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那我就殺了你!"鱟相干乾脆。
若問望向母親,只見那雙冰冷的眼裡全無生氣,驀然間他竟覺得這個女人或許根本就不是他的母親,她就是另一個鱟,冷酷惡毒,恨不得全天下人為她陪葬。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殺她。她與他是沒有交集的,他一直這麼想。
若君抬頭看見若問長劍,忽然森冷長笑起來,她親手開封的劍,如今,要奪去她的生命,她這段殘敗不堪,漫漫無望的生命。若君從未這樣笑過,那尖銳的聲音甚至撕裂長空,只讓周圍的男人們心涼無際。
若問就在這笑聲中,握緊長劍,慢慢抵上若君的脖子,冰冷的白刃割裂了她的皮膚,滲出的鮮血順著劍緣淌下,一滴滴落入黃土。眾人不禁屏息以待,卻只有若君自己,絲毫沒有懼意,依舊失心地笑著。
若問皺起眉,劍端移到她的胸口上,尋找著她的心臟。然後抬眼看了一眼若君,低道:"你自由了,母親。"
說著,一劍穿心。若君的尖笑戛然而止,她低頭望著刺入自己身體的利劍,彷彿在瞬間回到了鐵棘,她還是狩獵日祭祀的巫女,她只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噩夢,終於在這一刻甦醒,剎那間,她的眼神不再冰冷,她就劍俯下身,在劍上落下虔誠的一吻。
那個情景,令在場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不發一言。
若問面無表情地看著母親倒在地上,人一旦死了,就代表她與周圍的一切斷絕了聯繫。
"你可以走了!"鱟說。
若問站在原地,深深看了一眼鱟,便上前兩步抱起坐在地上的慶純,然後帶著百來人躍馬離營。慶純與若問共乘一騎,她靠在若問背上,偷偷回望著躺在鱟腳下若君的屍體,心裡乍然作痛,她曾想問她,我們何時離去?而她,再也得不到答案。
若問一行不待回首,發狠地狂奔,怎料不及鱟竟猛地遠遠擲出大刀,刀身旋轉而至,嗖一聲正中慶純後背,慶純抱著若問的腰,咬牙只是悶叫一聲,隨即汩汩吐血,若問心中不祥,正欲回頭探看,卻頓覺腰上一緊,慶純低道:"兄長,我沒事,別停下來。"
剎時若問只覺天地間風沙都已化作烈火,焚盡他五內,他失去了一切知覺,只除了策馬狂奔時馬蹄鑿沙的喋喋聲,只除了背上不斷擴大的血冷浸漬,他知道,那是慶純的血。
鱟見若問連頭都沒有回,不消一刻已快奔出他視野,驀地囂吼起來,"兒,這把刀老子送給你了,從今往後你我就算是分道揚鑣,下次再見,便只論生死,休說前緣!"
鱟的話在空中迴蕩著,隨即沉寂。營地外彙集起來的兩百來人全隨若問踏沙而去,一口氣奔出幾十里外,若問才看到地平線處露出一座小小的綠洲,他滿臉灰沙,終於回頭對慶純一笑。
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笑,他本來想對她說:"再堅持一下,前面有綠洲。"
可她,只像睡著了般,已經墜入了永遠的夢鄉,當皓月出雲,若問的馬逐漸停了下來。腰上一鬆,只見慶純摟著他的兩隻手,正如糾結解脫,緩緩地自他身上滑下。
若問沒有說話,呼啦撕下一條衣布,將慶純的身子與自己緊緊系在一起,策馬奔向綠洲。終,他是一無所有地到來,也一無所有地離開。
潮沙陷離魂,情長累兒女,
由來刀劍引,滿身皆伶仃。
時光荏苒,狂沙依舊,錚錚兩年過去,若問十九歲,已經是北漠上不容忽視的匪首。他的生活很簡單,只剩刀劍與兄弟。當然,也不是沒有兄弟背叛他,可拼拼打打下來,總也有人來有人去。他倒是無所謂,留下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走掉的,要麼帶走靈魂,留下屍身,要麼各憑本事,分鑣破出。在他而言,人生不外這幾種人,這幾多事。
若問很喜歡女人,沉浸在女人的身體裡對他是一種撫慰,從他十三歲開葷以來,他就沒有斷過雲雨之歡。有時干成了大事,他還會特別的興奮,一夜叫十來個女人侍奉。但他從來沒有特別憐惜或喜歡的對象,在他的心裡,女人的身體並不值得留戀。
如果不是蠻狐,或許若問這輩子都不會娶妻。可是,意外的,在若問一生中,妻,竟是他第一個尊重的女人。他並不愛她,也不眷戀她,但,他尊重她。
妻的名字叫枘,長得很像慶純,蠻狐就在她大婚時掠走了她,只為了她的相貌,可以討好若問。若問坐在寬長的椅子上,正是旖旎過後,衣衫不整,靡靡頹廢的模樣,見到枘一身新娘衣裝,竟頓時起了玩心,只笑道:"一覺醒來就多了個新娘子,乾脆老子也來當回新郎官?"
枘啐了他一口,若問卻臉色不變,淡道:"吐我口水,有點膽子!"
枘咬牙,"要殺快殺。"
若問驀地大笑,"小姑娘,咱們不殺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枘見他邪惡的神情,毫不遮掩的痞氣,心中乍然明白自己處在怎樣的境地,只默不作聲,靜待著結局。然而,在她,那結局卻是她不能承受之痛。若問在一幫兄弟的挑唆下遊戲般與她成親,與她三拜,與她交杯,最後,在一陣又一陣下流叫聲中,與她當眾"洞房"。 十七歲未經人事的枘,承受著若問的折磨,不發一聲,咬碎了牙,不接受他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