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聞香識玉人 作者：陌上人如玉（已完成）

第420章 妄自獨飲千古恨

　　寧妃娘娘很快就接到消息趕來了。

　　當她看見十一滿身煙塵，一臉狼狽的坐在地上時，一個箭步衝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

　　凌宵天側過身子，將蘇白桐擋在身後，顯然他不想讓她直接面對寧妃。

　　寧妃猛地轉頭瞪向凌靜瀟，「你說。十一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凌靜瀟沒有回答，而是抬眸看向寧妃。

　　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會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可是這一次，他卻沉默著，眸光冷淡。

　　「十一，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走水？」

　　十一合了眼睛，「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寧妃沒想到居然連十一也不肯理她，一時間滿腔的怒氣沒處發泄。

　　早就有內侍跟宮女開始滅火，廊下濃煙滾滾，根本沒法待人，寧妃想將十一帶回去，可是十一也不知怎麼回事，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管寧妃威逼利誘，怎麼也不肯跟她走。

　　寧妃只好將他安排在一側的殿內休息，並找來了幾個太醫。

　　十一理也沒理，直接將太醫全都打發了。

　　凌靜瀟站在殿外，一直沒有進去。

　　「六哥。我……」凌靜瀟欲言又止。

　　凌宵天微微一笑，一拳打在他的肩頭上，「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矯情起來了。」

　　凌靜瀟神色卻沒有因此而變的輕鬆，「是我做錯了麼？」

　　「不知道。」許久凌宵天才吐出三個字，「不過我知道你盡力了。」

　　這麼多年護著十一，他全都看在眼裡。

　　凌靜瀟突然轉身向外走去。

　　「十弟！」凌宵天喊了聲。

　　凌靜瀟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保重。」

　　凌宵天看到凌靜瀟雙手合十。輕誦了聲佛號，衣袖飄擺，大步走進雨幕中。

　　「我們也回去吧。」凌宵天對蘇白桐道，伸手替她擦去臉頰上被煙火熏黑的痕跡，「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丫頭，還說讓孤王養著身子，嚇都被你嚇死了，等孤王成了仙，看你怎麼後悔去。」

　　蘇白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凌宵天的手冰冷的，就像外面的春雨。

　　她低頭輕輕吻了吻他的手背。

　　桃花美目中瞬時柔光瀲灩，凌宵天低頭學著她的模樣，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就在這時，從殿內走出名宮女，來到蘇白桐面前道：「十一殿下有話想與緋王妃說。」

　　凌宵天目光中的溫度立時降了幾分，「他還想說什麼？」

　　一次地獄香，一次下毒還嫌不夠多，要不是蘇白桐善於制香，沒有被那花香克制住，今天她就險遭不測。

　　「十一殿下說他有要事對緋王妃說，請緋王行個方便。」宮女道。

　　凌宵天緊緊環著蘇白桐的腰不肯鬆手。

　　蘇白桐眼中閃出銀光，使用陰陽眼看向眼前的宮女。

　　虛幻中，她見到宮女們驚慌失措的來回奔走，就連寧妃也滿面倉皇的衝進殿內。

　　緊接著，有太醫走了出來，連連搖頭。

　　所有的宮女全都垂著頭，掩面哭泣的模樣。

　　蘇白桐輕輕拉了拉凌宵天的衣袖，「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嗎？」

　　凌宵天低頭看向她，用問詢的目光打量著她。

　　「我想這一次，十一殿下是真的有事要告訴我。」

　　凌宵天脣角緊抿，「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進了殿內。

　　十一殿下這時已然換了衣裳，身著一襲素衣歪在軟榻上。

　　沒了輪椅，他寸步難行。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來，臉上隱隱帶著淚痕。

　　「十哥呢？」他啞著聲音問。

　　凌宵天沒有回答，蘇白桐只好開口道：「他出宮去了。」

　　「走了？」十一呼吸急促，突然猛地咳了起來。

　　凌宵天站在那裡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現在你終於滿意了？」

　　十一好不容易才止住咳聲，「沒錯，我滿意了。」他想笑，可是嘴角抽了抽，露出的表情比哭還難看，「你現在討厭我了吧？」這話他是向蘇白桐說的。

　　「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蘇白桐語調冷淡，一字一頓。

　　十一眼中的光華瞬時擴大，他緩緩向蘇白桐伸出手去。

　　蘇白桐盯著他的那隻手看了看，最終沒有碰他，而是向前靠了幾步。

　　「太可惜了，我沒有早些認識你。」十一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對不起。」

　　突然他伸手拉住了蘇白桐的衣角。

　　凌宵天眸光不由得一暗。

　　蘇白桐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低頭看著少年明亮的雙眸。

　　「你說的對，捅了別人，最後疼的人只能是自己。」少年的嘴角隱隱滲出血跡，「最後一個請求，你能抱我一下嗎？」

　　蘇白桐愣了愣，雖然面無表情，但也沒有拒絕他的意思，「你先告訴我是誰在背後指使你。」

　　「你若抱了我，我就告訴你。」十一表情放鬆下來，露出促狹的一面，可是他嘴角逸出的血跡卻越來越多，他努力吞咽著，不想讓血噴出來。

　　蘇白桐站在那裡，身子仍是沒有動。

　　十一好像等不及了，緊緊的抱住了她。

　　蘇白桐清晰的看見，他無聲的向自己說了兩個字：賢王。

　　原來是他。

　　十一鬆手放開她，重新臥回到軟榻上面，「你們走吧，我累了。」他悶聲道。

　　凌宵天默不作聲的攬過蘇白桐的肩頭，帶她出了大殿。

　　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十一將頭埋在柔軟的錦被裡，鮮血不斷從他的嘴跟鼻子裡溢出來。

　　他不想死，不想……

　　可是他也不想成為一個廢人。

　　與其變成廢人，還不如死了的乾淨。

　　他一直保持著沉默，就算疼的全身發抖他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殿內的宮女幾次過來查看，都以為他睡了，所以誰也沒敢上前打擾。

　　全身開始發冷，胸口也像針扎般的疼。

　　他用最後的力氣探手摸索向他的膝蓋，在那裡他摸到了肌肉下隱藏著的鐵針。

　　真是遺憾啊，就連死也要帶著它……就是到了地獄裡也要依然忍受這份疼痛。

　　他輕輕笑了一下，等寧妃發現他的屍體時，會是個什麼樣子？她一定會氣的發瘋吧？

　　血順著他微笑的嘴角，源源不斷的流出來，將他身下的錦被染透……

　　隨著窗外春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十一的手滑落下去，氣息漸無。

第421章 悔之晚矣，送給死人吃的香丸

　　十一皇子服毒斃於寧妃宮中。

　　此事傳來之時，皇帝正在御書房與近臣議事。

　　聞聽此言，皇帝立即帶了賈公公前往寧妃宮中。

　　寧妃宮裡一片蕭殺，所有的宮女跟內侍全都跪在殿前，皇帝來時，遠遠的就聽見廷杖揮舞之聲。

　　宮女內侍一個個被杖斃於殿前。寧妃凶神惡煞般坐在那裡，面目猙獰。

　　「十一絕不會自盡，你們……定是你們幹的好事。來人！給本宮狠狠地打！既然沒人承認，那就全部打死！」

　　這時皇帝走了進來，寧妃這才忙忙起身，滿眼的委屈，剛叫了聲，「皇上」，就淚如雨下。

　　「十一死的冤枉啊。」寧妃跪在皇帝腳下不肯起身，「請皇上為臣妾做主，臣妾定要查清殺害十一的凶手！」

　　「十一現在何處？」皇帝問。

　　「還停放在偏殿內。」

　　皇帝帶著賈公公進了偏殿。

　　偏殿內為了停放十一的屍體，所以沒有擺放任何取暖的炭盆。

　　殿內冷氣森森，剛剛下過雨的濕氣吹進殿裡，一陣陣吹拂著殿內的紗縵。

　　皇帝並沒有走近，他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

　　十一躺在床上。穿戴整齊，看上去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

　　還是那張蒼白的小臉，病怏怏的模樣，就好像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賈公公。」皇帝沉聲道，「十一殿下今年……多大了？」

　　賈公公低頭上前半步。「回皇上，十一殿下與十殿下同年。」

　　好久不曾過問此事，他差點忘記了。

　　殿外仍時不時傳來寧妃杖責宮女的聲音，皇帝並沒有阻止她的瘋狂舉動。

　　「朕記得當年欽天監曾說過，十一是貴人轉世？」皇帝嗤笑了一下，「你去讓人問問他們。看他們如何答覆。」役肝呆號。

　　「是。」賈公公退下去派人前往欽天監。

　　皇帝很快就離了寧妃宮中，寧妃哭哭啼啼，皇帝也只是安慰了幾句，又叫來太醫問明十一殿下的死因。

　　服毒？

　　聽到這個答案時，皇帝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點了點頭，只吐出兩個字：「厚葬。」

　　欽天監很快來了人，稱夜間星相併無變化，貴人星仍在，而且已有安定的趨勢。

　　皇帝不由得愣了愣。

　　貴人星仍在？也就是說……十一不是真正的貴人轉世了？

　　這一消息可是遠遠比十一殿下服毒自盡還要更朝臣們感興趣。

　　寧妃身邊的近臣們聽到消息第一時間就趕來了。

　　「怎麼會……十一殿下竟然不是貴人轉世！」

　　「寧妃娘娘，您當初是怎麼判斷出十一殿下就是欽天監所指的貴人呢？」

　　「娘娘，十殿下現在何處？」

　　寧妃被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弄的頭都大了。

　　她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本以為憑藉著她的兒子，與她娘家的勢力，還有拉攏來的這些近臣將來就能讓她坐上太后的寶座。

　　所以這麼多年來她精心算計，一步步，隱忍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太子瘋癲不治，賢王又正好被皇帝幽禁，這麼好的機會可是百年難遇。

　　她這邊正在策劃將十一膝蓋裡的鐵針取出來，讓他恢復行走，以期讓皇帝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奇蹟……不想十一竟然自盡身亡了。

　　「這個沒用的東西……」寧妃銀牙咬的咯咯響。

　　「寧妃娘娘，您要早做打算呀。」近臣提醒道，「既然欽天監說十一殿下不是貴人，那麼貴人就應該另有其人，難道是十殿下不成？」

　　寧妃嘴角扯了扯，就連她也沒想到那天預所指的人，竟然是她生的那個「女兒」。

　　「不可能是他。」寧妃斷然道。

　　一個女兒身怎麼可能成為「貴人」，而且十殿下的身份要是露出水面，那她可是欺君之罪。

　　「不管怎樣，先讓十殿下回來吧。」一位大臣道。

　　「不錯，娘娘，有十殿下在，此事就更好辦些。」

　　眾人七嘴八舌，寧妃也逐漸想明白了，女兒身又怎樣，只要牢牢抓在手裡，就不怕他翻出天去。

　　「來人！」寧妃吩咐道，「速去十皇子府，請十殿下進宮！」

　　「娘娘，為臣聽說十殿下可是高僧的弟子，皇上正好又痴迷長生之術，不如讓十殿下接了煉丹房的差事，也好與皇帝多親多近……」

　　「為臣以為，上一次祁涼戰之戰，十殿下處事不亂，乃是堪得大用，娘娘不妨讓他多與朝中武將結交，聽說最近齊國又開始蠢蠢欲動，十殿下如能立得戰功，這次皇上就該給他封王了。」

　　眾人議論紛紛，寧妃聽了半天也沒有拿出個準主意來。

　　就在這時，外面進來回事的宮女，道：「啟稟娘娘，十殿下不在府中。」

　　「什麼？」寧妃一愣，「他去了何處？快些讓他進宮來！」

　　「十殿下現在已然離京，聽他府裡的下人說，好像是去尋他的師傅去了。」

　　寧妃擰眉，「那就派人去把他追回來！」

　　十殿下的性子她是清楚的，他最愛護的人便是十一，要是聽到他出事的消息定然會馬上趕回來。

　　等群臣散去後，寧妃一個人來到偏殿，看著十一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不禁打了個寒顫。

　　「本宮忍了這麼多年，你卻連這幾年都忍不住，真是沒用！」她緩緩走上前來，低頭俯視著十一的臉。

　　十一脣角微微含笑，竟然完全沒有將死之人離去前的悲哀與恐懼。

　　「你就這麼高興離開本宮？」寧妃喃喃自語，她一個人站在十一的屍體前，沒人知道她此刻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緋王府。

　　「十一弟走了。」凌宵天進屋來將消息告訴蘇白桐。

　　蘇白桐正在制香，她小心的將香屑和著酒液捏著丸狀。

　　「十殿下呢？」她問。

　　「已然離京了。」凌宵天道，「不過寧妃定會派人去追，十一弟現在不在了，她又想將貴人轉世的名頭安到老十頭上，真是好算計。」他嗤笑了一聲。

　　「非是寧妃算計。」蘇白桐緩緩道，「也許從一開始她就看錯了，所謂貴人並非是指能坐得金龍之位的人。」

　　「你的意思是……」

　　「高僧中也不乏貴人轉世。」蘇白桐眼睛裡亮晶晶的，望著凌宵天，「其實我早就覺得十殿下不同於尋常之人，如能棄得紅塵，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凌宵天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只是苦了十弟。」

　　「置身其中，又怎麼會覺得苦呢。」蘇白桐將香丸做好，小心的放在桌上晾乾，「十一殿下何時下葬？」

　　「應該會很快，今晚可能就會被送到皇陵去。」凌宵天思忖道，十一沒有被封王，而且又是死的這麼不光彩，皇帝一定不會留他在宮裡太久。

　　蘇白桐將那枚做好的香丸拿到他面前，耳語道：「你能想辦法將此藥放入十一殿下口中嗎？」

第422章 賢王痛陳兄弟情，焚香閣裡巧安頓

　　皇宮，疏儀宮。

　　賢王眉頭輕蹙，盯著面前偽裝成內侍的眼線，「十一真的死了？」

　　「是，屬下親眼看見十一殿下被抬出寧妃宮中，皇上有令。將十一殿下送往皇陵。擇日厚葬。」

　　其實皇帝是對十一這種懦弱的兒子感覺到不滿吧，說是厚葬。可是卻根本不能容他的靈柩停在宮裡。

　　賢王沉默了片刻，說了句：「現在死了有些可惜。」

　　那名屬下不知賢王此言何意，低著頭沒敢搭話。

　　「不過……早晚都要死的，這樣也好，乾淨。」賢王冷笑，「正好本王也能借這機會出去。」

　　「還有件事……」屬下支吾道。

　　「說。」

　　「緋王爺去了皇陵。」

　　賢王微微一愣，「與他同去的還有何人？」

　　那名屬下搖頭，「只有緋王自己，十殿下已經離開京都，寧妃娘娘派人去追了，好像是想叫他回來。」

　　「她那個鬼地方，但凡有腦子的都不會想回來。」賢王輕笑。

　　「緋王那裡要不要派人盯著？」

　　「緋王自幼便與十殿下交好，這也算是愛屋及烏吧。」賢王道。「反正人已經死了，他就算是去看了也不能怎樣，你還是快些去安排，本王很快就要出去了。」

　　「是。」

　　偽裝成內侍的下屬退了出去。

　　第二日晚，皇帝正在御書房批奏章。忽聽外面一陣響動。

　　「什麼事？」皇帝頭也不抬的問。

　　賈公公從外面跑進來，稟道：「賢王殿下闖出了疏儀宮，鬧著要見皇上。」

　　皇帝眉頭深鎖。

　　從太子出事以來，他對賢王已漸漸有了不滿的情緒。

　　雖然賢王一直稱他沒有害過太子，可是種種跡象表明，太子身中地獄香之事與他脫不開關係。

　　皇帝將手裡摺子重重往桌案上一拍。怒道：「朕的旨意難道是兒戲不成？那些看守疏儀宮的人竟敢讓他闖出來！」

　　賈公公小心翼翼道：「皇上息怒，賢王手持了利刃，以性命相逼……奴才們不敢啊……」

　　就算賢王被皇帝責罰了，可他的身份總還是個高貴的皇子，他們這些下人怎麼敢跟他較勁。

　　誰敢保持賢王以後不會翻身呢。

　　這時書房門開了，賢王猛地跪倒在地，滿面淒楚之色，「父皇，兒臣知道您還在生兒臣的氣，可是兒臣兒心中實在不安，那天十一弟不惜違背皇命闖進疏儀宮來找兒臣，兒臣還當他只是小孩子脾氣，沒想到……他竟選了這麼一條路，兒臣悔不當初，要是能再多勸他幾句，多陪他說幾句話，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此言一出，皇帝臉上的神色立時緩了緩。

　　賢王繼續伏地道：「兒臣懇請父皇，容兒臣去見十一弟最後一面！」

　　皇帝沉默著，賢王保持著跪伏的姿勢一動不動。

　　書房裡氣氛壓抑。

　　半晌，皇帝嘆了口氣。

　　「你起來吧……十一那天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賢王見皇帝鬆了口，忙起身，道：「十一弟身子一直不好，到兒臣那裡去時外面還下著雨，他身邊也沒有人服侍……」

　　皇帝靜靜地聽著，賈公公注意到皇帝臉上漸漸露出了不忍之色。

　　賢王說到動情處，竟聲音哽咽，好像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去吧。」皇帝幽幽道，「替朕去看看十一。」

　　「兒臣遵旨！」

　　「還有……」皇帝伸手從桌案上拿起一疊摺子，丟到他面前，「最近齊國又開始蠢蠢欲動，兵部已經幾次上表要出兵，你如何看？」

　　賢王恭敬的雙手將摺子接過來，仔細看後眉鋒一挑，「齊國當真欺人太甚，此次兒臣願為統帥，平定邊疆，為父皇分憂！」

　　賈公公在一旁垂了眼睛，心中暗嘆：賢王果然厲害，捏準了皇帝剛剛喪子，心情不穩之時表露忠心。

　　就算太子真的是被他所害又怎樣，與其有一個無所作為的太子，倒不如有個外能退敵，內能安幫的皇子更實在。

　　皇帝親派賢王到皇陵祭奠十一皇子之事很快就傳了出去。

　　緋王府。

　　「他出來的倒是快。」凌宵天聽到這個消息時，仍是面上帶笑，只不過眼底隱隱浮起一抹厲色。

　　「賢王從皇陵回去後，皇上便撤了他的幽禁，如今又將兵部的事交到了他手上，賢王一派的氣焰囂張的很哪。」李師爺嘆道。

　　凌宵天盯著桌案上厚厚的卷宗，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師爺低聲道：「王爺，您可要早做打算，賢王不會善罷甘休的。」

　　賢王被幽禁的這段時間裡，緋王摘除了他的不少羽翼，雖然都是在暗處，不過賢王心裡清楚的很，報復是遲早的事。

　　「他若不會報復那便不是賢王了。」凌宵天不屑一笑，轉頭吩咐鬼面道：「最近讓咱們的人都小心著些，少惹是非。」

　　鬼面拱手，「屬下明白。」

　　其實他們心裡都清楚，就算他們整日躲在府裡，賢王也會想方設法的找茬。

　　就在這時，從外面進來名侍衛，來到鬼面跟前低語幾句。

　　鬼面立即上前湊到凌宵天面前，「王爺，王妃差人來問王爺有沒有空，陪她去趟焚香閣。」

　　凌宵天眸光忽閃了一下，「你先去多安排些人手，本王馬上就到。」

　　焚香閣。

　　海棠穿著一身掌櫃的服飾，候在店前。

　　凌宵天扶著蘇白桐下了馬車，海棠連忙帶人上前問安。

　　蘇白桐也沒有避諱眾人，站在店前與她說了會話，問起的都是店裡的事。

　　有那路邊經過的百姓認出蘇白桐來，全都站在旁邊看熱鬧。

　　都道焚香閣這日進斗金的鋪子是緋王妃所開，有不少人今天才算見到正主。

　　當初僻靜的巷子現在因為焚香閣的關係，附近連著開了不少鋪面，也不知是不是跟著沾了福氣的關係，那些鋪子的生意沒有一個差的。

　　蘇白桐又說了會話，便跟凌宵天進到店內。

　　「人已經安頓好了。」進到店裡，海棠引著蘇白桐跟凌宵天去了後院，來到一東跨院的一間廂房門前。

　　蘇白桐推開房門，與凌宵天走進去。

　　其他人全都站在院外候著。

　　雖然是白天，屋裡卻拉著窗簾，顯得非常昏暗。

　　床榻上帳幔低垂，裡面躺著一人……

第423章 被剪去羽翼的少年

　　蘇白桐走到床前，伸手拉起帳幔一角。

　　床上躺著一個少年，雙目緊閉，稚嫩的面孔彷彿只有十來歲的年紀，一側靠近眼睛的位置上還留著一個清晰的劃痕傷疤。

　　「十一還沒有醒嗎？」凌宵天悄然靠過來，往床上看了看。

　　「應該快了。」蘇白桐低聲道。「最遲今晚就應該醒了。」

　　後面有些話她沒有說出來。要是今晚上醒不過來，十一就算是真的交待了。

　　凌宵天好看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擔憂。「你今晚要留在這嗎？」

　　蘇白桐頷首，「只要他能醒過來就沒事了。」

　　轉頭她叫了海棠進來，「他到這裡來都有誰見過他？」

　　海棠搖頭，「奴婢當時把他們都遣散了，只有奴婢一個知道他在這裡。」

　　凌宵天滿意道，「既然這樣，我再留些人手在這裡。」

　　蘇白桐拒絕了，「不行，一會我讓慧香裝扮成我的樣子，跟你回去，街上一定會有賢王的眼線，不能讓他們對這裡產生懷疑。」

　　凌宵天有些不捨，但他也知道這是關鍵時刻。只有蘇白桐守在這裡十一才能平安無事。

　　「就讓劍絲情留在這裡陪你吧。」十殿下離京後，劍絲情就到了緋王府，大部分時間都跟在蘇白桐身邊。

　　不過蘇白桐很少出門，所以絲情每日過的無聊的很，今天他們到焚香閣來。她也跟著來了。

　　蘇白桐同意了，把小香狸也留了下來。

　　慧香穿上了蘇白桐的披風，用兜帽將臉遮了起來。

　　凌宵天仍不放心，上前細細囑咐蘇白桐一番後這才帶著裝扮成蘇白桐的慧香乘馬車離了焚香閣。

　　等院裡人全都走了，蘇白桐這才打開香盒，取出一隻香餅。放置在香爐裡焚燒。

　　海棠安靜的站在一旁看著，蘇白桐低聲道：「以後我不在時，這裡就交給你了，務必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在這裡，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這些日子你就多辛苦辛苦。」

　　「王妃不必擔心，奴婢定會把事情做好。」海棠認真道。

　　以前她就是做夢也沒想過有一天，她竟真能成為獨擋一面的女掌櫃，而且還是在京都這寸土寸金之地。

　　所以蘇白桐交待她的事情，她都會盡心盡力去辦。

　　就算昨天晚上蘇白桐派人連夜將這少年秘密送來，她也是連一句疑問都沒有，直接就安置下了。

　　昏迷的少年臉色蒼白如紙，身溫冰冷，摸上去就與死人無異。

　　不過海棠知道，死人的身體會越來越僵硬，可是這少年的身體雖然冰冷，但是卻涼而不僵，就算過了一天一夜，仍是柔軟如初。

　　蘇白桐將香爐放置在床頭，轉身又取來茶具。

　　海棠懂事的幫她打著下手，看她將藥屑用蜂蜜調和，製成小小的藥丸。

　　海棠低頭聞了聞，大致能推斷出裡面有川芎、丹參、蒲黃、薑黃、紅花和當歸等藥材。

　　「這是活血之用。」蘇白桐淡淡解釋道。

　　海棠注意聽著，也淨了手，幫著制藥丸。

　　劍絲情看了眼床上的十一殿下，什麼也沒說，轉身出去了。

　　海棠對絲情不熟，有些擔心的偷望了眼蘇白桐。

　　「不妨事，都是自己人。」蘇白桐頭也不抬說了句。

　　既然她說是自己人，那就是自己人。

　　海棠也安下心來，專心跟著蘇白桐制藥。

　　蘇白桐將所有藥制好後用瓷瓶裝起，交給海棠一半，「每日三次，灌服。」

　　海棠點頭。

　　這時床上的十一突然動了動，長長的睫毛抖動著，慢慢張開一絲縫隙。

　　海棠屏息凝視，緊張的盯著。

　　蘇白桐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到床前。

　　十一睜開眼睛，但眼中所見盡是迷茫一片，不過在這迷茫的背後，他好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雙脣微啟，想要說話，可是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要喝水嗎。」蘇白桐俯身問道。

　　十一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海棠立即取來杯子，蘇白桐只用勺子沾了些水滴，塗抹在他的嘴脣上面。

　　十一嘴脣動了動，水滴滑落到了嘴裡。

　　微甜。

　　蘇白桐繼續往他脣上滴水，動作極慢，就像當初她飼餵小香狸般的耐心，一點點的用水浸潤他。

　　慢慢的，十一視線逐漸清晰起來。

　　「蘇白桐……」他嘴脣翕動，無聲的喚出了她的名字。

　　蘇白桐淡淡的「嗯」了聲，「還要水嗎？」役華叨技。

　　十一虛弱的笑了，如果這就是地獄的話，也不錯。

　　蘇白桐取了一枚藥丸，丟進杯裡，餵他喝了，才讓海棠將空杯子拿走。

　　「睡吧。」蘇白桐道。

　　這聲音就像帶著魔力，十一乖乖的合上了眼睛，幾乎馬上就昏睡過去。

　　海棠有些擔心，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敢請大夫來，而且從這少年昏迷的時間看也不短了，也不知會不會有其他的問題。

　　「他剛才已經醒過來了，不會再有事了。」蘇白桐彷彿看出她心中所想，「不過他身上的毒還要慢慢調理才能驅除。」

　　「對了，奴婢昨天幫他換衣裳時發現，他的腿骨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海棠道。

　　蘇白桐看向她，「是什麼？」

　　海棠皺眉，「奴婢也不確定，不過從那位置上看應該是在膝蓋的後面。」

　　蘇白桐立即站起身，因為十一昏睡著，所以她也沒有什麼顧慮。

　　海棠還是個姑娘家，所以有些拘謹，不過她見蘇白桐神色從容，於是也收攏精神，將十一膝蓋後的異物指給蘇白桐看。

　　蘇白桐探手摸了摸，十一的身子猛地一顫。

　　就連在昏迷中都能感覺到的劇烈疼痛，想來平時也一定會感覺到不適，也不知他都是怎麼忍過來的。

　　蘇白桐手上動作放輕，慢慢伸指試探那個異物的輪廓。

　　……那個東西直插在十一的膝蓋骨裡，橫穿而過。

　　蘇白桐伸手又去摸他的另一隻膝蓋後面，同樣，那邊也有異物。

　　猛地，蘇白桐神色驟變。

　　「王……王妃？」海棠被這突然的變化嚇了一跳。

　　蘇白桐平時極少有這麼劇烈的情緒波動。

　　「畜生……」蘇白桐深吸一口氣，將手收回來，替十一重新蓋好被子。

　　「那東西好像是……釘子之類的。」海棠猶豫道。

　　「是鐵針。」蘇白桐脣角緊抿。

　　她還記得凌宵天曾對她說過，十一小時候有一次得了場大病，從那以後便不能再行走了。

　　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在那時候，有人將鐵針插入了十一的膝蓋骨，讓他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十一從小就在寧妃身邊，寧妃怎麼可能沒有覺察？極可能這一切就是在寧妃的授意之下做出的。

　　就像是剪去了鳥兒的翅膀，讓它只能依靠著主人，再也飛不出那高高的宮牆……

　　真是……畜生不如！

第424章 一對歡喜冤家

　　一個晚上，十一都沒有再醒過來。

　　蘇白桐也不敢睡，坐在床邊看書。

　　每隔半個時辰，她就用自製的茶湯滴餵十一。

　　到天亮時，十一雖然還沒有醒過來，可是臉上已經見了血色。

　　凌宵天下了早朝後就直接帶著慧香過來了。

　　慧香依然是偽裝成蘇白桐的模樣。從外面進了焚香閣。

　　「十一怎麼樣？」凌宵天身上穿著大紅錦衣。領邊袖口俱是用金線刺繡的蟒龍紋。

　　「半夜時醒了，不過現在他身子太虛。可能要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蘇白桐道，「他身上的毒只能等他完全恢復後才能清除。」

　　凌宵天低頭看著她，桃花美眸盪漾著柔光，「辛苦你了。」

　　蘇白桐眼底隱隱泛著紅絲。

　　「沒事，以前制香時我也常常幾天幾夜不睡。」蘇白桐淡淡一笑。

　　「那可不一樣。」凌宵天抬手攬住她的肩頭，將她拉到自己懷裡靠著，語氣頗為自豪：「以前沒人疼你，現在有我在，該休息的時候你要敢不聽話我就把你丟到床上去。」

　　蘇白桐忍不住翹起脣角，就連海棠和慧香也都掩口偷笑，悄悄退了出去。

　　冷梅香丸的氣味傳來，蘇白桐將頭靠在他的身上，一瞬間便真的讓她產生出一種想要睡過去的安心感。

　　「我一會還要到楚府去。」她坐直身體。現在還不是她休息的時候。

　　「去楚府做什麼？」凌宵天不解的看著她。

　　「我答應了菱花，要與她合作。」

　　一聽到菱花這個名字，凌宵天眸光瞬時暗淡了幾分，頓了頓，終是柔聲問。「可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蘇白桐看了他一眼，凌宵天閒散了好長時間，最近也開始上了早朝，就連晚上回府也有公事要處理，他哪裡的閒工夫陪她到處跑。

　　「有絲情陪我就行。」

　　凌宵天似有不滿，不過什麼也沒說。只是攬著她的手微微用力，環的更緊。

　　不一會海棠從外面端了藥進來。

　　蘇白桐離開凌宵天的懷裡，上前親自接了藥碗。

　　凌宵天跟她一起走到床前，替她將帳幔掀起。

　　十一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睡的很沉，一動不動。

　　蘇白桐仍是用勺子一點點的滴餵，凌宵天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到最後就連他也不得不佩服起蘇白桐的耐心來了。

　　「為何不讓他一氣把藥喝了？」凌宵天不解道。

　　蘇白桐將空藥碗放下，額頭微微見了汗，「他現在身子太弱，而且不能吞咽，過多藥液進入後會被嗆住。」這時候病人很容易就被嗆死。

　　凌宵天抬手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她額頭的汗珠，「他什麼時候才能自己醒過來？」

　　「就這兩三日內。」蘇白桐道，忽地她壓低聲音，「有件事我想你還是早些知道的好。」

　　她便將昨日與海棠發現十一的腿骨被人插入鐵針之事說了一遍。

　　凌宵天聽完親自上前查看，當他的手摸到那枚鐵針時，身子不由得一僵。

　　「沒錯……是鐵針。」這幾個字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凌宵天的臉上掠過一絲傷痛之色，「是我們大意了。」

　　「十一住在宮裡，你們縱是有心護他也是鞭長莫及。」這種時候，蘇白桐反過來勸慰他。

　　「此事，還是不要讓十弟知曉的好。」凌宵天道。

　　蘇白桐微微頷首，要是十殿下知道此事，說不準又會跑回來，這樣反而正中寧妃下懷。

　　「等十一身子調養好了，我就試著幫他把鐵針對取出來。」

　　十一現在這個樣子連身體裡的毒都沒有清，要是再拔針，只怕針還沒出來，人就早死過去了。

　　蘇白桐把慧香和海棠都留在了焚香閣，她則帶著劍絲情去了楚府。

　　凌宵天不放心，又派了鬼面帶人護送。

　　結果這一路上，氣氛格外壓抑。

　　蘇白桐雖然睏的不行，可是也能感覺到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不安的沉默。

　　「這麼大的怨氣……」蘇白桐抬頭瞥了一眼盤膝坐在車廂角落裡的絲情。

　　絲情別過臉去，好像沒有聽見蘇白桐在說什麼。

　　蘇白桐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她盯著鬼面的背影，眸光如刀。

　　蘇白桐抬手揉著額角，隨車護送的侍衛們全都感覺到絲情的目光，一個個避之不及，等到了楚府，鬼面發現所有人都離他遠遠的，就好像在他身邊能招來什麼天雷滾滾似的。

　　鬼面回頭看了一眼，馬上就明白了。

　　「王妃請下車。」鬼面上前拱手施禮。

　　絲情縱身一躍，先跳下車來，走過鬼面身邊時，肩膀重重的撞向他。

　　鬼面沒有防備，但習武的本能讓他不由自主的聚起身體內的真氣。

　　絲情這一撞根本就沒有使用內力，結果反把她自己撞了出去。

　　鬼面一驚，看見絲情倒向一邊連忙伸手去扶。

　　蘇白桐剛出了馬車便看到這詭異的一幕：鬼面一手攬著絲情的腰，絲情袖中暗藏的匕首已然出鞘，利刃緊貼在鬼面的脖子側面。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些侍衛臉上全都變顏變色的，一個個都不敢上前。

　　「扶我下車。」蘇白桐面無表情的站在馬車上，淡淡道，就像沒看到眼前即將出現的血腥事件似的。

　　鬼面從容的放開劍絲情，無視了她抵在頸間的利刃，直接走向馬車。

　　絲情沒想到鬼面突然間就動了，利刃再想收回時已然遲了，刀口直接在鬼面的脖子上開了一道口子。

　　血一下子就淌下來了。

　　鬼面好像渾然未覺，徑直來到馬車前，扶著蘇白桐下了馬車。

　　絲情手裡握著那把匕首，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蘇白桐全當做沒看見，帶著鬼面直接進了楚府。

　　「傷的要不要緊？」蘇白桐不動聲色的問。

　　「無事。」

　　「你自己招惹來的，你自己想辦法去。」蘇白桐丟下一句話，然後跟著迎出來的孫叔一起往楚府的後院去了。

　　鬼面這時才抬手摸了摸脖子，濕漉漉的，一手血。

　　「……誰讓你剛才亂摸。」身後突然傳來絲情的聲音。

　　鬼面回過頭去，只見劍絲情站在那裡，一臉的侷促。

　　「我沒事，絲情姑娘不必介意。」

　　絲情咬了咬嘴脣，「……還是包紮一下的好。」

　　緋王府眾侍衛全都遠遠的站著，看著絲情姑娘手裡抻著一段繃帶，站在鬼面身後，那架勢……怎麼看怎麼像要勒死鬼面的樣子……

第425章 森浴族的隱秘

　　蘇白桐跟著孫叔來到楚府後園的水榭居。

　　楚子墨坐在羅漢床上翻看帳本，一邊的矮桌上堆著滿滿的一摞名冊，全都是奇珍閣的帳目。

　　「小妹來了？」楚子墨放下帳本想要起身。

　　「見過楚大哥。」蘇白桐從容上前見禮。

　　孫叔親自過來上茶，然後很快退了出去。

　　「大哥，那本森浴之書，能不能再借我一次。」蘇白桐直言不諱。

　　楚子墨頷首。「小妹想看的話只管差人過府來知會聲就是。不用親自跑來一趟。」

　　蘇白桐淡淡一笑，「這書關係重大。不好交由旁人，再說我來還想問問關於森浴之事，可有消息？」

　　楚子墨神色肅穆，「我派人在齊國方面打聽到的，只是不知真假。」

　　蘇白桐在羅漢床邊落坐，「大哥請講。」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聽上一聽，這關係到她與凌宵天的身世。

　　楚子墨沉聲道，「森浴一族只是齊國內的微不足道的一支小部落，人數稀少，不過幾百人。」

　　蘇白桐眼底掠過一絲驚訝。

　　幾百人的部落，真的小的不能再小了。

　　「而且森浴一族有個特別之處，她們的族長是女子。而且族中所有成員都是女子。」

　　「森浴一族沒有男子？」蘇白桐再也無法掩飾臉上的意外之色。

　　「自然是有的，不過她們族以女子為尊，只要有男子降生，就會立即被送出部落，在部落外的一處秘密地點撫養長大。而且最讓人不齒的是那些男子在成年之後，要經族中挑選，資質差的就要被切除男子象徵，留做族裡的苦力，終身從事雜役的活。」

　　「那資質好的呢？」蘇白桐就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的手指在袖中微微縮了起來，指尖冰冷。

　　「好些的……」楚子墨清了清喉嚨，似乎有些尷尬，「好的會被留做人種……」

　　「人種？」蘇白桐以為自己沒聽清。

　　「就是……專門用來讓森浴一族的女子懷子之用……」楚子墨移開目光，這種話他真的不想說的這麼清楚，可是他又不能讓別人轉述。

　　令他意外的是蘇白桐臉上完全不見害羞的表情。

　　她雙目圓睜，面色發白，好像嚇到了。

　　「小妹！」楚子墨輕喚了聲，「你沒事吧？」

　　蘇白桐眨了眨眼睛，回過神來，這時才發現從剛才開始，她竟忘記了呼吸。

　　她想起了當初嫦昭娘娘說過的話：身為森浴一族的男子，還是死了的好……

　　一股莫名的寒意自她的脊背竄上來。

　　怎麼會是這樣！

　　難道這就是嫦昭長久以來擔心的事情嗎？

　　凌宵天眼睛的奇異能力，是不是就是他資質良好的證明？

　　難怪嫦昭寧肯讓凌宵天去死，寧肯讓他失去雙目……她是擔心有一天森浴一族的人會找來吧？

　　人種？

　　她打了個哆嗦。

　　「我沒事。」她極力保持語氣的平穩，「還打聽到了什麼？」

　　楚子墨微微蹙眉，「森浴一族住在齊國的深山裡，聽說沒有人帶領，外人很難尋到她們的部落，而且她們族中規矩森嚴，所有族中的女子不得與外族男子通婚，若有違背則會遭到誅殺。」

　　經過奇珍閣的調查，現在楚子墨也終於知道了自己手裡的這本森浴之書的由來。

　　「沒想到蟲娘與制香術竟都是出自於她們一族。」楚子墨微微嘆息，「不知她們族中人有沒有法子能解釋我身上的奇症。」

　　蘇白桐脣緊抿。

　　要解釋楚子墨身上的奇症並不難，現在她手裡握有長生方的配方，所以她知道要如何解決楚子墨的問題。

　　只要重新配製一份長生方，讓他服下，就能解決他的奇症。

　　不過，她絕不會告訴他這件事。

　　女子陰陽眼為藥引，她總不能拿她自己的眼睛去幫助他人。

　　楚子墨讓孫叔將森浴之書取來。

　　因為書冊表面有毒，所以孫叔將書裝在牛皮袋裡，遞到蘇白桐手上。

　　蘇白桐又囑咐了楚子墨，提醒他菱花最近到了京都。

　　「雖然她答應暫時不會出手，不過你們還是做些防範的好。」

　　因為書在蘇白桐手裡，所以楚子墨並不怎麼擔心，反而勸她要小心些。

　　離開楚府時外面已是夕陽西下。

　　鬼面將披風帶子繫的很緊，擋住了脖子上纏繞著的白色繃帶。

　　蘇白桐上了馬車，絲情仍然坐在車廂一角。

　　馬車轉動起來時，蘇白桐問：「為何與鬼面鬧彆扭？」

　　「沒有。」絲情漫不經心的樣子。

　　「你喜歡他？」蘇白桐話音未落，絲情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不過她忘記這是在馬車上，一下子撞到了車頂。

　　「砰」地一聲，馬車震了幾震。

　　馬車立即停了下來。

　　「王妃，您沒事吧？」外面傳來鬼面問詢的聲音。

　　「沒事，繼續走吧。」蘇白桐淡淡道，望著絲情，略有無奈。

　　絲情捂著撞紅的額頭，盤膝坐在那裡，臉上一會紅一會白。

　　蘇白桐越發覺得好笑，「既然喜歡又為何要與他生氣？」

　　「誰……誰喜歡他了……」絲情不屑的哼了聲。

　　「口不應心。」蘇白桐輕嘆一聲，不再理會絲情。

　　沉默半晌絲情突然低聲道：「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蘇白桐愣了愣，「誰？」那日她跟鬼面聊過幾句，所以知道鬼面在家仇未報前並不打算有這方面的想法。

　　絲情不再說話，而是嘎巴嘎巴捏著手骨節，那聲音聽得人心裡發滲。

　　回到緋王府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等進了府蘇白桐才知道，凌宵天竟然進宮去了。

　　「皇上召了王爺進宮，聽說最近齊國邊境又有變化了。」李師爺顯然早早的得了緋王的命令，所以一直等在府門口將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她知道。

　　「皇上只召了王爺一人？」蘇白桐反問。

　　「還有……賢王。」李師爺回答的有些不情願。

　　看來賢王最近是想要準備向凌宵天動手了。

　　雖然她還不知道賢王有些什麼打算，但依著她前世對賢王的了解，這種時候，絕對是他暗中下黑手的最好時機。

　　「鬼面。」蘇白桐叫住正準備離開的鬼面。

　　「王妃有何吩咐？」

　　「你去幫我辦件事。」蘇白桐低聲道。

　　鬼面湊上前，蘇白桐將菱花留給她的地址告訴了鬼面。

　　「是那個齊人蟲娘？」鬼面驚道。

　　「你去見她，就說我找她有事，讓她今晚必備來見我。」

第426章 太子清醒，撞破旖旎

　　凌宵天回到府裡時，鬼面早已等候多時。

　　「菱花來了。」鬼面沉聲道。

　　凌宵天眸光忽閃了一下，「現在何處？」

　　「書樓。」

　　蘇白桐最喜歡待在那裡，凌宵天有時覺得她幾乎已經把那裡當成了她的地盤，他這個正經的王爺倒好像是個外來的。

　　「知道了，你多派些人守在那裡。」凌宵天吩咐道。

　　「是。屬下明白。」鬼面悄然退下。

　　凌宵天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沒有去正屋，而是先去了書樓。

　　書樓外早已布滿了王府守衛。因為這一次菱花是光明正大的從正門進入，所以府裡的侍衛全都高度緊張，生怕出差錯。

　　他們都知道自家主子有多重視自己的這位王妃，要真出了事，他們的腦袋就別想再要了。

　　凌宵天來到書樓外時卻沒有進去的打算，負手站在樓外。

　　一身大紅錦衣的緋王靜靜的等待著，鬼面等人全都各司其職，誰也不敢上前打擾。

　　小香狸蹲坐在窗台上，尾巴垂下來，末端稍稍勾著彎彎，懸在半空中。

　　相處得時間久了，就連凌宵天也能從小香狸的舉動上判斷出現在書樓裡的情形。

　　只要菱花沒有敵意，小香狸就不會主動攻擊。所以他沒有進去。

　　他足足在外面站了半個時辰，才見書樓門打開，菱花與蘇白桐一前一後走出來。

　　看見凌宵天的時候菱花微微一愣。

　　「看來緋王還是對你放心不下啊？」菱花咯咯笑著，飛眼瞟向蘇白桐，「他是不是怕你跟奴家跑了？」

　　蘇白桐沒有理會菱花的放蕩挑釁。迎上去柔聲問，「什麼時候回來的，可用過晚膳？」

　　凌宵天輕笑，好看的眸子彎成一抹魅惑的月牙，「剛剛回來，正想等你一起用呢。」

　　菱花輕浮的笑著。問蘇白桐，「奴家突然發現緋王也不錯，要不是因為你，奴家還真想嘗嘗他的滋味呢。」

　　凌宵天面色不改，「本王沒有這個興趣，這裡不是齊國，勸你還是收斂些的好。」

　　菱花毫不在意凌宵天的暗諷，轉向蘇白桐道：「奴家五日後再來找你，希望你到時把奴家要的東西準備好。」

　　蘇白桐正色道：「你放心好了。」

　　菱花魅惑一笑，湊近蘇白桐，「既然這樣奴家先告辭了。」說著像要吻到對方臉上。

　　凌宵天手疾眼快，一把將蘇白桐扯進了自己懷裡。

　　菱花撲了個空，卻也不惱，嗤嗤的笑，轉身離開。

　　凌宵天目示鬼面，「送客。」

　　鬼面會意，馬上帶人跟在菱花身後，說是送客，實際上是為了確保菱花真正的離開王府。

　　齊人蟲娘本身就是一個詭異的存在，他們不得不防。

　　蘇白桐抬頭看著凌宵天緊繃的嘴角，伸出手來撫上他的臉頰，「在宮裡還順利麼？皇上有沒有為難你？」

　　凌宵天目光落在她臉上時，笑意如同漣漪般瞬時泛開，「還好。」他伸手環在她的腰間。

　　還好……就是說還是被為難了，只不過他不在意就是了。

　　蘇白桐從懷裡取出一隻錦袋，遞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凌宵天詫異道。

　　「蟲卵。」

　　凌宵天本想去接錦袋的手一頓。

　　「放心，這些蟲卵現在還在睡著，不會出來傷人。」蘇白桐解釋道，「只有當它們進入人的身體內時，才能甦醒，成長。」

　　「菱花給你的？」

　　蘇白桐輕輕頷首。

　　「你準備用它來做什麼？」凌宵天俯視著她，他知道她從來不會做無用之功，這次請菱花上門絕對有她的用意。

　　「我覺得最近賢王殿下有些過於清閒了。」蘇白桐一語雙關。

　　凌宵天忽地笑起來，「你這個鬼丫頭又想什麼壞主意了？」

　　「你說……如果太子殿下突然恢復清醒，賢王會不會不開心？」

　　凌宵天眼睛微微一眯，隱住眼底掠過一的光華。

　　「你的意思是……」

　　「把這個讓太子殿下服下去。」蘇白桐將錦袋放進凌宵天手裡。

　　凌宵天笑嘻嘻的望著她，「孤王好像娶了個了不得的女人呢。」

　　蘇白桐半嗔半惱的橫了他一眼。

　　凌宵天臉上笑意更盛。

　　沒有麒麟角，太子是絕對不可能清醒過來的，地獄香的幻覺只要不能解除，太子就只能瘋瘋癲癲的過活。

　　不過時間久了，就算是真的解除了地獄香，太子也不可能恢復成正常人那樣。

　　所以就算是菱花的蟲子，也不可能使太子清醒，但是它們卻能控制太子，使他看上去像正常人那般。

　　一連三日，蘇白桐都留在緋王府中，足不出戶。

　　除了每天派人去焚香閣打探十一的消息外，她整日都待在書樓裡，仿製那本森浴之書。

　　因為之前已經仿製過一次了，所以這一次沒有費什麼事，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

　　凌宵天晚上為她帶來消息：太子殿下終於清醒了。

　　「皇后大喜，立即將此事稟告了皇上。」凌宵天換了家常的袍子，悠閒的趴在軟榻上面。

　　「賢王一定也很驚喜吧？」蘇白桐淡淡道，她正輓了袖子幫他按揉肩膀。

　　凌宵天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難掩臉上舒爽的表情，「只怕他是有驚無喜吧。」

　　太子突然清醒了，這個消息對於賢王來說，絕對是個噩夢。

　　「看來皇上暫時不會讓太子的位子換人坐了。」蘇白桐道，小手不輕不重的捏著他的肩。

　　「今晚賢王府裡有人定要有人睡不著了。」凌宵天嘻笑著翻過身來，一把抓住蘇白桐的雙手，「歇一下吧。」

　　雖然他很享受她為自己服務，可是卻又心疼她會累到。

　　「要不……我來幫你按按？」他在她的耳邊吹著氣。

　　燈火幽幽，他伸手按住她的腦後，迫使她俯身欺近他。

　　蘇白桐好像早有準備，沒有驚慌，也沒有拒絕，而是順從的吻在了他的脣上。

　　溫熱的雙脣貼在一處，令人心悸般的纏綿。

　　凌宵天將她抱在懷中，呼吸逐漸亂了。

　　院外，劍絲情快步走進來，照著正屋直接過去了。

　　「等一下。」鬼面上前一步，攔住絲情。

　　「我有要事稟告王爺。」絲情不悅的瞪著他，「閃開！」

　　「什麼事？」鬼面問。

　　絲情卻不理他，直接奔了正屋大門。

　　「等一下，你現在不能進去……」鬼面阻攔道。

　　他越是阻攔，絲情越是賭氣，根本沒有注意到此刻屋裡的異響。

　　「緋王爺……」絲情推門而入，鬼面已經追到她的身後，可還是晚了半步。

　　絲情愣在門口，臉色隨即一紅，忙轉身退出。

　　鬼面伸手將門重新關了。

　　雖然只是一瞬，但兩人還是清晰的看見屋內軟榻上，他們的王妃正騎坐在緋王腰間，衣裳散亂，露出白皙的肩頭……

第427章 無辜的小兄弟，藥癮發作

　　蘇白桐鬢發披散開來，垂落在肩頭，遮住了她半邊面孔。

　　聽見聲音，她抬眼看向門口。

　　這時鬼面正倉皇關門，與絲情退了出去。

　　「好像……有事……」蘇白桐的聲音顯得有些氣喘，她從容翻身從他的身上下來。用手攏住衣裳。

　　凌宵天揚了揚眉毛。無不遺憾道：「果然還是應該讓慧香回來服侍的好。」

　　任誰在關鍵時候被打斷都不會高興。

　　蘇白桐這時已然飛快整理好衣裳，凌宵天卻仰面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笑的像個妖精，胸口的衣裳散開著，露出蜜色的胸膛。

　　蘇白桐只看了一眼便立即移開目光。

　　不得不承認，緋王這副模樣確實勾人的很。

　　蘇白桐隨手拎起單子蓋在了他的身上，催促道：「還笑……快把衣裳穿上。」

　　凌宵天笑容更盛，「沒想到害羞逃走的居然會是絲情。」

　　蘇白桐這時已然將自己的頭髮梳理好，鬆鬆輓在腦後，「不然你以為應該是誰先逃走？」

　　對於這種事，前世她受了賢王的調教，所以並不像尋常女子那般的害羞，她整理好衣裳後先轉身出去了，只留下凌宵天無奈的躺在那裡。

　　掀起蓋在身上的單子，凌宵天垂眸望了眼身下那無辜的兄弟。

　　體內的熱望仍然沒有散去。不舒服的很。

　　等凌宵天整理完畢來到門外時，蘇白桐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焚香閣那邊出了點事，我要過去一趟。」蘇白桐低聲道。

　　「備車吧，我們一起過去。」凌宵天沒有再問下去，直接讓鬼面帶人去準備。

　　劍絲情遠遠的站著，滿臉侷促。

　　鬼面無聲嘆息，絲情常年跟在十殿下身邊，所以沒有經過這樣的事。

　　緋王以前時常會逢場作戲，流連於風月場，所以他們這些下屬早就學會了要如何避免尷尬。

　　看來絲情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走過絲情身邊，鬼面沉聲道：「王爺這方面很大度。不會怪你，你無需耿耿於懷。」

　　結果不說這話還好，讓他這麼一說，絲情腦海裡立時又浮現出剛才那一幕香艷……

　　臉騰地紅了。

　　蘇白桐他們趕到焚香閣時，海棠早已等在那裡多時，她迎上來見禮。

　　蘇白桐低聲道：「怎麼回事，可是十一出了什麼事？」

　　海棠緊張道，「殿下今天傍晚時分醒了，但一直對我們很戒備，就算我們表明是王妃的人，他也不肯相信，連藥也不碰。」

　　蘇白桐頷首，對於這一點她可以理解。

　　在宮裡待的時間久了，他早就學會了不敢相信任何人。

　　就連寧妃都能對他下手，他還能相信誰？

　　他們剛進了後院，忽聽屋裡響起瓷器碎裂的聲音，緊接著裡面傳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吼聲。

　　凌宵天吃了一驚，那聲音分明是十一發出的，他大步先進了門。

　　蘇白桐面色沉聲，轉身吩咐鬼面，「派人注意焚香閣外，但凡發現可疑之人就要將其拿了。」

　　十一的叫聲這麼大，難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鬼面領命去了。

　　蘇白桐與海棠進了門。

　　只見屋裡滿地狼藉，床邊到處都是瓷器的碎片，慧香躲在門口，心驚膽戰的看著床上的十一殿下。

　　以往明朗清秀的少年，此時就像是被困住的野獸般，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兩手撕扯著帳幔，氣喘吁吁。

　　凌宵天靠近到床邊，慧香不由自主的叫了聲：「王爺小心。」

　　十一猛地睜開眼睛，死死盯著凌宵天。

　　「十一，是我。」凌宵天沉聲道，十一的眼神太過尖銳，就像把刀子似的，讓他不由得擔心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回頭問慧香。

　　「奴婢也不知……殿下醒來後像這樣已經發作過兩次了，他又不肯喝藥……」慧香委屈道。

　　她跟海棠都是女子，這裡服侍的又不敢留外人。

　　本以為十一才死中得活，不會有什麼力氣，沒想到他發作起來，她們根本就控制不住他。

　　「六哥？」十一好像認出凌宵天來。

　　「是我。」凌宵天小心的將掉落在床單上的茶碗碎片拾走。

　　「我為什麼沒有死？」十一咬著牙齒，狠狠道，「為什麼要救我！」

　　凌宵天不禁黯然，「是你六嫂……她發現你服的是自己調配的毒藥，因為藥物的劑量不是很準確，所以被她救回來了。」

　　十一猛地抬頭，這時看見了站在門口的蘇白桐。

　　他的身體縮向後面，似乎不想讓蘇白桐看見他現在這副狼狽模樣。

　　蘇白桐蹙眉看了看地上，吩咐慧香道：「先將這裡收拾了。」

　　慧香跟海棠連忙開始打掃，將所有的碎片全都清理出去。

　　十一垂著眼睛縮在床上，蘇白桐走過來時，他頭低的幾乎要埋進被子裡了。

　　「喝藥了嗎？」蘇白桐問。

　　十一抬頭瞥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渙散，說話的聲音低的難以分辨：「你們……全都出去……」

　　凌宵天皺了皺眉，「不喝藥你體內的毒就不能解，你可知道你沒醒過來的時候，你六嫂為你守了一整夜，就怕你醒不過來。」

　　十一重新低下頭去，身體不斷的顫抖，「沒用的……你救不了我……」

　　蘇白桐覺察到他的異樣，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脈門。

　　十一卻突然間掙扎起來，他撕扯著被子，厲聲尖叫，那聲音聽著淒慘萬分。

　　慧香進來急道，「王妃，殿下前兩次也是像這般發作。」

　　凌宵天一把將蘇白桐拉離床邊，震驚的看著發狂的十一。

　　十一這時好像已經認不出任何人了，要不是他的雙腿不能動彈，他幾乎要撲下床來。

　　「王妃……殿下這是……瘋了不成？」慧香小聲的問。

　　「不像是中毒。」蘇白桐沉聲道，思忖片刻，她突然對凌宵天道，「你按住他。」

　　凌宵天頷首，上前捉住了十一的胳膊，將他死死按在床上。

　　十一發出痛苦的哀嚎，身體扭動著，就像一條落到岸上的魚，不能呼吸，盡力掙扎。

　　蘇白桐伸手扯開十一的袖子，扣住脈門，順其上向，探指一直按壓著，到達肩頭。

　　凌宵天向她投去問詢的目光。

　　「他以前服食的藥物裡止痛成份居多，長年服用，那些藥物會有上癮的癥狀，現在突然停了藥，所以便發作了。」蘇白桐解釋道。

　　凌宵天震驚的看著她，「你的意思是……十一這是藥癮發作？」

　　蘇白桐脣角抖了抖，「想來是因為他膝蓋裡鐵針的關係吧，沒有止痛的藥物支持，這麼多年他早就疼死了。」

　　凌宵天不可置信的看著床上神形俱散的十一，猛地一拳砸在床柱上。

第428章 勸導，嚮往著的自由

　　知道了發作原因就好處置了許多。

　　蘇白桐命慧香取來香盒，將海棠叫過來幫忙。

　　「沉香四兩、速香黑色者四兩、檀香四兩、乳香二兩……麝香三錢、冰片三錢……」

　　海棠很快的將方子記下，去前院稱取。

　　蘇白桐又讓慧香去取蘇合油、大黃、官桂以及廣陵香，然後將海棠取來的香料研為粉末，加進蘇合油裡調和均勻，最後加入蜂蜜做成餅狀。

　　她取了一塊放置在玉瓦上。投入香爐，隔火焚香。

　　剩下的香餅她全都裝進了瓷罐內，用蜜蠟將瓶口封死後交由海棠保管。

　　「以後每晚在他睡覺時。燒上一塊。」蘇白桐吩咐。

　　海棠記下。

　　蘇白桐又重新調換了藥方，雖然她不是大夫，但是她所使用的香料裡也包含著不少藥材，所以就算是真的請來了大夫，他開出的藥方也不見得會比她高明多少。

　　凌宵天注意到在香燃起來後，十一眼中的狂色消退了不少。

　　他嘗試著鬆了鬆手，將被禁錮的十一放開了。

　　十一雖然沒有像剛才那般瘋狂，但身體卻一直不停的顫抖著，就像在發瘧疾，面無人色。

　　「有你六嫂在，不會有事。」凌宵天沉聲安撫道。

　　「……你們不該救我，你們救不了我……」十一喃喃自語，一個勁的搖頭。

　　「靜瀟若是在這。想必他也不願見到你這個樣子。」

　　「他才不會管我，他已經走了……」十一將臉埋進雙手裡，「他再也不會管我了。」

　　這又能怪誰呢，是他自己沒有珍惜身邊僅有的那點情意，一點點的將其消磨殆盡。

　　凌宵天張了張嘴。原本想說的話竟然有些說不出口。

　　趁著十一暫時安靜下來，蘇白桐親自督促著慧香去煎藥。

　　煎藥的小爐子就在廊下，蘇白桐披著厚氅站在那裡，聽著屋內時斷時續的低語，心裡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

　　身體的枷鎖可以脫去，可是精神上的卻極難擺脫。

　　若是不能原諒自己。就像是鑽了死胡同，最後的下場往往是可悲又可嘆的。

　　藥煎了將近半個時辰，慧香剛剛將藥壺從小爐子上取下來，屋裡的十一再次發作了。

　　蘇白桐進了屋內，見十一眼睛全是紅的，凌宵天強行將他按在床上，可是他卻張嘴去咬凌宵天的胳膊。

　　蘇白桐急忙上前去拉凌宵天。

　　「我沒事。」凌宵天倒吸了口冷氣，不過仍是沒有鬆開十一。

　　這點疼算得了什麼，相比起十一來，凌宵天只覺得頭皮都要炸開。

　　他與老十可以逃出來，可是十一呢，他們自以對他盡心盡力的保護，沒想到傷害他最大的人卻是寧妃。

　　「十一，鬆口！」蘇白桐伸手抓住十一的肩膀。

　　十一咬的滿口是血，整個人彷彿已然陷入了瘋狂。

　　其實凌宵天完全可以甩開十一，但他卻沒有。

　　後面海棠跟慧香看到這一幕，全都驚得呆立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鬆口，十一，你想要所有人都跟著你一起疼嗎？」蘇白桐抓著十一的衣襟。

　　往日裡如陽光般明媚的少年，這時已然沒了人形，瞪著血紅的眼睛，張嘴咬著凌宵天的胳膊，發出鬼一樣的嘶吼。

　　十一死死盯著蘇白桐，就像野獸要撲向自己的獵物一般。

　　「你後退些。」凌宵天生怕十一會傷到她。

　　還沒等蘇白桐退後，十一突然鬆了口。

　　「出去，全都出去！」他嘶吼著，瘋狂的推搡著凌宵天，「你們都走！不要看我！」

　　慧香她們不忍再看，紛紛退頭退了出去。

　　凌宵天手臂上滲出血來，「怎麼辦，要不然我先將他打暈？」

　　蘇白桐迅速掀起他的衣袖，檢查他被十一咬傷的情況。

　　「我沒事，十一怎麼辦？」凌宵天接過蘇白桐遞過來的帕子，用它按住傷口。

　　蘇白桐沒有回答他，反而靠近到床邊。

　　「小心！」凌宵天急道。

　　十一現在這個樣子，難保會做出什麼失控的事情來。

　　蘇白桐俯下身，竟然一下子將十一抱住了。

　　「別怕，你不會再回去了。」她低聲道，「我們不會再讓你回到宮裡了。」

　　十一的身體猛地一僵，血紅的眼睛看向蘇白桐。

　　「誰都不知道你在這裡，只要你熬過這幾天，我把你身上的毒清了，再幫你把腿上的鐵針拔了，到時你就可以行走了。」

　　十一掙扎的動作漸緩。

　　「到時讓你六哥教你騎馬。」她拍著十一的背，噓聲哄著，「你要是不喜歡騎馬，我就陪你一起種花可好？」

　　「……不用再回去了？」十一哆哆嗦嗦的問。

　　「不用，他們都以為你死了，以後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蘇白桐認真道，「只是從今以後，你不再是什麼十一殿下，你只能做一個普通人。」

　　十一猛地抓住蘇白桐的袖子，「你……你發誓，真的不會送我回去？」

　　沒待蘇白桐開口，凌宵天道：「你放心，你的事只有我跟你六嫂知曉，我雖然沒什麼勢力，但拼死也會護住你們。」

　　不用再回宮去了……

　　真的？這是真的？他也可以像十哥那樣，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不用再日夜提心吊膽會被人害死……

　　「我還能走？」他啞著聲音問，眼中的血色漸漸褪去。

　　「能。」蘇白桐淡淡一笑，「我是大燕國最好的制香師，我說能就能。」

　　十一嘴脣翕動著，他想要說話，然而他的嘴巴好像突然間失去了控制，渾身的血液好像沸騰了一般，在他的身體裡左衝右突。

　　他感覺到了徹骨的疼痛，來自於他體內每一處內臟，還有他的雙腿。

　　但一種莫名的興奮也隨之升起。

　　他自由了！只要把這些忍過去，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眼前似迸出各色光點，直晃得他頭暈目眩，腦袋像是要炸開一般。

　　「十一……」他聽見有人在叫她。

　　他下意識的抬頭去找那個聲音。

　　一雙清透的眼睛正俯視著他，從那雙眼睛裡，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忍一忍，一會就好了。」那個柔和的聲音道。

　　有苦澀的味道沾在他的脣上。

　　「把藥喝了。」蘇白桐認真的盯著十一的眼睛，「喝了它藥癮的癥狀就會減輕，睡一覺，等下次再發作時，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折騰了大半夜，十一的力氣也被耗盡了，他軟軟的靠在蘇白桐的身上，乖乖的把藥喝了。

　　凌宵天捂著胳膊上的傷，眼底泛起一絲複雜，但很快就被他隱了去。

第429章 長嫂如母，深夜急召入宮

　　好不容易安頓了十一，蘇白桐這才過來幫凌宵天清理手臂上的咬傷。

　　十一咬的這一口極狠，幸好隔著衣裳，不然那塊肉幾乎要被他生生咬下來。

　　蘇白桐取出只瓷瓶，從裡面倒出些清亮的液體，澆在傷口上。

　　凌宵天面無表情。胳膊卻是縮了縮。

　　蘇白桐立即俯身輕輕向他傷口上吹著氣。

　　「沒事。不疼。」凌宵天脣角緊抿，在蘇白桐抬頭看向她時。向上挑起，彷彿在笑。

　　蘇白桐只覺眼前一花，好像被晃了眼。

　　「難得十一弟相信你，這幾天就要麻煩你了。」凌宵天道。

　　「長嫂如母，十一在這裡，你儘管放心。」蘇白桐低頭為他的胳膊紮上繃帶。

　　雖然只有淡淡的一句，但這話瞬時讓凌宵天心裡一片透亮。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擔心什麼了。

　　蘇白桐就算對十一再溫柔也不過是對他的胞弟，他這是怎麼了，居然因為這事吃起醋來了。

　　蘇白桐剛幫他包紮完畢，慧香便過來道：「鬼面大人有事回稟，不知王爺是否方便？」

　　這屋裡除了慧香跟海棠外，其他人是不能進來的，所以凌宵天起身出去了。

　　鬼面看到凌宵天衣袖上的血跡時不由得一愣。

　　「王爺……這是……」

　　「無事。先說正事。」凌宵天道。

　　「是。」鬼面壓低聲音，「宮裡出事了。」

　　凌宵天目光閃爍，看向鬼面。

　　鬼面繼續道：「太子與賢王在皇后宮中發生爭執，太子失手將賢王傷了。」役每豆亡。

　　聞言，凌宵天冷笑了一聲。「傷的如何？」

　　「據說太子用切水果的刀子刺中了賢王，就連皇帝都驚動了，太醫院一連過去了三名太醫。」

　　看這陣勢，應該是傷到要害了。

　　不過凌宵天知道，賢王來向狡詐，也許這只是他故意放出的風聲。小提大作，讓他的敵人們放鬆警惕。

　　「皇上如何說？」

　　「皇上責了皇后。」鬼面道，「聽說起因是由於太子向皇后指認，是賢王害的他到了這般地步，賢王不肯相信太子是真的恢復了神志，稱其是被人控制，所以雙方才鬧了起來。」

　　賢王何其精明，沒有麒麟角，太子根本就不可能恢復正常。

　　太子不過是因為身體裡有了菱花的蟲子，所以才將他的瘋癲控制住了，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蟲子會在他的體內越聚越多，到最後就會破體而出……

　　不過要到那一步，要經過數月的時間，只要沒有被蟲破體，就能被蘇白桐救回來，但救與不救，還要看日後的形式要如何發展。

　　只要有太子在，就能牽制賢王。

　　蘇白桐晚上又要留在焚香閣，她正在交代慧香，準備還讓她偽裝成自己，跟隨凌宵天回去。

　　就在這時，外面又有侍衛來報：「王爺，宮裡來人了，說是要請王妃進宮去給太子殿下斷症。」

　　蘇白桐看向凌宵天。

　　凌宵天這才將剛才鬼面告訴他的事情說了一遍。

　　「看來賢王是對太子的身體產生了懷疑。」凌宵天沉聲道，「他們會不會使用驅蟲香？」

　　蘇白桐製作的驅蟲香可以克制齊人蟲娘的蟲子，他不知道太子身體裡中的這種蟲子是什麼樣的，是否也怕這種香。

　　「我制的驅蟲香只對沒有進入體內的蟲子有效，它們現在已經進了太子的大腦，所以就算在太子身上掛上一百袋驅蟲香也是無用的。」

　　凌宵天稍稍鬆了口氣，「你去收拾下，我陪你一起進宮。」

　　蘇白桐看了眼他沾了血跡的衣袖，叮囑道，「你也去換件衣裳。」

　　兩人剛剛收拾停當，宮裡的內侍就到了焚香閣。

　　蘇白桐讓慧香將店內的客廳收拾出來，直接讓鬼面帶著宮裡的人到這裡來。

　　「見過緋王爺，緋王妃。」賈公公進了門。

　　賈公公親自出面，看來皇帝非常重視此事。

　　「煩勞緋王妃跟咱家走一趟吧。」賈公公道，「皇上那邊催得緊呢，您可快著些。」

　　蘇白桐起身，讓慧香取來她的香盒。

　　凌宵天先陪著賈公公出去了。

　　一行進到宮裡時，天色已近二更。

　　賈公公遞了牌子，宮門打開放行。

　　他們跟著賈公公一同到了皇后宮中。

　　皇上跟皇后坐在殿內，所有宮女內侍全都屏息凝視，就連個大氣也不敢出。

　　賢王胸口的衣裳透出血跡，有內侍攙扶著他坐在椅子上，太子坐在另一邊，目光有些呆滯的盯著地面。

　　凌宵天帶著蘇白桐上前叩首。

　　「起來吧。」皇帝道，他一手揉著額角，眼底帶著深深的陰影，顯得疲憊不堪。

　　「聽說緋王妃制得一手好香，能醫得很多奇症怪病。」皇后開口道，「你幫本宮皇兒瞧瞧，他這個樣子本宮擔心的很。」說著她指向太子。

　　蘇白桐將手中香盒交到凌宵天手上，然後靠近太子。

　　太子一動不動的坐著。

　　蘇白桐先是道了聲：「失禮了。」然後伸手去切太子腕間的脈門。

　　太子仍是不動。

　　蘇白桐轉身問皇后，「可有請太醫看過？」

　　皇后點頭，叫來一邊的三名太醫。

　　蘇白桐問他們道，「你們給太子殿下檢查過，可有發現什麼？」

　　三名太醫齊齊搖頭，「太子殿下脈象正常，不過因為之前中了地獄香的關係，殿下的身子有些虛弱，除此之外，並無異樣。」

　　蘇白桐微微頷首，轉向皇后道，「皇后娘娘不必擔心，太子殿下很健康……」

　　她的話音未落，賢王忽地冷笑一聲。

　　「好個很健康，緋王妃，你可知當著皇帝的面扯謊，這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蘇白桐微垂著頭，「臣女不敢。」

　　「不敢？那你可有仔細幫太子殿下檢查過？本王見你連香都沒有使用，憑什麼敢一口咬定太子殿下健康？」

　　「那依賢王殿下之意，臣女要如何說你才能滿意？」這句話蘇白桐說的不輕不重，只把賢王一下子噎了回去。

　　就連皇帝也不禁向他投去深諳的一瞥。

　　「賢王殿下莫要嚇唬臣弟的王妃。」凌宵天冷冷道，「她年紀尚小，經不得嚇的，你張口閉口欺君殺頭，要是真嚇壞了她，她信口隨你的意思說了，豈不是要讓太子殿下受了委屈。」

　　宮燈幽光下，賢王的面孔透出幾分狠厲，死死的瞪向凌宵天。

　　凌宵天垂手而立，脣角始終帶著清淺的微笑，桃花美眸放蕩不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