行說快人快語,“你們把那兩個賊禿殺了,只當給我家夫人賠罪,這事兒也算完。”

段文楚面色僵硬。說得真輕巧啊,大慈恩寺的僧人那是隨便殺的嗎?要是能殺我早就殺了,你信不信!

“上天有好生之德,貴上也有仁慈之心。”段文楚乾笑道:“暫且,暫且饒他們一命吧。”

“割地你不肯,殺了罪魁禍首你也不肯。怎麼著?欺負我們是外地來的,平白讓我們吃這個大虧?”

段文楚心裡憋屈得要死,大慈恩寺這事鬧的,壓根兒沒什麼道理可講。說到天邊,你一群和尚,把兩個女人拘禁在廟裡就不對!大慈恩寺什麼背景?大唐的皇家寺廟!這事兒敢傳出去隻言片語,立馬就是一樁天大的醜聞。

既然不能曉之以理,只好動之以情。段文楚道:“大過年的,大伙兒都不容易。漢唐本是睦鄰,一點點誤會而已,何必傷了和氣呢?先生你看,該如何了結此事?”

中行說豎起一根手指,“其一,大慈恩寺賠禮道歉。”

那幫禿驢惹出的禍事,他們不去賠禮道歉,難道還讓自己來裝孫子?段文楚果斷點頭,“該當的!”

“讓大慈恩寺的主持親自過來磕頭。”

“……這個。”段文楚苦著臉道:“我實話跟你說吧,大慈恩寺的窺基大師出自功臣世家尉遲氏,乃是奉先皇詔命,代替先皇出家為僧。連吾皇見到大師,也得禮敬三分。”

“不行!必須有人承擔責任!”

“……我們回去商量一下,回頭再來答復,如何?先生且說第二樁。”

“我家夫人被囚塔上十日,這損失該怎麼賠?”

段文楚試探道:“你看……多少錢合適?”

“錢?”中行說像是受了莫大的污辱,尖聲叫道:“我家侯爺最不缺的就是錢!再提一個錢字,咱們就算談崩了!”

“好好好,不提阿堵物。先生的意思是?”

“那尊碧玉金佛……”

“萬萬不可!”段文楚心都快碎了,這閹狗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一口口咬的全是痛處!

“那碧玉金佛是建塔時專供的護國神像,我大唐歷代帝皇登基,都要去禮拜祈福。”

中行說輕飄飄道:“換個唄。”

吃的燈草灰,放的輕巧屁!要不是今天走得急,沒來得及帶上擊賊笏,我這會兒就抽你了!

段文楚按捺住怒氣,苦口婆心地解釋半晌。總之,地不能割,和尚不能殺,窺基大師不能磕頭,碧玉金佛也不可能賠給程侯。至於其他的,大家慢慢商量,反正自己就算死在談判桌上,也得把兩邊都安撫下來。

◇    ◇    ◇

中行說回來復命時,程宗揚正拿著小勺,一勺一勺喂小紫喝粥。

喝了幾口,程宗揚拿起帕子,給小紫擦了擦唇角,“你是說,你找到一處遺跡,然後不知怎麼,就被傳送到大雁塔裡面?”

“嗯。”

“遺跡在哪兒?”

“興慶宮。”

程宗揚想起去皇圖天策府時,曾路過興慶宮,但那座宮殿據說在黃巢之亂中被亂兵焚毀,已經廢棄多年。

中行說一把搶過程宗揚手裡的粥碗,殷勤地舀了一勺,喂給女主人,一邊諂媚地說道:“回紫媽媽,媽媽交待的事,小的已經辦好了。”

程宗揚驚奇地看著中行說,這杠精整天杠天杠地杠神仙,誰能想到居然還有這副嘴臉?

中行說細聲細氣地說道:“鴻臚寺的人已經答應了,由江王殿下代表唐國官方,向媽媽賠禮道歉。碧玉金身佛是皇室重寶,不好拿來賠償,錢銖媽媽不要,換成大慈恩寺名下的地產。小的按照媽媽的吩咐,要了坊裡的法雲尼寺,總之,這回要讓大慈恩寺那幫賊禿好好出一回血。”

程宗揚奇道:“要尼寺干嘛?”

小紫道:“讓雉奴出家啊。”

程宗揚眉頭一皺,覺得這事並不簡單。呂雉的身份太過敏感,趙飛燕怕了漢宮的政治廝殺,寧願跟著自己奔走,也不肯留在漢宮當她的太後。沒有她這位名義上的掌權者約束,呂雉絕不能再留在漢國,否則她趁著內宮的權力真空重掌大權,自己哭都哭不出來。

把呂雉送到唐國出家為尼,倒是個好主意,無論對內對外,包括對霍子孟、金蜜鏑等人都好交待——事實上這也是雙方的默契。問題是為了讓呂雉出家,用得著要一座寺廟嗎?

“將來法雲尼寺成了程頭兒的家廟,程頭兒就可以玩裡面的小尼姑了。正好教坊又在隔壁,程頭兒想偷香竊玉也方便啊。”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個死丫頭。”

“還有嗎?”

“還有些綾羅綢緞,賠給媽媽做衣服;一點珠寶美玉,賠給媽媽做首飾;飲食上媽媽不要素的,那些和尚又不肯殺生,最後談下來,奉送活羊二百口,胡椒香料二百斛。”

程宗揚忍不住道:“廟裡還有活羊?”

中行說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瓜一樣,“信徒送到廟裡放生的。”

跟這孫子置氣,能把自己氣死。程宗揚果斷忽略掉他的目光,只當沒看見。

好嘛,借花獻佛,借羊賠償。反正那些羊即便被放生,將來也不知道會落到誰口裡,能被死丫頭吃掉,也算是它們羊生的造化了。

“林林總總,算下來有千把金銖的樣子,便宜他們了。”中行說瞧著女主人的臉色道:“要不……小的再去宰他們一刀?”

“先這樣吧。剩下的改天再去討。”

中行說一聽,精神大振,主子這意思……這事兒沒完,後頭還有?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來的好事啊!跟著紫媽媽干活兒,就是舒坦!

小紫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中行說恭恭敬敬地把粥碗還給正頭主子,倒退著出了門,然後興衝衝叫上吳三桂,去鴻臚寺討賬。

這廝還是欠收拾啊。程宗揚感嘆著放下粥碗,張開手臂,“過來抱抱。”

小紫舒服地依在他懷裡,然後皺了皺嬌俏的鼻尖,“有味道。”

“不會吧?”程宗揚聞了聞自己身上,“哪兒有味?”

他忽然想起來,伸手從囊中取出一件物品,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那是昨晚用過的手電筒,被楊玉環握過的地方還殘留著一股淡淡的異香。

小紫道:“你見到楊玉環了?”

程宗揚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

“瑞龍腦香啊。波斯進獻給唐國皇室的貢品,專供楊姊姊一個人用的。”

“姊姊妹妹的,叫這麼親?”程宗揚後知後覺地說道:“你見過她了?”

“來的第一天我就見她了。”

“怪不得她對我這麼了解呢!嗨,這小妞裝得還挺像,我還真以為衛公嘴巴那麼大,什麼都往外說呢。”

“你是說我嘴巴很大嘍。”

程宗揚正容道:“你這是污蔑!我是說那妞太能裝了。明明都跟你見過了,還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對了,你見過那個手提箱沒有?四方板子,一點縫沒有那個。”

“見過啊。”

“你說老岳為什麼要留個那東西?裡面裝的什麼?還有,她說密碼忘了,是真的假的?”

小紫笑吟吟道:“大笨瓜,你被騙了哦。”

程宗揚又一次感覺到智商受到了污辱,他的反擊是:手腳齊上,把死丫頭抱得緊緊的,用自己還沒來得及刮的鬍髭在她粉嫩的玉頸中一陣亂蹭。

“救命啊……”

“你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死丫頭,看你還敢戲弄我!”

“饒命啊,程頭兒……”

折騰了好一會兒,程宗揚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小紫。

小紫拂了拂鬢角,仰起頸子抱怨道:“跟刷子一樣,都快破了。”

程宗揚“啵”的親了一口,“好了吧?”

“還要。”

程宗揚一口吻住她被刮紅的粉頸,半晌才鬆開口,壞笑道:“你要想要,我能給你舔出血來。”

小紫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脆聲道:“不要!”

“好了,好了。那個手提箱是怎麼回事?”

“楊姊姊看著好玩,從別人手裡撿來的。”

“等等!從別人手裡撿來的?確定不是搶的嗎?”

“人都死了,當然是撿的。”

也對。活人才是搶,把人弄死再拿走,說是撿的沒毛病。

難怪密碼都沒有,居然還有臉說“忘了”?這妞真是騙人不眨眼啊,說瞎話就跟喝涼水一樣,張口就來。

小紫道:“別人都不知道那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她就拿來問你了。”

“跟岳帥沒關系?”

“沒有。”

程宗揚回想了一下,楊玉環拿起那個手提箱,隨手就扔到她收集一堆垃圾裡面——怪不得自己智商不夠數,光從這個舉動就應該能看出這個手提箱跟岳鳥人沒關系,不然能扔得這麼隨意嗎?

“那她手裡有沒有其他跟岳帥有關的東西?”

“不管有沒有,都跟我沒關系啊。”

好吧,反正你不認他這個爹了,也不認碧姬那個媽了。程宗揚暗暗道:沒爹沒娘的小可憐,有我疼你就夠了。

“你們還說什麼了?”

“說你器大活好,威猛無儔,雄姿英發啊。”

程宗揚立馬覺得自己白疼她了,憋了半晌才道:“你們兩個黃花閨女,湊一塊兒就聊這個?”

“不然呢?”小紫笑吟吟道:“她聽得可起勁了。”

大唐第一女流氓就是她了——太真公主楊玉環,沒跑!

“程頭兒,我可一直都在誇你哦。”

程宗揚表示自己傷不起,“行了,你就別表功了。”

自己還覺得人家是女流氓,都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目裡是個什麼鳥樣。

程宗揚拉住她的手,“然後你就被困在塔上十天?”

“我從十六王宅的太真公主府出來,就去了興慶宮。”

“有卓美人兒的消息嗎?”

“她好像被困在一個奇怪的地方,有時候很近,有時候又很遠。”

程宗揚想了想,“她都被困這麼久了,既然還有感應,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危險。你先歇歇,等養好了精神我們一起去。誒!你知道我路上遇見什麼了嗎?”

程宗揚壓低聲音,“跟我和岳鳥人一樣的,兩個!一個疑似的已經死了,還有一個你剛見過……”

程宗揚貼在小紫耳邊,嘀嘀咕咕說了自己路上的經歷,如何遇到袁天罡,如何去找白員外的故宅,如何與李衛公見面……一直把小紫哄睡著,才小心把她抱到床上,順便踢了雪雪一腳。好些日子沒踢小賤狗了,有些懷念。

程宗揚說是不擔心,到底還有些放心不下。他叫來罌粟女,讓她藉著泉玉姬的盯梢為掩護,悄悄前往興慶宮。不用冒險進去找人,只是先踩好點,監看宮內是否有異動。

接著他叫來呂雉,詢問這些天的經歷。呂雉坦然應對,這些天她一直跟著小紫,被禁在大雁塔上。由於大慈恩寺的僧人用了十方禁魔大陣,兩人無法脫身,連訊息也被斷絕。直到程宗揚無意中來到塔下,紫媽媽才用手雷轟破大陣,否則即便她有翼能飛,也未必能在強弩的威脅下,順利飛出大慈恩寺。

“讓你跟著死丫頭,是讓你保護她的。結果讓你們紫媽媽餓了十天?要你有什麼用?你個廢物!”

程宗揚知道自己這話不講理,可死丫頭受了委屈,自己也一肚子的氣,拿太後娘娘當個出氣筒,挺好。

有的沒的喝斥一通,程宗揚出了氣,隨即讓人請賈先生過來。

“我遇到一件事,就是這裡面的分寸拿捏不好,你幫我參詳一下——大慈恩寺的和尚居然私藏勁弩,這事兒嚴重不嚴重?”

“主公以為呢?”

“我覺得這得算重罪了。要是在漢國,有人私藏勁弩,肯定是殺頭的大罪。問題是唐國的律例我不熟,這罪名夠不夠給大慈恩寺的和尚判個死刑?”

“唐律私藏甲三領,弩五張者,處絞刑。”

程宗揚雙掌一合,“那幫和尚拿出來的弩至少有十幾張!而且江王也在場,親眼目睹!人證物證俱在,干!把那幫賊和尚都給絞了!讓他們欺負我老婆!老賈,幫我寫張狀子,我告死那幫禿驢!”

“主公要出面首告?”

“不行嗎?”

“若能告死他們,即便主公不出面,也會有人告發。若告不死他們,主公出面也是無用。”

程宗揚有些不甘心,“這麼好的機會就平白放過?”

賈文和只說了四個字。“靜觀其變。”

◇    ◇    ◇

大明宮,清思殿。

“皇兄,”李炎進殿便舉起一隻竹簍,笑道:“我給你帶了些上好的蛤蜊。用鹽水養了數日,泥沙都已經吐淨了。”

“哦。”李昂正在窗前臨帖,聞言放下筆,饒有興致地走過來,“是花蛤,還是西施舌?”

說著他接過竹簍,“空的?你個老五!又來這一手?再敢戲弄於朕,朕就辦你個欺君之罪!”

李炎笑道:“皇兄息怒。我聽人說皇兄戒食蛤蜊,才特來相試。”

“外面又有傳言了?誰說的?”

“我給你學學,你來猜吧。”

李昂示意他走到窗邊,然後推開窗戶。周圍的內侍都離得遠遠的,無人能聽到兩兄弟間的對話。

李炎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外面的傳言是這麼說的——據說皇兄喜歡吃蛤蜊,有一天左右奉了一盤進獻,中間有一個怎麼都劈不開。皇兄心知有異,於是焚香祝禱。剛點上香,那蛤蜊自己就開了。皇兄一看,裡面有兩個人形,頭上髮髻如螺,腳下踩著蓮花。皇兄趕緊取了一隻金粟檀香盒,將蛤蜊盛放起來,送到大興善寺供奉。”

李昂臉色陰沉,“大興善寺那幫賊禿!”

“還有一樁,皇兄想不想聽?”

“說!”

“前些日子,皇兄不是詢問諸臣,當今天下弊病所在嗎?”

“不錯。朕繼位以來,釋放宮女三千余人,罷免五坊小兒,裁省朝廷冗員。雖然內憂外患尚存,但太平可期。唯獨佛門,其言其行無補於世,每年耗費錢銖不計其數。朕有心下詔讓他們節制,少辦些虛耗錢糧的法會。”

“皇兄知道外界怎麼說的嗎?外面傳言,皇兄擬好詔書,准備第二天下詔。結果當晚尚食修治御膳,正要煮雞蛋,剛點上火,鍋裡發出一陣動靜——你猜怎麼著?”

李昂冷笑道:“這個編得新奇。難道又是菩薩顯靈了?”

“尚食湊到鍋邊一聽,那鍋雞蛋在叫呢——群呼觀世音菩薩。尚食趕緊稟告皇兄,皇兄聽罷不信。”

“廢話!傻子才信。”

“然後皇兄派人查驗,還真是一鍋雞蛋在念佛。據說皇兄當時就在感嘆:真不知道佛門有如此偉力!第二天詔書也不下了,反而下令,命各州郡塑觀世音菩薩像,晝夜敬拜。”

李昂冷冷道:“朕就想知道,那鍋雞蛋熟了嗎?”

“編故事的沒說,我猜是熟了。”李炎嬉笑道:“能念經的雞蛋,吃了肯定大補。就算皇兄不吃,那幫和尚也得搶著吃。”

說罷兩人大笑起來。

笑完李昂揚聲道:“來人!命御廚煮一鍋雞蛋!分賜大慈恩寺、大興善寺、護國天王寺。”

李炎笑道:“一鍋只怕不夠。”

“讓他們切開分著吃!午膳給朕進一盤蛤蜊,劈不開的一律砸碎!”

內侍不解其意,仍尖聲應道:“是!”

等內侍退下,李昂道:“這幫賊禿,慣會無中生有,顛倒黑白,撥弄是非。偏偏世間多有愚者,對其頂禮膜拜。唉……”

李昂比李炎大五歲,如今也不過二十六歲,可看起來比李炎大上十歲不止,眉宇間郁色重重。

李炎收起笑意,慢慢道:“皇兄可知我昨晚去了何處?”

“去了大慈恩寺。北司的人清晨稟報,說那位漢使與大慈恩寺起了些糾紛,你也在場。那位漢使怎麼樣?聽說是個胸無文墨,只知斂財的市儈之徒?”

“皇兄可知道漢使與大慈恩寺起了什麼糾紛?”

“哦?”

“漢使夫人與僕婦同往大慈恩寺游玩,被寺中僧人囚禁於大雁塔上,整整十日之久。”

李昂神情頓變。北司是內侍省的俗稱,與三省六部所在的南衙相對應。一向負責刺探京中各種消息,沒想到他們故意替大慈恩寺的人隱瞞,竟將這麼一樁足以震撼漢唐兩國的醜聞輕描淡寫為糾紛!

“那位漢使是食封三千戶的舞陽侯,假節鉞。”

李昂一聽便知道,眼下不是追究北司諸閹責任的時候,要緊的是先安撫好這位身份特殊的漢使。

“立刻命鴻臚寺的人去拜見漢使!該賠償的賠償,該道歉的道歉!找出罪魁禍首,杖三百,流三千裡!遇赦不赦!”

李炎沒有作聲,只低頭看著地面。

李昂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老五,還有什麼事?你只管說!”

“漢使夫人從塔上逃出來時,大慈恩寺的僧人還在追殺。”

李昂皺起眉頭,低聲道:“放肆!”

“他們拿的都是蹶張弩。”

李昂怔了半晌,“你沒看錯?”

“光我看到的,至少就有十六張。在場的不止是我,還有程侯,以及程侯的隨從,跟我一起去的二十余名少年。”

李昂摩挲著書案,遲遲不語。良久才說道:“窺基大師出身武將世家。那些弩……也許是他自用的。”

“皇兄聖明。”

李炎沉默了一會兒,“我會讓人轉告窺基大師,載妓載酒也就罷了。既然出家,兵矢之類最好不要帶入寺中。”

“是。”

“別讓姑姑知道。”李昂低聲道:“不然她又跟窺基大師打起來,咱們夾在中間,又是左右為難。”

“明白。”

李昂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最後無奈地嘆了一聲,“去吧。”

“臣弟告退。”

李炎退到殿外,兩名內侍迎上來,說笑著送江王出宮。

李昂臉色愈發冰冷,北司諸閹多有佛門信徒,又執掌著神策軍,那批勁弩肯定與他們脫不了干系。方才他在弟弟面前顯得自信滿滿,可如今天下之患何止浮屠氏?閹豎、藩鎮,對朝廷的威脅更在佛門之上,而且三者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

李昂思索半晌,最後開口道:“傳鄭注、李訓覲見。”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1:05
第九集 浮屠金身 第五章 佛門公敵

直到中午,程宗揚才得到消息,大慈恩寺那批弓弩,都屬於窺基大師的個人收藏。隨後的官方調查顯示,皆為祖傳之物,還是御賜的那種。

程宗揚正在與袁天罡對照進士名錄,接到這個消息也是服氣。從違禁武器,變成工藝品,又變成收藏品,這會兒都變成文物了,還怎麼治那幫禿驢的罪?

“唐國的和尚能量很大啊。”

袁天罡道:“有沒有覺得有點古怪?”

程宗揚道:“你也發現了?”

“他們是身在此山中,不識廬山真面目,我們是旁觀者清。只要有眼睛,都能覺出蹊蹺。鳩占鵲巢啊,披著佛門的外衣,內裡早就變得不像樣子了。”

“奪舍。”

袁天罡拍案道:“就是奪舍!太可怕了。”

“這有什麼可怕的?”

“你想想,裡頭那個干過的都是什麼事?討伐異端、消滅異教徒、滿世界殖民、傳播福音——攻擊性十足。披上佛教的外衣,又增加了欺騙性。一手袈裟,一手屠刀,你怕不怕?”

“不至於吧?那些和尚自己都沒折騰完呢。”

“等折騰完就晚了。”

程宗揚放下名單,好奇地說道:“老袁,我還沒發現你是個心懷蒼生的大賢呢。”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你是掛念你那位小姐吧?”

袁天罡捂住胸口,“別說了。”

“算了,就這幾個人名,咱們琢磨這麼久也沒個頭緒,還是給老賈,讓他費心去吧。”

程宗揚收起名錄,交給青面獸,讓他送到賈文和處。然後摸著下巴道:“五十年前,差不多就是不拾一世大師一統佛門,建立十方叢林的時候。密宗也是那時候被納入十方叢林,佛門其他的殘余部分四散逃亡,成為叵密……”

袁天罡眉頭緊皺,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開口。

“雖然十方叢林在佛門中一手遮天,但佛門並不是只有一個十方叢林。除了叵密跟十方叢林不共戴天。還有唐國佛門理事會的信永,他雖然掛著十方叢林名譽主持的頭銜,但我瞧著,跟十方叢林的路數也不大一樣。”

“我聽你說過那個信永,他什麼樣的?”

“怎麼說呢?你見過後世那種和尚吧?肥頭大耳,腦滿腸肥,滿口的阿彌陀佛,眼珠滴溜溜亂轉那種的。”

“聽起來像是騙子?”

“何止是像?簡直就是!”

“好事啊!”袁天罡道:“果真如此的話,正說明他們跟被奪舍的十方叢林不是一路人!”

程宗揚想了想,然後叫來蛇奴,“上次讓你打聽信永的事,打聽了嗎?”

“主子不說,奴婢險些就忘了回話。”蛇夫人道:“娑梵寺在終南山北麓,本來在延福坊有處下院,但上個月廟裡做法會,不小心失火被封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這麼巧?

“那胖和尚沒燒死吧?”

“信永大師本來是親臨法會的,一失火他就溜了。”

“這禿驢……”不僅從太泉活著回來了,聽起來還很風光?長青宗那個,到現在還沒消息呢。

“給他下個帖子,說故人有請,邀他到坊裡作客。”

“是。”

程宗揚上午哪裡也沒去,小紫在內室睡著,自己在外間會客辦事。

到了午末,剛得到消息的石超匆忙趕來。他與小紫在建康就認識,聽說小紫被困在大雁塔上十日之久,特意帶了禮物前來,一是看望,二是致歉。

“我是真沒想到。”石超一臉自責地說道:“早知道有這種事,我就帶上人去大雁塔了。那幫禿驢!虧我還布施過好大一筆錢。”

這事怨不得石超,畢竟連自家奴婢都不知道小紫去了哪兒。

“紫姑娘沒事吧?”石超壓低聲音道:“程哥,我要不要叫小嫂子?”

程宗揚笑道:“你愛叫什麼叫什麼。”

正說話間,鴻臚寺再度派人求見,想當面向程侯夫人致歉。

程宗揚連來人的面都沒有見,只說拙荊尚在昏迷,無心會客,就把人打發走了,一點面子都沒給。

石超豎起大拇指,“程哥,還是你厲害!”

程宗揚道:“讓他們著急幾天再說。起碼這個年他們是別想過安穩了。”

◇    ◇    ◇

大慈恩寺內,程宗揚昨晚看過的石碑被僧人們全部拓印下來,逐張檢查。另一撥僧人取來《氏族志》,全面清查國中所有程姓望族。

窺基一手數著念珠,一手按在膝上,一邊閉目打坐,一邊聽著眾僧的稟報。

“白居易、白敏中的後人都已找到,並無支系在外。白行簡的後人已然遷回原籍,查證尚需時日。”

“世居長安的程氏望族不多,一位是前朝宰相程異家族,另一位是太宗朝大將程知節的後人。”另一名僧人說著,看了窺基一眼。

窺基擺了擺手,“不用查了。”

窺基祖上尉遲恭同為太宗朝大將,與程知節齊名,兩家乃是世交。程家若有支系流落在外,他肯定知道。

另一名僧人道:“程異擅長理財,倒是與其有相似之處。但其後人俱在,查之並無異樣。”

一名年輕的僧人道:“我去找了宣平坊的卷宗,程侯所住的宅院剛買不久,前一位主人也姓程。而且與草……”

窺基驀然張目,雙目如電盯了他一眼,沉聲道:“不相干的事,別查了!”

那僧人慌忙合什,“是。”

一名僧人匆匆進來,拿著一張紙道:“上院回訊了!”

窺基抬手一招,將那張紙攝到掌中,一眼掃過,然後重重拍在案上,“果真如此!”

眾僧往紙上看去,只見上面是兩行篆香燒炙般的字跡:程宗揚,盤江人,交結魯逆智深,於臨安傷本寺僧徒多人。比至洛都,復傷本寺僧徒多人。法旨:降魔衛道。光榮歸於佛祖。

眾僧口喧佛號,齊聲道:“此魔乃佛門公敵,天下共誅之!”

傳訊的僧人道:“還有一則口諭,是沮渠大師親諭法旨。”

“說!”

“沮渠大師口諭:上院特大師已於盩厔降伏外道邪魔,將親至長安,弘揚佛法。伏願十方叢林僧眾,上下齊心,光大我佛。”

眾僧齊齊動容,面色說不出的古怪。

窺基沉聲道:“回稟上師,大慈恩寺僧眾將傾力相助。願佛法昌盛!”

眾僧齊聲道:“阿彌陀佛。”

◇    ◇    ◇

程宗揚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十方叢林列為佛門公敵,要被降妖除魔的那個妖魔。相反,他這會兒心情很好。

小紫睡了一覺,這會兒正在清點她的收獲——大慈恩寺作為大唐皇家寺廟,塔內的珍寶無數。雖然那尊碧玉金身佛不好拿,但別的只要雪雪能吞得下,全都進了它的狗嘴。

小賤狗這會兒就跟個寶物袋子似的,呼喇喇倒出來一堆東西,滿地的珠光寶氣,單是大塊寶石就有二三十顆。

大慈恩寺也夠倒霉的,丟失了這麼多寶物,還沒處叫屈——江王殿下可以作證,程侯的少夫人是空著手走的,廟裡丟了什麼寶物也賴不到人家身上。八成是那幫賊禿監守自盜,趁寺內大亂,虛報損失,借機銷賬。

“這是長明燈的罩子?”

程宗揚拿起兩座小巧的金塔,那塔只有拳頭大,卻鑄成七層的浮屠,上面還鏤刻著豆粒大的十八羅漢,塔上細如蛛痕的瓦紋都刻得一絲不苟,真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

程宗揚本來想一把將它捏成丸子,看看又舍不得,最後只好放下,悻悻道:“真夠浪費的。”

寶物中還有幾卷裝訂過的狹長葉片,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看不懂的文字,葉片邊緣包著金箔,古色斑斕。

“這是貝葉經?”程宗揚吃了一驚,“你把大慈恩寺的貝葉經都順走了,人家還不得跟你玩命?”

“安啦。這些東西放在箱子裡,不知多久沒人看過。就算丟了,他們也不知道。”

程宗揚想起十方叢林和尚們念的經文,跟正規的佛經相比,早已似是而非。那位借著佛門外皮,販賣私貨的不拾一世大師,恐怕把經文都改了。這些貝葉經原本也許是佛門至寶,眼下已然被束之高閣,無人問津。

正如袁天罡所言,更換過教義的十方叢林已經成了一個十足的怪胎,雖然還披著佛門大慈大悲的外衣,但內裡偏執瘋狂,變得侵略性十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攻擊性。

小紫把寶物看了一遍,沒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便失了興致。將寶物一卷,丟給蛇奴,然後抱著雪雪靠在榻上,“這幾天還有什麼好玩的?”

蛇夫人在女主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小紫笑了起來,“這麼乖?”

蛇夫人撇了撇嘴,“看著三貞九烈,揭開來也是個騷浪的淫才。”

程宗揚看不過去,“人家是感激我好不好?”

“當然好啦。”小紫笑道:“程頭兒這麼心疼,取顆寶石賞她吧。”

蛇奴酸溜溜道:“服侍主子本來就是她份內的事,哪裡用得著媽媽重賞?”

“蠢貨!你們紫媽媽這是宣告當家的地位呢。”

“程頭兒,你好聰明哦。”

“瞧你說的,你那點兒花花腸子我還看不出來?不過說到花花腸子,我忽然有個想……”

小紫道:“大笨瓜,你想都不要想。”

程宗揚一臉曖昧地看著她,也不說話,意思是我就想了,你能怎麼著吧?

小紫笑吟吟看著他,“你可以想想雉奴哦。”

程宗揚眼睛盯著她,緊閉著嘴巴,搖了搖頭。

“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哦。她悄悄跟大慈恩寺的和尚眉來眼去呢。”

程宗揚當場破功,“還有這事兒?她……不對!”

程宗揚陡然想起,諸呂作亂時,呂雉的永安宮裡就有十方叢林的妖僧出現,當時兵荒馬亂,牽扯到的各方勢力太多,很可能還有漏網之魚,趁亂逃出漢國。難道他們又重新接上頭了?

“好事!”程宗揚往掌心裡重重擂了一拳,“我們這回就放長線,看能釣出來什麼魚!先別打草驚蛇,讓她盡管去折騰。最好她跟那幫賊禿扯上關系,到時候我們把他們一網撈乾淨!”

蛇奴欽佩地看著自家主人,然後聽見主人信心滿滿地說道:“敢跟紫丫頭耍心眼兒?玩死她!”

……效忠女主人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

驚理拿著一隻錦囊進來,“一名太監送來這個,說是由主子親啟。”

“太監?宮裡的?”

“他自稱姓高,臉又白又腫,嘴巴塗得血紅……這會兒張惲在陪著。”

程宗揚想起在紫雲樓見到的那張浮屍臉,楊玉環的貼身太監?找自己干嘛?他拿起錦囊掂了掂,輕飄飄的,仿佛空無一物。

程宗揚拆開錦囊,只見裡面是一張淺黃色的符紙。錦囊剛一打開,那張符紙便無聲無息地燃燒起來。

接著一聲嬌吒響起,“速至紫雲樓!立刻!馬上!”

那聲音又脆又響,直接在手心裡響起,險些沒把程宗揚的耳膜震破——果然是太真公主的玉旨綸音。

程宗揚揉了揉耳朵,對小紫道:“看來楊公主有急事,我們一起去。”

“不要。”小紫道:“我要去靖恭坊找蘭姑玩。”

靖恭坊就在鄰坊,相去不遠。程宗揚道:“行吧。你多帶點人。那些禿驢又壞又狠,還是一伙偏執狂,保不齊什麼時候又犯病了。”

◇    ◇    ◇

程宗揚帶上敖潤等人,一行人馬如龍,人如虎,風卷殘雲一般趕往芙蓉園。

程宗揚眉頭緊鎖,楊玉環如此急切,究竟出了什麼事?是大慈恩的事有變?還是關系到岳帥的遺物?

又或者是義姁?她昨晚因為小環的事留在紫雲樓,引來了樂從訓的報復?還是遇見潘金蓮,因為行事不密,被潘姊兒當場揭穿?

姓楊這妞也真是!你都奢侈到用傳音符了,多說一句會死啊!

程宗揚心裡焦急,也顧不得和那位姓高的太監寒暄。到了紫雲樓下,他躍下馬,在高太監的帶領下徑直上樓,來到樓頂的精閣。

昨天在此值守的趙歸真趙煉師已經不見蹤影,新換了一位面生的道長。程宗揚左右看了看,沒瞧見潘姊兒,放心之余又有點兒遺憾。

高太監叩了叩門,尖聲道:“回公主,程侯已至。”

閣裡傳來楊玉環的聲音,“進來!哎,先別……”

程宗揚哪兒管那麼多?直接推門進去,正看到楊美女橫躺在沙發上,羅裙掀起半邊,露出一隻白生生的玉足。足彎纖巧柔潤,玉趾晶瑩白嫩,骨肉勻停,秀美無鑄。

程宗揚定了定神,才看到旁邊一名小婢跪在地上,正幫她塗丹蔻。

楊玉環抖開長裙遮住玉足,氣勢洶洶地說道:“看什麼看!”

程宗揚奇道:“長得好看還不讓看?什麼人啊!”

楊玉環來了興趣,“真的好看嗎?”

“還行吧。在我的姬妾裡面能排七八九十位吧。”

“呦,你不會看錯了吧?要不要再看一眼?”

“得了。有什麼事趕緊說!我那邊還忙著呢。”

“呶,那個看不到了。”楊玉環抬了抬下巴,往窗邊示意了一下。

程宗揚差點兒沒氣死,“你那麼著急把我叫來,就為調望遠鏡這點破事?”

“你吼什麼吼!”楊玉環氣惱地說道:“我看不到星星,不找你還找誰?”

程宗揚往窗外看了一眼,一時間想死的心都有,“這會兒是大白天,你看什麼星星?”

楊玉環恍然大悟,“哦……怪不得看不到,我還以為把它弄壞了呢。好了,沒事了,你走吧。”

干!大爺從宣平坊跑到芙蓉園,還沒喘口氣就被你打發走了?

“你!出去!”程宗揚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把那小婢嚇跑,然後擠到沙發上,“往邊上點兒!”

楊玉環鳳目圓睜,“你往邊上點!憑什麼擠我?”

“就一張沙發,你不往邊上點兒,我怎麼坐?要不我坐你身上?”

“要坐也是我坐你身上!”

“來吧!”程宗揚張開手臂,一副盡管來坐的姿態。

楊玉環哼了一聲,將雙腿重重放在程宗揚大腿上,還泄忿般蹬了一記。

一股香風撲面而來,正是瑞龍腦香的馥華氣息。即使隔著羅裙,仍能感受到她肌膚的光潔和柔潤,還有一絲依稀的體溫。

看著她凸凹有致的玉體橫陳身前,程宗揚張開的雙手僵在半空,終於還是沒好意思下手。他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把手放在沙發的靠背上。

“行了,不會真為這麼點兒事就把我叫來吧?”

楊玉環懶洋洋道:“有人在查你的底。”

“六扇門?還是那些和尚?”

“再猜。”

程宗揚想了一遍,除了六扇門和大慈恩寺的和尚,別人真未必有膽子來調查自己。你瞧,鴻臚寺現在就老實多了。

“誰?”

“宮裡。”

“宮裡?宮裡干嘛要查我?”

“你知道,很多太監都無兒無女……”

“等會兒,難道還有有兒有女的太監?”

“別打岔!”楊玉環翻了個白眼,“怎麼沒有?仇士良就有五個娃,前兩天還在李二面前給他那些個廢物娃討封呢。”

李二?指的是唐國如今的皇帝李昂吧?怎麼堂堂皇帝,從她嘴裡說出來,就跟跑堂的一樣?

“仇士良是干什麼的?”

“南安郡公,知內侍省事,神策軍左護軍中尉,兼左街功德使。”

“……通俗點!”

楊玉環嗤笑一聲,充分表達了自己的鄙夷之情,然後道:“一個大太監。管著內侍省和左神策軍。”

內侍省即北司,可以單挑三省六部的存在,權力極大,又掌握著左神策軍的軍權,絕對屬於實力派。問題是再有實力的太監,也不該生五個兒子啊?

“哎,我剛才說到哪兒了?仇士良那混賬五個娃……我說他干嘛?”楊玉環蹬了他一腳,“讓你別打岔!”

嘰嘰咕咕抱怨一通,楊玉環才想起來方才要說的,“你知道,很多太監無兒無女,年紀大了沒人養老。所以他們通常會找個寺廟,把一輩子賺的黑心錢都布施給廟裡,被宮裡辭了之後,就入寺當個和尚。明白了嗎?”

“宮裡的太監跟佛門關系很深?”

“對啰!”

“大慈恩寺通過宮裡的太監,來摸我的底?”

“聰明!”

“那你還不把腳放下去!”

“哎唷!我不嫌棄你就不錯了,你居然還嫌棄我?你以為誰都配給老娘墊腳啊?”楊玉環說著狠狠翻了個白眼,“就放!”

“我說公主殿下,咱說話別那麼流氓好不好?”

“那要怎麼說?”楊玉環嬌聲道:“程侯君上,奴家雙足困甚,可否容奴家素足於君膝上,稍事歇息?……咦?這是個什麼東西?”

程宗揚趕緊捂襠,“別蹬!”

“好啊,你身懷利器,莫非要刺殺本公主!”楊玉環說變臉就變臉,嬌聲喝道:“高力士!”

閣門“咣”的一聲分開,那個白臉血唇的太監蝴蝶般飛進來,雙爪一錯,往程宗揚肩頭抓來。

程宗揚被高力士這個名字震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手扣住肩頭,一股古怪的氣息透體而入,頓時渾身受制,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浮腫臉的死太監另一隻手屈如鷹爪,老鷹抓小雞般往自己襠下抓去。

高力士一把抓住“凶器”,頓時老臉一紅,就跟被蠍子蟄到一樣甩開手,不言聲地退到一邊。

“哈哈哈哈!”楊玉環笑得直打跌,還故意踩了幾腳,“讓你耍流氓!”

程宗揚長吸了一口氣,丹田氣旋疾轉,將高力士那一抓的勁力逼出,真氣游走間經脈復暢,渾身酸軟盡去,接著雙手一攬,將楊玉環雙足握住,用力一扯。

楊玉環一聲嬌呼,被扯得橫躺在程宗揚腿上。程宗揚不等她還手,雙手一翻一擰,將她牢牢制住。楊玉環本來靠在沙發寬大的扶手上,只一轉眼,一雙玉腿便交疊著被程宗揚盤在臂間,動彈不得。

高力士慘白的臉頰抽動了一下,最後頭一低,只當沒看見。

楊玉環被他制得死死的,卻絲毫不見驚惶,她好整以暇地扶了扶髮髻,大度地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場就算你贏了。”說著她眼圈一紅,楚楚可憐地說道:“程侯饒命,奴家再也不敢了!”

“……你認輸還真夠快的。”

“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頭?”楊玉環放了兩句江湖上的場面話,接著又淚眼婆娑地嬌聲道:“程侯大人,你就高抬貴手,放小女子一馬吧。”

程宗揚啼笑皆非,楊妞這臉變得,該慫的時候絕不硬撐著,怪不得是藝術家呢,演技超群。

“唐國得勢的宦官都有誰?”

楊玉環答得很痛快,“李輔國,博陸郡王,天下大事皆出其手;魚朝恩,神策軍觀軍容使,掌神策軍;王守澄,樞密院左樞密使,掌軍事;田令孜,樞密院右樞密使,掌政事;仇士良,知內侍省,掌左神策軍。兩樞密使、兩神策軍中尉並稱四貴,加上為首的李輔國,一王四公,權傾朝野。其他握有實權的宦官,還有好幾十個。”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試探道:“郡王?”

“爵位比你高哦。”

唐國還真是舍得,連太監都能封王?自己原本覺得漢國那幾位中常侍就夠拽了,但跟唐國的同行一比,單超、徐璜、唐衡等人只剩下提鞋的份兒了。何況這五個大太監下面還有幾十個實力派,唐國宦官涉足之廣,權力之大,可見一斑。

程宗揚忍不住看了高力士一眼。單論名氣的話,恐怕還是這位名聲大些。可惜他錯過玄宗皇帝,又投到楊玉環門下,誤上了賊船,就是想再給李太白脫靴,這輩子也沒戲了。

心神一分,免不了露出破綻。那雙豐腴柔膩的玉腿忽然一滑,游魚般從程宗揚臂間脫出,接著一腳踢在他腹下。

程宗揚胯下一震,整個人從沙發上倒翻過去。他倒抽一口涼氣,兩手按著小腹,身體像大蝦一樣彎曲起來。剛抬起頭,便看到一隻白玉般秀美無瑕的玉足直踢過來,正中胸口。

“臭流氓!下去吧!”

伴隨著楊玉環的嬌吒聲,程宗揚猶如騰雲駕霧一般,從放著望遠鏡的窗口飛了出去。

敖潤正在給赤兔馬整理鞍轡,耳聽得頭頂風聲疾響,急忙牽馬避讓。還沒來得及抬頭去看,便聽“篷”的一聲悶響,一個人影從紫雲樓高處墜下,正摔在自己腳邊,濺起一片煙塵。

塵埃落定,露出地上的人影。敖潤張大嘴巴,看著自家主公躺在草窩中,渾身沾滿灰土、草莖,一動不動。

敖潤看看地上的主公,再看看紫雲樓頂,十幾丈的高度,這麼硬摔下來還有命?

忽然主公眼皮一動,睜開眼睛,然後長長呼了口氣。

敖潤肝都在顫,“程頭兒,你沒事吧?”

程宗揚摔得不輕,幸好這是紫雲樓靠近曲江的小樹林邊緣,摔到了草地上,換成前面石板鋪過的廣場,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程宗揚坐起身,先用力“呸”了幾口,吐掉口裡的泥土、草根,然後忍痛爬起來,抬頭喝道:“楊——”

剛喊出一個字,叫聲戛然而止。

楊玉環出現在閣樓的窗口,雙手抱在胸前,笑靨如花地說道:“有本事耍流氓,你有本事打回來啊。”

這位楊貴妃俏立窗前,風姿綽約,儀態萬方,程宗揚的視線卻落在她腳下。紫雲樓四層的望台上,一個女子一手握著長劍,一手扶著欄杆,正盯著自己。

她穿著黑色的絲衣,戴著一幅面紗,只露出一雙天生便有幾分媚態的美目,只是此時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中仿佛有火在燒。

程宗揚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跤摔得並不重,至少架子還能撐住。他咧嘴一笑,揚手朝樓上拋了一個飛吻,長聲笑道:“等著吧!有你服軟的時候!”

楊玉環啐了一口。

下面的潘金蓮眉梢微微挑起,手中長劍霍然跳出半截。

“走!”程宗揚見好就收,高聲道:“去靖恭坊!逛窯子去!”
9609895 發表於 2019-9-2 01:06
第九集 浮屠金身 第六章 美玉當品

靖恭坊位於宣平坊東北,從程宅過去,步行不過一兩刻鐘。程宗揚從曲江趕回時,諸女已經在水香樓游玩多時。

水香樓眼下尚未開張,只是去了酒樓的招牌,暫時停業。這裡原本是石家經營多年的產業,前後各有一院,分為三進。雖然位於鬧市,周圍卻頗為幽靜。樓內諸物齊備,連僕役都不缺。

依照蘭姑的盤算,前面兩進作為會客飲宴之所,內進則是女性會所,只限女客進入,為此專門招了些小婢,在會所內伺候。

進到院內,蘭姑迎出來,吃驚地說道:“主子是摔哪兒了?一身的灰土。”說著拿帕子來拂。

程宗揚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紫丫頭來了嗎?”

“來了有一陣呢。”蘭姑一邊說著,一邊喚來小婢打水,一邊去知會眾女。

不多時,阮香琳與蛇夫人出來,一同幫他除去外衣,解散頭髮。

這會兒熱水已經備好,走進室內,只見房中放著一隻紅漆澡盆,描著花鳥草木,一看就是女性用品。

阮香琳笑道:“樓裡沒有旁的澡盆,只好委屈夫君大人了。”

“去拿個墊子來。還有,”程宗揚一邊脫衣服,一邊告誡道:“先別跟紫丫頭說。”

脫下內衣,阮香琳和蛇夫人嚇了一跳,他背後一大片瘀腫的烏青,還有幾處滲血的傷痕。

阮香琳失聲道:“怎麼摔這麼重?”

“這就不錯了,十幾丈呢,好歹沒傷到骨頭。”

這要是後世,十層樓的高度摔下來,自己運氣再好,也是個高位截癱,哪兒像現在?連口血都沒吐。

阮香琳連忙去取傷藥,蛇夫人取來墊子。程宗揚趴在木桶邊緣,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丹田真氣緩緩運轉,打通瘀滯的氣血。

蛇夫人將他頭髮撥到一邊,用銅皿盛了熱水,衝去頭髮上沾的灰土、枯草,然後用澡豆搓洗數遍,再用清水衝洗乾淨。

不多時,傷藥取來,一雙微溫的手掌塗了些油脂狀的藥膏,在他背上抹拭。

背上原本是半麻木的腫痛感,隨著傷藥化開,逐漸變成火辣辣的痛楚。程宗揚放下心來,既然還能感覺到痛,說明內傷不重。不然一跤摔成重傷,非得把楊妞笑死不可。

既然只是一點皮外傷,程宗揚心思不由得活泛起來。他閉著眼隨手一伸,摸到一條細軟的腰肢,也不拘是阮香琳還是蛇奴,便大肆摸弄起來。

光潔的肌膚入手溫涼細膩,隨便一摸,指下傳來一絲微微的顫慄。程宗揚心下好笑,琳兒也就昨晚沒有侍寢,剛摸上可就受不住了。也是她有心,取傷藥過來,還專門把衣服脫了,就知道自己閑不住,好方便自己上下其手。

阮香琳跪坐在澡盆前,俯著身子給自己塗抹傷藥,那雙手從肩頭開始,一點一點往後抹去。隨著程宗揚手掌毫不客氣地摸弄,那具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忽然間她身子一僵,卻是那隻手伸到背後,沿著脊椎往下摸去,觸到臀溝邊緣。

程宗揚越發覺得有趣,他指尖碰到一條又薄又細的織物,顯然自家小妾並沒有徹底脫光,而是穿著一條霓龍輕絲織成的內褲。

他閉著眼就能想像自家小妾此時的姿態——美艷的熟婦盤著髮髻,跪坐在木桶前,豐腴而成熟的肉體又白又艷,身上只有一條薄如蟬翼的乳罩和內褲,被自己摸得玉臉飛紅,芳心蕩漾,情難自已……

指尖傳來的觸感告訴他,那是一條丁字褲。細不盈指的褲底陷在臀溝裡面,被凝脂般雪白的臀肉夾住。霓龍絲是程宗揚親手采到的,這種生在海底的奇異植物直徑比髮絲還細,卻極為堅韌,不僅有著極強的彈性和延展性,而且天然有一種溫涼細密的質感。

手指伸進臀肉內,勾起褲底,往外一直扯到極限,然後手指一鬆。“啪”的一聲輕響,充滿彈性的薄絲落在臀肉上,滑入臀溝。

“啪!”

“啪!”

“啪!”

“啪!”

程宗揚像挑弦一樣撥著褲底,一下又一下擊打著臀肉。然後又一次挑起,卻沒有放手,而是故意將柔韌的絲物扯緊,往上提起。

程宗揚心下感嘆,自己的修為果然已經通幽入微,單憑手感就能清楚感覺到織物陷入臀肉的細微觸感,就像一條細繩般,勒住柔嫩的玉戶。

阮香琳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甚至連牙關都發出戰慄的輕響。程宗揚心下暗笑之余,還有一絲納悶兒和隱約的愧疚。自己近來不會是忽視了自家小妾的感受吧?怎麼稍一撩撥,她的反應就這麼劇烈?

自己姬妾裡面,阮香琳侍寢的次數絕不算少,除了來月事的時候,都沒隔過三天的。難道說真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哪裡像合德那小丫頭,見到自己的小弟弟就跟見到大老虎一樣。

程宗揚將褲底往旁邊一扒,撥到圓臀外側,兩手一同伸出,抱住阮香琳的臀底往上抬起,十指用力,將臀肉朝兩邊分開。

身前的女子低叫一聲,嬌軀不穩,伏在他肩膀上。程宗揚雙手扣住豐滿柔滑的臀肉,只覺軟膩盈手,香氣馥華,就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樣,仿佛略一用力,便會流出甜美的漿汁。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伸出兩根手指,指尖沿著她敞露的臀溝,打著轉往下摸去。美婦的臀溝光溜溜的,溫澤柔潤,滑膩無比,隨著他的撫弄,豐膩的臀肉不住震顫。

忽然間指尖一軟,從臀溝內凹陷下去,觸到一隻軟嫩的肉孔。

那肉孔小小的縮成一點,微微一碰,指尖傳來脂滑般軟膩的質感,顯然剛清理過,還塗了富含油脂的香露。

自家小妾早就獻過後庭,程宗揚手指毫不客氣地戳進嫩肛,一口氣在她屁眼兒裡抽送了十幾下,直到她嬌軀劇顫,縮成一點的肛菊被捅弄得綻放開來。

程宗揚壞笑著放過她的屁眼兒,手指往下探入她的玉戶,一邊撫弄,一邊用指尖撥開濕滑的花瓣,熟門熟路地伸進穴口,往裡一探……

然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隻蜜穴水汪汪的,早已濕濘一片,穴口滑溜溜,又緊又窄,玉阜飽滿而又光潤,陰唇軟膩緊湊——這一切堪稱完美,然而探入穴口的手指只淺淺伸進一個指節,就觸到一片柔韌的薄膜……

程宗揚差點兒被嚇到了,自己內宅居然還有處女?哪兒來的?!

難道是蘭姑照顧到自己的興致,專門安排的?不對啊!這手感明顯不是青澀的處子,分明是個成熟的婦人。哪兒有熟婦還是完璧的?

他趕緊把人放下,一邊睜開眼睛,抬頭望去。

面前是一張冷艷而又充滿屈辱的玉臉,她雙眉如黛,容顏早已褪去少女的青澀,流露出熟艷的風情。那具白如凝脂的胴體更是曲線飽滿,凸凹有致。她原本是跪坐的姿勢,被自己方才一番玩弄,這會兒斜坐在地上,玉頰發紅,身子不知因為氣憤還是羞辱而微微顫抖。

程宗揚臉上的震驚漸漸褪去,然後露出一絲調侃的笑容,“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尊榮高貴的太後娘娘。”

蛇奴這會兒才“撲嗤”一聲笑了出來,揶揄道:“主子方才沒看見,太後娘娘被主子扒著屁股戳屁眼兒的時候,表情不知道有多精彩呢。”

侍奴的嘲笑聲中,呂雉臉上的羞意越來越淡,最後變得蒼白如紙。她此時跪坐在浴桶前方,長髮盤成端莊的圓髻,上面插著一支華麗的鳳釵,依稀還有昔日漢宮太後的風姿。然而頸部以下,只有一條黑絲的乳罩和一條同樣款式的內褲,質地還是半透明的,連乳尖粉艷的色澤都看得清清楚楚。

“把奶子露出來,給主子看看。”蛇夫人嘻笑著扯住呂雉肩上的乳罩帶子,往下一扒,一隻豐挺的雪乳頓時跳了出來,在她胸前顫微微抖動著。

呂雉默然無語,連眼珠都沒有移動半分。她乳頭還是處子一般嬌嫩的粉紅色澤,乳球又白又圓,絲毫沒有下墜的跡像,處子的羞澀與熟婦的艷麗融為一體,形成一種奇妙的反差。

蛇夫人捻住呂雉的乳尖,奚落道:“太後娘娘的奶頭還沒有被別人摸過吧?白活了這麼多年呢。”

程宗揚吹了一聲口哨,這麼嬌嫩的乳頭,也就合德能跟她相媲美了。可惜她這麼漂亮的身子,卻連正常的性生活都沒有過,簡直是浪費。

眼前熟艷的美婦毫不回避地望著他,但仔細看時,會發現她的視線沒有任何焦點,空洞的眼神就仿佛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一樣。

這是自我催眠啊,用一副任人擺布的姿態,保護自己最後一點尊嚴。她也就剩下這麼一層又薄又脆的外殼了,自己伸出一根小手指都能把它捅碎。

程宗揚心下冷笑,抬手伸到呂熟婦臀下,扯住她的丁字褲,一把拽到膝下。

雖然那條霓龍絲褲又薄又透,壓根兒遮不住什麼,但到底還是一層衣物,一旦扒下,對心理的衝擊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果然,僅剩的遮羞物被扯掉,以呂雉的冷漠也禁不住身子一顫。

這只是剛開始。程宗揚伸手抓住她的雙膝,一臉冷笑地注視著她的眼睛,然後朝兩邊一扯,迫使她雙膝分開,將下體整個暴露出來。

呂雉紅唇抿緊,臉色愈發蒼白。

程宗揚鬆開手,慢條斯理地說道:“有勞太後娘娘親舉御手,把自己下面剝開。聽說娘娘還是處女呢,且讓本侯觀賞觀賞,太後娘娘還未開苞的處女屄是個什麼模樣?”

呂雉像木偶一樣伸出雙手,指尖按住陰唇,慢慢朝兩邊剝開,將自己的性器綻露在主人眼前。

“再扒開些!”蛇夫人在旁邊呵斥道。

隨著呂雉手指的動作,那隻柔美的嫩穴綻開成一個美妙的菱形,露出裡面紅膩的蜜肉,水靈靈,嬌艷欲滴。

日色偏西,泛黃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那具近乎全裸的玉體上。熟艷而高貴的美婦跪在猩紅的地毯上,她髮如烏雲,膚如白瓷,胸前黑色的絲織乳罩半掉下來,裸露出一隻豐滿聳翹的雪乳,另外一隻被黑色的薄紗包裹著,紅嫩的乳尖若隱若現。

同樣款式的黑色蕾絲內褲被扒到膝下,壓在小腿下面,曲線圓潤的大腿朝兩邊分開,雙手伸到腹下,玉指剝開那隻嬌艷的性器,供主人觀賞。

“你別說,太後娘娘的處女屄還挺嫩。”程宗揚笑道:“水不少嘛。再抬高些。”

蛇夫人朝呂雉臀上踢了一腳,“沒聽到嗎?主子讓你把浪穴再抬高些!”

呂雉沉默地挺起下體,將自己的陰部舉得更高。

程宗揚伸出手指,像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一樣,撫弄著她的性器。相比於其他女子,雉奴的玉戶與凝羽更相似,但自己與凝羽相遇時,凝羽已非完璧,而呂雉雖然年齡更長,卻至今尚未破瓜。

成熟的性器帶著處子特有的鮮美與柔嫩,陰唇紅潤細致,看不到一絲雜色,頂端的花蒂猶如一顆紅透的漿果。再往下,柔艷的穴口宛若紅玉,小巧玲瓏,晶瑩柔潤,完美得讓人舍不得碰觸。

越是讓人舍不得,摸起來才越爽!

程宗揚手指伸進熟婦嬌艷欲滴的嫩穴,用指尖玩弄著穴口,一邊笑道:“太後娘娘的小嫩屄手感真不錯,劉奭那個大傻瓜,放著這樣的妙物居然不用……嘖嘖,真是個蠢貨。”

呂雉低垂著眼睛,仿佛那具身體不是自己的,對他的調笑和奚落更是充耳不聞。

“真乖。一會兒本侯給太後娘娘開苞,娘娘也要這般乖乖的,好好看著本侯的大肉棒,怎麼干進娘娘嬌滴滴的小嫩穴裡面的。”程宗揚指尖塞在美婦穴口,一邊戳弄,一邊道:“本侯一向助人為樂,今日代表天子,給太後娘娘開苞,讓娘娘體會到當女人的滋味……”

手指拔出,從穴口中帶出一股清亮的淫水,散發著一絲銷魂的媚惑氣息。

程宗揚心神莫名地恍惚了一下,那隻性器嵌在雪白的玉腿中間,仿佛一瓣嬌美的紅蓮,濕淋淋的,卻出奇得不見淫蕩,反而在嬌柔與羞澀中,顯露出處子的靜美和淡淡的幽香。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

蛇夫人笑道:“太後娘娘,准備好給主子侍寢。主子可是真龍降世,比你那個死鬼老公強出千百倍。能被主子開苞,可是你這輩子的福氣呢。”

呂雉眼神越發空洞,整個人似乎只剩下一具軀殼。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道:“你先出去。”

蛇夫人一愣,然後應道:“是。”

房門掩上,程宗揚還有些不放心,抬手一揮,四周系起的帷帳鬆開,垂落下來。

程宗揚抬眼看了看呂雉冷漠的面孔,又低頭看了看她熟艷而鮮美的性器,內心好一番天人交戰。做吧,有點沒面子。不做吧,這事自己還沒試過呢。

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若是錯過,只能誘惑死丫頭了。死丫頭可沒雉奴這麼聽話,未必會給自己這個機會。真可惜,自己當初先對合德做了也好啊……

程宗揚掙扎半晌,最後心一橫,抬手抱起呂雉,放在桶沿上,壓低聲音警告道:“不許往外說!”

呂雉漠然看著他,忽然間鳳目睜大,露出驚恐的表情。

程宗揚半伏在木桶內,手臂抱著她的雙腿,然後口一張,吻住她的玉戶。

呂雉雙手還剝著下體,一雙玉足翹在他肩頭,玉趾繃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個“不”字哽在喉頭,怎麼也吐不出來。

她想像過自己如何被他粗暴地奪去貞潔——就像那些侍奴一樣,母狗般卑微地伏在主人腳邊,撅著屁股被主人開苞。或者躺在桌子上,露出蜜穴,被主人一邊嘲諷一邊奪走她的處女。或者在眾人的圍觀下,自己主動爬到主人身上,把自己的處女嫩穴送在主人的陽具上,獻出自己的元紅。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幕。即便國色天香的趙飛燕,還是玉蕊新破的趙合德,都不曾被他品過玉戶。甚至他都不怎麼親吻那些侍奴,只因為那些侍奴的嘴巴都含過他的肉棒。

熾熱的呼吸噴到下體,呂雉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接著火熱的嘴唇觸到自己最敏感的部位……

“啊!”呂雉驚叫了一聲,然後猛地咬住嘴唇。

兩片嘴唇含住自己的花蒂,一股強烈的吸力將小巧的陰珠吸得鼓起,接著一個粗糙而又柔軟的物體卷住那粒小小的肉珠,充滿顆粒感的舌苔在敏感的陰蒂上劃過,呂雉像是觸電一樣,瞬間淌下淚來。

程宗揚含住陰蒂吸吮片刻,然後滿意地鬆開舌尖,張口將她玉戶整個含住,舌頭在柔嫩的陰唇間來回舔舐,品嘗著處女熟婦的滋味。

呂雉白美的雙腿搭在他肩上,兩手扶著桶沿,像是要躲開一樣,玉體微微後仰。她緊閉著眼睛,死死咬著唇瓣,胸前那隻雪白的乳球不停起伏,掀起一片片白膩的波浪。

成熟而嬌艷的性器像盛開的花朵一樣,散發著誘人的女性氣息。穴間紅膩的蜜肉在舌尖上顫抖著,滑嫩得像豆花一樣,尤其是那隻柔潤的小嫩穴,被自己舌尖一頂,便拼命縮緊,連整個玉戶都隨之抽動起來。

呂雉養尊處優多年,用盡天下最名貴的香料,程宗揚把頭埋在她兩腿之間,那兩條白馥馥的美腿貼在頸側,肌膚廝磨間,滿是馥郁的香氣。

舌尖在玉戶間不停地來回挑動著,陰蒂、外陰唇、內陰唇、陰唇內的蜜肉、穴口,被他逐一品嘗了一番,遍嘗處女美穴的滋味。接著舌尖又一次滑入穴口,這一次一直深入到穴內,直到碰觸到穴內那層韌膜……

呂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處女膜被他手指玩弄過之後,居然又被放到了舌尖上。連自己處女膜的滋味都被他嘗過了……

呂雉心裡驀然生起這個念頭,然後下體猛然一熱,一股熱流奔湧而出。

“干!”

程宗揚有些狼狽地抬起頭,氣惱地啐了一口。

呂雉失神地張著紅唇,渾身顫抖著,從未有過的強烈快感席卷全身,讓她意識都幾乎模糊。

恍惚間,身子一輕,被他抱在肩間,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等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躺在了地毯上。

身前精壯的男子將她雙腿架在肩上,然後往前俯下身。呂雉髻上的鳳釵歪到一邊,雪白的美腿被迫揚起,整個下體完全暴露出來,接著他腰身往前一送,那根火熱而堅硬的陽具頂入臀間,毫不客氣地擠進體內。

呂雉先是一個微小的錯愕,接著像被刀刺般渾身一緊,淚水奪眶而出。

“你哭什麼?”男子不悅地說道:“又不是沒干過?”

“不……不要……”身下的貴婦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哭泣著小聲央求道。

“搞清楚好不好?你現在是我的奴婢,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老爺我又沒開你的苞,干你的屁眼兒是看得起你,你還推三阻四的?”

“不要!”

那是她曾經的噩夢。從帶著兩個弟弟的孤女,突然入宮成為皇後,她原以為命運終於垂青自己,沒想到遭遇的卻是命運的嘲弄,使她淪為後宮那些知情人眼中的笑柄。

雖然已然過去多年,曾經的一切也變為不為人知的禁忌,但此刻被自己的主人侵犯,卻仿佛一處從未癒合的傷口,被人重新撕開。曾經遭受過的羞辱再次湧上心頭,呂雉竭力掙扎起來。不過她修為被制,在主人手下毫無反抗之力。

程宗揚大是不滿,“我又沒用你前面,用用後面怎麼了?劉奭那廝能用,憑什麼我不能用?你還委屈?你有什麼好委屈的?你那好弟弟倚仗著你的聲勢,這些年來殘害過多少女子?你心裡沒點數嗎?我就用下你屁眼兒,你還哭上了?”

程宗揚說著,腰身狠狠一挺,整根陽具破肛而入,盡數捅入美婦體內。呂雉痛叫著,雪臀被干得抬起,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用這個姿勢干身下美婦的屁眼兒,並不是十分順暢。不過程宗揚很滿意,這個姿勢自己不僅能觀賞這位太後娘娘屈辱的表情,把玩她圓潤的雙乳,還能欣賞她的處女嫩穴——比如自己干進去時,她的嫩穴會張開,那隻小巧柔嫩的穴口微微綻放,溢出一汪清亮的蜜汁。

身下的貴婦赤條條躺在地毯上,柔白的玉體震顫著,宛如起伏的波浪,柔順動人。她鳳釵滑脫,青絲散亂,玉齒咬著唇瓣,頰上早已淚流滿面。

陽具在美婦成熟而又溫暖緊湊的屁眼兒裡抽送著,帶來陣陣快感。程宗揚一邊挺動,一邊張開雙手,把玩著她胸前那對玉乳,對她的淚水視而不見,反而帶著一絲嘲諷說道:“太後娘娘的屁眼兒很緊嘛,干起來夠爽。劉奭那廢物還挺有福氣的。可惜你晚回來一日,昨晚我才剛給皇後娘娘的後庭開苞,要不然就把你們婆媳擺到一處,給你們兩個的屁眼兒一塊兒開了,比比你們婆媳誰的屁眼兒干著更爽……”

“你哭個屁啊!真比起來,你兒媳比你還要漂亮一點,無論容貌、氣質,還是身材、肌膚,都是絕色!你那便宜兒子也是廢物,還天子呢,連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要不是我幫忙,你們呂家那幫混賬東西,這會兒不知道給你的便宜兒子戴多少頂綠帽子了。”

“說來也好笑,劉驁暗地裡借著游獵,籠絡死士,想要對付你。結果還沒准備好,就被他的便宜舅舅一鍋端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哎,你說我是不是真是真龍降世,有大氣運在身?這報應來得還真快!我干你,那是替天行道!”

“來,換個姿勢。你如今是我的奴婢,唯一的本分就是讓老爺爽……”

呂雉跪在地上,像娼妓一樣撅著屁股,被他干得叫不出來。那根陽具仿佛有著無窮的精力,一下一下貫入體內,每一下都力道十足,似乎永遠都不會疲倦。渾圓的雪臀豐滑而又白膩,那隻粉艷柔嫩的屁眼兒被肉棒塞得滿滿的,火熱的棒身在腸道內不停進出,呂雉伏著身,秀眉顰緊,豐滿的大屁股被干得不住亂顫。

身後的男子粗暴地侵犯著她的肛洞,陽具拔出時,龜頭鼓脹的肉冠卡在肛洞邊緣,將那隻雪臀帶得抬起,接著又重重貫入肛內,仿佛將那隻白艷的豐臀挑在陽具上,任意擺弄。

呂雉覺得自己就像一具跪伏在海灘上的白沙雕像一樣,被洶湧而狂暴的海浪不斷拍打侵蝕,曾經那些屈辱的記憶在一波又一波衝擊下,像流沙一樣被撞得粉碎。漸漸的,那個曾經給她噩夢般記憶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只剩下此時此刻正在自己肛內挺弄的身影。

比起那位至高無上卻色厲內荏的天子,臀後的身影更高大、更強壯,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籠罩著自己脆弱的身體。就像宿命一樣,自己再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收斂羽翼,蜷伏在他身下。恍惚中,一隻手伸到自己下體,撫弄著自己未經人事的處子蜜穴。呂雉放棄了掙扎,任由他把玩著自己未曾開苞的嫩穴,直到自己被他揪著花蒂,再一次迎來高潮。

蛇夫人在門外聽著,房內半晌沒有動靜,好不容易傳來一聲驚叫,接著又沒了聲音。她心下納罕,主子這是在做什麼呢?給雉奴開個苞要這麼久?這會兒又沒了聲音,難道是把她嘴巴堵上了?

真是的,主子行事從來沒有避過自己這些侍奴,偏偏到了雉奴,竟把自己趕出來!蛇夫人悻悻然暗道:落勢鳳凰不如雞,那賤人不過一個失勢的太後,有什麼金貴的?

過了好半晌,房內才傳來女子的低叫,雖然斷斷續續,但能聽出是交合中的聲音。

蛇奴沒來由地生出一絲得意。到底是自家主子,那賤人每日裡冷冰冰地扮高貴,還不是一樣被主子收用了?

足足又等了一刻鐘,房門終於打開。呂雉腳步虛浮的從房內出來,她臉色潮紅中帶著一絲蒼白,空洞的眼神毫無神采,頭髮亂紛紛的,臉上還有淚痕,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蛇奴看著她行走時的步態,嘴角微微挑起。看來這賤人被干得不輕,這會兒腿都軟了。瞧這位一向矜貴的太後娘娘顏面掃地的狼狽模樣,真讓人說不出的開心和愉悅。

蛇奴拉起呂雉的手,高聲笑道:“太後娘娘剛破了體,可是辛苦了。只是還歇不得,這會兒該去給紫媽媽磕頭呢。”

呂雉掙了一下,沒能掙開,反而被她故意扭住手指,像是要將自己的指骨擰碎一般。指節傳來的劇痛使她眼前一陣發黑,幾乎要暈倒在地。

程宗揚抱著手臂,從門口露出半邊身體,“去吧。”說著給了她一個充滿威脅的眼神。

呂雉吃痛之余,玉容不由一紅。

他方才的話似乎還縈繞在耳邊,“方才的事不許說出去!要不然,我立馬弄死你!記住沒有?”

呂雉手指抖了一下,下體似乎又傳來他呼吸的熱氣,還有胡茬扎在蜜肉上的刺痛……

“喲,一個侍寢的下賤奴婢,還羞得跟個新嫁娘似的?”蛇夫人挑起她的下巴,揶揄道:“還好被主子開過苞,什麼時候也讓姊姊爽一下啊?”

那是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秘密……呂雉忽然變得氣定神閑,淡淡道:“但憑吩咐。”

“說得挺大方,”蛇夫人白了她一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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