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大漠情殤 作者:簡暗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31 17:50: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 2292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1 22:21
九十

  "那我就殺了你!"鱟相干乾脆。

  若問望向母親,只見那雙冰冷的眼裡全無生氣,驀然間他竟覺得這個女人或許根本就不是他的母親,她就是另一個鱟,冷酷惡毒,恨不得全天下人為她陪葬。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殺她。她與他是沒有交集的,他一直這麼想。

  若君抬頭看見若問長劍,忽然森冷長笑起來,她親手開封的劍,如今,要奪去她的生命,她這段殘敗不堪,漫漫無望的生命。若君從未這樣笑過,那尖銳的聲音甚至撕裂長空,只讓周圍的男人們心涼無際。

  若問就在這笑聲中,握緊長劍,慢慢抵上若君的脖子,冰冷的白刃割裂了她的皮膚,滲出的鮮血順著劍緣淌下,一滴滴落入黃土。眾人不禁屏息以待,卻只有若君自己,絲毫沒有懼意,依舊失心地笑著。

  若問皺起眉,劍端移到她的胸口上,尋找著她的心臟。然後抬眼看了一眼若君,低道:"你自由了,母親。"

  說著,一劍穿心。若君的尖笑戛然而止,她低頭望著刺入自己身體的利劍,彷彿在瞬間回到了鐵棘,她還是狩獵日祭祀的巫女,她只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噩夢,終於在這一刻甦醒,剎那間,她的眼神不再冰冷,她就劍俯下身,在劍上落下虔誠的一吻。

  那個情景,令在場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不發一言。

  若問面無表情地看著母親倒在地上,人一旦死了,就代表她與周圍的一切斷絕了聯繫。

  "你可以走了!"鱟說。

  若問站在原地,深深看了一眼鱟,便上前兩步抱起坐在地上的慶純,然後帶著百來人躍馬離營。慶純與若問共乘一騎,她靠在若問背上,偷偷回望著躺在鱟腳下若君的屍體,心裡乍然作痛,她曾想問她,我們何時離去?而她,再也得不到答案。

  若問一行不待回首,發狠地狂奔,怎料不及鱟竟猛地遠遠擲出大刀,刀身旋轉而至,嗖一聲正中慶純後背,慶純抱著若問的腰,咬牙只是悶叫一聲,隨即汩汩吐血,若問心中不祥,正欲回頭探看,卻頓覺腰上一緊,慶純低道:"兄長,我沒事,別停下來。"

  剎時若問只覺天地間風沙都已化作烈火,焚盡他五內,他失去了一切知覺,只除了策馬狂奔時馬蹄鑿沙的喋喋聲,只除了背上不斷擴大的血冷浸漬,他知道,那是慶純的血。

  鱟見若問連頭都沒有回,不消一刻已快奔出他視野,驀地囂吼起來,"兒,這把刀老子送給你了,從今往後你我就算是分道揚鑣,下次再見,便只論生死,休說前緣!"

  鱟的話在空中迴蕩著,隨即沉寂。營地外彙集起來的兩百來人全隨若問踏沙而去,一口氣奔出幾十里外,若問才看到地平線處露出一座小小的綠洲,他滿臉灰沙,終於回頭對慶純一笑。

  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笑,他本來想對她說:"再堅持一下,前面有綠洲。"

  可她,只像睡著了般,已經墜入了永遠的夢鄉,當皓月出雲,若問的馬逐漸停了下來。腰上一鬆,只見慶純摟著他的兩隻手,正如糾結解脫,緩緩地自他身上滑下。

  若問沒有說話,呼啦撕下一條衣布,將慶純的身子與自己緊緊系在一起,策馬奔向綠洲。終,他是一無所有地到來,也一無所有地離開。

  潮沙陷離魂,情長累兒女,

  由來刀劍引,滿身皆伶仃。

  時光荏苒,狂沙依舊,錚錚兩年過去,若問十九歲,已經是北漠上不容忽視的匪首。他的生活很簡單,只剩刀劍與兄弟。當然,也不是沒有兄弟背叛他,可拼拼打打下來,總也有人來有人去。他倒是無所謂,留下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走掉的,要麼帶走靈魂,留下屍身,要麼各憑本事,分鑣破出。在他而言,人生不外這幾種人,這幾多事。

  若問很喜歡女人,沉浸在女人的身體裡對他是一種撫慰,從他十三歲開葷以來,他就沒有斷過雲雨之歡。有時干成了大事,他還會特別的興奮,一夜叫十來個女人侍奉。但他從來沒有特別憐惜或喜歡的對象,在他的心裡,女人的身體並不值得留戀。

  如果不是蠻狐,或許若問這輩子都不會娶妻。可是,意外的,在若問一生中,妻,竟是他第一個尊重的女人。他並不愛她,也不眷戀她,但,他尊重她。

  妻的名字叫枘,長得很像慶純,蠻狐就在她大婚時掠走了她,只為了她的相貌,可以討好若問。若問坐在寬長的椅子上,正是旖旎過後,衣衫不整,靡靡頹廢的模樣,見到枘一身新娘衣裝,竟頓時起了玩心,只笑道:"一覺醒來就多了個新娘子,乾脆老子也來當回新郎官?"

  枘啐了他一口,若問卻臉色不變,淡道:"吐我口水,有點膽子!"

  枘咬牙,"要殺快殺。"

  若問驀地大笑,"小姑娘,咱們不殺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枘見他邪惡的神情,毫不遮掩的痞氣,心中乍然明白自己處在怎樣的境地,只默不作聲,靜待著結局。然而,在她,那結局卻是她不能承受之痛。若問在一幫兄弟的挑唆下遊戲般與她成親,與她三拜,與她交杯,最後,在一陣又一陣下流叫聲中,與她當眾"洞房"。 十七歲未經人事的枘,承受著若問的折磨,不發一聲,咬碎了牙,不接受他的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31 22:22
九十一

  然而,娶妻方才十日,若問便對她有些厭惡了。在他的床上,枘從來都沒有反應,這讓他覺得很不滿足,令他不得不喚其他的女人來作陪,而枘就縮在一邊,看著牆,或者看著窗。

  其後,不知又是過了多久,狼頭圍到一隊游民,便趕緊派人回了消息,那時正是隆冬,他們需要更豐富的物資,於是若問傾巢而出,一出半日時光,就已滿載而歸。

  戰利品像小山一般堆在大堂中央,土匪們的兵刃上還縈繞著揮不去的腥氣,被擄來的女人們則全部裸綁在一邊,等候挑選。若問黃昏時下令打擂,誠象便將戰利品分為三份,一份直接歸屬若問,一份則為儲備,剩下的,只由打擂分得。

  戰利品中有一條長長的金色錦帶,上面繡著太陽和月亮,刺金,十分精細。蠻狐見著它竟特別的興奮,只道:"日月披身是個好兆頭。"於是便將它繞上了若問的腰間,若問很是得意。打擂後的前堂總是凌亂的,不過意外的是,那天晚上難得有個女人,站在門前,一直冷眼旁觀。

  她是枘。

  她第一次冷笑,而若問坐在大椅上,隔著淫糜的大堂,看著枘。很奇妙地,他竟然自己起身,朝她走去。

  枘從來不怕他,只是看到他腰上錦帶,臉色驟然間發白,她猛伸手拽住帶頭,直直問他:"殺光了?"

  若問道:"殺光了!"

  她又問:"一個不留?"

  若問道:"除了幾個女人!"

  她往後踉蹌幾步,手上卻還緊抓著那錦帶,若問立刻反應過來,司空見慣之事了,斷是冤家路窄,死的正是她族人吧,區區幾百罷了。

  若問面無表情,瞧著她搖搖欲墜,只覺得渾身興奮,他驀地打橫抱起她,直往臥房裡去,在有床可用的情況下,他從不就地尋歡。

  枘於清晨時制槍,藏於床下,日落時分,刺殺若問,未遂,僅致其瘡疤。枘年約十九,新婚不越半年,雲雨無歡,自問生死無顏,於床榻繾卷時自絞雙眼,誓死不見仇人面。

  若問出意外之舉,為枘冠姓,匪類無不愕然,大漠匪首以毀容盲女為妻,三年不見下堂。春秋歸去來,三年共一槍,枘刺殺若問從未成功,抑鬱成疾,受病痛折磨,作繭自縛,終得若問穿胸一槍,了此餘生。

  若問這輩子,殺人如麻,手下亡靈不計其數。他飢餓則奪人之食;他寒冷則去人之衣;淫則雲雨,怒則毀物;富則盡歡,險則搏命。若問從這樣的人生中找不出真理,卻找得出答案,能夠繼續存活下去的答案,能夠為自己而戰的答案!

  他的刀,弒父;他的劍,葬母;他的槍,奪妻。

  他的這條命,依附著他的心,從不迷惘,他不覺得這是冷酷的,相反,他對死於他手下的人們有著訴說不清的情感。

  若問過二十五歲後才遇見皇北霜,一開始只是覺得她美麗,當然了,還有些聰明。不過,那種美麗與聰明,似乎遠不是他所能掌握的,若嵐緋問格心薇,他的女人多的是,但說肉體之歡,他並不覺得自己飢渴。可是,女人,如果於他已無飢渴,那麼,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能令他追至窮途末路卻依然無悔?

  皇北霜像一根火引,燃燒著向他竄來,與她每一次的相遇,都成為一種絢爛。

  還記得,那個綠洲真的很小,時逢若問與皇北霜初逃落澗,避風而往。小綠洲上人群雜亂不安,但綠洲外呼嘯的風沙壓制了一切,難民們互相擁抱著圍成一圈。偏就若問與難民群劃界而席,他背對著塵沙最猛的方向,將皇北霜摟在懷裡,他的懷裡沒有風沙,只有起伏的心跳,一雙暗紫色的眼瞳還機警地環視四周。

  "小沙暴而已,很快就過去了。"

  須臾,若問毫不在乎地說,兩眼直直盯著她,而她此時只是臉色蒼白,不堪愁緒的模樣,只見她輕抬起頭,眼神忽悠一閃,似是想要說話,卻讓若問以一指點住,他的臉靠下來一些,聲音低沉沙啞,"別說話,會吃沙!"然後,便狠狠地吻下來,肆無忌憚。他知道,她從來不敢拒絕他的吻,徒勞的抗拒只會弄巧成拙罷了,她或許不瞭解他的一切,但最少,她瞭解他的強勢。只要他暫不做更深的索求,她總是會選擇明哲保身。

  風暴持續了多久若問並不知道,他的全身都只在感受懷裡溫香的女人。後來風暴變大了,他乾脆摟她一起倒下,壓著她,很久,直到風沙將他們都掩埋了,他才發現耳邊的呼嘯已不知何時停止,他像沙地裡的跳鼠般,猛地從沙下鑽出頭來,只見塵灰飛動,細細黃沙從他的衣服一縷縷飄下。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後低下頭,滿意於她臉上沒有沾上一粒塵埃,她依舊面容皎潔,清冷的眼睛,正微眯著,重新適應明亮的光線。

  "你還不下去!"須臾,她果然惱火地低叱。

  若問卻笑了起來,偏就那麼壓著她,一動不動。

  男人就該壓著自己的女人……

  皇北霜見他不動,自己又無從抵抗,只好側過臉,冷冷回道:"算了,算了,不起來也罷,就讓這黃沙土堆做你的墳頭罷,從此通黃泉!"

  若問的呼吸很重,他不肯起身,然而面對皇北霜這樣刻毒的話,他竟覺得情趣盎盎。

  "知道嗎?我很喜歡你這個樣子!"他一邊說一邊摸她的臉,鼻子,眼睛,嘴巴,眉宇……她的神情在他看來永遠都是鮮活的,就像黃土世界中,唯一一抹豔紅。

  "皇北霜!皇北霜!"他盯著她的眼,字字對她說:"陰曹地府我寂寞不了,可是,黃泉路上,我定要是你這曼妙的身軀相伴!陪我吧,這一生……"

  這是若問,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彷彿求救般的呢喃!

  只不過命運從無萬解,處處都是謎題,不能掌握的,不能滿足的,不能得到的,對於若問而言,或許從來都只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屬於別人,搶不到,得不到,也……

  毀不了……

  刀!

  月刃光寒,

  濁酒共血染。

  槍!

  赤纓腥瀾,

  嬌軀何相伴。

  劍!

  氣沖荒灘,

  亂冢通天山。

  吾邪!

  三兵入命,

  生死誰人定。

  汝邪!

  紅妝鮮衣,

  引魂入痴迷。

  上邪!

  欲與共金銀,

  金銀乃不期;

  欲與共佳餚,

  佳餚乃不及。

  刀槍劍,鳴不停,

  欲與共床笫,

  一寢萬年冰!

  問何以?

  只道今生了,

  他朝還一笑!

  (全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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