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幻想] 從荒原而來的使者 (原名:負罪的使者)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33
第三十章:學好基礎這很重要

  第二天的清晨,雨停了。

  路面積蓄著水窪,路邊的草叢裡露水從草葉上滴落。天藍葉青,一兩隻昆蟲在淺草裡鳴叫,春天一切好像都是那麼生機勃勃。

  可惜寺廟的門前,有兩人卻不是那麼能夠融入這一片環境裡。

  初靠坐在牆角,櫻子躺在她的懷裡,看起來應該是已經睡過去了。

  女孩輕淺地呼吸著,胸口微微起伏。她緊蹙著眉頭,可能是做了什麼並不好的夢吧,手一直抓著初的衣角不放,就像是擔心一醒來初就會不見似的。

  初不想吵醒櫻子,所以已經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個晚上了,一直沒有動,幸好她的身子不會發麻,不然到現在恐怕就快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

  「吱。」

  寺廟的大門被推開,老和尚走出了門外,他看向門邊。

  看到了還坐在那裡的初和櫻子。

  初橫過視線看了他一眼。

  老和尚笑了笑行了一禮,低頭下拿起了地上他昨天送來的飯盒。

  看著原本包裹著飯團的青葉被分成了兩半,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些欣然,向初問道。

  「昨天的這個飯團妳們是一人一半的嗎?」

  初不知道和尚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淡淡地輕聲回答道。

  「嗯。」

  「這樣。」老和尚點了點頭,又問道:「妳們是流浪來的吧?」

  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萬幸的是時間帶給他的除了年邁的身軀之外,還有豐富的閱歷。

  看初和櫻子的樣子,他就基本猜到了她們的處境。想來是路過的流浪者,無處定居,才會飢寒交迫地在寺廟前避雨。

  「是。」初沒有多做解釋,她和櫻子兩人目前也確實算是流浪者沒錯。

  老和尚的眼睛裡帶著一些追憶,拿著飯盒看了一眼寺廟門前牌匾上的字。

  他好像是考慮了一會兒,神情舒展了開來,對初說道。

  「如果妳們無處可去的話,這個寺裡還缺兩個人手打掃,妳們可以考慮一下。」

  說罷,他背著手敲了敲自己的背,走回了寺廟中,但是這次他沒有關上門。

  初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抱起櫻子,走了進去。

  ······

  清心寺是一個不大的寺廟,整間寺廟加在一起也只有六個房間。一間佛堂,一間禪室,一間主居,三間客房。

  再算上廚房、小院、菜圃之類的地方,不算小,但是相比於其他的寺廟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這個寺廟裡隻住著老和尚一個人,他是這裡的主持,同時卻也是這裡的雜事僧。

  聽他自己說,他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十年了。

  有關於清心寺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它的佛堂裡沒有佛像,那裡只有一個空空的坐墊,坐墊的前面焚著一支淡淡的香。

  這使得這個寺廟從來都沒有什麼香客,自然也沒有什麼香火錢,老和尚每日的飯食都是他自己在菜圃裡種的蔬菜。

  初和櫻子暫時在寺廟裡住了下來,老和尚沒有問她們的來歷,也沒有問她們的身份,只是讓她們負責每天寺廟的打掃。

  這並不是一件重活,這間寺廟很少會有什麼髒亂,每天要做的事情也只是掃一掃門前的落葉而已。相反的她們卻可以得到一個住所,和溫暖的食物。

  這裡是一個很好的住所,安靜宜居,不會被人打擾,老和尚除了照顧菜圃之外,幾乎一整天都坐在佛堂裡誦經。

  沒有什麼不好的,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些煙火的味道而已。

  櫻子並不會在意自己住在哪裡,她只想著練好劍術,親手殺死自己的仇人。

  除了這個念頭,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所有的東西都已經在那天被那一把火燒乾乾淨淨了。

  初自然也不會在意自己的住處,對於她這種習慣了躺在屍體旁邊休息的人來說,能有一個乾燥溫暖的居室已經是難得的奢求了。

  第二個早晨,櫻子就開始讓初教自己劍術。

  早晨的陽光溫暖,老和尚早早地起床煮了一壺茶,坐在小院的旁邊享受。

  喝茶也許是他一天中唯一享受的時光,他喝茶的時候總是帶著沉浸其中的微笑,捧著那溫熱的綠色茶湯坐在木質的地板上,彷彿他就是一棵老樹,享受著天賜的甘露。

  院子裡,初和櫻子站在一起,手裡都拿著一根木棍。

  這是初從柴房裡拿出來的,簡單地調整了一下,做成了大小同劍差不多的棍子。老和尚倒是沒有指責初這種浪費柴火的行為,反正浪費了,現在的木柴也是由初去砍的。

  「櫻子,我會先做一次,妳看好。」初沒有稱呼櫻子為召喚者,因為櫻子說讓她直接稱呼名字就可以了。

  此時的初正在為櫻子演示最簡單的劍招,實際上她本身也並不會什麼所謂的劍術,但是她很會用劍,劍對於她來說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可以隨意地驅使。而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也只是因為她常年不斷地使用而已。

  所以她教櫻子的辦法也很簡單,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最基本的東西,直到能夠完全掌握為止。

  這是一個很笨的辦法,但是如果真的經過無數次練習,它也能夠成就一個劍術大師。

  當然,初也不是什麼東西都教不了,她能夠交給櫻子最正確的用劍方式和動作,這能夠讓櫻子少走很多的彎路。

  她會給櫻子指明方向,然後後面的路只能靠櫻子自己。

  院子裡,初握著木棍站在櫻子的面前,目光突然變的銳利了起來,看著前方,手中的木棍在一瞬間刺出,帶動了風聲,帶動了塵埃,也帶動了氣流。

  「呼!」風聲一緊,木棍直直地停在了初的身前,一劍刺完,劍帶出的風輕吹起櫻子的頭髮,捲起初的衣角,地上的塵埃緩緩落下。

  這一劍初已經盡量的放慢了速度,為的就是能夠讓櫻子看清,不然以她全力的刺擊恐怕這四周的氣流都會翻旋不止。

  就算是這樣,櫻子還是被初的一劍嚇到了,那天她見過父親和那個刀客的劍術,遠不及初快也遠不及初的銳利。

  如果讓初幫自己復仇的話,會很簡單吧。

  但是很快櫻子就拋棄了這個想法,握緊了手裡的木棍,她要親手報仇。

  坐在院子邊喝茶的老和尚也驚訝地看著初,他一生也見過幾個劍客,但只憑初的這一劍,就足以超過他見過的所有人。即使他不是很懂劍術,也能夠看得出初的不凡。

  誰能想到呢,一個雨天來躲雨的流浪者,會有這樣的劍術。

  老和尚無奈地笑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麼,默默地低下頭喝了一口茶。

  佛曰不驚不擾。

  嗯,今天的茶煮得也很不錯呢。

  櫻子模仿著初的動作開始練習,她從沒有學過劍術,一開始總是很彆扭。但是她很刻苦,甚至到了過分刻苦的地步。

  從早晨一直到中午,再一直到傍晚,她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過。

  等到老和尚從佛堂裡誦完經書出來的時候,櫻子還在院子裡刺著一劍又一劍。

  她的手腕已經紅腫,握著的劍也在微微顫抖,手掌已經磨破,但是她還是沒有停下。

  初坐在一邊的院子裡,靜靜地看著,沒有阻止。

  或許在她看來,劍術就應該是這樣練習的吧。畢竟她練習劍術的時候,失誤了就是死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36
第三十一章:生活似乎總是那麼不公平

  「刺!」

  櫻子刺出了最後的一劍,這一劍已經有了一些模樣,算不上好,但是至少也算得上是標準了。

  也是刺完這一劍後,櫻子的渾身再沒有一點力氣,她的手掌一鬆,木棍摔落在地上,身子也向前傾倒了下去。

  在她倒在地上的前一刻,初出現在了她的身邊,扶住了她瘦小的身子。

  雖然是櫻子的要求,但是她刻苦的程度還是超過了初的想像。

  那個所謂的仇恨能夠給人這麼大的動力嗎?

  初扶著櫻子想到。

  誰知道呢,也許只是因為對櫻子來說,她除了仇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吧。

  櫻子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一整天沒有喝過水,她的嘴唇有些乾裂,眼睛低垂著。幾乎要暈了過去,但是身體上傳來的痛感卻又讓她保持著清醒。

  很顯然她已經不能再練習下去了,初抱著櫻子走到了小院旁邊的房簷下,將她放在地板上。

  老和尚看著精疲力盡地倒在地上的櫻子,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他看得出來櫻子應該是剛剛開始學習劍術的,他也沒有學過劍術不方便說什麼,但是無論是修習什麼東西,想來都應該循序漸進才對。

  這樣才能夠將所學的東西為自己所用,而不是被所學的東西改變。

  在他看來,櫻子的心太急躁了,這不會有好的結果的。

  高強度的練習伴隨著的就是人體的損傷,不過這種過度疲勞引發的傷勢初倒是會處理。從前的她也是這麼過來的,所以經常給自己處傷勢,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久病成良醫吧。

  給櫻子的手腕做了一些簡單的按摩,順便調整了一下韌帶以免留下什麼暗傷,初把手放在了櫻子的手掌上。

  那隻原本纖細白淨的手掌上此時血跡斑斑,在老和尚看不到的地方,初將自身的惡覆蓋在了櫻子皮膚破損的地方。

  惡攀上櫻子的手掌,修補了傷口,然後變作了皮膚的顏色,彷彿就是一層新長出來的皮膚一般。

  這種脫離了初本身的惡只會存在一段時間,等到櫻子的傷口長好的時候,惡也就會自行脫落。這樣做的目的只是及時止血和保護傷口而已,並且不會影響到日常的生活和行動。

  「呃。」處理完了傷口,櫻子清醒了一些,發出了一聲呻吟。

  初將櫻子的身子翻了過來,讓她平躺著,手掌輕輕放在了櫻子的頭上。

  「休息一下吧,今天的練習結束了。」

  初清冷的手掌似乎有一種能夠讓人安定下來的能力,櫻子虛弱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沒有多久,她的呼吸開始均勻了起來,睡了過去。

  初一言不發地正坐在櫻子的身邊,直到櫻子醒來為止,她都會坐在這裡。

  天色將晚。

  院子邊,老和尚又泡了一壺茶,茶香溢散在小院裡。

  初靜坐在熟睡的櫻子身邊,傍晚的餘暉落在院子前,將院子照成了兩種顏色,一半是陰影,一半是夕陽。

  「妳的劍術太銳利了,對於這個孩子來說並不好。」屋簷下,老和尚突然輕聲說道。

  初沒有回話,但是她的眼睛從櫻子的身上移開,看向了老和尚,似乎是在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老和尚感覺得到初在看著自己,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如讓她和我一起學些佛經吧,能讀書識字,也能安定些心性,否則滿心銳氣很容易傷人傷己。」

  碧綠色的茶湯注入茶杯,茶水顏色很沉也很渾厚,讓人注視著茶面卻看不到底。

  老和尚捧起茶杯,淺淺的飲了一口,回過頭來看著初,笑著說道。

  「如果妳願意的話,也可以一起學。」

  過了片刻,初緩緩出聲問道。

  「佛經,是什麼?」

  她似乎聽到過這個詞彙,在她還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候,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老和尚想了一會兒,伸出了一根手指,玩笑似地說道。

  「一種冗長瑣碎且乏味的經文。」

  如果是別的和尚聽到他說這種話,恐怕能夠被氣得罵出來吧,哪有和尚這麼說佛經的。

  但是初並不是什麼和尚,老和尚的話只是讓她更加的疑惑了。

  「那為什麼要學佛經?」她問道。

  既然連老和尚都說佛經沒有用,那又何必學呢?

  「就是因為它冗長乏味。」老和尚說著,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收斂了一些,盤坐著,手捧著溫茶,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所以才能讓人有時間靜下心來,思考自身。」

  簷下安靜,初沒有再說什麼。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懂老和尚的意思。

  但是第二天,她除了讓繼續教櫻子劍術之外,也開始讓櫻子與老和尚學習起了佛經。

  一開始,櫻子並不情願,但是當初和她說這會對劍術有幫助的時候,她就認真了起來,再也沒有偷過懶。

  時間上安排在每天的早晨,佛經的學習在劍術之前。畢竟如果練完了劍,櫻子應該也就沒有力氣再學什麼佛經了。

  因為櫻子沒有什麼基礎,所以老和尚是從最基本的識字教起的。有的時候,初也會旁聽。

  佛堂裡一如往常地燒著一炷香,淡淡的煙霧帶著淺香飄散在堂間,讓坐在堂上的人都不自覺得靜下心思。

  老和尚和櫻子坐在一張桌子前,桌上攤著一本書。

  老和尚拿著一根樹枝指著書中的一個字,對櫻子問道。

  「這個字,讀什麼?」

  櫻子的神情一滯,臉色微紅,過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說道。

  「雒(ㄍㄜˋ)?」

  「啪。」老和尚手中的樹枝輕打在櫻子的額頭上。

  「笨。」溫和地輕罵了一句,老和尚指著字說道:「這個字讀雒(ㄌㄨㄛˋ),抄十遍。」

  櫻子沒有反駁,低頭抄起了字。

  初坐在一邊,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說起來,這個字她也不認識。

  堂上,老和尚看著櫻子笑得很慈祥,櫻子學習很認真,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正式的學習佛經了。

  這間佛堂裡,生活就像是有了規律,初每天聽著老和尚給櫻子教書講佛,拿著掃把在門前掃著地,看著天陰天晴,然後教櫻子練劍。

  等到下午和晚上的時候,她有時會去附近的山上砍柴,有時會陪著老和尚喝一杯茶,她並不是很喜歡那個味道,有些苦。但是習慣了之後,倒也不是那麼難喝。

  規律平淡的生活總是會給人一種感覺,有條不紊,安然不變,有的人會覺得這樣的生活乏味,但是有的人,卻連這樣的生活都不敢奢求。

  誰知道呢,生活不是總是這樣嗎,對於有的人來說珍貴無比的東西,在另一部分的人手中卻可以隨意拋棄。

  有一天,初聽老和尚突然說起,這個時節,櫻花應該快要開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39
第三十二章:在風中晃動的櫻色山峰

  清心寺所在的小村子叫做山居村,山居村的附近有一座櫻花山,每年櫻花盛開的時候整座山峰都會是粉紅色的,在湛藍色的天空下,那算得上是遠近聞名的美景。

  初並不知道老和尚說的櫻花是什麼花,直到有一天早晨,她起來掃地的時候,發現地上落著些許從未見過的花瓣,才疑惑地抬起頭來看向遠處。

  那真的是一幅美景,漫天的花瓣飛舞在空中,就像是一場由花瓣組成的雨。風中飄散著的粉紅色的花葉鋪灑開來,飛入山居村,飛入清心寺,飛入每戶人家的院子裡。飛落在初的肩頭,飛向遠處的山頭和天空。

  紛飛的花瓣中,初看到了一座山,那是一整座櫻色的山,山上滿是櫻色的花樹。

  花樹隨風搖晃著,像是整座山峰都在隨風搖晃著,翻出層層的波浪,讓數不清的花瓣隨風而起。

  初一時間看得呆住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美景,或者說她本就從未見過什麼美景。

  在她的眼裡世界大多數都是黑紅色的,但此時這個櫻色的山谷是那麼的美,美到讓她忍不住地想,原來世界有著如此美好的一面。

  多麼奇怪,她本以為世界應該儘是罪惡才對。

  那天早晨,初在那場櫻色的雨中站了很久。

  老和尚起來的時候看到了初,見她站在那裡發呆,笑了一下,沒有叫醒她,而是自己也泡了一杯茶,坐了下來。

  一片櫻花的花瓣從天中落下,落在了他的茶杯裡,落在了茶水中,蕩起一片漣漪。

  櫻子是最後起來的,她每天都會練劍到很晚,用盡自己的每一點力氣,所以早晨時候,她總會睡得晚一些。

  她打開門,看到了外面盛開的櫻花山,滿山的櫻花倒映在她淺黑色的瞳孔裡。

  櫻子先是呆了呆,然後低下了眼睛,抿著嘴巴,重新把門合了起來。

  她原本也有一棵櫻花樹,但是已經被燒掉了。

  ······

  中午時分的時候,老和尚背著一個籮筐拿著一根手杖走出了佛堂。

  初和櫻子正在練劍,初不知道為什麼,櫻子今天似乎總是心不在焉。

  「如果妳們想的話,不如我和一起進山吧,就當是休息一天。」

  老和尚坐在屋簷下調整著自己的背簍,笑著對著初和櫻子說道。

  「我準備去採一些櫻花和櫻葉,到時候可以做些櫻餅吃。」

  初沒有吃過這種名為櫻餅的食物,但是她並不介意休息一天,因為今天櫻子看起來不適合練劍。

  「櫻子,要去嗎?」初問道。

  櫻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喘了一口氣,她看向初,有些沉悶地說道。

  「妳去吧,我不想去。」

  說完,把木棍放在了一邊的牆角,回了自己的房間。

  初不理解地看著櫻子離去的背影,看了看手中的木棍,難道是太累了嗎?

  一旁,老和尚也一樣看著櫻子離去。

  他看出了櫻子壓抑著的情緒,歎了口氣:「櫻子小姑娘的心結很深。」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個小姑娘的心裡會有這麼深的鬱結,但是當知則知,他從來不會多問。

  心結?

  心結是什麼呢,初想著,想讓要自己理解這些東西。

  她希望能為櫻子做些什麼,身為使徒,這是她的職責。

  忽然她看到了地上的花瓣,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過頭望向那座盛開著的櫻花山。

  她記得沒錯的話,櫻子的家門前,似乎也有一棵這樣的樹,雖然那個時候樹還沒有開花,但是通過枝幹的樣子,她還是能夠分辨的出來的。

  是因為那棵樹嗎?

  「那個。」對著櫻花山,初出聲說道。

  「嗯?」老和尚抬起頭來。

  「我可以在這個院子裡,種一棵樹嗎?」初抬起手,正好接住了一片落下的花瓣。

  ······

  櫻子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房間裡很暗,只有一點光從紗窗裡透進來,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她的心裡很亂。她想著父親坐在櫻花樹下抽著煙斗的樣子,想著母親責罵父親偷懶的樣子,想著家門前的那棵櫻花樹盛開的樣子。

  然後,她的眼前好像又看見了那場大火,父親和母親無聲地倒在火裡,地上的鮮血淌開,那個帶著斗笠的刀客丟掉嘴裡的稻草,收起了刀。

  火蔓延上了屋子,蔓延上了櫻花樹。

  ···

  「砰砰砰。」

  房間的門被敲響,櫻子驚醒了過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流了一身的冷汗。

  外面的天色已暗,原來是一天已經過去。

  「櫻子小姑娘,很晚了,我做了一點點心,妳想不想吃?」

  門外傳來了老和尚溫和的聲音。

  一天沒有吃東西,櫻子的肚子確實有一些餓了。

  她輕輕地出了一口氣,站起來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間的門。

  門被打開的時候,櫻子愣住了。

  並不是因為站在門邊的老和尚,而是因為院子裡的景象。

  院子裡多了一顆櫻花樹,地上落著粉白色的花瓣,樹上的櫻花盛開著,花枝輕輕搖晃。

  樹下,初正用一捧土埋住花樹的根部,她的手上和臉上全是泥巴,並沒有注意到走出了房門的櫻子。

  「這棵樹是初姑娘今天從山上找來的,她說妳可能會喜歡。」

  老和尚站在櫻子的身邊,見櫻子愣愣地看著院子裡,笑著說道。

  說著,他也看向了院子裡的初,只不過他的神色有些汗顏。

  雖然這是他同意的,但是親眼看著初一隻手扛著一棵樹從山上走下來的時候他還是被嚇得不輕。

  也是因為這個,今天這個村子裡的人都算是認識了初。

  現在的街上都還在傳,清心寺來了一個力氣無窮的女武僧。

  可能是注意到了兩人的目光,初回過頭來,她看到櫻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泥土,滿臉泥巴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有一些好笑。

  櫻子微紅著眼睛,噗呲地一聲,笑了出來。

  這還是初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孩笑,她有著很乾淨的笑容。

  老和尚站在一旁,欣慰地輕念了一句佛語,緩緩將手裡的餐盒遞到了櫻子的面前。

  「要吃櫻餅嗎?」

  餐盒上,櫻色的糕點包裹著青綠色葉子,這種精緻的糕點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慾。

  櫻子拿起了一個,吃了一口。清淡的甜味在她的嘴中散開,帶著櫻花的香氣。

  「很好吃。」櫻子笑著,低下頭說道。

  盛開的櫻花樹旁,女孩感覺到自己失去的東西,似乎回來了一點。那顆一無所有的心,再一次被一種特別的東西觸動了一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41
第三十三章:妳寫日記嗎

  山居村是一個不算大的村子,村裡的人並不多,所以每家每戶基本上都相互認識。這使得這個村子裡的人與人之間關係很近,走在街上總是一路打著招呼。時不時還會聊上幾句,你家的種子播了沒有,田地翻了沒,牛羊餵了沒。

  在這個小村子裡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外來人,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人們也很容易就能接納外來人。

  就像是最近,大家都在聊村裡唯一的寺廟裡住下了兩個新來的人,一個女孩和一個姑娘。

  村民們經常能夠看到那個臉上有一條疤的姑娘外出砍柴和採買東西。

  在他們看來,這個姑娘雖然話不多,但是卻是個善良的人,因為聽說她經常會幫搬不動柴火的婦女把柴火搬下山(順便),幫農戶趕走田地裡的麻雀(被嚇跑的),在每天的日暮時分敲響晚鐘通知農人和貪玩的孩子回家(寺廟的規矩)。總之,人們一致覺得,她是一個熱心的好姑娘。

  而在村裡的小伙子們看來,她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臉紅的姑娘,雖然她的臉上有一道疤,但是依舊帶著別樣的魅力。只是她總是不苟言笑,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所以一直沒有人敢上去搭話,特別是在男孩們聽說她一隻手就可以搬動一棵櫻花樹之後,就更沒有人敢了。

  就在這樣不知不覺得氣氛中,這個小村子接納了初和櫻子的存在,把她們當做了自己的一份子。

  天氣晴朗,成群的鳥兒鳴叫著從村子的天空飛過。

  寺廟的大門被打開,初挑著一桶水走進了小院,自從她來了這個寺廟之後,挑水劈柴這種粗活都變成了她的工作,畢竟這個寺廟裡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了,總不能讓他們做這些。

  初提著水桶,走到了小院旁的水缸邊,將手中的水倒進了水缸。

  堂上,傳來了老和尚和櫻子的聲音,初一邊倒著水,一邊扭頭看去。

  「日日自省,方能自知,亦能自悟。」

  老和尚坐在櫻子的身邊,念著像是繞口令一樣的句子,模樣像極了一個文酸的老學究。

  念完,他又自己品味了一下,然後才笑著看向櫻子問道。

  「櫻子小姑娘,妳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櫻子連字都沒有認全,又怎麼可能明白這種句子的意思,面露難色地說道。

  「我不知道。」

  自從櫻花盛開的那天之後,她的性格似乎也變得開朗了一些,起碼有的時候願意主動說話了,不再總是那一副沉默不語的樣子。

  「嗯,妳不知道也很正常。」

  老和尚能夠體諒櫻子的基礎,而且大多數的時候他也並不古板,時不時會開句玩笑,使得他嘴裡的東西不至於那麼的無聊。

  摸著自己的鬍子,老和尚解釋道。

  「這話的意思,是每天都自我反省,就能真正的認識自己,也能夠在反省中感悟出新的道理。」

  「反省自己?」櫻子重複了一部分老和尚的話,看她的神情,顯然還是沒有怎麼聽懂。

  這也在老和尚的意料之內,只見他笑著拿出了一本小冊子,遞到了櫻子的面前。

  「對,這就是我今天要交妳的東西,自省。」

  櫻子接過冊子,翻了開來,卻發現冊子裡面什麼都沒有寫,這就只是一本空的書而已。

  疑惑地看向老和尚,櫻子仍然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老和尚盤坐著,轉動了一下手中的佛珠,不再打啞謎,說道。

  「從今天開始,妳每一天都記下一件事,並寫下自己的心情。等到妳寫完這個冊子的時候,再回來翻開從前記下的事,就會有不一樣的體會。」

  這是很早很早之前,他的主持交給他的辦法,一直到現在,他也都還在使用。今天他同樣把這個方法交給櫻子,希望這個辦法能夠讓櫻子有所收穫。

  櫻子看著手中空白的冊子,這冊子很厚,即使是每天都記一件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寫完。

  就在櫻子想著能不能寫完這冊子的時候,一旁老和尚已經出聲問道。

  「妳可聽明白?」

  「聽明白了。」櫻子回答道,將冊子收進了自己懷裡。

  老和尚笑著把手掌豎在自己的面前,嘴裡念了一句佛號,叮囑道。

  「那從今晚開始,切莫忘了。」

  說完,他看向院子裡,正好看到了看著佛堂的初。

  老和尚揮了揮手算是打了一個招呼,對著初說道。

  「初姑娘不知道有沒有興趣試一試?」

  剛才佛堂上的對話初都聽到了,她自然明白老和尚說的是什麼。

  但是她並不是很有興趣,或者說她對於任務以外的事情,基本上都沒有什麼興趣。

  可這卻引起了櫻子的注意,她抬起頭來看向初,眼裡帶著一些期待。

  看著櫻子的眼神,初沉默了一下,對於召喚者的期待,她沒有辦法回絕。

  在幾秒鐘的對視之後,她終於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知道了。」

  就這樣,初也走上了這條自我反省的道路。

  ······

  在山居村,黃昏時分一般就代表著一天的結束,即使是最頑皮的孩子也會在入夜之前的回家。

  清心寺的佛堂中,初和櫻子各坐在一張桌子的前面,桌上擺著一本空白的書冊,和一支筆。

  按照老和尚的要求,她們現在要寫下今天中的一件事情,並且記錄心情。

  櫻子想了一會兒,就拿起了筆,用歪歪扭扭地字跡寫下了自己要記下的事情。

  而初則是多等了一會兒,才拿起筆寫了一句簡短的話。

  可隨後,初的筆卻停住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看向同樣坐在堂上的老和尚,斟酌了一下,問道。

  「心情,應該怎麼形容。」

  老和尚先是愣了一下,初的問題有一些特別,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等到片刻之後,他溫和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感覺自己的心情得到了寬慰便是開心,感覺愈加抑鬱便是難過,這麼記就好了。」

  初點了點頭,似懂非懂地看向自己的書冊。

  最後,提起筆在寫上了兩個字。

  櫻子看向初問道。

  「初寫了什麼?」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初遮住了自己寫的東西,神情呆板地搖了搖頭說道。

  「不能告訴妳。」

  櫻子看起來有些失望,但是既然初不願意說,她也沒有再問。

  這是初第一次拒絕了召喚者的要求,至於原因,她也不懂。

  慵懶的夕陽西垂,金色的餘暉灑在堂前。

  初移開手,看著自己寫下的內容,眼神茫然。

  「今天,教櫻子練劍,櫻子練得很不錯。開心。——《初的日記》第一頁。」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42
第三十四章:燕子的報恩

  每天記下一件事,這種自我反省的方式有沒有用,初沒有認真體會過,但是她每天都會陪著櫻子寫下一件,慢慢地這也就變成了一種習慣。

  值得一說的是,每天記下一件事的時候,會讓她感覺到一天確實是真真實實地度過了,這種真實感和從前是不一樣的,從前的她對於時間的觀念很模糊,可能要很久才能察覺到一次時間的流逝。

  特別是在荒原上,那裡沒有白天與黑夜,更沒有所謂的時間。

  怎麼說呢,這種真實的感覺,讓她很在意,這也算是她願意繼續記錄事情下去的原因之一吧。

  「沙。」竹掃帚掃過地面,帶起一片灰塵,初穿著一件淡灰色的布衣在清心寺的門前掃著地。

  櫻花的花期很短,早在幾周前就已經凋謝了個乾淨,隨著春末的臨近,天氣也漸漸的熱了起來。

  路過寺廟的人們有時會笑著和初打一個招呼,初一般都會點頭回應。他們大多都背著鋤頭和袋子,推著手推車正準備去田裡勞作。春末,人們也都忙碌了起來。

  「吱吱吱吱。」

  地快要掃完了,寺廟的房簷下,傳來鳥叫聲,初抬起頭看去。

  那裡築著一個鳥窩,在房簷和牆壁的夾角裡,用細小的樹枝和泥土搭建而成。

  老和尚說,這種鳥叫做燕子,每年的春天都會來農家築巢,然後孕育後代,等到夏末的時候又會離開。

  燕子剛築巢的那幾天,弄的房簷下總是有細碎的泥土,現在看起來這個巢居倒是也挺精緻的。

  剛剛出生的雛鳥在溫暖鳥巢中張著嘴巴叫個不停,似乎是等待著外出的父母回家餵食。

  當初看向牠們的時候,牠們又齊齊地閉上了嘴巴,縮回了鳥巢裡。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誰讓初的氣息如此呢,動物對於氣息的感應總是要比人強烈一些,所以絕大多數的動物都是躲著初走的。

  見雛鳥都躲了起來,初收回了視線,拿起掃把準備走回寺廟裡。

  可她剛走到屋簷下的時候,屋簷上的鳥巢卻掉了下來,正好摔在她的腳邊。

  見到落在地上的鳥巢,初停下了腳步。

  鳥巢很牢固,落在地上的時候起到了一個很好的緩衝的總用,並沒有讓裡面的雛鳥受傷,但是這些小傢伙還是嚇得縮在一起,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著。

  看著這些小東西,初頓了一下,默不作聲地走到了鳥巢的旁邊。

  鳥巢裡的雛鳥抖得更厲害了,有的甚至忍不住叫出了聲。對於牠們來說這是一個很糟糕的情況吧,家從房上掉了下來,還有一個危險的傢伙慢慢靠近。

  不過初並沒有做什麼,她只是把掃帚靠在了門邊,然後拿起了鳥巢,踮起腳,將鳥巢重新放回了房簷下的橫木上。

  也不知道為什麼,把鳥巢在橫樑上的時候,初的心裡泛起了一絲波動。

  今天,就寫這件事吧,初想到。

  看著鳥巢沒有再要掉下來的跡象,她默默地拿起掃把,轉身離開。

  鳥巢裡,雛鳥們停止了顫抖,牠們小心地把頭探鳥巢,見那個危險的傢伙不見了,又開始嘰嘰喳喳地叫喚了起來。

  初走過門框,發現老和尚正站在門邊,手握著佛珠,淡笑著看著她。

  「怎麼了?」初收拾著掃把,問道。

  「我在想,初姑娘心地善良,果然是和我佛門有緣的。」老和尚笑著,溫聲說道,撥動著手裡的佛珠,他似乎總是這麼不緊不慢。

  「善良?」初看向老和尚。

  「是啊。」老和尚點了點頭,說道:「初姑娘是一個好人不是嗎?」

  初剛才把鳥巢送回原處,他都看在眼裡。

  好人,聽到這兩字,初神色愣了一下。隨後,她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

  「我不是一個好人。」

  說完,走進了寺廟,留下老和尚一個人站在那裡。

  一般要到午後櫻子才會和初開始練劍,現在的時間還早,在這之前,初還可以批一些柴火。

  院子的一邊,初拿著斧頭,出神地將一段木頭砍成了兩半。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工作,至少對於初來說是如此。以她的能力,就算是直接將一棵樹砍成兩半也沒有什麼難的。

  「啪!」

  又是一聲輕響,一截木頭斷成兩半落在一旁。

  初有些心不在焉地又拿起了一根圓木放在面前,她想著老和尚對她說的話。

  好人······

  她是一個好人嗎,當然不是,無論是好還是人這兩個字都和她沾不上一點關係。

  但是她的心情卻有一點起伏,她想,如果說她真的是一個好人呢,沒有過去,只是一個心懷善意的普通人。是不是說生命就能夠有意義呢,是不是說就能夠一直感覺到那種真實感呢?

  「啪!」斧頭落下,初想著心事,忘記了將握著木頭的手收回來。

  斧頭劈斷了木頭,同時也劈斷了初的食指。

  感覺到了痛感的初低下了眼睛,看著自己被砍斷的手指,她神色平靜地將食指撿起,接在斷口上。

  很快,她的食指就重新長在了一起,簡單地活動了一下,初無聲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剛才手指斷去的時候,她幾乎沒有感覺到痛感,她的觸覺越來越弱了,伴隨著的就是她的痛感也越來越弱了。

  也許這是一件好事吧,能夠讓她更好的完成任務。

  但是,初放下手,繼續砍著木頭。

  她果然不是什麼好人,她只是一個滿身都是罪惡的怪物。她想著。

  那天下午,初比以往還要沉默,即使是在教櫻子劍術的時候,她都沒有說上幾句話。

  晚上,清心寺的晚飯一如既往的只有素材,一小份醃菜,一小份炒菜,一小份湯,還有一小碗飯。

  老和尚的手藝很不錯,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算是他為數不多的長處之一。

  即使是都很簡單的小菜,他也總能做的很美味。醃菜不鹹不淡,帶著一點酸辣的味道。小炒和菜湯都很清口,但又不會給人太清淡的感覺,米飯也很香,顆粒飽滿,有著穀物特有的清甜。

  三個人的晚飯很安靜,但不是那種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飯的生澀的安靜,而是那種日常生活中恬淡的安靜。

  三個人一起坐在堂前,吹著晚風,吃著溫熱的食物。偶爾老和尚會說一些往事,畢竟是老人,總是喜歡回憶從前。

  原本今天也會一樣,但不同的是,老和尚的故事說到一半的時候,堂前突然飛來了一隻燕子。

  牠的嘴裡銜著一枝樹枝,樹枝上有著一片嫩綠的新芽。

  燕子飛落在堂前,吸引了三人的目光,只見牠輕快地跳了幾下,跳到了初的面前,低下頭,將樹枝放在了初的食盒邊。

  三個人都微微一愣,燕子晃晃了腦袋,清脆地叫了幾聲,然後就飛出了堂外,消失在了夜色裡。

  食盒邊,那枝樹枝纖細牢固,想來會是很好的築巢的工具。

  老和尚最先回過神來,他輕笑了一下,對初說道。

  「看來這是燕子的報恩,好好收下吧。」

  初愣愣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根短小的樹枝。

  樹枝上,新芽的嫩綠色像是點亮了她眼中的漆黑。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44
第三十五章:地藏

  「哈啊,哈啊,哈啊······」

  密林裡,一個身穿武士服的男人倉皇地穿過一片灌木。

  他的模樣狼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神情驚慌,衣衫散亂,腿上還有一道刀傷,鮮血直流,使得他的腳步顛簸不穩。

  他在逃命,但是即使他用盡力氣,腿上深可見骨的刀傷還是讓他寸步難行。

  鮮血沾在他穿過的灌木上,滴落在路面的枯葉間,整個林子裡都是血腥味,將他的蹤跡暴露無遺。

  他逃不走,可能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胸膛裡的心臟才會跳動的那麼快,所以呼吸才會那麼急促,所以他才會那麼害怕。

  「砰!」

  男人的腳絆到了一根枯籐,他的瞳孔收縮,臉上的神情更加驚恐,但是他已經做不了什麼了。

  身子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向前摔在了地上,摔在了一顆枯樹的前面。

  男人咬著牙,幹睜著眼睛,用自己的手掌抓扒著身前的地面,似乎是想要再站起來。

  而這時,他的身後也傳來了腳步聲。

  那是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一個人沿著他走過的路走了過來。

  那個人帶著一個土黃色的破斗笠,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布衣,露著胸膛,嘴裡叼著一根稻草。腰間挎著一柄棕紅色的劍,象徵著他是一個劍客。

  這個打扮怪異的劍客抬起腳,跨過沾著血的灌木,慢慢地走向了摔在地上的男人。

  「啊,啊,不要,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倒在地上的男人乾啞地說著,拖著自己受傷地腿沿著地面爬行,想要遠離身後走來的人。

  可他沒能得償所願,戴著斗笠的劍客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一腳踩在了他的背上。

  男人被踩在地上,就像是一隻被人踩在腳下的螻蟻,他想要逃,卻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在之前的追逐中,已經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氣,現在的他只能趴在地上,用手抓著地上的枯葉。

  戴著斗笠的劍客低著眼睛,斗笠的陰影下,那雙眼睛冷漠無情。

  一陣緩緩摩擦的聲音,他抽出了腰間的劍,劍刃在昏暗的密林中反射著寒光,照亮了地上男人的臉龐。

  「不,求求你,不要殺我。」男人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他毫無尊嚴地乞求著,只求對方能留自己一命。

  劍客的劍停在了半空中。

  男人以為他要饒自己一命,流著冷汗,出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刻,劍客淡然地聲音響起。

  「十年前,你與一人發生口角,一時不快,拔劍殺人,你饒他一命了沒有?」

  「六年前,你醉酒鬧事,當街打殺,二死一傷,你饒人一命了沒有?」

  「三年前,你收人錢財,替他殺了一戶人家,你饒了一命了沒有?」

  他就像是無所不知一樣,一件一件地在男人驚駭的目光中,將他的往事一一道來。

  最後,劍客不再說這些,他盯著男人的眼睛,像是歎了口氣,說道。

  「太多了,剩下的我不記得了,你自己去閻羅殿細數罪過吧。」

  說完,他手中的劍落下。

  「不,不!」男人還想說什麼,但是這次劍刃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刺!」

  一陣入肉的聲音響起,劍刺穿了男人的脊背。

  「咳,呵,呵······」鮮血從男人的嘴裡流出,他帶著扭曲的神情,無聲地垂下了頭。

  劍客拔出了劍,用手抹去了劍上的血,他丟下嘴裡的稻草,慢步離開。

  密林中,只留下了一具屍體和一根染血的稻稈。

  土黃色的破斗笠,寬大的布衣,嘴裡叼著一根稻草,腰間有一柄棕紅色的劍。

  這樣打扮的一個人,是最近才出現在人們眼中的。

  人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殺了數十個知名的武士,而這些武士都是因為他們從前犯下的罪行被他殺死的。

  人們叫這個人地藏,他是不是真的叫地藏,或者是不是一直叫地藏,沒人去分辨。人們只知道,他會帶著罪名找到罪人,然後殺死他。

  地藏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惡人,這也沒人說得清楚。

  說他是一個好人,是因為他殺的人裡面大多都是該死的人,都曾經犯下過該死的罪行。

  但說他是一個惡人,是因為他每次提刀上門的時候,都會抄家滅口。老人,女人他都會殺死,他說,這是為了償還業障。

  他唯一不殺一種人,那就是孩子,因為在他看來,孩童不背業障。

  總之,地藏是一個偏執的人,他堅持著自己心中的公正。當他認為你該死的時候,他就會找到你,然後殺死你。

  他有一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浮生一世,總有償還之時。」

  ······

  路邊的一個家小酒館裡。

  「店家一碗酒。」地藏將自己的斗笠放在桌案上,對著店裡的店家叫到。

  「好勒,稍等啊。」店家應了一聲,去了後面倒酒。

  沒多久,一碗清酒就被送到了地藏的面前。

  地藏拿起酒碗,看著酒水中自己的倒影,眼中的焦距微微擴散。

  腰間配刀劍者,是為武人,其中有豪俠、有浪子、有劍客,但亦有敗類。敗類憑手中利刃肆意妄為,憑一時好惡取人性命,這樣的人不當在世上立足。

  地藏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有人說他這樣殺人,自己不也是一個敗類嗎?

  地藏的回答是,如果有人能取了他的性命,他自然拱手奉上。

  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向這世上討一個說法。

  這世上,魑魅舞爪,魍魎橫行,該有人討個說法。

  端起酒碗,仰起頭,地藏一口將清酒飲盡。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淌下,喉嚨和胃裡如同烈火灼燒。

  他擦了擦嘴巴,拿起了桌上的斗笠戴在了頭上,提著劍離開。

  他要去找下一個人,下一個他要殺的人。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46
第三十六章:上課的時候不要睡覺

  春天過去,夏天的到來讓空氣都帶上了一些熱度。陽光變得耀眼,將世上的一切都照得更加鮮明,明亮的更加明亮,而陰暗的也更加陰暗。

  寄居在寺廟的燕子一家在六月份末的時候就已經離開了,牠們離開的時候,初站在房前,目送著牠們飛向了很遠的地方,消失在屋瓦和雲層之間。

  至於燕子送給初的那根樹枝,初一直認真地保管著。

  寺廟外面,村子裡種著許多樹,從遠處看鬱鬱蔥蔥。每到夏季,這些樹的樹蔭都會是最好的避暑之地。

  樹下吱吱的蟬鳴聲不斷,再過分明媚的陽光下,這個聲音會是一直持續一整個夏天。

  佛堂邊,菜圃裡種著的蔬菜青綠,葉片上帶著水滴,看起來是剛澆過水的。一陣微風吹過,葉瓣輕輕地抖動著,水滴也顫起波紋。

  佛堂上傳來了熟悉的講述聲,幾個月來,櫻子認得的字已經很多了,慢慢地老和尚開始教她一些短句子,讓她理解其中的意思。

  「那麼,櫻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老和尚拿著一本書,遞到了櫻子的面前,其中的一句話被劃了出來。

  夏蟬不知冬寒,冬梅不知夏暖。

  櫻子接過書,看著上面的句子想了想,理所當然地答道:「夏天的蟬不知道冬天冷,冬天的梅花不知道夏天熱。」

  「嗯。」老和尚抬了一下眉頭,字面意思是沒有錯了,但他想讓櫻子明白的不只是這些:「還有呢?」

  櫻子抓了抓自己的頭,她不明白還有什麼。

  老和尚沒有為難她,看向做了坐在角落裡的初,說道。

  「那初姑娘,妳來說說看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初沒有回應他,而是繼續坐在角落裡,低著頭。

  「初姑娘?」老和尚疑惑地又出聲喚道。

  可初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櫻子站起身來,慢步走到了初的身邊,把自己的臉頰湊到了初的面前。

  她這才發現初正閉著眼睛,呼吸均勻,腦袋側在一邊,胸口輕輕地起伏著。

  「住持。」櫻子回過頭來,小聲地說道。

  「初睡著了。」

  老和尚的神色一僵,半晌,笑歎了口氣:「我讓她旁聽可不是讓她睡覺的,老和尚我講的東西就這麼無趣嗎?」

  櫻子沒有說話,對於老和尚講的東西是否有趣,她不準備發表意見。

  不過老和尚可不準備這麼放過初,上課睡覺,這可是要罰的。至於罰什麼,他看到了桌上的筆,似乎有了什麼想法。

  只見他將筆拿了起來,對著櫻子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邊,做出了一個靜聲的動作。

  櫻子愣了一下,不知道老和尚要做什麼。

  然後,她就看著老和尚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初的旁邊,用筆在初的臉上慢慢地畫了一隻烏龜。

  「噗呲。」櫻子捂著自己嘴巴笑了出來,生怕笑得太大聲吵醒了初。

  她最近漸漸變得活潑不少,有時候也會笑了,開始有了一個孩子的樣子。

  「噓。」

  老和尚連忙讓櫻子安靜一些,走回了自己的位子邊坐了下來,收起筆。

  「咳」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他看著櫻子說道。

  「那我們繼續上課。」

  初一般是不會睡著的,因為她通常會睡得很沉,除非是她能確定周圍沒有危險的情況下才會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就像今天,也是一日既往的平靜祥和。

  ······

  第二天早晨挑水的時候,初才在水缸的倒影裡發現了自己的臉上被畫了一整隻烏龜。

  在老和尚和櫻子想笑又不能笑的目光中,她如臨大敵地巡視了寺廟半天。

  她還以為是有什麼強敵,才能夠在她毫無察覺得情況下,在她的臉上留下標記。

  ······

  每年夏季到來,作為村裡唯一的寺廟,清心寺都會準備好吉雨袋送給每家每戶。

  吉雨袋就是用來祈福的袋子,用意是保佑夏季風調雨順。做起來也不難,就是一個簡單的小布袋,裡面裝上一些香草和乾花紮在一起。有著清淡的特殊的香味,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香囊。

  從前的時候,這些都是老和尚一個人做的,但是今年倒是多了兩個幫手。

  一大早,他就將這早就準備好的香草乾花和布袋拿了出來,雖然製作簡單,但是要做一整個村子的份,也算是一個很大的工程了。

  蟬鳴陣陣,三個人坐在房簷下坐著紮著布袋,因為香草的關係,整個小院裡都帶著淡淡的清香。

  「記住做的時候要用心去做,這樣吉雨袋才會有用。」老和尚低著頭紮著布袋,一邊輕笑著說道。

  「嗯,我知道了。」櫻子應了一聲,手上的動作也小心了一些。

  而另一邊的初也是神情認真,但是,嗯,怎麼說呢,她的身上算是惡意湧動吧······

  沒辦法,誰讓她用心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呢,也不知道她做出來的吉雨袋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

  等到三人做完所有的吉雨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老和尚帶著初和櫻子去村子裡,將這些袋子送給了每戶人家。

  人們笑著感謝她們,有些人還會送一些回禮。

  就比如說有一戶人家送了一個西瓜,但說實話,有些拿不下。

  送完所有的吉雨袋,也就代表著今年的夏天也會是風調雨順的一季,三人一起走回寺廟。

  半路的時候,櫻子有些累了,初背起櫻子繼續往回走。

  夏日微熱的陽光落在街上,落在三人的身上,帶著淡淡的餘輝。

  櫻子趴在初的背上,她看了看初,又看了看老和尚,輕輕地笑了一下。她將自己的臉埋在了初的肩膀裡,鼻尖聞著那初身上特有的味道,那種像是被陽光曬過的被子的味道,她的手摟得更緊了一些。

  知道嗎,這個時候櫻子,感覺自己像是又抓住了一切。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47
第三十七章:所以心願通常都藏在心裡

  回到寺廟之後,三個人一起吃了那個村人送給他們的西瓜。

  老和尚教初和櫻子在吃西瓜前,撒上一點鹽,這樣會更甜一些。

  寧靜的小村莊裡,夏天的晚上帶著獨特的聲音,那種分不清是風聲是蟬鳴還是蛙叫的聲音,在耳邊輕輕淺淺地迴響著。一邊吃著一個西瓜,一邊乘涼,也變成了一件十分愜意的事情。

  將雪花一樣的鹽粒灑在紅透了的西瓜上,吃進嘴裡的時候是一種很複雜的味道,鹹味和甜味混雜著,但是等到鹹味過去之後,確實西瓜也變得更甜了。

  ······

  夜裡的時候,初抱著腿,獨自坐在房前。她並不想休息,理論上來說她是不會累的。

  她抬著頭,看著夜空裡的星河,沒有雲層遮蔽,她可以看得到每一顆星星在閃爍。她在想什麼,她什麼也沒想,她只覺得,外面的世界的天空,真的要比使徒荒原的明亮很多。

  明亮到她這樣的陰影似乎無地自容,這樣的世界,為什麼會有罪惡呢。如此美好,如此明亮,有著使徒荒原遠比不了的純淨,為什麼會有罪惡呢。

  但是初不懂,相比於外面的世界,可能使徒荒原才是最純淨或者說純粹的,因為使徒荒原,只有殺戮,而外面的世界不是。

  不過,這樣安寧的夜晚也不一定非要想著這些。

  「踏,踏,踏。」

  身邊響起腳步踩過木板的聲音,初回過頭看去。

  是櫻子正抱著一個木盆走來,木盆裡裝著熱水,散著白霧。可能是熱的,櫻子的臉色微紅。

  「櫻子,怎麼了嗎?」初看著櫻子古怪的樣子,疑惑地問道。

  櫻子抿了一下嘴巴,小聲地說道。

  「初,我幫妳洗一下腳吧,泡過腳以後再休息會舒服一些。」

  「為什麼要幫我洗腳?」初顯然不是很能夠理解櫻子的要求,她的身體是會自淨的,應該不會髒。

  「這是住持說的,人當知恩報恩,初一直都在照顧我,我也做不了什麼。」

  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櫻子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輕得就像是蚊子一樣。

  要不是初的聽覺目前還不錯,否則都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

  應該是過了一會兒,房前的靜默才被打破。

  初出聲回答道:「我明白了。」

  說著,她慢慢地脫下了自己腳上的襪子,將衣擺掀起了一些,露出了自己的腳掌和小腿。

  「那就拜託妳了。」

  「嗯。」櫻子點了點頭,抱著木盆走到了初的腳邊。

  初的腳並不像是一般的武人那樣滿是老繭,反而很白淨,透著一些粉紅。

  櫻子伸手握住初的腳的時候微微出神了一下,那雙腳摸起來很光滑也很涼。

  她將初的雙腳放進了熱水裡,緩緩地擦洗著,臉上時不時地紅上一陣。

  初低著頭,看著幫自己洗著腳的櫻子,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感覺。

  櫻子真的是一個很乾淨的女孩,她就像是一張白紙,別人替她畫上什麼樣的顏色,她就是什麼樣的。

  木盆中的水溫熱,櫻子擦著初的腳掌,讓初的腳不再是那麼冷。

  「呵。」

  突然,櫻子聽到了自己的身前傳來了一陣溫和的笑聲。

  她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了初掩著嘴輕笑。她呆呆地看著,那個笑容比她看過的最美的櫻花還要美。

  「櫻子,有些癢。」初笑著說道。

  她本來應該已經沒有什麼觸覺了才對,為什麼還會感覺到癢呢,她也不明白。

  「啊,嗯。」櫻子回過神來,紅著臉低下頭。

  「那我輕一些。」

  ······

  那個夏天就這樣悄然過去,像是不留一點痕跡,卻又像是留下了很多。

  秋天的時候,枯葉落了滿地,櫻子長高了一些,已經長到了初的肩頭,她的劍術也進步了很多,在初不用什麼力氣的情況下,兩人已經能夠交上幾手了。

  菜圃的作物也熟了,初和櫻子幫老和尚收了作物,將一部分做成了醃菜留作冬天的準備。

  一如普通的人家,清心寺的秋天在普通的收穫中忙碌著。

  冬天,山居村的天空飄著小雪,聽說這裡的雪總是這樣,下得很多但是總不會下得很大。

  這裡有著過年的習俗,人們會為了新的一年慶祝,為孩子準備禮物,並且許下新的一年的願望。

  老和尚在寺廟裡搭了一個搖鈴,那是一個巨大的鈴鐺,用一根很粗的麻繩來搖動作響。搖鈴的下面有一個錢箱,聽說只要在錢箱裡塞一枚銅錢,然後搖動鈴鐺許下心願就能在新的一年裡實現願望。

  老和尚說這是清心寺一年裡唯一能騙到些香火錢的手段了,但是初不明白,一次一枚銅錢,就算是村裡的人全來了,又能騙到多少香火錢呢。

  不過確實經常要有人來搖鈴許願,到最後,就連初和櫻子也各自許下了自己的願望。

  「噹噹噹。」

  初搖動著麻繩,將搖鈴搖響。在賽錢箱裡放了枚銅錢,雙手合十放在身前,初閉著眼睛,許下了明年的心願。

  「初許了什麼願?」一旁櫻子好奇地問道。

  「不能說哦。」老和尚笑著拍了拍櫻子的腦袋,背過手來,看向搖鈴。

  「說了就不靈驗了。」

  寺廟上的天空中,細碎的雪花飄灑著,雪裡,寺廟的鈴聲迴響,愈傳愈遠。

  晚上,老和尚和初都分別給櫻子準備了禮物。

  老和尚準備了一件棉衣,祝願櫻子來年健康。而初準備了一把刀,這是她拜託村裡的鐵匠製作的,算是櫻子的第一把刀。

  那天晚上,櫻子抱著刀和棉衣帶著微笑進入了夢鄉。

  她夢見了春天,櫻花山裡的櫻花樹再一次盛開,她和父親、母親、老和尚、還有初坐在一起,一起賞櫻,一起吃著櫻餅,一起笑著,一起說著來年的瑣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07:49
第三十八章:做人不能狡猾

  山居村的四季更替著,一年年過去,對於這個就像是與世隔絕的小村莊來說,每年的四季似乎都總是一個樣子,讓人說不清楚到底是安寧還是乏味,但是也總有人會喜歡這樣的生活。

  四年,櫻子也已經從當年的那個小孩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老和尚更老了,不過還算手腳靈便。初一點都沒有變,四年,對她來說可能並不能算是一個很長的時間。

  「今天櫻花又盛開了,櫻子應該會喜歡吧,心情:喜。」

  房間裡,初記下了今天的日記,雖然她每天就只會寫上簡短的一句,但是四年了,她手中的冊子也已經快要記滿了。

  筆尖落下,一片粉白色花瓣卻是從窗外飛了進來,落在了她書本的旁邊。

  放下筆,慢慢合上了筆記本。

  初伸出手捏起了那片粉白,花瓣很柔軟,觸感很舒服。

  抬頭看向窗外。

  外面的小院中已經花瓣紛飛,春天的櫻花就像是冬天的雪一樣,鋪滿整個院子。

  種在小院裡的那棵櫻花樹隨風搖曳著,帶著梭梭的聲音。

  看著窗外飛散的櫻花,初站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房間外,陽光微暖。

  初的眼睛瞇了起來,無論是看過幾次這樣的景色,她還是會忍不住被吸引。

  「真美不是嗎,但也就只有這幾天。」

  櫻子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初回過頭。

  她的身後,窈窕的少女站在門前,黑色的長髮就像是絲綢一樣垂在腰間,淺粉色的衣服樸素卻更映襯出了少女那種有些脫塵的美好。臉上帶著淺笑,線條很柔和。

  櫻子不再是從前那個沉默寡言的女孩,現在的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像是櫻花一樣的少女。

  她的手裡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擺著幾碟各種顏色的圓形小球。

  「櫻花只會開一週左右的時間而已。」

  就像是惋惜一樣地說道,櫻子看向初,笑了一下,將盤子放在了地上,坐了下來。

  「吃糰子嗎?我自己做的。」

  老和尚一大早就上山採野菜去了,所以櫻子就自己做了一點吃的。

  「吃。」

  初盯著糰子,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坐在櫻子的身邊。

  糰子吃不出是什麼餡的,但是味道還不錯。

  兩人坐在櫻花裡。

  初顧著吃糰子,櫻子則是若有所思。

  「初幾歲了?」

  「不記得了。」初嘴裡塞著糰子,講話有一些模糊。

  「不記得了嗎?」

  「妳父母呢?」

  「······」初頓了頓,搖了搖頭,繼續股著嘴巴著說道:「不記得了。」

  「也不記得了嗎?」櫻子說著,仰著頭。

  也是,初是使者不是嗎,家人什麼的······

  「初。」

  「嗯?」

  「抱歉。」

  「為什麼?」初有一些疑惑。

  「沒什麼。」櫻子笑著小聲說道:「糰子好吃嗎?」

  「好吃。」糰子有些糯,初有些費力地才將糰子嚥下。

  「那作為報答,初幫我扎頭髮吧。」櫻花裡,櫻子回過頭來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了一根髮簪遞給初。

  這根髮簪是兩年前初送給她的,是用當年燕子送給初的樹枝做成的禮物。

  「好。」初有往自己的嘴裡放了一個糰子,點頭答應了下來。

  櫻子背過身去低著頭,初拿著髮簪輕輕地捲起櫻子的頭髮。

  耳邊想著風吹動櫻花樹的聲音,櫻子突然說道。

  「初,如果我報仇了的話,妳就會走了吧?」

  「嗯。」初如實回答道,帶走了罪惡,她就會走。

  「是嗎?」櫻子喃喃自語著,垂下眼眸。

  沉默了許久,她才繼續說道。

  「其實,我不知道我還想不想報仇了。」

  她很珍惜眼前的一切,而就算是殺死了仇人,父母也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她不明白,自己還應不應該報仇。

  櫻子的身後,初沉默著,因為要不要繼續任務,是召喚者的選擇,初不會介入。

  櫻子感覺著那雙盤起自己頭髮的輕柔的手,聲音有一些沙啞。

  「如果我不報仇的話,初的任務是不是就算是失敗了,這樣會讓妳很為難吧?」

  初沒有回答,櫻子等著初的回答。

  終於,初嚥下了自己嘴裡的糰子,說道。

  「如果是櫻子的話,沒關係。」

  房前,櫻子的神情愣了愣,眼眶微微濕潤起來,她低下頭看著落在身前的櫻花,笑著說道。

  「是嗎,這樣啊。」

  初將手中的髮簪紮在了櫻子的頭髮裡,綁成了一個簡單的頭髮。

  「綁好了。」

  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下一刻,櫻子回過頭身,撲進了她的懷裡,紅著眼睛抱住了她。

  初一時沒有控制好重心,向後仰去。

  「砰。」

  隨著一聲悶響,兩人一齊摔在了房前的木地板上。

  櫻花落了一地,兩人倒在櫻花裡。

  當然,初墊在下面。

  「初。」櫻子趴在初的身上,沒有鬆開手,只是低著頭將自己的臉靠在初的胸前,用著微微顫抖的聲音,輕聲說道。

  「妳真的是太狡猾了。」

  初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有一些濕潤,她不知道櫻子為什麼突然說她狡猾。

  她只是呆呆地躺在那裡,讓櫻子抱著。

  「嗯,對不起。」

  ······

  山居村的街上來了一個陌生人,走在路上的村民時不時地會打量幾眼他,但是沒有人準備上去搭話。

  因為這個陌生人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的好相處,他帶著一頂斗笠,遮著臉龐,嘴裡叼著一根稻草桿,懷中抱著一把棕紅色的劍。

  他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連那盛開的櫻花山都沒有看一眼,只是低著頭走著。

  直到他到達他的目的地,這個小村子裡唯一的寺廟。

  清心寺。

  戴著斗笠的劍客抬起頭來,看著寺廟匾額上的字,他在廟門站了許久。

  「是一個寺廟嗎。」壓了壓自己頭頂的斗笠,劍客像是歎了口氣。

  「那還是不要在這裡犯殺戒的好。」

  說著,他轉身離開。

  雖然他要殺這個寺廟裡的一個人,但是也不一定非要在寺廟裡殺不是嗎?

  畢竟是佛門淨地,還是莫要染上血的好。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9-1-17 13:47
第三十九章:地藏的一天

  地藏是今天才趕到山居村的,這個偏僻的小村子並不好找,他走了很多的路才找到了這裡的村門。

  至於他來這裡的目的,很簡單,他要來殺一個人。

  不過麻煩的是那個人現在似乎成了一個和尚,他並不想在寺廟裡殺死那個人。

  他有一些偏執,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缺點,總是會執著於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不過他也已經習慣了這個缺點,所以,他準備寫一封信,把他要殺的人約出來。這樣既能解決問題,也對兩個人都方便一些。

  而在這之前他要先吃點東西,他走了幾天的路,早就餓了。

  這個時節的山居村到處都是飛落的櫻花,就連街道的地面也幾乎被花瓣鋪滿,沒辦法,誰讓這小村子正好就坐落在櫻花山的山腳下呢。

  地藏微微仰起了頭,看到那入眼的櫻色山峰,他叼著稻草的嘴巴動了動。

  這確實是一幅美景,就連走在櫻花中的村人都像是這美景的一部分。

  「哎呦。」

  一個樵夫走過地藏的身邊,他的身上背著兩大捆木柴,可能是因為目光被地藏這個陌生人吸引,他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路,結果崴了一下腳。

  兩捆木柴從他的肩上摔了下來,眼看木柴就要摔在地上散落一地。

  地藏伸出了手,握住了木柴上的捆著的繩子,提住了木柴。

  兩大捆的木柴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沒有重量一般,被他隻手提在手裡。

  「你沒事吧?」地藏看著摔倒在地上的樵夫,平淡地問道。

  「沒事,沒事。」樵夫連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柴沒散就好,不然得費好大功夫。」

  說著,樵夫接過了地藏手裡的木柴,雖然崴了腳但畢竟是習慣了這些的山人,一瘸一拐地還是把木柴背了起來。

  「多謝了啊兄弟。」簡單地打了一個招呼,樵夫也就背著木柴走開了。

  地藏目視著樵夫走開。

  街上,看著地藏的村人的目光,從陌生開始變得友善了起來。

  山居村真的是一個很小的村子,也真的很容易接納外來的人,只要你沒有惡意,他們就會歡迎你。

  一家街邊小攤前,地藏坐了下來,他點了一碗湯面,就坐在落著櫻花的桌椅上等著。

  沒多久,老闆娘端著一碗湯面到了地藏的桌前。

  這村子裡只有這一家小麵館,畢竟村裡就這麼大,沒什麼外來人,大多數的人都是在自家吃飯的,誰會沒事吃麵館呢。

  麵館的老闆娘是個寡婦,一個人帶著一個孩子,挺不容易的。村人偶爾會照顧一下生意,所以也算是能夠過日子。

  「您的麵。」

  老闆娘把麵放下,在自己的圍裙上擦了擦手,回了後面的廚房。

  地藏看向自己桌上的麵,這是一碗很簡單的湯麵,普通的白湯煮著麵條,加了幾片菜葉。

  不過這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他是食素的,不吃肉食。

  把自己的斗笠摘下放在一邊,地藏從一旁的筷籠裡拿了一雙筷子。

  這時,幾片櫻花飛落在了地藏面前的碗裡,飄在了麵湯上。

  「哦?」地藏低沉的自言自語:「是上天賜了幾片花瓣予我嗎?」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地藏合上眼睛,將筷子捧在自己的面前,像是嚴肅莊重地行了一個禮。

  然後他才拿著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麵條,彷彿是吃著什麼山珍海味似的。

  旁人看不懂地藏,就像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一樣。

  但是他做的事似乎總是有那麼一種奇怪的規矩,他自己的規矩,也只有他遵守的規矩。

  黃昏日暮,街上的行人大多都已經回去了,地藏還走在山居村的街頭。

  他抱著劍,停在了一間破屋子的面前。這裡是村莊的角落,這間屋子大概是廢棄了,沒有人居住,就連門都沒有,門框上結著蜘蛛網。

  他準備在這裡住上一晚,終歸是流浪之人,通常能夠有個牆角給他休息就已經很好了。

  「喵。」

  一聲貓叫使得地藏跨進房門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看向門框上,發現一隻棕色的野貓也蹲在那裡,警惕地看著他。

  一人一貓對視了很久,一陣風吹過,吹動了門框上的蜘蛛網。

  地藏抱著劍,對著野貓出聲說道。

  「在下地藏,今夜無家可歸,不知可否在此借住一晚?」

  野貓豎立著的瞳孔帶著警惕,牠站起了身來,在門框上來回走了一陣,接著輕盈地跳到了地上,謹慎地慢步走到了地藏的面前。

  「喵。」

  天知道這一人一貓是不是真的在交流,只知道地藏蹲了下來,伸出手在貓的下巴上摸了摸,聲音沉悶地說道。

  「你也是無家可歸嗎?」

  野貓瞇起了眼睛,又叫喚了一聲:「喵。」

  牠猶豫了一下,跳進了地藏的懷裡。

  地藏將牠接住,抱著牠,摸了摸牠的背。

  「嗯,那今晚就住在此處吧。」

  說著,地藏抱著野貓走進了那間破舊的小屋裡。

  夜裡,地藏點起了一堆篝火,火光照著他和野貓的影子。地藏一隻手握著稻草,逗弄著野貓。

  另一隻手握著一筆,寫著一封信。

  「噹,噹,噹。」

  山居村中迴盪著鐘聲,這是清心寺敲起的晚鐘,鐘聲呼喚著還未歸家的人們早些回家。

  地藏聽著鐘聲,等待著剛寫完的信晾乾墨跡,坐在火邊,擦拭著自己手中的刀。

  他這樣的孤魂野鬼,哪來的家呢。

  清晨時分,空氣中尚且帶著晨露的濕氣。

  老和尚抱著一框木柴出門晾曬,這幾天的天氣有些潮,害得柴房裡的木柴都有些濕了,要曬乾了才好用。

  將散開的木柴鋪在門前,老和尚垂了垂自己的背,他的手腳越來越不靈便了,人總歸是會老的,沒有誰逃得過生老病死。

  就在準備回去的時候,他看到了門邊似乎放著什麼東西,走近一看,才發現那似乎是一封信。

  這個村子裡有什麼話大家都是當面說的,有誰會寫信呢?

  老和尚將信撿了起來,信封上工整地寫著六個字。

  「清心寺主持收。」

  給老和尚我的?

  老和尚詫異地拿著信,他想不出來有什麼人會給他寫信。沒有個結果,他搖了搖頭將信收進了自己的懷裡,走回了寺廟。

  寺外,街道的轉角處,戴著斗笠的地藏叼著嘴中的稻草靠在牆邊,他的懷裡棕色的野貓打了一個哈欠。

  地藏目視著老和尚回去,壓下了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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