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心~
「不,別聽他的,他在胡扯,他在胡扯!」
不知何時,因為痛失右手而暈死過去的伍德醒了過來,正好聽到雍成和莫遠的話,初時還沒怎麼在意,自己躲一邊乘著傷口麻木的時候用布包紮一下。
而當雍成拿出那顆靈墜的時候,他的臉色忽然變了,就像是即將世界末日了一樣,瘋狂地撲了上來,手裡還緊緊地抓著一塊石頭,竟然擺出一副要與莫遠拚命的架勢。
而一旁的戒癡自然不能讓他如願,在他握著石頭爬起來的同時,戒癡也已經出手,隨著一股原本是想用來帶著莫遠逃命,蘊聚在掌心裡時刻準備著的勁氣射出,伍德立即再次變成了斷線的風箏。
唯一與前一次不同的是,這次沒有哪個人出手將他攔住了,甚至就連秦王子身邊的那些個修行者,也只顧著照顧秦王子和受傷的同伴,卻沒人想到伍德,彷彿他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一樣!
最後,還是站在雍成身後的邪螭子等到伍德落地的時候跑了過去,忙活了一番,又一臉沮喪地走了回來:「本來還想獲取一具新屍,研究一下被御空空手打死的凡人究竟和被毒死的凡人有什麼區別呢,卻沒想到這胖子命真大,就這樣了還不死,又白白浪費了老夫一顆還生丹。」
「阿彌陀佛,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小衲又怎麼會殺生呢?」戒癡和尚知道這些人都已經看出自己是誰了,再遮遮掩掩的就顯得有些掩耳盜鈴,所以他口宣佛號,算是亮明了身份,只是嘴裡說著慈悲為懷,好像外面那些個蛻凡期的修行者也都是莫遠殺的一樣。
奸滑虛偽的戒癡和尚!
當然,伍德的事情在眾人看來只不過是個小插曲,誰都沒有在意,甚至連莫遠在當時都沒有深想過,伍德為什麼在看到靈墜後會有如此激動的表現。
莫遠手一指眾人身後的秦王子,對雍成說道:「除非你能說服他把關著的人都給放了,我答應你在一個月內,將靈墜雙手奉上!」
魔鬼沒有告訴他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一顆與之一模一樣的靈墜,所以莫遠盡量把時間說得寬一些,這樣也好做些準備,就算是萬一魔鬼拿不出來,自己也好用這些時間跑路不是?
「又是關著的人,又是那個臭和尚!」不料莫遠的話才剛一說完,秦王子卻又怒了,一把推開準備攙扶他的一個修行者,站起身來,一臉悲憤地說道:「那個臭和尚和他的朋友,不是已經被你們救走了嗎?怎麼,還想讓本王子再多賠一個嗎?」
「什麼?」莫遠愣住了,他轉而望向戒癡,而後者卻是與他一樣的驚訝。
「你確定那個被救走的小和尚叫智若,他的朋友叫屠三嗎?」戒癡皺著眉頭問道。
「本王子才懶得記他們的名字呢!」秦王子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自己萬一解釋不清楚,恐怕又會有無窮的麻煩,於是連忙指著戒癡道:「你不就是當日逃掉的那個胖禿驢嗎?被救走的正是你那兩位朋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救走他們的人是誰?」莫遠上前一步問道,他已經注意到秦王子只提到了兩個人,卻沒有提到痞子,這讓他很是擔心痞子的安危,但又不能直接問出來,萬一痞子並沒有被他們抓住,而是躲在這處府宅的某個角落裡睡大覺怎麼辦?自己冒冒失失的把痞子供出來,不是會給牠惹麻煩嗎?
而這樣的事情痞子也不是沒有做過,最近牠身體一直不怎麼好,而來之前又喝了那麼多聖水,整個就像是球一樣,搞出什麼烏龍來似乎也是正常的。
「還能是什麼時候,不就是今天早上嗎?害得本王子一睡醒來,竟然發現自己的被窩裡鑽出一條黑溜溜,會說話的四腳蛇來,差點被嚇死。後來,我就讓這四腳蛇把那個小和尚與他的朋友帶走了。」
話說到這裡,秦王子語調忽然拔高,指著戒癡威脅道:「別以為本王子不知道你們是誰,那個四腳蛇臨走的時候把一切都告訴本王子了!牠是枯榮寺的護寺神龍,而那個小和尚卻是戒律院首座法正禿驢和南京怡紅樓一個叫冬香的妓女的私生子,為了救這個私生子,法正禿驢心腸也恁歹毒了點,竟然想讓這四腳蛇來威脅本王子,甚至還準備在今晚暗殺本王子,哼,若非本王子知道這個消息並且早有準備,今日豈不是要真讓你們把事做成了嗎?」
秦王子一激動,竟是口沫橫飛,好像法正神僧若是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會把對方給掐死一樣。
而莫遠此時卻根本就體會不到秦王子的憤怒,他在聽完秦王子的講述後,卻是感覺又好氣又好笑,放下了一半心的同時,另一半心卻提了起來:痞子既然把智若他們救出來了,而牠又去哪裡了呢?
算算時間,差不多剛才是在痞子把智若救出來的時候,自己卻去了城門那裡,結果就這麼錯開了。
同時,他心裡還有些疑惑──痞子很早就進了府宅,為什麼直到天亮的時候才動手呢,這期間牠遇到了什麼呢?
就在莫遠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時候,忽然感覺腳下一陣微微的震動,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當戒癡也一臉迷惑地看向自己時,他才知道這並不是錯覺,而且是真實的地震!
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轟隆隆的聲音就已經淹沒了一切,與此同時,彷彿是有千萬匹馬在繞著自己周圍打轉狂奔一樣,腳下地面如打鼓一樣震個不停,甚至連站都站不穩,整個就像是不幸趴在鼓面上的螞蟻一樣,顛來顛去。
幸虧戒癡見事不對,架著莫遠的胳膊就飛了起來,總算是免去了顛簸之苦。
但當他們升到十多丈高的時候,彷彿是穿破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一樣,轟隆隆的聲音忽然消失了,而周圍的環境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們依舊是在府宅的側院裡面,卻不是想像中離後宅很遠的地方,而是兩者間只隔著三四道牆,正如戒癡說的那樣,他們其實一直都在《迷殺陣》製造出來的幻境中打轉。
不過,這一切現在都不再那麼重要了,當他們終於衝出陣的時候,卻才發現天已經亮了,而且看到了一幕比在陣裡還讓他們感到恐怖的畫面──地上的無數白骨骷髏不知何時復活了,牠們就如潮水一樣,正在吞噬那些不會御空飛翔的低階修行者!
更讓人們絕望的是,城牆那邊也發生了異變,透過光幕,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城外有幾個小山一樣的黑色影子,正在不停用什麼東西擊打城牆。
「飛過去看看!」莫遠一點也沒有搭乘者的覺悟,反倒是把戒癡當作了自己的飛天工具一樣,毫不客氣地說道。
而戒癡也正有此意,自然沒有絲毫推拒,帶著莫遠就飛了過去。
等靠近了以後,莫遠兩人才驚恐的發現,那捶打城牆的不是什麼小山,更不是什麼上古蠻獸,而是六個七十多丈高的綠毛巨人!
這些巨人面目猙獰,混身披滿綠色長毛,站在那裡比小山還高,呼出的氣就像是狂風一樣,一人手裡拿著一把不知是由何種材質製成的巨大戰錘,每一擊砸在城牆上,都能讓厚重的城牆發出一陣驚心動魄的顫音。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護城神光似乎不僅僅只有阻擋空中來襲的功效,而且還可以加固城牆,使得那些綠毛巨人的戰錘雖然看起來每一擊都能將城牆砸塌,卻都因為在戰錘落下的一剎那,神光忽漲,抵消了大部份的破壞力,使得城牆真正受到的傷害卻在可承受的範圍內。
見此情形,莫遠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少許,而當他把目光轉向城下的時候,剛剛放下的心卻又立即被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何時開始,城下的廣闊平原上,不僅僅再是凶獸的海洋,而且還多了無數幽冥鬼卒,陰氣瀰漫,鬼哭狼嚎,使得末日之城就如同鬼域一般!
與此同時,先前駐紮在迷霧森林邊緣的幾千東極宮魔卒,此時也已整齊地排列在幽冥鬼卒和蠻野凶獸中間,雖然與數以萬計的鬼卒和凶獸相比,魔卒不過幾千人,顯得微不足道,但他們的地位似乎有些特殊,竟然完全把兩邊隔離開來,與其說是為了參加圍城戰鬥,倒不如說是防止兩廂裡自己打起來!
而在空中,那些猛禽依然在遠處盤旋不去,在牠們的前面,卻是百餘個各種打扮的人類。
這些人類裡面有許多是當日宴會上見過的魔師,除了跟著雍成進來的那十幾個外,其餘的都在城外的天空中飄著。
剩餘的卻是一大群全都披著黑色斗篷的怪人,這近百個怪人不停的在念叨著什麼,時不時的還齊齊把手往前一指,接著就是轟然一聲巨響砸在城頭上,讓末日之城的護城神光出現剎那黯淡。
但讓莫遠感覺奇怪的是,雍成他們也就在城內不遠處飄著,距離城門不過數丈之遙,但他們卻絲毫沒有出手幫助外面的人攻破城池的意思,反倒好整以暇地看著,還時不時的指指點點,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難道這些人的目的並不在攻城,而是純粹的為了拆除城牆?
但若是為了拆除城牆,僅就是那些個綠毛巨人不就行了嗎,為什麼在城外集結那麼多幫不上什麼手的幽冥鬼卒、蠻野凶獸和魔卒呢?
慢著,鬼卒、凶獸、魔卒?這不就是上古神魔大戰中,被稱之為邪惡方的冥界勢力、妖界勢力和魔界勢力嗎?再加上城內遍地骷髏,喝,連靈界勢力也來了,整個邪惡方聚齊了!
他們要在這末日之城幹嘛?
而就在莫遠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什麼的時候,戒癡卻忽然指著腳下大喊:「你看!」
莫遠順手看去,卻只見到一地的血水,和幾隻仰著脖子等他們掉下去的骷髏外,再沒有別的發現,隨即疑惑道:「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
「看那血水的流淌方向!」戒癡說著,帶著莫遠稍稍往下降落一些,指著那些骷髏腳下淺淺的血水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末日之城應該是東高西低的,但你看,這些血水是朝哪邊流的!」
莫遠仔細一看,果然如戒癡說的那樣有些不大對勁──血水竟然往東流去,甚至沿途有些不算太陡的斜坡都無法阻擋,直接就漫了過去!
「難道東城有什麼變故?」
莫遠下意識的往東城看去,卻意外的發現,城中心廣場不知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圓洞,洞裡還不停地往外面冒黑氣,遠遠的看去,黑氣沖天,陣勢很是嚇人!
這次不用莫遠催促,戒癡帶著他就往城中心廣場飛去。
等靠近了卻才發現,圓洞深不見底,內裡黑霧濃郁,稍稍多注視一會兒,就會感覺頭暈目眩,兩眼發黑。
而在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爬滿了足有三尺長的黑色巨型螞蟻,牠們藉著黑霧的掩護,正在一點一點的往上爬,但在距離地面還有一丈多高的時候,牠們卻被壓制住了。
圓洞上方,伏魔杖上下翻飛,散射出來的佛元金光籠罩住整個洞口,使得裡面的黑霧雖然左衝右突,卻也終究不能順利湧出,只露出少許黑氣,更多的則被壓制在洞內無法上來。
而枯行神僧面對著圓洞盤坐在一旁,手持佛珠正在念誦咒語,從他的身上不斷湧出佛元真氣注入到伏魔杖上面,維持著金光所需能量。
「好濃烈的妖氣,莫非這就是通往妖界的嗎?」戒癡說著,放下莫遠,轉而就向枯行神僧奔去,顯然他已經看出師父在這裡用佛元金光封堵妖氣已經很長時間了,隨時都有可能堅持不住,而受到妖氣逆襲,所以一上去就盤坐在師父身後,往他的體內灌輸真氣。
莫遠也湊了過去,也很想像戒癡那樣替枯行神僧灌輸真氣來幫助他,但他毫無修為可言,甚至連灌氣入體的辦法也都不知道,丹田之中雖然也因為喝了……咦,對了,自然聖水我怎麼都給忘了?
一想到這個,莫遠就往腰間摸去,值得慶幸的是,當初魔鬼替他擋那致命一擊的時候,是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個保護罩,甚至連裝著聖水的袋子也保護起來,所以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遺漏。
當下打開袋口,送給枯行神僧喝了一點,看著他那已近死灰色的面相終於恢復些許潤澤,莫遠稍稍的鬆了口氣,看來自然聖水還是有用的,於是袋口也不蓋了,一邊注意著周圍的動靜,防止被那些復活的骷髏偷襲,一邊隨時準備著再給神僧喝聖水。
「沒用的!」枯行神僧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旁邊的莫遠,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身後的戒癡吩咐道:「徒兒快去通報你法正師叔,就是為師已經答應他的要求,讓他無論如何都要以天下蒼生為念,說服其他三位神僧,大家一起將這萬妖窟封禁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大師兄,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不答應師弟的條件,師弟就不來封這萬妖窟了嗎?」
法正神僧忽然出現了,而在他的身後,卻是十幾位同樣寶相莊嚴的得道高僧,若非他們一個個眼冒精光,盯著枯行神僧就像是餓漢盯著一大塊肥肉一樣,恐怕莫遠還真當他們是剛剛才過來,而不是因為聽見枯行神僧說答應他們的條件後才出現的!
這幫子混蛋,良心都讓狗吃了,爺爺我總有一天會讓你們為今天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的!
莫遠暗暗記下了這些人的模樣,再餵了枯行神僧一口聖水,然後站起身來,蓋好蓋子正準備離開,卻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嬌喝。
莫遠頓時如遇電擊一般,身心一震,急忙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正好看見晏靈兒手裡握著承影仙劍,朝一隻漏網的黑色螞蟻砍去。
卻不想把這螞蟻一劍斬為兩截後,從牠的體內流出來的不是汁液,而是無數的小螞蟻,這些小螞蟻見著光亮就瘋長起來,因為實在太多了,擠成一團,只看見小堆螞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
顯然,這些瘋長的小螞蟻是整個螞蟻群體的先鋒隊,牠們在替後面的大部隊清理障礙!
莫遠下意識的想叫晏靈兒離那些螞蟻遠些,但一轉眼,卻看見她正在一臉痛苦地念誦咒語,這個咒語似乎非常的深奧繁雜,莫遠甚至都能看到她額頭上的汗珠!
而當咒語的最後一個音節誦完後,她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勉強豎起了承影仙劍。緊接著天象幻變,一道烏雲降下,雲層裡射出一道歪歪扭扭的閃電,堪堪連接到了仙劍劍刃上,然後就在眾人的注視下,她把劍尖艱難地指向了地上的螞蟻堆。
「轟!」雷電之威頓時將地上的螞蟻焚燒得一隻不剩。
莫遠卻根本就不看這些,他的眼裡只有在這一刻倒下的晏靈兒,所以就在眾人為雷電之威驚歎的時候,他撲了上去,將她扶起,正準備餵她喝下聖水,卻不想身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怒喝:「這小子果然是邪魔外道,竟然與妖孽勾結,你去死吧!」
沒等莫遠反應過來,法正神僧就一腳把莫遠踢下萬妖窟。
而晏靈兒本能的伸手想要抓住莫遠衣袖,卻不想迎接她的竟然是莫遠推來的手。
「他在如此危險的時候,不是想著抓住什麼東西求生,而是要把我推開,怕連累我嗎?」晏靈兒心頭瞬間轉過諸多念頭,但莫遠的手卻還是被她抓住了。
就在她剛鬆了口氣的時候,身後卻又傳來法正神僧的冷譏聲:「既然你們如此恩愛,那就一起死吧!」
聲音剛落,晏靈兒就感覺自己像是被冰封住一樣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踢下深淵,虛脫的身體,被佛元真氣封禁的靈力,使她徹底的絕望了,但握著莫遠的手指尖傳來的那絲絲暖意,卻讓她在絕望之餘,又升起些許疑問──
「這人不知道我是狐妖所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