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元素精靈~
許多年後,當人們詢問辛格這一生當中,最最尷尬的事情是什麼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就回答道:「當我以為牠吸足了火系元素精靈,就要噴射出火焰的時候,那混蛋卻告訴我,牠剛才不過是吸一口異世界的新鮮空氣而已!」
彷彿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辛格卻才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罵了一個哪怕在天界都很流行的髒字,然後化身為一道光影,如流星一般劃過虛空,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這邊裡,被召喚來的神聖巨龍,卻還很有些不大死心地抽了抽鼻子,然後嘟噥道:「真的沒有元素精靈哎……」
說完,還斜瞥了站在牠面前的莫遠一眼,那臉上的神情分明寫著「同情」二字。
──活在連元素精靈都沒有的世界,這些人類真可憐!
莫遠一下子就悲劇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隻大蜥蜴鄙視,羞怒交集的他再次聚起真氣凝聚成光刀,當頭就朝那個可惡的傢伙砍去。
卻不想來自異世界的神聖巨龍,竟然一甩粗大的尾巴,隨著一聲巨響,激盪而起的能量風暴把莫遠和地上的無數泥雪一起帶飛上了天,在他原來站立的位置,被爆炸的氣流衝出一個大坑!
他周身被神聖巨龍掃出的能量束縛著,丹田之中雖然蘊含著無比強大的靈元真氣,但這一刻卻根本就無法衝出自己的身體。他就像是一隻被自己的繭包裹著的蠶蛹一樣,遠遠的飛向高空,迫不及待,奔湧而出的血液沿著他飛行的軌跡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鮮紅色的印記。
不過他沒有感覺到痛,甚至還能清楚地看到那個將他甩飛的傢伙,朝著自己很是得意地扭了扭碩大的屁股,然後昂著頭,邁著高貴的步伐,無比驕傲地消失在了夜幕當中。
莫遠鬱悶著,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帶著一路的鮮血,遠遠地向祁門城東城的城門樓飛去……
那些個被城外的動靜驚醒的衛卒們,都無比驚詫地看著這個天外來人,一個個眼睛都瞪得圓溜溜的,甚至忘記了躲避!
眼看著便要撞上城門樓的時候,斜次裡忽然飛來一道金色光影,裹著莫遠就又向遠處的樹林裡飛去。
而此時,那個神聖巨龍或許已經算準了他撞上城門樓的時間,所以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縛力量也在漸漸的消失,他終於可以像是破繭重生的飛蝶一樣,轉動著腦袋,好奇地看著這個救了自己的人。
如果這個人是枯行神僧,莫遠絕對不會感覺意外,但這個人竟然是與自己毫無交集的法成大師,卻就讓莫遠意外了:難道海成大師慈悲為懷,不想自己被撞死嗎?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了,因為海成大師把他帶到城外的樹林裡以後,剛一落地,就把他重重地丟在了地上,然後還抬起腳踩在他的小腹上,怒氣沖沖地質問道:「說,你對我乖孫女做了什麼?」
莫遠一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順手一揮,一道無形的勁氣將逼近的海成大師推出數步遠的距離,然後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雪粉,這才翻了個白眼給滿臉驚訝的海成大師:「你誰呀?」
他自然知道海成大師是誰,之所以這樣說,其實是因為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沒有那麼快從海成大師的俗家身份上,聯想到他的「乖孫女」。
海成大師被無形的勁氣逼得動彈不得,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眼前這小子,絕非是自己想像當中,也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那個「毫無修為可言的混小子」,而是確確實實的修行高手,至少他體內的真氣,就絕非自己所能抗拒的。
但這不能做為寬恕他的理由!
一想起自己那個現在整天在上京城愁眉不展,夜夜以淚洗面的乖孫女,海成大師就氣得七竅生煙,他艱難地往前走了一步,咬牙切齒地說道:「姓莫的小子,做人不能太囂張了!」
莫遠聞聽此言,頓感意外了:「咦,你沒認錯人呀?」
「哼,雖然我沒見過你,但我這一年多裡,聽你的名字耳朵都快聽起繭了。你的畫像,更是連燒成灰我都記得!」海成大師氣哼哼地說道。
「那你找我有何貴幹?」莫遠還是一頭霧水,不記得自己哪裡得罪過他呀,當初在末日之城,自己還暗中幫助過他……
咦!莫遠忽然反應過來了,他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智若小和尚就是你孫女呀,我說呢!」
這下子輪到海成大師愣住了,許久才想起安然那小丫頭,在被西域無乘宗的人擄走後,為了掩人耳目被剪去了長髮,剃成了光頭,打扮成了小和尚的樣子,好像法號是叫智若吧?記得那時自己還為此生過氣,覺得無乘宗那幫人真是罪不可赦,多機靈可愛的小孫女,竟然取了個「智弱」的法號!
回過神來,海成大師卻是更生氣了:「你既然知道安然那小丫頭是我的孫女,就應該知道對她始亂終棄,會有人找你算帳的一天吧?」
「停停停!」莫遠一聽,頓時覺得這味道有些不對勁了:「什麼始亂終棄?你說話小心點!我一直當她是個小和尚,當她是兄弟,到後來才知道她是個丫頭,但那時候她都已經被秦王子抓走了。從來就沒和她亂來過,又怎麼算作拋棄呢!再說了,那時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你真沒有亂來?」海成大師很是懷疑。
其實他出身燕國皇族,未出家之前閱女無數,又怎麼會看不出安然公主還是處子身呢?但他最擔心的是自己那寶貝孫女被這混小子看過、摸過,只是還沒有完全吃進嘴裡罷了。不然的話,寶貝孫女怎麼回皇宮後,一直都鬱鬱不樂呢?
聽侍奉她的宮女說,晚上睡覺時還總是「大哥、大哥」地叫。後來自己派人一查,才知道寶貝孫女口中的大哥,竟然是這姓莫的小子。於是他又命人畫了一幅莫遠的畫像,然後暗中派人到處尋訪,想要把他逮到上京城去,看看是殺掉好呢?還是閹了放進宮裡給寶貝孫女當玩具好?
「我有沒有對小和尚做什麼,你直接問她不就得了?」莫遠翻了個白眼,滿腦子的鬱悶。心想自己不就是摸過那小丫頭的小光頭嗎?又沒有把她怎麼了,至於緊張成這樣嗎?
「既然你沒有對她做過什麼,那為什麼躲著不願意見她?」海成大師說著說著,忽然自己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堂堂一位燕國公主,豈是尋常人容易見的?就算是公主喜歡他,他也冒死跑到皇城門口了,但不論是燕帝還是他,肯定都不會讓這兩人見面的,身份地位太過於懸殊了,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公主與馬伕的完美愛情故事!
不過這話聽在莫遠的耳朵裡,卻就有些不舒服了:什麼我躲著不願意見她?我倒是想見,但這一年多來都一直待在放逐島,能見嗎?不過莫遠卻不想把放逐島的事情告訴海成大師,所以撇了撇嘴,也不解釋什麼。
海成大師暗鬆了口氣,還真擔心這小子打蛇順棍爬──攀上來了呢!所以趕緊就又轉換了一個話題道:「現在我已經找到你了,就跟我走吧!」
注意,海成大師用的是定語,他根本就沒有給莫遠拒絕的機會!
「憑什麼呀?小和尚想見我讓她自己來南京,我才不去上京找她呢!」莫遠被激起了火氣,連帶著對小和尚也有了怨念:看來這小丫頭是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呀!你看她叔爺爺這腔勢,倒好像我就是那個迷戀公主的馬伕一樣。呸,老子是大羅金仙!
海成大師一愣,忽然想到了對方現在的修為,這心裡就琢磨開了:其實如果他修為到了長生境界的話,就算是平民身份,但湊合著也夠當駙馬的資格了。
想到這裡,海成大師終於緩和了語氣:「莫小子,你修行多少年了?到什麼樣的境界了?」
「憑什麼要告訴你?」莫遠冷聲道:「不過你最好是不要動什麼歪點子,若是把我惹急了,就別怪我把你們上京城掀到天上去!」
莫遠丟下這個自以為夠狠的話,轉身化為一道光影,朝城內飛去。
維繫在秦宏身上的神識忽然有了異變,他得趕去看看才行。
而原地,海成大師看著他那轉瞬即逝的光影,嘴裡念叨著:「至少是涅槃境界,恐怕還差點,可惜了!」
城東剛剛發生的那幾場惡戰所爆發出來的聲響,使得祁門城內的百姓們都聽得一清二楚,配合著那不停閃爍的光影,更讓這些百姓們打從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可不又是神仙打架麼?
中土世界修行之風盛行於世,自然常會有人看見那些高來高去的修行者們,施展出各種各樣神奇的法術,在普通老百姓眼裡,這些可不就是神仙術?只是有些時候修行者之間爆發了戰鬥,而這些戰鬥又恰恰被老百姓們看到了,甚至被殃及到了,難免的就會把那推山倒林的破壞力,當作是神仙打架的結果。
謠言止於智者,也止於知者。秦宏雖然不是一個智者,但他王子的身份,使得他的身邊從不缺乏修為不凡的侍衛,自然是知道這電閃雷鳴的聲音,是修行者們在激戰,同時他還發現,那個混蛋莫遠似乎也去湊熱鬧了。
這頓時就讓秦宏起了歪心思。
他這一路上雖然因為母親的交待,所以並沒有反抗莫遠,但並不等於他就想離開天南城,離開鎮南王府。更何況這一路上吃盡了苦頭,遠沒有在王府時的逍遙自在,早有想著偷偷溜回天南城去了,但一直都沒有機會,也沒這個膽量實行罷了。
但現在有了機會!秦宏的心就像是春天發情的野狗一樣,蠢蠢欲動了。莫遠現在城外,離得遠,就算是回來後發現自己失蹤了,他肯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會逃出城去。那麼我反其道而行,我不出城,就躲在城內的某個地方,等他找過去以後,我再回天南城!
想到這裡,秦宏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動,連跑帶跳地就往客房院後走去,然後穿過客棧的前庭,乘著那值夜的店小二正趴在櫃檯上睡得香的時候,悄悄打開大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來到外面的大街上,看準了一個方向,夾著膀子一頭扎進了風雪之中。
寒冷,從未有過的寒意轉眼功夫就帶去了他身上最後一絲熱氣,凜冽的寒風毫不留情地從他的脖子裡、袖筒裡、褲角上,全身每一處裸露的所在鑽進去,然後就如同靈蛇一樣滑進他的心窩裡,甚至連呼吸,也都要被凍住了。
秦宏顫抖著,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冬天是這麼的寒冷,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天南城前所未有的下雪時,他還很是興奮地邀請一些狐朋狗友,一起在王府後花園裡飲酒賞雪來著。
記得那天晚上他因為來了興致,竟然對王府的一些僕人下令道:只要誰敢脫光衣服跳進池塘裡游上一圈,自己就賞他十兩銀子。
結果命令剛下,撲通撲通就有好幾個僕從跳了進去,甚至還有一位掃地的婢女,也都受不了十兩銀子的誘惑,只穿著件裘衣跳進了水裡。自己和幾個狐朋狗友在岸上頓時大笑起來,而自己還命人取來一根長長的竹竿,不停地逗弄那個已經凍得混身發青的婢女,非得要她脫光了衣服當著眾人的面再游一圈才行。
「後來她脫了沒有呢?」秦宏心裡忽然冒起了這樣一個疑問。
他的確是不記得了,因為正在他逗弄婢女的時候,忽然聽見僕人說怡紅院的荊姑娘來了。他頓時失去了逗弄這個婢女的興趣,又變成了那個癡情種,把酒杯往地上一擲,竹竿往前一送,然後就急急的往後門跑去。
對了,好像聽見身後有一聲慘叫來著,只是自己那時滿腦子的荊姑娘,卻沒怎麼在意,不過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位掃地的婢女了……
秦宏心裡想著,步子卻就越漸的加快了,他急於找到一個避寒之所,但此時夜已深深,滿大街的除了風雪以外,哪裡還有行人?甚至就連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與野狗,也都縮到了朱門大院的府宅外面,抱成一團,哪怕是自己從他們身邊衝過去,也都不見反應。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已經凍死了。
秦宏漸漸的感覺到自己的步子也邁不開了,他此時穿的衣服並不算少,相比而言,甚至還很奢侈,一件狐皮大氅,得是多少戶人家幾年的嚼用?但他沒有受過這樣的冷,更沒有經歷過這種寒風凜冽,颳風飄雪的深夜裡,還不知道自己該落腳何處的窘迫!
他這一輩子所有的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包括他的人生。他需要做的,只是伸伸手去取罷了,不,連伸手都不用,因為自然有婢女、僕人來代勞。
秦宏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冒這個險,到現在一條街都快走到頭了,卻還是沒有看到一間開門的客棧。
他直到這時才忽然醒過神來:城門早就關上了,來城裡的人也早都已經找到落腳的地方,沒找到的只剩下那些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哪家客棧像這深更半夜的還開門迎客呢?
想到這裡,秦宏轉身就往回跑,他要趕快回去,趕在姓莫的沒有發現他偷偷溜出來之前回房去。
然而,當雪人似的秦宏回到「有客來」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客棧的大門竟然關上了!
原來,那店小二趴在櫃檯上睡得正香,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寒風激醒了,抬頭一看,大門竟然不知道啥時候打開了。
以為是進賊的店小二頓時睡意全消,趕緊把大門重新又插上的同時,打著燈籠就往後院去查房了。
結果秦宏在大門外面拍打喊叫了半天,回應他的卻只有呼嘯而過的寒風。
更讓他絕望的是,剛才因為著急著回來,一路小跑竟然跑出了汗,現在在大門口這裡站的時間長了,汗水未褪,卻被寒風猛激,只覺得一股燥熱憋在體內透不出來,眼皮越來越沉,眼前的景物也漸漸的變得模糊起來。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時候,早就在暗中跟蹤他很長時間的莫遠突然現身,將他扶住後,冷譏道:「世上最該死的就是你這號人!」 本帖最後由 xiaoiii 於 2019-2-11 23:46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