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天啟預報 作者:風月 (連載中)

 
mk2258 2019-3-20 21:14: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64006
mk2258 發表於 2019-3-23 07:59
第二十八章嘲諷開怪

    吊在鐵牆上的燈泡煥發出黯淡的光,照亮了桌子上的沸騰的坩堝和那些凌亂的金屬碎塊。

    除了門外的雷聲和落地的暴雨之外,封閉空間中,只有宛如風箱一樣渾濁呼吸。

    紅手套赤裸著上身,咬牙給自己血肉模糊的半身換繃帶,摘下黏連在血肉上的紗佈時,便有猩紅的血從撕裂的痂後面滲出來。

    就好像被塞進去無數刀片一樣,那些細碎的切口如同一張張粉紅色的小嘴一般張開著,吐出了猩紅的唾液。

    “FUXK!那個東夏的怪物初中生……”

    紅手套低聲咒罵著,拿起噴罐,對著傷口按動,一陣綠色的噴霧落在他的身上,好像硫酸落在鹼性液體裡一樣,泛起了嗤嗤的聲響。

    在壓抑的痛苦咆哮裡,那些淡綠的氣霧像是活了一樣,一絲一縷地鑽進了他的傷口中,緊接著,整個半身都蠕動了起來,好像蛇的巢穴一樣。

    他癱軟在了地上,痛苦地痙攣起來,再忍不住痛苦的嘶吼。

    有什麼東西以他的軀殼為戰場廝殺著,很快,淤血和內臟的碎塊從傷口中流了出來,帶著深沉的綠,還有一縷一縷灰燼一樣的墨色。

    那是勉強從肺腑中擠出的長庚之毒……

    若是其他的人的話,恐怕此刻早已經死了吧?如果不是自己的聖痕·塔克辛能夠將自己的軀殼暫時殭屍化,恐怕也受不了這種以毒攻毒的攻伐。

    短短的幾秒鐘,他已經汗流浹背,汗水混合著已經腐壞的血液從傷口中流出來。

    就好像是盜墓者從棺材裡拖出來的活屍一樣。

    但不論如何,他還活著。

    甚至這一次險死還生的經歷,讓他對自己進階夜魘、踏入第四階段都多了不少把握。

    當鬧鐘響起的時候,他終於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拿起了鉗子,把沸騰坩堝中的銀色液體倒入了鐵杯中。

    嗤嗤作響。

    那哪裡是什麼可口的飲品,分明是一灘沸騰的金屬溶液!

    哪怕如今半殭屍化,紅手套端起杯子之後都猶豫了好長時間,無奈這種臨時調配成的銀血藥劑只有在液態的時候才有效果。

    他下定決心,一飲而盡。

    一陣劇烈的焦熱痛楚中,他幾乎懷疑自己的食道和口腔都被燒成了碳,但這是必要的代價。

    這種對於常人而言是致命之物的液體,實際上是一種沒有品階的微型聖痕——以液態金屬為容器所承載的短暫奇蹟,能夠短時間內修補受創的聖痕和軀殼,就像是萬能膠水一樣。

    在常溫下讓它保持液態的技術是各個煉金工坊的機密,絕不可能洩露,如今他倉促之間只能調配這種後患嚴重的版本來救急。

    很快,他血肉模糊的半身竟然彌合了起來,在傷口中透出了一絲絲鐵光。凝固的鐵像是和血肉融為一體,將瀕臨破碎的軀殼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而這劇烈的痛楚也消耗掉了他殘存的精力,令他的神態越發昏沉,幾乎暈厥。

    他顫抖的手掌從口袋裡摸索出了一個包,拆開了包裝,掏出了裡面的熏香,以自己的源質之火點燃。

    一縷縷煙霧鑽入了他的鼻孔。

    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虧空的精力在熏香的刺激之下緩緩回復了一點,但卻不足正常狀態的十分之一。

    網游裡那种红瓶藍瓶的便利造物畢竟不現實,就算有也造價高昂到一支能賣出數百萬元,畢竟是關鍵時候救命的道具。

    而金屬修補肉體,熏香維持靈魂,這才是每一個邊境昇華者的日常。

    直到現在,他終於抽出了手,把震動許久的手機拿到耳邊,接通。

    “是我,我還在新海。”

    “狀況如何?”電話裡的人問。

    “受了點傷,現在還在失血,幸好有你給的黑桃4,否則就真被抓了。”

    他一隻手艱難地喘上了外套:“現在的新海已經全都被天文會的引線插滿了,備用的安全屋也已經被發現了……放心,我午夜就走,自己準備的退路,不會留下痕跡。”

    “萬事小心,不要再留在現境了,盡快回來。”

    電話裡的人最後叮囑了一句:“雖然新海的楔子沒有拔除,但不妨礙大局——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很快我們就能夠打通魔都的通路……如果情況危機的話,自行決斷吧,優先保存自身。”

    紅手套漠然地掛斷了電話,開始將沒法帶走的東西全部銷毀,很快,便收拾完畢。

    時間是11點15分。

    是時候離開這一座活屍們的城市了……

    嘭!

    驟然之間,遠處傳來了碰撞的轟鳴。

    紅手套一愣,看向了角落中的監視屏幕。

    ——有人來了。

    他展開手掌,喚出魚缸,低頭像水中窺去。

    就在門外,有一輛赤紅的跑車一頭撞進了堆積如山的集裝箱中,冒出了黑色的煙。

    車禍了?

    .

    .

    .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濃煙裡,槐詩狼狽地車裡爬出來,感覺頭暈目眩,冷冰冰地暴雨灑下來,將他激醒。

    他茫然地看著四周,看到碼頭區堆積如山的一層層集裝箱,還有遠方在陰沉天穹之下森冷如鐵的海面。

    “我們到了?”

    “嗯,到了。”

    險死還生的烏鴉從車裡飛出來,環顧著四周:“你難道就不會找個停車場嗎?就算我說要莽,你也沒必要頭鐵到直接開著車橫衝直撞闖進來吧?”

    “你忘記你自己造的孽了嘛!“槐詩瞪了他一眼,“就算停了車,我也沒錢付車費的好嗎!”

    “那你不會把車丟下,讓柳東黎出院之後自己付啊!”

    槐詩愣了一下,發現論沒良心程度,還是這只破鳥更勝一籌——在心黑的程度上,我槐詩願尊你為最強。

    他頂著大雨,看著四周左右,分辨著地形,發現完全一頭霧水,不論什麼地方都好像一樣,都是五顏六色的集裝箱堆積成的十字岔路。

    根本分不清究竟自己在哪裡。

    更不要說將藏在這裡面的紅手套找出來了。

    說好了出門打怪。

    地方到了。

    怪吶?

    烏鴉沉吟片刻,提了個餿主意:“不如你試著喊兩聲?”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贊同地點頭,抬起雙手撮成喇叭放在嘴邊,大喊道:“餵?在嗎?有人嗎?老鄉開門,送溫暖啦……紅手套老哥你在哪個旮旯兒藏著啊?”

    無人回應。

    黑暗中,紅手套冷漠地看著水面的倒影,面無表情。

    “什麼東西?來搞笑的嗎?”

    瞬間,魚缸中的水微微波瀾了起來。

    那個遙遠的視角環顧著四周,在確定沒有什麼人埋伏之後,好像放下瞭望遠鏡,然後又端起了什麼。

    於是鏡像裡浮現了一個工整而細緻的十字標……

    在緩慢地游移之中,對準了槐詩的兜帽。

    在高懸在空中的塔吊頂端,那個蓋著防塵布匍匐在吊臂之上的人影緩緩起身,任由暴雨沖刷著自己發白的皮膚,呆滯的雙目之中毫無神采,只有一條金魚緩緩地游動著。

    沉重的狙擊槍在他的手中被平端起來。

    遏制呼吸。

    在痛苦地窒息之中,幽深地槍膛自那一雙平舉的雙手中向前指出,漆黑的槍神倒影著天空中無盡的暴雨。

    那一瞬間,隔著數百米的驟雨疾風,瞄準鏡已經鎖定了雨水中那個毫無防備的模糊身影。

    拇指微微收縮。

    而就在那一瞬間,瞄準鏡中的景色驟然一邊,一隻碩大無朋的猩紅眼瞳從其中浮現。好像隔著魚缸的倒影,直勾勾地凝視著紅手套的臉。

    瞬間的衝擊令紅手套的手抖了一下,險些將魚缸打翻。

    什麼鬼!

    “幹啥呢啊,小老弟。”

    那一隻落在槍身上,正賊頭賊腦往狙擊鏡裡瞄的烏鴉竟然開口說話了:“下雨的時候站這麼高,是不是不太合適哇?”

    “喏……”

    說著,她抬起爪子,將抓著的東西放進呆滯的傀儡手裡。

    “給你個好東西。”

    傀儡在紅手套的控制下,下意識地低頭看去,然後看到自己手中握著的一根細長的……鐵絲?

    那一瞬間,好像有隱約的湛藍光芒從鐵絲上亮起。

    下一秒,在轟鳴的雷鳴裡,他什麼都看不到了。

    嘭!

    “What the fuxk!”

    紅手套如遭雷殛一樣,踉蹌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摀住了額頭,感覺到分裂出的源質被雷霆化作焦爛的痛楚。

    而更令他不安得是,那一隻詭異的烏鴉,不由得令人聯想起如今那個東夏赫赫聲名的受加冕者白帝子,那個總是帶著一隻鴿子到處跑的少女……

    他忽然有些不寒而栗:稷下的那群瘋子,究竟製造出了多少個同一批次的怪物?

    倘若如此的話,再迴避和隱藏已經沒有意義。

    只有殊死一搏才有一線生機。

    他的神情陰沉起來,用力握緊了拳頭,聽到遠方傳來鋼鐵破碎的尖銳聲音之後,緩緩推門而出,走出藏身的集裝箱。

    迎著暴雨,就在一層層堆積鋼鐵之間的十字路口前,令少年四處呼喊的聲音戛然而止。

    “竟然真出來了?”

    槐詩也驚奇了起來,就好像喊沒有人會救你的時候真的跳出個沒有人一樣。

    “竟然只有你一個?”

    紅手套歪頭看著四周,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踪跡,神情越發冰冷:“東夏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啊,不是,你可能誤會了。 ”

    槐詩尷尬地擺手,無奈感慨:“雖然不是初次見面,但我好像也應該自我介紹一下,不過我不太喜歡那種客套,所以,如果實在想給我找個稱呼的話,你可以稱呼我為……”

    說著,他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面孔,還有蓋在臉上的粉紅色面具:

    “——淮海路小佩奇。”

    “……”

    紅手套愣住了。

    什麼鬼玩意兒?

    Are you kidding me?

    什麼淮什麼海什麼路什麼小什麼佩奇?

    可以理解,不論是什麼人在看到那張面具的時候,都難免會產生錯愕吧?

    而就在他愣住的瞬間,為這一刻準備許久的槐詩從后腰裡拔出了柳東黎的槍,乾脆利索地對準了他的臉,扣動扳機。

    ——砰!
mk2258 發表於 2019-3-30 10:26
第二十九章我有一個大膽的……

    距離十五米。

    馬特巴自動左輪的槍膛中噴出火焰,對準了他的面孔。

    當火光亮起的瞬間,紅手套的臉色驟變,下意識地閃身。可他已經慢了,一瞬間,子彈穿透了肉體,帶起飛迸的血花。

    中了!

    槐詩的眼睛亮了。

    緊接著,他就听見怒吼響起。

    是紅手套。

    他還沒死,可是嘴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慘烈的破洞,子彈鑿碎了他半邊臉,幾碎了半塊顴骨之後,又迴旋著將他的右耳撞碎撕裂。

    破碎的筋肉從他的臉上扯下來,拽著半塊吊在空中的臉。

    重創!

    “幹,就差一點!”

    槐詩咬牙,感覺自己快要氣到暴斃。為了這一刻他一路上準備了這麼久,卻敗在了後坐力上。

    他明明已經有所注意,可彈道卻依舊偏了微不足道的半公分……

    結果卻和爆頭有天淵之別。

    在瞬間就足以令常人暈厥的傷勢對於此刻半屍化的紅手套卻不疼不癢,可卻令他憤怒到不可抑制。

    他本來已經全神貫注地做好了血戰的準備,可是卻沒想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這種上不了檯面的滑稽套路。

    預想之中的強敵絲毫沒有出現,反而跳出來了一個小佩奇。

    幹他媽的小佩奇!

    竟然被一個菜雞戲弄到這種程度,在此刻的狂怒之中,他竟然忍不住想笑,嘲笑一朝被蛇咬的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對鳥產生的陰影,被那群傢伙知道的話,一定會笑到生活不能自理吧?

    一槍不中,槐詩甚至沒有浪費時間去沮喪,踏步向前,再度穩定了槍身之後,向著紅手套扣動扳機。

    可這一槍卻打在了空氣中。

    那一瞬間,隨著紅手套的後退,他的身影驟然在暴雨中模糊了起來。

    就好像一滴墨水落入了水中,瞬間擴散,稀薄,消融進了模糊的雨水之中。

    這是進入第三階之後的聖痕·塔克辛所帶來的固有技能,除了隨時能夠半屍化近乎不死的體質之外,就是這種詭異到讓人恐懼的'隱身'能力。

    ——消融。

    在東歐的傳說之中,塔克辛(taxim)的正體乃是爬出自己墳墓的活死人,或者說,復仇之靈,正因為其深埋九地之下的特殊起源,才具有了這種無人能夠察覺的特質。

    這不是任何熱視覺、破幻之瞳或者真知之眼類似的聖痕技能能夠察覺到的隱身,一旦他的技能消融發動,就算是他站在偵查專場的昇華者跳踢踏舞都沒有人能夠察覺。

    在潛意識之中,人就會將他屏蔽和遺忘。

    在那一瞬間,槐詩心中猛然產生了疑惑:我為什麼在這裡?

    如果他是常人的話,甚至連自己為什麼來這裡都會忘掉。

    可就當他反應過來的瞬間,便覺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出,摔在了地上,像是狗吃屎一樣。

    後背一陣劇痛。

    又是同一個地方,中槍了。

    哪怕是有防彈衣在,也令他險些爬不起來,更痛苦的是內側還沒有癒合的傷口撕裂了,濕漉漉的血在防水的甲殼下面湧出來,令內心的不安和恐懼越發地強烈。

    他清楚,就在剛才,紅手套站在了自己的背後,好整以暇地端詳著他迷茫的樣子,然後抬起手來,開了一槍。

    就像是貓捉老鼠一樣。

    端詳著他狼狽的樣子。

    可當他回過頭的時候,卻什麼都沒看清楚。

    他在哪兒?

    他瞪大眼睛,專注地看著四周,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雨水漣漪,看到四周的集裝箱,還看到一個男人從自己面前緩緩地走過,可就是看不到紅手套在哪裡!

    剛剛他就在自己的背後,可是他卻提前察覺不到任何的跡象。

    哪怕他近在咫尺,自己恐怕也會對他視而不見。

    這種恐怖的隱藏能力讓他發自內心地膽寒。

    烏鴉的情報中說:紅手套聖痕·塔克辛是針對人的主觀意識進行影響,缺陷是在視頻和照片中不能奏效,能夠通過倒影這種介質地察覺到它的存在……

    可如今雨水這麼大,自己的山寨機套出來只會漏電,而且一切鏡面都被雨水模糊了,根本看不到任何倒影!

    等等,視頻和照片……

    他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猛然召出命運之書,書頁無風自動,徑直翻到最新的進度——寫自己有大膽想法的那一行。

    兩隻眼睛一邊不斷抽空瞥著書頁上的字跡,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尋找著紅手套的踪跡。

    【無窮盡的暴雨從天上灑落,雷聲和雨水墜落的聲響重疊在一起,化作轟鳴。一道驚雷落地,電光迸射,照亮了槐詩,還有他右邊好整以暇地端詳著他驚恐神情的男人。】

    右邊?

    當這一行字跡浮現的瞬間,槐詩不假思索地向著右邊扣動扳機。

    嘭!

    中了!

    槐詩狂喜,他看到一道血色從一個男人的胸前飚射出來,可是他卻找不到紅手套的踪跡。

    他又藏在哪兒了?

    又沒了?

    【槐詩警惕地看著四周,有低頭看向書頁,在失血的刺痛之中,他的眼睛被雨蓋住了,恍然未覺面前那個舉起槍的人影】

    嘭!

    槐詩再度扣動扳機。

    又是一道血花從一個男人的胳膊上冒出來了,可槐詩還是看不見人影,甚至沒有註意到那一聲憤怒的咒罵。

    只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槍。

    槐詩鬆了口氣,低頭看到:

    【那個男人迅速地後退,躲閃著槐詩的槍口,好像對槐詩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感覺到不可思議,臉色在震怒之中鐵青,

    緊接著,他張口怒吼,槐詩聽見一聲獅子咆哮的聲響。】

    獅子咆哮的聲響?

    槐詩又被逗笑了,這破玩意兒的形容真是鬼斧神工,可緊接著,他真得看到了一頭獅子……

    一頭真的獅子!

    在暴雨之中,那一頭巨大到驚人的獅子從集裝箱上一躍而下,落在了槐詩的面前,仰天咆哮。

    脖子上甚至還掛著南非動物園的標誌,空洞的眼瞳之中,一隻金魚靜靜地遊曳著,向著槐詩投來漠然一瞥。

    這是啥,幻覺?

    槐詩不可置信,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聽見烏鴉的聲音:“小老弟你愣著幹啥啊,開槍啊,這可是是南非送到金陵動物園巡展的獅子!貨真價實的!你打算等著做它的小鮮肉嗎?”

    在暴雨之中,龐大的野生獅緩緩踏步向前,被淋濕的鬃毛像是絞首的繩索一樣搭在他的脖子上,隨著步伐搖晃著。

    嗤笑魚缸竟然連動物都能控制的嗎?

    槐詩不可置信,可也不敢猶豫,對準了面前的獅子瘋狂扣動扳機,可兩發過後,槍膛裡就再沒有聲音傳來。

    沒子彈了!

    幹!

    槐詩手忙腳亂地扳開了彈倉,把彈殼拋出來,又從口袋裡抓起一把子彈,手忙腳亂地填進去。

    還沒等填幾顆。

    獅子已經撲了上來。

    一聲咆哮,厚重的雨幕被食人的凶獸撞碎了,驚人的體重像是砲彈一樣,利爪向著槐詩的面孔揮下,倉促之間,槐詩只來得及抬起右手擋在面前。

    緊接著,就听見了喀擦一聲。

    右手乾脆利落地斷了,鮮血從爪痕之中噴湧而出,在地上的水泊裡蔓開一片觸目驚心地猩紅。

    手槍落盡裡面,熾熱的槍管蒸發著水汽,嗤嗤作響。

    而他已經被撲倒在地。

    血盆大口張開,對準了他的脖子咬下。

    “走你!”

    那一瞬間,槐詩嘶吼,左手將命運之書丟開,沉重的書本在空中恢復為源質的摸樣,回到了他的靈魂之中,而緊接著,他的左手就好像點燃了一樣,被純白的源質之火籠罩。

    圈禁之手,激活!

    那一瞬間,槐詩燃燒的左手猛然向前伸出,像是抓住了什麼東西。

    握住了無形的柄。

    下一秒,無形的斧向著近在咫尺的獅子斬下,劈在了它的腦殼之上,開闢血肉,楔入了頭骨之中。

    可獅子的頭骨實在太硬了,以無形之斧的重量和鋒刃難以貫穿。

    不過不要緊,槐詩靈魂能力可不是造出看不見的武器來砍人,它最重要的不是鋒刃,而是鍛造它的東西……

    積蓄了七年之後化為實質的憤怒和殺意!

    一瞬間,漆黑的源質波動自鋒刃之上爆發,憤怒的火焰和冰冷的殺意化作了黑色的潮水,沒入了獅子的顱骨中。

    轉瞬間,雙眼之後的魚缸被染做了漆黑。

    金魚劇烈地震顫著,竟然爆裂了開來,那無形的殺意和憤怒順著嗤笑魚缸的橋樑,沒入了紅手套的腦中,在瞬間炸開。

    一聲慘叫。

    粘稠的血腥從他的眼角和鼻孔而耳朵裡滲出來。

    就好像靈魂被人用錘子正面砸中了一樣,他手中的魚缸陡然一震,崩裂開一道縫隙……

    在紅手套慘烈的嘶鳴之中,槐詩抓住了獅子短暫的僵硬,伸手抓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槍,槍管猛然捅進它的眼睛裡去,然後連連扣動扳機。

    三聲槍響之後,倉促塞進去的子彈被打完了,粘稠的腦漿從獅子後腦勺的破洞裡噴出來。

    它死了。

    槐詩竭盡全力地將身上的獅子推開,只覺得斷裂的右手疼得要命,當他爬起來的時候,終於看到了靠在集裝箱上疲憊喘息的紅手套。

    劇烈的衝擊令他無法維持消融狀態了,粘稠的血從他的口鼻之間流出來,再不復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高高在上的摸樣,狼狽地像是快要死了一樣。

    可看著槐詩的時候,殘缺的面孔上卻露出了獰笑:

    “你以為這就完了?”

    那一瞬間,槐詩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繞在了自己的腿上,沉重而冰冷,毫無聲息地向上延伸,在轉瞬間,盤繞著他,一層一層地向上,猛然勒緊了,擠壓著斷裂的手裡,令槐詩一聲慘痛地尖叫。

    當他回過頭的時候,才看到此刻纏繞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是什麼……冰冷的鱗片、修長的身體,還有不斷吞吐地長信。

    那是一隻巨大的蟒蛇。

    比槐詩拳頭還大的蛇頭就停在槐詩的面前,張開蛇口,吐出一陣腥風。空空蕩盪地眼瞳之中,金魚依舊。

    竟然還有蛇……
mk2258 發表於 2019-4-4 10:43
第三十章肥宅悲傷水

    竟然還有蛇……

    面具之下的槐詩忍不住無奈嘆息。

    就在紅手套的操控之下,巨蟒緩緩地收緊,就像是要一點點地勒斷他的骨頭一樣,甚至專門將他如今的左手束縛住,不給他任何動彈的機會。

    手槍掉在了地上。

    “我承認,我差一點……就敗給了你,就差一點……”

    紅手套拖著中過一槍的腿,踉蹌向前,猙獰地面孔滿是令人心悸地陰沉和狠戾: “不過,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小把戲,就到此為止了。”

    說著,他緩緩地端起了手中的魚缸,向他展示著其中僅存的最後一尾魚苗。

    “別害怕,我不會殺你,畢竟,就連我也沒有幾次將昇華者變成魚餌的機會……”

    說著,他手中的魚缸裡不斷地湧現源質。

    紅手套不斷地分裂出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化作魚餌,豢養著其中的魚苗,轉瞬間那粉紅色的金魚就迅速膨脹起來,到最後,變作了青紫的色彩,膨出鼓起的巨大魚眼中滿是血絲,直勾勾地看著槐詩。

    將魚苗催化為足以寄生昇華者的程度明顯已經透支了紅手套不少精力,他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腳步踉蹌,他能夠感覺到自己昏沉的意識和瀕臨極限的身體。

    一想到,一個剛剛晉升的昇華者就能將自己逼入這種境地,便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到悲傷。

    不過現在可不是軟弱的時間。

    他抬起手,猛然一拳,砸在槐詩的臉上,緊接著,又是一拳,將那一張滑稽的面具打碎,露出了槐詩的稚嫩面孔。

    “是你?”

    他愣住了,認出了面前的少年,旋即,眼神越發地陰狠:“那時候沒有殺死你,真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幸好,現在挽回還不晚……”

    “大哥你話這麼多,要殺要剮倒是搞快點啊。”

    就好像受不了蟒蛇的糾纏一樣,槐詩的臉上全都是鼻涕和眼淚,彷彿被傷口上的痛楚擠哭了。

    “來啊,大不了十八年、不,十七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

    紅手套冷笑。

    十七年?他已經沒有十七年了,靈魂被金魚吞食之後,槐詩就會變成一具空空蕩蕩的活屍。

    他抬起了左手,猛然按在槐詩的額頭之上,魚缸之中的金魚在瞬間消失無踪。

    槐詩發出一聲慘叫。

    “叫吧,叫吧……很快,你的五感就會被吞食殆盡,你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了。”

    紅手套大笑著,可是看著四周一片凌亂的景象,在暴雨之中,又忍不住再次悲從中來。一種背井離鄉的感觸從心中浮現。

    這裡終究不是自己的家鄉,啊,真是好懷念濕潤的森林,還有那些小老鼠……

    想到這裡,他已經忍不住落下淚來。

    可立刻,他便悚然而驚,察覺到一陣悲傷究竟是從何而來……那一隻蟒蛇,那一隻蟒蛇在痙攣著,好像痛哭一般地抽搐起來,就連自己的獵物都要纏不住了。

    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管那隻蛇了,因為此刻的他忽然想起自己背叛了羅馬之後顛沛流離的生活,和為了潛入現境所付出的慘重代價。

    濃厚的悲傷吞沒了他,令他雙眼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兩行血淚。

    “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愕然地看著自己落在手上的血淚,艱難地克制著內心之中越來越濃郁的深重悲傷和痛苦。

    “啊,只是一個……加濕器而已,別在意。”

    在悲傷巨蟒地纏繞中,流淚地槐詩咧開嘴,終於獲得自由地左手將防水夾克拉開,露出了那個可樂瓶子。

    用膠帶纏在防彈背心上,上面還插著一根不斷噴出灰色水霧的加濕器。

    此刻的槐詩,前所未有地感謝柳東黎那個騷包貨——嫌棄天氣太乾燥,非要買個這個便攜加濕器。

    如今槐詩這些日子以來所製造的全部劫灰,還有四百毫升純淨水,已經全都倒進了那個瓶子裡,兩者混合在一起,變成了全新的肥宅快樂水。

    從一開始到現在,它一直都悄悄地開著,可是雨水太過濃密,導致效果遲遲未至,而就在槐詩拖延了這麼久之後,漫長時間的積蓄終於徹底爆發開來。

    現在,一隻蛇,還有一個你,兩種不一樣的悲傷。

    簡直是雙倍的快樂!

    在額頭劇烈的痛楚滯洪,槐詩一邊流著淚,一邊握緊拳頭,喚出斧子,調轉角度,用斧背照著腦門恨恨砸了一下。

    嘭!

    頭暈眼花。

    比這更強烈的是難以言喻的憤怒和瘋狂,自靈魂的深處燃燒而已,好像將整個軀殼都變成了煎熬的銅釜一樣。

    尖銳的衝擊毫無保留地順著魚缸傳遞到紅手套的意識,好像破鐘被鐵鎚砸向,嗡嗡震盪中,他的耳鼻中再次滲出了漆黑的血。

    緊接著,那一隻鑽進自己腦子裡的金魚瘋狂抽搐了起來,不斷地試圖衝撞軀殼,想要逃離。

    “來都來了,何必急著走呢?”

    槐詩咬牙,又抬起斧子對腦門來了一下,噗的吐出了一口血,那一隻金魚瘋狂地痙攣著,很快,不動了。

    再一次體會到了難以言喻地噁心,槐詩張口,吐出了那一隻紫黑色的金魚,然後抬起了手中的斧——剁!

    紅手套的身體劇震,好像觸電一樣抽搐了一下,魚缸之上再度崩裂一道縫隙。

    還沒完呢。

    槐詩回過頭,看著地上扭動的蟒蛇,對準了它的腦袋,緩緩地抬起,斬落!

    嘭!

    好像氣球爆炸一樣的聲音從紅手套手中響起,他的魚缸裡再沒有任何的金魚了,遍布裂隙。

    熏香帶來的最後一點效果消散之後,靈魂瀕臨碎裂的痛楚自意識之中爆發。

    他痛苦地咆哮著,彎下腰,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槍,向著槐詩連連扣動扳機,直到將整個彈夾都打空。

    可是隔著厚重的雨幕,在痛苦的折磨下,他根本難以瞄準,反而打中了槐詩身後那一輛一頭扎進集裝箱的跑車。

    足以令柳東黎腦溢血再進一次重症監護室的巨響中,豪奢的儀錶盤徹底碎成了一堆垃圾。

    雨水順著破碎的前窗灌入了車內,短路的電火花不斷地迸發,一時間不知道觸發了什麼東西,收音機發出了一陣亂七八糟的噪音,竟然自顧自地放起了CD來。

    曾經花了大價錢搞來的車內音響完全走調了,高音和低音混成了一團,連電吉他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

    “我們在天堂階梯的兩邊,談論著過去的歲月與往事……”

    隔著一層層雨水,歌者的聲音像是幽魂徘徊在塵埃和墓碑之間:“我以為你已經死去,孤獨地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劇烈的昏沉中,紅手套踉蹌地後退,依靠在集裝箱上,竭力喘息。

    他已經沒有逃走的力氣了。

    果然,到最後,還是落在了天文會的手中。

    “你贏了。”

    他丟掉了手槍,冷眼看著槐詩:“月面監獄也好,海溝囚籠也好,要把我關進什麼地方都隨便,但別想著能從我嘴裡掏出什麼東西。”

    寂靜裡,只有雨聲。

    槐詩好像沒有聽見,只是出神地回頭看著跑車裡的那個破喇叭。

    “大衛鮑伊?”

    他忍不住想要讚賞老柳的品位,雖然看著是個土里土氣只會聽動次打次農村迪斯科的沒品位牛郎,但只要你愛大衛鮑伊,我們就是朋友了!

    只可惜,如今自己的朋友已經躺進重症監護室裡。

    所以……

    “不要再說那些無聊的話了好不好?”

    在陣痛的痙攣和抽搐中,他回過頭,疲憊地嘆息:“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把你抓進什麼地方去。”

    他說, “我只是單純想要打死你,或者被你打死而已——”

    要么你死。

    要么我亡。

    就是這麼簡單。

    在沉默地對視之中,紅手套扭曲的面孔漸漸恢復平靜,破碎的面孔上只剩下了一片肅冷和難言的猙獰。

    “又是一個瘋子麼?很好……”

    他咬牙,將破碎的外衣從身上脫下來,露出了纏繞著繃帶的上身,就在繃帶下面,那些千瘡百孔的肌肉緩緩鼓起。

    向著槐詩勾手:

    “來!”

    那一瞬間,在暴雨中,斧刃劈斬而至!

    恍惚中,槐詩只覺得斧刃好像劈斬在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上,緊接著,他就忍不住下意識地……撒手,後退了一步。

    在那一瞬間,他只看到一道鐵光順著原本握柄的角度,向上撩出,自淒嘯中劃過了眼前,切裂了他飄在風中的頭髮。

    只差一線,他僅存的左手和眼睛就會在這一擊之下徹底報銷。

    直到現在,槐詩才看到紅手套手中的那一把匕首。

    原本緊貼在手臂內側隱藏的匕首隨著簡單的動作被甩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掌心裡,靈活地轉了一個圈,又出現在他另一隻手中。

    就好像魔術一樣。

    步步強攻。

    紅手套的肌肉已經再次滲出了血水,明顯銀血藥劑的效果已經被徹底破壞了,但依舊沒有任何停頓的預兆。

    優先進攻的方向竟然不是槐詩裸露在防彈背心外的要害,而是他的左手!

    此刻紅手套心中浮現的除了無法抹除的殺意之外,只有濃濃地忌憚。

    不論如何,絕對不能被槐詩的武器擊中……那一把像是斧頭的東西,不僅具有物質的殺傷力,還有針對源質的力量,竟然能產生類似靈魂衝擊的效果。

    同時針對靈與肉兩方面的可怕攻伐。

    倘若它明顯看上去不像是刺劍的話,他簡直要懷疑槐詩手中的是那一把聲名赫赫的邊境遺物·歸燼之釘了。

    如今聖痕的狀態已經無法在運用消融的技能。要是再被他抽冷子來幾下的話,自己的靈魂絕對會徹底崩潰。

    只是,此刻他越是強攻,心中就越是忍不住懷疑自己磨練了這麼多年的技藝。

    雖然槐詩左支右拙無比狼狽,可每次自己十拿九穩的必殺都會被他笨拙地躲閃過去,甚至好幾次險些被那一把斧頭再次斬中。

    這身手,明明是個菜雞才對……是直覺已經敏銳到了像是野獸的程度,還是單純的運氣好?

    再一次的,針對槐詩左眼的穿刺無功而返。

    為什麼又被躲開了?

    倘若槐詩清楚他心裡的想法,一定會回答他:大概,是死多了吧?
mk2258 發表於 2019-4-13 09:10
第三十一章好久不見

    就算是必中的初見殺,在死過那麼多次之後,傻子也會本能地學會躲閃吧?

    如今的槐詩,除了運氣之外,只能依靠自己豐富的死亡經驗來同他周旋。

    倘若放在命運之書中進行評級的話,紅手套的專精的匕首搏斗等級毫無疑問有LV8以上的水準。這種級別,對自己這種弱雞而言,近乎是一擊必殺的恐怖差距。

    想要贏的話……

    他當著紅手套的面,鬆開了左手,源質構成的沉重武器在瞬間消散,回歸了槐詩的靈魂。

    如此突兀地放棄了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下一瞬,當他蹩腳地扭身閃過紅手套的匕首時,雙腳卻驟然在地面上站定了,彎腰紮馬,緊接著……

    軍體拳第一套第一式。

    ——弓步衝拳!

    嘭!

    他拳頭砸在了紅手套的胸口,隔著繃帶,崩裂的傷口泛起一層猩紅。

    捨棄了沉重的斧後,他的動作豈止快了一倍,只不過他的力量卻太過孱弱,和足以在擂台上一擊KO對手的拳王重砲相比,完全還停留在不疼不癢的範疇。

    可就在被擊中的瞬間,紅手套的動作卻驟然一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漲紅的臉上幾乎滴出血來,瞬間在暴雨中淚流滿面,嗆咳不止。

    “催淚瓦斯爽不爽?”

    槐詩咧嘴,再次握緊了左拳。

    伴隨著他五指收緊,有漆黑的沙礫源源不斷地從五指的縫隙中漏出,在豐沛的水汽中霧化,向下流出。

    劫灰。

    圈禁之手的本質,在於源質和物質之間的轉化——也就是說,槐詩能夠將自己原本屬於靈魂組成的源質,轉化為物質,範圍限定在鐵質的藩屬之內。

    而作為槐詩能力的副產物,承載劫灰中那濃郁痛苦和悲傷的,便是這些細碎到幾乎肉眼無法分辨出的鐵砂。

    一旦進入了傷口中的血液之後,就會立刻爆發開來,回歸源質——將槐詩的痛苦,強行灌輸給他的敵人!

    在結合了軍體拳之後,這一招姑且可以稱之為軍道殺拳·催淚瓦斯了吧?倘若如果自己是個充滿正能量的人的話,這一招就可以變成肥宅快樂拳也說不定。

    只可惜,這跟自己這一台冷酷無情的負能量製造機有什麼關係呢?

    於是,他上前,躲避著那一把胡亂揮舞的匕首,握緊左拳,對準了紅手套的臉,一拳!

    “這一拳是為了老楊!”

    然後又是一拳!

    “這一拳,是為了老柳!”

    不顧從臉側劃過的匕首,他和紅手套糾纏在一起,就像是廝殺的野獸一樣,毫無章法地將自己蹩腳的軍體拳,打在那一張分崩離析的臉上,然後,將自己的痛苦,毫不保留地同紅手套分享!

    最後,握緊了拳頭,傾盡了所有的怒火和痛苦。

    “這一拳,是為了我自己!”

    嘭!

    紅手套的匕首脫手而出,釘在槐詩的脖子肩膀上,而他的腦袋在槐詩的拳頭下,就像是一個破籃球一樣,幾乎被從脖子上打得掉下來了。

    他奮進了所有的力氣,抬起腳,將騎在自己身上的那個少年踢了出去,踉蹌地爬起來,摀住了在痛苦衝擊中好像快要炸裂的顱骨,嘶啞咆哮:

    “……你他媽究竟是什麼鬼?!”

    “打聽的這麼詳細幹嘛,你們那兒也要招牛郎嗎?”

    在暴雨中,槐詩緩緩地從地上爬起,向著他咧嘴,於是,那一張染著血的面孔露出笑容:“槐詩,男,十七歲,是正義的高中生……大概。”

    這便是初次見面的自我介紹。

    緊接著,槐詩再一次張開手,蒼白的火從手掌中燃起,傾盡了自己最後一點源質,握緊了無形的武器。

    如是,拖曳著沉重的斧,他一步步地向前:“來,中場休息和自我介紹都要結束了,朋友。

    讓我們——”

    尖銳的聲音驟然迸發,無形的斧自地上劃出深邃的划痕,稍縱即逝的火花自如瀑的暴雨中飛迸而出。

    憤怒如火,將看不見的斧刃燒紅了,照亮少年蒼白的面孔,還有他嘴角勾起的猙獰弧度:

    “——再次開始吧!”

    漆黑的天穹之上,有熾熱的電光橫過,暴戾的光穿梭在令人窒息的大雨之中,雷霆遲遲而來。

    這便是戰鬥的末尾了。

    在紅手套的身後,跑車中的焚燒的搖滾也終於演唱至了最高潮,輓歌在嘶啞的歌唱,迴盪在好像要將全世界都淹沒的雨中。

    紅手套面無表情地緩緩起身。

    迎著槐詩,握緊雙拳,遍布裂痕的指節彼此摩擦,劈啪作響。

    標準地羅馬徒手搏擊術。

    這一次,他在沒有任何猶豫和恐懼。

    哪怕同歸於盡也好。

    只需要一擊。

    那一瞬間,兩人嘶吼的聲音自蒸騰的水汽中響起,隔著厚重的雨幕,有鐵的碰撞自雷聲之間勃發。

    自狂奔之中,槐詩嘶吼,奮盡全力,將自己手中的劈斧投出。雨幕被撕裂了,發出淒嘯。

    斧刃在消散之前,斬入了紅手頭的肩頭。

    鎖骨被劈碎的聲音就好像柴火在火中燒斷的聲響一樣。

    那一瞬間,紅手套來不及躲閃,感覺到那個少年撞在了自己的身上,帶著冰冷的鐵,將自己的軀殼貫穿了。

    ——是那一把原本釘在槐詩肩膀上的匕首。

    巨大的力量頂著他向後,一步步地,直到將他頂在那一輛報廢的跑車之上,那一把貫穿了軀殼的匕首,深深地楔入了車殼中,就好像釘子一樣。

    “永別了,紅手套。”

    這是槐詩最後的低語。

    在恍惚和昏沉中,紅手套好像聽到槐詩說了什麼,可是他低下頭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聽清楚,雨聲太大了。

    只有破碎的CD機裡的歌聲縈繞在耳邊,那是歌者沙啞的呢喃。

    “You're face to face……”

    “With 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

    ——與你面對面的,是這個背棄世界的人。

    在看到槐詩點燃火柴的那一瞬間,他自嘲地笑了,疲憊地垂下了眼睛:“啊,原來東夏的高中生……也是一群怪物啊……”

    在無窮盡的暴雨中,那一根火柴從槐詩的手中緩緩落下。

    落盡了破裂的油缸中。

    很快,隨著歌聲的中斷,巨響轟鳴迸發。

    赤紅的烈火從赤紅的跑車中噴湧而出,向著天空升騰而起,將觸手可及的所有盡數吞沒。

    將一切焚燒殆盡。

    很快,又熄滅了,刺鼻的濃煙中,只剩下一隻焦黑的紅手套靜靜地躺在殘骸中,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痕跡。

    “終於結束了啊。”烏鴉落在他的肩膀上,輕聲感慨:“漂亮得像是奇蹟一樣,做的真不錯啊,槐詩。”

    槐詩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依靠在集裝箱上,坐在雨水中。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第一次握住武器的自己。

    如果是當時的槐詩,看到眼前的場景,一定會軟弱的哭出來吧?

    可過去那個槐詩已經被自己親手殺死了,隨著那個噩夢一起……

    這一定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I gazed a gazley stare at all the millions here……”

    他閉上眼睛,輕聲唱起那一首歌未曾唱出的結尾:“We must have died along, a long long time ago……”

    我們一定會相繼死去,在很久很久以前……

    也在很久很久之後。

    .

    .

    沒過多久,遠方有剎車的聲音響起。

    一排巨大的車頭燈直勾勾地照亮了槐詩。

    在沉重的腳步聲中,整個現場都被那群熟悉的昇華者鎮壓部隊包圍了。

    畢竟是特事處,一旦動員起來,整個新海都處於監控之中,沒有任何源質波動逃得過他們的眼睛。

    這麼多部隊動員,十分鐘就趕到了現場,速度真不能算慢了。

    可惜,這裡結束的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快。

    很快,有一個披著雨衣的中年男人排眾而出,他看上去略顯蒼老,頭髮有些斑白,厚重的雨衣下面,快速反應背心的輪廓凸起,隱約可以窺見沉重槍械的痕跡。

    他環顧著四周,最後看向槐詩。

    “紅手套呢?”他問,“在哪裡?”

    槐詩抬起手,指了指汽車的殘骸。

    “死了?”中年人愕然地看著那一具徹底燒焦的屍體,還有那一隻殘存的焦黑手套,不可置信:“是你?”

    “其實是一個路過的禿頭英雄。”

    槐詩低聲笑了笑:“就在我快要被害的時候,忽然從天而降救了我,一掌打死了紅手套之後,拂衣而去,如果你硬要問個名字的話,不如就稱呼他為淮海路佩奇俠吧。”

    很明顯,這一套扯淡的話根本沒有任何可信度。

    因為現場還有監控錄像。

    碼頭的保安又不是蠢貨,聽到爆炸和槍聲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報警了。

    “竟然是昇華者嗎?”

    中年人草草看完了監控,複雜地看向槐詩,雖然槐詩殺死的是綠日的恐怖分子沒有錯,但在這之前的行動裡實在有太多的疑點……要就這麼各回各家,大家當無事發生的話,也太不給特事處面子了。

    “那麼……”他嘆息了一聲,“小子,在配合我們進行調查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槐詩低頭認真想了半天,撓了撓濕漉漉的頭髮:“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心得體會的話,那就是聽搖滾果然還是不能用手機的,對吧?”

    他點了點頭,“恩,回頭得攢錢買個CD機了啊。”

    “……”

    中年人對槐詩的粗線條再無話可說,揮了揮手,有手下走上來,給槐詩的左手戴上了手銬,然後將他架起,走向了後面的裝甲車。

    看著面前緩緩敞開的車門,還有里面分隔出的囚禁室,槐詩終於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果然,這種事情還是不應該衝動的吧?這下好了,以後不用想怎麼吃飯了,說不定後半輩子都有人管飯了。

    所以,下次辦這種事情之前,果然應該先去買個頭套才行吧?

    只靠著一個佩奇面具完全什麼用都沒有嘛。

    “……所以,傅處長,你們要將天文會的僱員帶到哪裡去?”

    那一瞬間,他聽見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特事處雖然對天文會的成員也有監督的權力,但具體的關押、處置和審判是所在國的中央管理會才有的權力吧?

    而且,今晚他剛剛代表天文會剷除了綠日埋進現境中的一顆毒瘤,不論怎麼想,都沒道理接受這種待遇。”

    槐詩愕然地扭過頭,看到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女。

    是艾晴。

    她的神情平靜,雙手淡定地交疊在一張膝前的毯子上,或許是因為深夜的寒氣,她的手指白得透明,一根根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在她身後,盡職的女司機撐著一把大傘,沒有讓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次被她稱為傅處長的中年人愣了好久,看著艾晴,又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槐詩:“天文會的成員?他?什麼時候?”

    “五天前,槐詩自願成為誘餌的時候簽署了天文會的平民義務協助協議,期限是一個月,也就是說,到現在他還是天文會的臨時僱員。”

    說著,艾晴從夾帶中拿出了一份協議,向傅處長展示:“所以,他的人身安全和所作所為都由天文會負責。

    如果您對這一場爭鬥還有什麼疑惑的話,明後天的時候,我會帶他前往特事處做出詳盡的解釋。不過現在的話,可以請您把他的手銬打開麼?”

    傅處長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艾晴手中的協議,卻沒有接過,許久,輕聲笑了起來:“第一次從你嘴裡聽到'您'這個詞兒,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啊。”

    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鬆手,給槐詩打開了手銬。

    在離去之前,他拍了拍槐詩的肩膀:“記得不要膨脹啊,小鬼,真希望我將來不會在特事處的監獄裡看到你……”

    說完,他上車,帶隊走了。

    寂靜裡,只有呆滯地槐詩,還有傘下的少女。

    “我什麼時候跟你籤的那個合同?”槐詩看著那一沓被艾晴隨手丟到水泊裡的協議,茫然地問:“我怎麼不知道?”

    “那個是我替你籤的,剛打印出來十多分鐘,還熱著呢,墨跡都沒幹。看樣子,那個傢伙也看出來了吧?算是給了我一個面子。”

    “……話說,你不是去金陵了嗎?”

    “啊,那是我騙你的。”

    艾晴淡定地捧著一具小小地暖手爐,“如果我說:我感覺你有什麼東西在瞞著我,所以還在你的口袋裡放了定位器,而且還在這裡更是從頭看到了尾的話,你會生氣嗎?”

    槐詩傻愣了很久,點頭:“……有點吧?”

    “哦,那就氣吧,不缺你一個。”

    艾晴滿不在乎地點頭,隨手從夾袋裡拿了一個東西丟進了槐詩的懷裡。

    他手忙腳亂的接住,發現好像是一張磁卡,但材質好像是什麼合金,那在手裡沉甸甸的,前面凸版印著一個地球的標誌,兩側有荊棘和桂葉紋章,背後還有一個扣,能讓人掛在胸前。

    “這什麼?”

    “你的保命符。”

    她冷淡地說,“從今天往後,你就是天文會東亞分部下屬新海檢察官的機要秘書了——說實話,我不在乎你究竟隱瞞著什麼,但如果你不想因為殺人罪被關進監獄的話,就準備好好地給我賣命幹活兒吧。”

    槐詩愕然:“我……這是被招安了嗎?”

    果然水滸傳說得好,想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自己剛殺了個人,放了把火,這就成為天文會的成員了?

    而且還是個秘書,嘿呀,男秘書,真新奇……

    “不是招安,是'服刑'。”

    艾晴瞥著他那一副傻笑竊喜的樣子,殘忍地打消了他心中那麼一點希望:“簡單來說,活兒你幹,報告你寫,背黑鍋你來,送死你去……你的工作內容就這麼簡單。

    希望你能做好準備,在你的暑假結束之前,還有很多活兒等著你干呢——”

    想到如今還在重症監護室裡的柳東黎,槐詩忽然心中一涼:感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還有……”

    在離去之前,艾晴回過,最後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間,在漸漸稀疏的雨中,槐詩看到傘下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

    她說,“好久不見,槐詩。”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35
第三十二章 人類的本質

    「姓名?」

    「槐詩。」

    「年齡?」

    「十七……等一下,你們天文會也要招牛郎的嗎?」

    寂靜地辦公室裡,桌子後面那少年撓著下巴,滿懷不解地看著對面面無表情的詢問者:「我說,大叔啊,這些天來,你問也問了,查也查了,我好歹也算是為了天文會剷除了一個禍害吧?怎麼這待遇就跟叛徒似的?」

    「例行調查,請配合。」

    第不知道多少次,詢問者說出了這句話,緊接著又問道:「能否再向我們描述一下你和紅手套的戰鬥過程?」

    「忘了,記不清了。」槐詩翻了個白眼:「大概是路過的禿頭披風佩奇俠一掌把他打死了吧?真的,我一進門就看到他在打紅手套……」

    「哦,禿頭披風佩奇俠……怎麼跟你上次說的不一樣?」

    「我記不清了!」

    「那麼,能否解釋一下,你作為一個新晉陞華者是怎麼殺死三階的紅手套的?根據我們之前的調查,你似乎一直都是一個音樂專長的學生,甚至沒有打過架。」

    槐詩翻了個白眼:「我天生神力!」

    「那麼下一個問題……」

    兩個小時之後,詢問者平靜地整理了一下手中厚厚一沓記錄,彷彿例行公事一樣地起身道別:「那麼,感謝你的配合,也感謝你為這個世界所作出的貢獻。」

    公式化地握手之後,他轉身離去了。

    槐詩一臉懵逼地站在門口。

    「終於完事兒了?我說你們天文會是不是有毛病?派這麼一個人過來這幾天翻來覆去的問……」

    看書的艾晴波瀾不驚:「正常,事關綠日,總要有一個詳盡的記錄。他們都是筆錄專員。職責就是不論你說什麼他們都把你的話記下來,然後回去歸檔。」

    「這麼浮於表面的記錄真得有用嗎?」

    「走個流程而已。」艾晴平靜地說:「如果沒有人想要在這個過程裡搞事情的話,大概是沒有問題的。」

    「嗯?」槐詩看了過去:「搞事情?」

    「正常操作,坐下。」

    艾晴淡定地喝著女隨從端上來的咖啡,「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監查官的職位這麼重要,從來都是狼多肉少,被我這麼一個距離二十歲還差幾個月的瘸子佔了,誰都會不服氣的。如果搞一搞事情就能空出一個位置的話,我都不介意搞一搞呢。」

    「……」

    槐詩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們天文會真是水深火熱啊。」

    「最後提醒你一次——」

    艾晴終於抬起了頭,看了一眼槐詩胸前的標牌,「不是你們,是我們——當然,我意思不是讓你有點集體榮譽感,而是我要出了事兒,你也討不了好。」

    「啊,我懂,我懂,同舟共濟的意思是吧?」

    槐詩嘆了口氣,這麼多天以來,他差不多已經適應快艾晴的交談方式了,可為什麼就從她的嘴裡聽不到一點正能量的詞兒呢?

    如果說如今的自己是一台負能量製造機的話,那艾晴就妥妥地能當開個製造廠了——輸出當量都不在一個級別上。

    這個女人究竟怎麼活到現在的?

    「當然是靠實力啊。」

    艾晴頭也不抬地回答。

    槐詩一愣,旋即心中拔涼拔涼的,難道這個女人連讀心術都會了?

    「我不是昇華者,所以不會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會把所有的問題都寫在臉上。」

    「呃……」

    槐詩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我的臉上寫著什麼東西嗎?」

    「對啊。」看書的艾晴再次抬頭撇了他一眼,眼神憐憫:「簡直形象地闡述出了人類的本質。」

    「嗯?寫得是鴿子還是復讀機?」

    槐詩好奇地問。

    「……」

    艾晴簡直不想理他了。

    在槐詩不斷地噪音攻擊之下,她終於顯露出一絲不耐煩地樣子,合上書,發自內心地懷疑自己把這種人招募為自己的秘書的時候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你究竟想幹什麼?」

    她抬起手指捏了你鼻樑,眯起了眼睛:「你要報告寫完了閒得慌,不如把最近網上那些好事者排出來的新海十大鬼宅給好好排查一遍,免得又有跟你一樣無聊的人玩鬼屋探險把自己玩瘋了。」

    「你可別提了吧!」

    槐詩一提到這個就氣得拍桌子:「那個排行榜簡直是個屁!排行第一的就是我家!

    你說我家怎麼就鬼宅了?不就是荒了一點窮了一點麼?我要是有錢,至於連門都沒修好麼?這兩天我都趕走四波來拍照片的神經病了!」

    「……」

    艾晴無奈:「所以你究竟想說什麼?」

    「這個……我就是想諮詢一下……」槐詩忽然之間羞澀起來,搓著手,擠出諂媚地笑容:「老闆你能不能提前給發個工資啊?」

    「……」

    艾晴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把自己的書摔在這貨臉上的衝動,「我不是都已經給了你兩萬多了麼?」

    「沒了。」槐詩忍著眼淚,往事不堪回首地看向窗外樹上的那隻死烏鴉:「總之,一言難盡。

    如今都快開學了,我花唄還倒欠四千多,別說學費,飯都吃不起了,老闆你能不能先發點工資讓我過個年?」

    「現在才九月底,距離過年還有半年呢。」

    艾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許久,掏出了手機:「你要多少?」

    槐詩眼睛頓時亮了,湊上去:「哎,來個五六千就行了,等發了工資我還你。」

    滴!

    「支付寶到賬四千元。」

    艾晴漠然地收起了手機:「這是你這個月的基本工資,拿好,除非有什麼其他的臨時任務,到下個月十五號之前,你都要靠它活下去了。」

    「一個月工資竟然有四千的麼!」

    槐詩有些高興壞了,以前風裡來雨裡去在酒吧里拉琴給孤兒院文藝匯演哪裡有這麼多錢啊。

    「哎呀,正好老柳明天要出院了,還能請他吃個飯。」

    「你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哈,羨慕吧?」槐詩開始得意忘形,「男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麼簡單。」

    「是麼?」

    艾晴淡定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似是無意地問道:「所以,你想好怎麼跟他解釋你把他貸款一百多萬買來的車一把火給燒了的事情了嗎?」

    「……」

    很快,目送著神情沉痛地槐詩離開了辦公室,艾晴終於迎來了難得的清淨。

    在寂靜裡,她嘆息了一聲,看向電腦屏幕上銀行頁面上那一筆不菲的撥款金額——總計三百四十萬美金。

    算了。

    暫時還是別告訴他紅手套身上有懸賞金的事情了吧?

    .

    .

    「你說好好的房子,怎麼就是鬼屋了呢?」

    槐詩插著腰站在自家門口,看著周圍鬱鬱蔥蔥的高聳樹木,牆壁上綠意青蔥的苔蘚,還有爬山虎。

    在遍佈鐵鏽的大門之後,庭院內盛開著野花和綠草,殘缺的雕像在陽光下倒映著白色的光……

    「怎麼看怎麼都是風景秀麗、陽光明媚嘛!」

    槐詩心裡對網上那些瞎排亂七八糟榜單的傢伙唾棄了幾口之後,選擇性地忽略了自己家房子到了晚上有多陰森,搖頭晃腦地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

    「我回來啦!」

    無人回應,只有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的尖銳聲音。

    看到了嗎?多貼心啊!就連大門都是全自動的!

    別的地方有嗎?有嗎?有嗎?

    說這麼好的地方是鬼屋的傢伙簡直良心大大地壞了。

    槐詩冷哼了一聲之後,踩著吱呀作響的地板,推開屋子的正門,回到了遍佈塵埃的大廳裡,隨後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兩口熱水就回房間開始收拾開學要用的東西。

    不過像他這樣文化課基本都靠蒙的傢伙而言,高三的課程基本上等於放棄了,更多準備的反而是下個月考專業級演奏的資料和教材。

    ABRSM的專業演奏憑證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能當文憑來用了,有這玩意兒在手,只要高考成績沒有爛到慘不忍睹的程度,拿一封藝術類大學的通知書應該沒有問題。

    「所以,這對如今的你真的有什麼意義嗎?」烏鴉問。

    「嗯?」槐詩不解。

    烏鴉再次問道:「你覺得一張文憑,對於昇華者而言,有意義嗎?」

    「昇華者就不用吃飯啦?昇華者不需要工作的嗎?」槐詩翻了個白眼:「難道坐在家裡就有錢從天上掉下來麼?」

    「……」

    烏鴉嘆息:「我的意思是說,對於昇華者而言,絕大多數人,都是不愁錢的。雖然不至於大富大貴,但溫飽絕對不成問題。」

    「昇華者的錢是怎麼來的?」槐詩撇著她:「殺人放火?那跟搶有什麼區別?就不能平平安安過日子混口飯吃麼?」

    說實話,雖然天文會給自己的工作確實有很豐厚的工資,每個月就算什麼都不干,也有四千塊底薪可以拿,但用腦子想想就知道要干活兒的時候會有多危險。

    看柳東黎就知道了。

    一個牛郎,好好地日子不過,跑來給自己當保鏢,保著保著就出事兒了!不但被迫參加了老太太們的夕陽紅秧歌團,還要被二五仔背後捅一刀。

    如果這些日子以來槐詩對昇華者的世界有什麼感觸的話,那就只有危險兩個字了。

    大量流落在現境、功能不明、威脅不明、作用不明的邊境遺物,每個人都截然不同的靈魂能力和融入高階昇華者體內的詭異聖痕……

    每一個都足以輕而易舉的置人於死地。

    就算是柳東黎那樣賣臉的牛郎,都能靠著自己的盛世美顏(自稱)將看過來的人強行魅惑到忘記呼吸,導致窒息死。

    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台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負能量製造機。

    光是給一個半殘廢的紅手套補刀,就已經快好幾次要了自己的命了。

    出生入死?

    還是算了吧。

    儘早找辦法能夠經濟獨立,然後辭掉天文會的工作,老老實實地朝著自己去維也納拉琴的夢想努力吧。

    大不了當個音樂老師也行啊!

    「……雖然昇華者的生活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可能都有些危險,但也有人是自食其力啦,你不要當全世界的昇華者都是土匪好不好?」

    烏鴉無奈地嘆氣,一隻爪子抬起手機:「你先看這個消息。」

    「啥玩意兒?」

    槐詩湊了過去,端詳著明日新聞的稿件:「羅馬拍賣行刷新最高紀錄,黃昏譜系5階聖痕尼德霍格以四十三……一二三臥槽怎麼這麼多個零!」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37
第三十三章 你的下一句話就是……

    「四億三千三百四十一萬盎司。」

    烏鴉淡淡地說道:「這一次是以昇華者之間最常用的通貨——源質結晶來進行結算的。全部都是邊境能夠開採出的最高純度。

    北歐地區最大的昇華者集團金宮為了奪得它的存在,抵押了自己名下所有的一座完整的資源型邊境才從那群侏儒銀行家的手裡換到這麼多錢,最終贏家是隸屬天文會技術部的一支深淵考古隊,起碼十年之內不愁深度探索的資金。

    或許你不太清楚這個價位代表什麼,我就直接這麼說吧,二點一盎司的源質結晶正好是一個標準成年人所有的源質,而根據天文會今天的參考匯率,可以在他們任何下屬部門兌換到200萬以上的東夏元——而且這個匯率就好像遊戲系統回收裝備時給的錢一樣坑,黑市價格至少會上浮三分之二,有價無貨。

    除非是走投無路,絕對沒有昇華者會將自己的源質結晶兌換成貨幣,這玩意兒可是硬通貨中的硬通貨。

    現在你可以算一下你要當多久的天文會臨時工才能賺到這麼多錢了。」

    看著槐詩貧窮到想像不出那個數字的樣子,烏鴉彷彿笑了,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那一支考古隊,只不過是在一個深度6的地獄裡走了狗屎運,撿到了一個化石而已……現在,你確定你還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麼?」

    「……」

    槐詩沉默許久,一臉懷疑地看著面前這只烏鴉:「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想坑我?」

    這就讓拐都準備好了,結果賣不出去的烏鴉很傷心。

    槐詩嘆息,「你的下一句話就是,難道姐姐我會騙你嗎?」

    「……」

    烏鴉欲言又止。

    「然後我就會告訴你。」槐詩再次嘆息,「——是的,你會。」

    「你忽然之間都開始自學了,讓姐姐我很難辦啊。」烏鴉看上去毫無羞愧地點了個煙,搖頭感慨:「姐姐可是好心給你介紹賺錢的工作誒。」

    「稍微有點理智的人就會知道,一夜暴富不可取,這個世界坐在家裡點個轉發就能幹的活兒只有復讀機。」

    槐詩已經下定決心絕不上當了:「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為了錢去賣命的。」

    烏鴉翻了個白眼,完全不以為意:

    「真相警告.jpg。」

    槐詩真得想知道她每天拿著手機上網的時候究竟在看什麼沙雕東西。

    他再度堅定了決心之後,起身往廚房走去。明明中午才吃了一點東西,現在才三點多,他竟然又開始餓了。

    只不過他打開櫃子的時候,卻愣在原地。

    我的掛面呢!

    我上個星期才買的,那滿滿一排掛面呢!

    「……」

    被槐詩猛盯的烏鴉翻了個白眼:「大哥,掛面丟了你都怪我麼?我看上去這麼像萬惡之源嗎?

    況且,就算是一百斤掛面也頂不住你這吃法啊,一天吃五頓,一頓吃半鍋,米山面山都要給你吃空了好麼?」

    她停頓了一下,露出了那種令槐詩有些發毛地微笑:

    「以及,你是不是又餓了?」

    「……」

    「恭喜你,成長快樂!」

    烏鴉抬起翅膀啪啪啪鼓起掌來:「常人成為昇華者之後,就會進入二次發育,靈魂影響肉體,在這個階段昇華者的身體會再次迎來生長,各個方面都會漸漸抵達常人的極限,在部分方面甚至可能會有所超出。

    而十七歲的你原本就在發育期,發育期遇上發育期,雙倍的快樂在等待著你——當然,還有四倍的飢餓和八倍以上的需求。

    所以,如果你不想發育不良甚至肌肉自我消化的話,最好不要再摳到去清水煮掛面了。」

    不知道為什麼,槐詩感覺越發地不妙。

    「那我吃什麼?」

    「一般來說,就是高熱量咯,熱量越高越高,最好把肥宅快樂餅、肥宅快樂雞、肥宅快樂水一整套配齊,狂吃海塞就完事兒了。

    這樣也最便宜,缺點是一天要上十幾次廁所,容易在同學們的嘲笑聲中社會性死亡的同時在半年後患上內分泌紊亂,膽固醇過高,然後患上高血壓、厭食症等疾病。」

    槐詩嚇得雙腿一軟,「昇華者難道都這麼慘嗎!」

    「當然不是啊,但其他的昇華者都有錢啊。」

    說到這裡,烏鴉無奈地嘆息一聲:「可惜,如果有個像我一樣地好心人幫你製作補全藥劑的話就好了。」

    她停頓了一下,向著槐詩期待地眨了眨眼睛:「不過沒有錢的話,姐姐我連原材料都買不起呢。」

    「……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呢,是吧!」槐詩面無表情地問:「想騙錢就直說。」

    「取之於你,用之與你,怎麼能叫騙呢?」

    烏鴉哈哈笑了兩聲,不急不慢地說道:「一天一支,一週一期的話,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你的發育期就會結束。看在咱倆這麼熟的份兒上我連加工費都不要,成本價每支兩千六百東夏元,一個月的話……恩,十萬就夠了。」

    「花十萬塊買個成長快樂套餐?」槐詩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看我瘋了麼?」

    「可這確確實實是良心價啊,畢竟也沒人會覺得一個昇華者連十萬都拿不出來。」說到這裡,烏鴉斜了一眼槐詩:「況且,氪金和不氪金的差距難道你不瞭解麼?

    發育期不把底子打好,後面可就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如果你能達到最佳效果的話,純粹論體能你都能去當兵王了。

    順帶一說,天文會提供的套餐是三十萬起的,效果還另說。當然,也可以免費提供,只要你跟他們簽個合同就好了——如果你覺得這世界上有午餐可以白吃的話。」

    「……」

    用腦子想都知道絕對不可能吧?

    「所以,努力點嘛,少年,十萬快,使把勁兒的功夫不就有了?」

    烏鴉從翅膀下面拿出一支試管,在他面前晃了晃,用宛如惡魔在誘惑的語調低聲說:「支持先體驗後付費哦。」

    「你做夢,我槐詩就算是餓死,從這裡跳……跳……跳……咕咚……」

    最後是他嚥口水的聲音。

    槐詩看著眼前的試管,隨著烏鴉的蕩漾,一陣誘人的氣味從敞開的口中緩緩散發而出。一陣難以言喻地飢餓從身體中被喚醒了,四肢百骸中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飢渴。

    心跳加速,唾液分泌,瞳孔擴散,腸胃收縮。

    來自本能地飢餓將剛剛下定還熱乎著的決心一腳踹到了一邊,然後一股腦地鑽進了那一管淡綠色的藥劑中,扯著槐詩地腦袋在他耳朵邊上瘋狂尖叫:喝它!喝它!喝它!

    十秒鐘後,槐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感覺到醇厚如美酒的味道從口中擴散開來,四肢好像浸泡在溫泉中,忍不住流下悔恨的眼淚:

    「真香!」

    「吃完啦?」烏鴉和藹地問。

    「你要開始催付費了吧?」槐詩頓時警覺。

    「不,我意思是,既然飯都吃完了……」

    烏鴉化為了銀白之筆,召出了槐詩靈魂之中的命運之書。

    「——那先就來個簡單快樂的消食運動吧。」

    不等槐詩說話,事象分支向下點出。

    槐詩眼前一黑。

    然後,他又又雙叒叕死了。

    那一瞬間,槐詩看到暴雨從天而降,無邊無際,好像淹沒了整個世界一樣,可他卻沐浴在了火中。

    粘稠的汽油上升騰著火焰,一寸寸將他覆蓋了。

    在巨大的爆炸之中,能夠感覺到軀殼四分五裂,可是出乎預料的,卻感覺不到恐懼,反而有一種終於得到瞭解脫的心安。

    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從未曾有死亡的體驗是如此的平靜,平靜到槐詩都為止恐懼,甚至沒有帶著絲毫的怨恨和憎惡。

    只是淡然地接受了這一切。

    閉上眼睛,等待終結的到來。

    就算是死亡記錄結束的時候,槐詩也沒有反應過來,依舊停留在那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之中。

    這一次的死亡是如此的深刻。

    深刻到他甚至忘記了呼吸,不記得自己活著。

    直到他臉都快要憋青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劇烈喘息,嗆咳到快要把昨天晚上吃下去的掛面給嘔出來了。

    他又趕忙摀住嘴,生怕自己吐出來。

    剛剛才喝了一管好幾千的藥劑,要是現在吐出來,那剛才不就白喝了嗎!

    金錢使我平靜。

    「哦!看來你獲得了了不得的領悟啊!」

    烏鴉嘖嘖感嘆:「這種解脫型的死亡還真是罕見啊,多體會體會對你有好處,沒想到紅手套那個傢伙死的時候竟然還能領悟到更上一層的精髓,真便宜你啦。怎麼樣,現在感覺如何?」

    「只感覺很餓。」

    槐詩抬起眼睛盯著她,面無表情:「特別想吃烤烏鴉,煮的也行。」

    一想到那種平靜的死亡,他就忍不住發毛,雖然能夠感覺到如此靜謐和安寧的死亡是多麼的稀少,但這種死亡體驗帶給他的恐怖感卻要比其他的死亡更要深刻和強大。

    那麼平靜和鎮定,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沒有絲毫的眷戀和不捨,甚至他在臨死之前,連對自己的恨意都沒有了。

    簡直就好像……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一樣。

    「這種東西,究竟有什麼好珍貴的麼?」

    他揉著額頭,努力地把那種平靜死寂的狀態從自己的意識裡驅逐出去,不知道這種突如其來的賢者狀態是什麼鬼。

    「你自己看咯。」

    烏鴉直接把命運之書翻過來,給他翻扉頁上的記錄。

    前面的欄目除了應激期這三個字被去掉之外,沒什麼變化,多了一個日蝕的紋章代表自己昇華成功。

    神蹟刻印以及聖痕一欄都是空空蕩蕩,下面的技能也沒什麼變化。

    只是……

    「死亡預感這個技能竟然LV1了?」槐詩愕然。

    一次死亡的體驗就讓自己原本死了多少次都是灰色的技能徹底的成型了?他能苟到現在,有一半都是靠這個技能來趨吉避凶,結果只是莫名其妙地死了一次就升級了?

    「畢竟是罕見的死亡類型呢,大概也和人生經歷有關吧,這個先放在一邊,我看今晚的時間還長……」

    烏鴉停頓了一下,又露出了那種令槐詩開始不安的笑容:「那麼,要不要體驗一下昇華之後,命運之書的新功能?」

    「告辭!」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58
第三十四章 重明

    翌日,醫院,槐詩看到了柳東黎。

    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竟然行動無礙,只用了一週多就可以出院了。

    雖然昇華者的體質要比常人好很多,但不講道理到這種程度就十分不正常了吧?

    他自己背後的槍傷都還沒好徹底呢,柳東黎這個身中兩槍,一扇肺葉都被打爆了的傢伙居然好的差不多了?

    「你究竟嗑了什麼藥?」槐詩不可置信,「一週之前不是還在重症監護室裡嗎?」

    「嗯?什麼監護室?」

    柳東黎困惑地看著他:「艾晴沒有跟你講嗎?」

    說著,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球,給槐詩看自己的右眼——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瞳赫然分裂成了兩個。

    重瞳!

    正是那一天槐詩在教堂裡倉促見到的詭異摸樣。

    「大家都這麼熟了,告訴你也無所謂,我的聖痕叫做重明,是東夏譜系中比較偏門的一個聖痕。」

    柳東黎說:「它只對視覺有微弱增幅,並不能改善體質,也沒有其他的功能,不過在融合的時候,它會對我的身體做一個記錄——就好像是數據備份一樣,如果受了重傷,只要當場沒死,搶救及時,就能夠慢慢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槐詩聽了,愣了好久,忍不住嘆息:「所以說,重症監護室也是騙人的,是吧?」

    「……」

    柳東黎愕然了片刻,旋即眼神憐憫起來:「雖然搞不懂究竟艾晴跟你說了什麼,但看起來你也被那個女人騙得相當慘啊。」

    豈止,還賠上了你的車啊朋友!

    槐詩移開了眼神。

    「哎,萬幸,幸虧這一次沒有肢體殘疾,否則還有那麼多貸款,光是買銀血藥劑的錢要讓我傾家蕩產了。」

    說著,柳東黎隨口問道:「對了,我的車呢?不是說讓人開過來了麼?」

    「……呃。」

    槐詩的頭皮頓時發麻,視線游移著看向其他地方:「我沒有駕照也不能開嘛,不如改天我找人把你的車送去包養一下,然後給你開過去啊。」

    「好啊。」

    柳東黎點頭,不疑有他,只有槐詩在暗中憂愁:如果那一輛騷紅色的雪佛蘭在保養一次之後變成了奇瑞QQ的話,柳東黎不會找棵樹吊死自己。

    一路無話,成功出院。

    只是在叫車的時候,柳東黎抽著煙,忽然說:「對了,紅手套的事情,謝謝你。」

    「嗯?」

    槐詩愣了一下,才發現他好像早已經知道了,頓時心沉入了谷底:「哦……抱歉,當時……」

    可柳東黎卻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所以,車的事情不用在意,我有保險的。」

    槐詩愣了許久,頓時心中感動,卻沒發現柳東黎趁自己感動的時候,悄悄背過身去抹了一把辛酸淚。

    心疼錢。

    要不是最近他要過生日,有好幾個富婆送來一堆禮物的,恐怕這一次真得是要吐血了。

    「算了,不說這個。」

    他揮了揮手,攔住一輛車,叫上槐詩:「今天正好我說出院,過意不去的話,乾脆請我吃飯得了。」

    雖然嘴上說要狠敲槐詩一頓,但實際上下手還是有分寸的,找了一家清淡口兒的館子,隨便點了兩個菜,席間,槐詩還送上了他為柳東黎精心準備的出院禮物。

    柳東黎五味陳雜地看著那一大盒霸王生發套裝,欲言又止。

    果然,還是讓這孫子當時被紅手套打死算了。

    一頓飯吃完,兩人閒聊中,槐詩問:「既然你現在已經脫離苦海了,打算接下來做什麼?」

    「還沒想好,下個月飛機,出去玩幾天吧,之前真是憋壞,在服刑期連新海市都不能出,每天都要給監察官報告位置。」

    提起往事,柳東黎就一副不堪回首地樣子,「如今你頂了我的雷,算是跳進火坑裡了,艾晴那個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上司啊。

    雖然該有的保護都不少,也不會坑你的錢,而且還會十分精準地找出你的能力的極限,只要用不死,就往死裡用……總之,小心一點,找機會給自己找點退路吧,天文會雖然是大機構,但福利涵蓋不到我們下面這些跑腿的炮灰。」

    槐詩乾笑了一下,「雖然艾晴比較難相處,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雖然不知道你和她以前是怎麼回事兒,不過上一個這麼想的還是她原本的上司,上一任新海的監查官。」

    柳東黎冷笑了幾聲:「那時你這個機要秘書還是她的位子,然後沒過幾個月,她就轉正了,原本的那個可憐蟲據說現在還在非洲呢……只能說真不愧是陰家的人,只要被抓住把柄,就完了。」

    「陰家?」槐詩一愣,腦子裡有些發蒙,好像有點印象。

    「算了,不說這個了。」

    柳東黎搖頭,不願意繼續說這個話題,「你剛剛吃飯的時候不是說想找附近的昇華者集市麼?去結賬然後我們走了。」

    說著,他端起茶水一飲而盡,起身到門口去了。

    對剛剛自己說漏的東西諱莫如深,再不打算說什麼。

    出乎槐詩的預料,竟然新海這個只有七八個昇華者的小城市裡竟然就有一個專門面對昇華者的集市。

    而且就在不遠處,竟然步行可達。

    「這個地方也就是個類似營業網點,很多東西都缺貨,只能給金陵下訂單。如果你不緊著要的話,最好還是網上買比較好。這裡加急要的話,價格會死坑……」

    說到這裡的時候,柳東黎的神情越發怨唸起來,很明顯是被坑的不輕,「人比人氣死人啊,都是昇華者,待遇就是不一樣……人家是天文會B級保護人才,每個月還有津貼拿,我就只能當牛郎服刑,嘖……」

    「這麼厲害的麼?」

    「不,怎麼說呢,那傢伙的靈魂很見鬼,被天文會判斷為稀有,而且在什麼時候可能用得上,所以簽了合同,天文會保證他的人身安全和平靜生活,遇到危險會優先進行撤離和營救,但天文會需要的時候就要隨叫隨到,跟養豬一樣,也虧那個傢伙忍得下去。」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嚴肅起來:「記住,去那裡之後,記得千萬千萬不要讓那個傢伙去猜任何和你有關的東西,如果你不想莫名其妙的生活變成一團亂糟的話。」

    槐詩警惕:「這麼危險嗎?」

    「不,不能說是危險,準確說的話,那個傢伙大概是搞笑系的。」柳東黎捂著臉:「可有的時候,搞笑系才是最要命的啊。」

    「還有,既然你已經成為昇華者,那麼就不要隨便告訴別人自己的能力,也不要隨意打聽別人的能力,就好像我的能力一樣,被人知道了缺陷就特別要命。」

    柳東黎謹慎地叮囑完了之後,又問道:「既然加入了天文會,你的靈魂評測做了麼?」

    「還沒。」槐詩搖頭,「我下個月要去金陵,艾晴說到時候帶我到分部直接做了。」

    「那就湊合做做就行了,別傻不拉幾的知無不言。」

    柳東黎嘆了口氣:「當年我就是吃了老實的虧,寧可被評的弱雞一點都不要弄得太強,猥瑣發育才是王道,懂麼?」

    「大概吧?」

    槐詩半懂不懂。

    柳東黎滿意地點頭,指了指前面的門。

    到了。

    更出乎預料的是,這個坐落在老城區的荒涼街道上的昇華者集市對外竟然是個偵探事務所。

    看那個破了一半的招牌就知道根本沒人來。

    進門之後,房間裡一股子霉味兒,不知道多久沒收拾裡,有背對著他們坐在桌子前面的人正帶著耳機打遊戲。

    「嗨嗨嗨,行了行了!」

    柳東黎踹了一腳椅子:「生意上門了,還玩個屁啊。」

    「等一下,隊友都泉水掛機了,這一局就靠我逆風翻盤了!」

    「你人頭都送了八個了,還翻個屁!」柳東黎直接把插座踢掉,指了指槐詩:「給你介紹顧客上門了,我小弟,良心一點啊。」

    打遊戲的人回過頭,是一張鬍子拉碴的中年面孔,看上去未老先衰的樣子,愕然地看了槐詩好久。

    「這麼小就做牛郎啦?」

    柳東黎勃然色變,就好像被嚇到了一樣,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都跟你說了閒著沒事兒別瞎雞兒亂猜,猜出事兒來怎麼辦?」

    「oKoK,要點什麼?」

    那人也不生氣,無奈起身向著他們招手:「東西都在後面,跟我來。」

    「叫這個傢伙偵探就行了,雖然水的要命,和陌生昇華者交流的時候儘量別暴露真名,找時間給自己找個代號。」

    柳東黎最後叮囑了一句,坐在外面的沙發上:「我就在這兒等著你,要估不準價格叫我也行。」

    眼看他很貼心地留在了外面,槐詩也鬆了口氣,點了點頭。

    屋子後面是一個空房間,擺滿了櫃子,還有一台電腦,看上去像是什麼地方的雜物室一樣,還有一個巨大的保險櫃。

    「第一次見面啊,沒想到新海還有新的昇華者。」偵探伸手說道:「小兄弟怎麼稱呼?」

    槐詩遵照老柳的囑咐,沒有報本名,握手的時候露出標準微笑,自我介紹:「淮海路小佩奇。」

    「……」

    偵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第一次見到這麼清新脫俗的代稱,「行了,我這裡是昨日快遞的網點,常規的東西都有,如果你要的東西比較偏的話,我可以直接網上下單幫你調貨。」

    「不用,我不是來買東西的。」

    槐詩擺了擺手,湊上前去,拉開夾克的拉鏈,小心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人之後,才壓低了聲音問道:

    「哥們,要粉兒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59
第三十五章 我想要挨一頓毒打

    「啥玩意兒?」

    偵探一臉懵逼,當二道販子這麼多年,竟然沒有見過這麼見鬼的場景。

    「咳咳,我是說這個。」

    槐詩咳嗽了兩聲,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放在他的面前,瓶子裡,是滿滿的劫灰。

    這就是烏鴉給他想出的,最簡單的賺錢方法。

    作為一種罕見的精粹,劫灰在一部分煉金術製造中是必須的基底,只不過由於應用的範疇太過稀少,而且材料本身在深層的地區裡不算難找,賣不出太大的價錢。

    「你等一下。」

    等反應過來之後,偵探直接打開手機打了個電話:「喂?老叔啊,我記得您前幾天下過一個邊境沉澱的訂單?這裡剛好有個客人要出手,不如您過來看看?」

    沒過幾分鐘,電腦屏幕就亮了。

    更見鬼的是攝像頭上的燈光竟然自行幻化,變成一個蒼老男人的虛影,好像有些不耐煩一樣,徑直走過來,指示偵探把瓶子裡的劫灰倒出了幾粒之後,丟進某個槐詩說不出名字的溶液裡。

    很快,看著溶液的反應,他的神情稍微平靜了一點,緩緩地點頭。

    「如今在現境也很少見到這麼純粹的劫灰了,按照上等品的價格走吧,我全要了。」老人難得露出一絲和煦的神情,看了槐詩一眼:「以後還有劫灰的話就聯繫我吧,我照市價上浮一成吃進。」

    說完,就消失了。

    偵探也沒再囉嗦什麼,拿著槐詩的瓶子過磅,去了瓶重之後,大概是三百克左右的份量。

    通常這麼一瓶子鐵砂可能會有一斤多了,可劫灰的真實重量要比看上去卻輕得多。

    這就是槐詩這些日子積攢下來的所有份量了,再往多的弄他都有些力有未逮了,畢竟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回顧過去自怨自艾的類型,只能通過不斷地讀取死亡記錄來進行凝練。

    偵探算了半天之後抬頭問,「按照最近市場的成交價格,一共八萬四,我做中介抽水二十分之一,回頭把他名片給你,下次我就不管了,你直接跟買家聯繫,怎麼樣?」

    槐詩沒有意見,反正中間商不就是賺差價的麼?

    而且這麼輕鬆就入手八萬塊令他第一次對昇華者這個身份產生了期待感。

    在走之前,槐詩還按照烏鴉的囑託,花錢買了一套更精確的干鍋和器材材料,家裡那一套便宜玩意兒糊弄一下化學教室還行,真要用的時候派不上什麼用場。

    光是這裡最簡單的一套工具就燒了槐詩九千多,要不是烏鴉反覆強調必須,他都打算湊合湊合算了。

    剩下的七萬一,他不打算全都給烏鴉。那個傢伙說話都是要打對折聽的,就算是只給五萬,也足夠他先嗑半個月的藥了。

    剩下的兩萬一如果用作生活的話,就能夠用很久。

    槐詩打算其中五千留作日常開銷,先花點錢把石髓館收拾一下,玻璃什麼的重新裝一裝,外牆也重新粉刷一下,自己動手的話能省不少錢,餘下來的錢給大提琴換一套好點的弦,買幾張椅子,把大廳給收拾出來,恐怕就剩不下多少了。

    手裡提著工具出門之後,槐詩依舊沉浸在愉快之中,看路邊野狗亂尿都覺得可愛。

    柳東黎看著他傻愣的樣子,無奈搖了搖頭,走在前面。

    可就在槐詩準備道別回家的時候,卻忽然抖了一下。

    腳步停頓,猛然回頭。

    蕭條的街道上幾個行色匆匆的行人,幾輛從街道上駛過的轎車,還有翻上牆頭的野貓緩緩走遠了……

    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死亡預感那個技能竟然自行啟動了,緊接著便是宛如針刺一般的寒意戳著後脖頸。

    一張根本無需語言的直覺從心頭浮現——有人對自己產生了殺意。可緊接著,那種死亡預感又迅速消散了,就好像幻覺一樣。

    只有殘留的寒意依舊縈繞在肺腑中。

    「怎麼了?」

    柳東黎察覺到他的異狀。

    「沒什麼。」槐詩平靜地笑了笑:「就到這裡吧,我回家了。」

    「好。」

    柳東黎揮了揮手:「走之前記得出來吃飯。」

    槐詩應了之後轉身離去。

    死亡的殺意是衝著自己來的,和其他人沒有關係。老柳如今好不容易出院,何必把他在拽進自己這邊的坑裡?

    難得的,槐詩竟然擔當了起來。

    只是……究竟是哪個王八蛋要殺自己?

    .

    .

    「媽耶,我覺得我被盯上了啊!」

    石髓館的大廳裡,槐詩看著面前的烏鴉:「鴉拉A夢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啊?」

    「沒救了,等死吧,告辭。」

    烏鴉淡定地回了表情包三連,不慌不忙地檢查著槐詩帶回來的東西,就好像已經司空見慣了一樣地說:「你問這麼簡單的問題究竟有什麼意義?如果有人要殺你,你就殺了他,難道不應該就是這樣麼?」

    「怎麼殺?變個斧子出來嗎?」

    槐詩嘆氣,他自己的斤兩他自己清楚,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就算成了昇華者也只能補刀,一個殘廢紅手套都能吊打自己,要是哪天有人從小巷子裡鑽出來,拿一把波波沙把他突突突了,他也沒反抗的能力啊。

    「所以我昨晚都說了……」

    烏鴉抬起頭,愉快地笑了起來:「要不要來試試命運之書的新功能啊?」

    雖然心中有不妙的預感,但無奈之下,槐詩還是點頭。

    於是命運之書開啟,烏鴉化筆,向下一點。

    槐詩瞬間眼前一黑。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在陰暗的地下室中,到處都是屍體,一個消瘦男人半身腐爛,向著他怒吼,覆蓋著甲殼的左手猛然向前刺出。

    槐詩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感覺到軀殼被貫穿的劇痛。

    緊接著,那個人又抬起畸形膨脹的右手,按在他的腦門上,猛然一捏。

    卡啪!

    他死了。

    漆黑一片的眼前,一個碩大的血紅色【菜】字緩緩浮現。

    啥玩意兒啊?

    咋回事兒啊!

    槐詩在劇痛中從椅子上跳起來,怒視著烏鴉:「除了多了一個菜字嘲諷我,這不還跟以前一樣嗎!」

    「誒?」烏鴉反問,「你就沒發現什麼變化麼?」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才想起,剛剛在那個死亡記錄之中,自己好像……似乎……應該……是倒退了一步?

    是的,沒錯,他如今不是以背後靈的方式進行被動體驗了。

    而是第一次地針對死亡做出了反應。

    「這就是新功能?」

    「對啊。」烏鴉點頭,「如果以前你是看主播視頻做雲玩家的話,如今的你已經裝上了某個閥門圖標的軟件,可以自己試著打遊戲啦——唔,這麼一說,不能做白嫖黨似乎也挺虧的?」

    「你夠了啊。」

    槐詩翻了個白眼,不知道這傢伙究竟從哪裡學來的這麼多騷話。

    「不過看來第一次最好還是不要讓你去打高難呢。」

    烏鴉沉吟了片刻,「如今命運之書的記錄中,最完整的就是紅手套的部分,不如給你先找個新手教程好了。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把左手抬起來,對,就是這樣,一根指頭向上指著,其他的指頭收起來。」

    「這樣?」

    槐詩傻愣愣地舉著左手,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嗎?」

    「很快你就知道了。」

    烏鴉神秘一笑,嫻熟地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向著他揮了揮翅膀:「走好。」

    槐詩瞬間倒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然後,她就打開PS軟件,在剛剛槐詩的照片下面嫻熟地標上了一行字體:

    ——我想要挨一頓毒打。

    新的表情包geT~

    然後,一頓毒打就開始了。

    當槐詩終於明白這個姿勢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他已經在一個陌生的訓練場裡,被一個五大三粗的魁梧男人給空手快打爆了。

    那一套曾經在紅手套身上見到過端倪的羅馬搏擊術如今在那個陌生對手的手裡簡直出神入化。

    尤其下手的時候絕對沒有任何的憐憫和猶豫。

    是直接奔著將他打成殘廢去的!

    哨子一響,就飛起一腳,險些將他的脖子給蹬斷,緊接著,嫻熟地在空中一個翻身落地,徒手擒拿。

    咔吧!

    槐詩右手斷裂。

    「還愣著幹什麼!編號7944!」

    訓練場邊上,那個背著手的森冷男人肅聲說道:「難道你學得東西都進狗肚子裡嗎?拿起匕首來殺了他!或者你被這個死刑犯殺死也無所謂!」

    冷酷的語調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了他的態度。

    要麼作為廢物死掉,要麼殺死這個獰笑的對手,贏得自己的價值。

    槐詩深吸了一口氣,在短暫的停滯之中,彎下腰,伸手將那一把匕首從地上撿起,用力握緊。

    有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感謝這個場景只是一場夢。

    這樣自己不用多想,就可以拿起武器,去將什麼人殺死,不必在意法律、道德、良心或者是其他的顧及。

    或許這也是它最可怕的地方了吧?

    當自己熟悉這一切之後,又會如何願意回到曾經的平凡生活裡呢?

    不知為何,他對此卻難以感覺到抗拒。

    「來!」

    在教官尖銳地哨聲中,槐詩衝向前方!

    然後,他死了。

    實際上,在槐詩一頓操作猛如虎,打出傷害二點五之後,總算在成功地劃破了對方的脖子。

    贏了。

    但此時的他基本上已經被踢斷了腰,四肢斷了三肢。

    在他試圖向教官求助的時候,教官漠然地走上前來,扭斷了他的脖子,最後聽見的聲音是:

    「你背叛了帝國對你的期待。」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59
第三十六章 回報

    神他媽帝國!

    你們是島田家的嗎!

    槐詩睜開眼睛之後,只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槽要吐:這時候不應該戰勝強敵之後血量回滿還多了兩個技能點麼?

    他生無可戀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塵埃。

    我在哪兒?

    我是誰?

    我要去哪裡?

    「還要繼續嗎?」

    烏鴉好像在偷笑一樣。

    他嘆息了一聲,回憶起曾經體驗到的殺意,彷彿能夠感受到那一道暗中窺伺著自己的目光。

    究竟是倒了幾輩子的黴啊?

    「繼續!」

    他咬牙,閉上了眼睛,再次沉入漆黑之中。

    烏鴉似是憐憫地搖了搖頭,掏出手機來,在剛剛的表情包下面又添了一行字:兩頓也行。

    於是,毒打繼續中。

    毒打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當槐詩總算能夠無傷通關的時候,感覺自己都快要哭出來了。

    紅手套這個傢伙,真不容易啊!

    拒絕了烏鴉再接再厲的建議之後,他難得的用老柳付剩下的電費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只有去正式表演才會穿的黑色西裝,準備出門。

    「難得見你打扮的這麼利索啊。」烏鴉調侃道,「打算約小姑娘去哪兒?」

    「……殯儀館。」

    槐詩嘆息。

    哪裡有什麼小姑娘啊。

    今天是老楊火化的日子,不論怎麼樣,他都得去一趟才行。

    他們夫妻倆一直對自己不錯,雖然主要對自己不錯的是嫂子,可這年頭,在你走投無路最困難的時候願意給你一個自力更生的機會的人又有多少?

    就算這坑貨把自己坑的不輕,但畢竟最後也拉了一把。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能保有尊嚴地活到現在,不至於去搬磚撿破爛兒打黑工,都是多虧了老楊。

    再說了,老楊固然有的時候不靠譜,可槐詩也不是什麼高端型人才。這麼多年以來,大家互相坑來坑去,幾乎都快要習慣了。

    所謂的朋友不都是這樣麼?

    如今老楊要走了,他怎麼都要去送一送才行。

    儘管一路緊趕慢趕,可等他到了殯儀館的時候,告別典禮已經快要結束了。

    老楊做了一輩子的中介,生前人脈寬廣,朋友眾多,本地的親戚也有不少,如今來送別的人烏壓壓的一大片。

    槐詩沉默地跟在隊伍後面,輪到他的時候,不敢怎麼看,將手裡的花放下之後,躲避著嫂子的視線,低著頭又跑到後面去了。

    老楊雖然死在老塘的教堂裡,可對外公佈的死因卻是車禍。經過殯儀館復原,面目全非的臉上竟然也恢復了曾經幾分神韻,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無憂無慮的,讓人不快。

    這王八蛋為了錢折騰了大半輩子,最後總算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得償所願,死得無牽無掛。

    聽兩邊來送別的人說,在清點遺產的時候,這傢伙真得是給自己老婆留下了一大筆錢,足夠她接下來的治療。

    槐詩聽了幾句之後,離開了遠了一點,不想再聽了。

    遺體告別結束之後,就送進後面火化……出乎槐詩預料的是,雖然眼眶有些發紅,可從頭到尾,嫂子都沒有哭,反而把老楊最後的道別會操持地井井有條,讓他走得體體面面。

    那個王八蛋,究竟怎麼娶到這麼好的老婆的?

    槐詩的心情越發地複雜。

    很快,葬禮就結束,在賓客們散去的時候,槐詩卻接到了嫂子的話,讓他到後面去一趟。

    在殯儀館的家屬休息房間裡,那個女人把其他無關的人全部趕走之後,關上了門,從包裡掏出了厚厚的一個信封給他。

    「……這什麼意思?」

    槐詩愕然,看著桌子上的信封,如果裡面是錢的話,起碼有一兩萬。

    「拿著吧,這是老楊欠你的。」

    她像是慚愧一樣地笑了笑,「以前的時候,他做了那麼多事情,都是為了我,歸根結底,也應該是嫂子對不起你。

    小詩你是個好孩子,總是被坑錢也沒說過什麼,但這錢不能老是欠著。如今他走了,我想著,總要讓他清清白白的。

    如果你真得想要讓我舒服一點的話,就不要再推辭了。」

    槐詩沉默,看著桌子上的信封,許久,緩緩搖頭。

    「哪裡有什麼欠不欠的呢?」

    他輕聲說:「要說在以前的時候,我不懂事兒時,總覺得別人對我的好是理所應當的,因為我將來一定會一百倍一千倍地報償他們。

    可到懂事兒之後,才漸漸的明白,有時候,那些人在幫助我的時候,哪裡期待過我以後的回報呢?

    就算是老楊聽了也會嘲笑我吧?

    對我來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老楊拉了我一把,這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也沒有什麼你欠我,我欠你的。」

    他緩緩地將桌子上的信封推了回去,認真地說:「所以,就算這裡面有那麼一丁點來自於我的份額,那也請當做一個被你們幫助的人所能給出的微末回報吧。」

    嫂子沉默了許久,沒有再說什麼拒絕的話。

    只是低下頭,抹了一把鼻子,勉強地笑了笑:「如果老楊還活著,聽到你的話,也一定會羞愧的。」

    不,那個傢伙,一定會洋洋自得吧?

    把錢利索地收起來,塞進老婆包裡,然後眉飛色舞地跟他說是你自己不要的,現在後悔也遲了,晚上我帶老婆吃好的去。

    這種混賬究竟怎麼娶到這麼好的老婆的啊?

    槐詩嘆息。

    .

    後面的葬禮,槐詩就沒有跟著走了,參加一場告別會已經夠難過的了,沒必要為老楊那個傢伙傷心兩次。

    況且,他實在不想看嫂子哭出來的樣子。

    在告辭之後,他就準備回家了。

    不同於來的時候趕時間打出租,回去的時候他為了省點錢,選擇了公交,前後還要換兩條線,橫穿整個市區,才能到位於新海另一頭的家裡。

    據說地鐵開通了之後就方便了,可新海的地鐵從槐詩出生的時候據說就開始挖了,挖了這麼久,也沒有見到影子。

    更何況,新海一個中型城市,市裡來來去去就這麼多人,上下班高峰期雖然堵了一點,但要沒有地鐵就轉不動的話,也太不可能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抱有期望了。

    在漫長的等待時間中,他難得打開了自己關了十萬年的微信,看一看有沒有什麼事情。

    得益與長期以來貧窮的壓力,他的人際關係乏善可陳,熟人也就那麼一兩個,幾乎都知道他的情況,因此整個暑期都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找他。

    除了如今變成手游群的班級微信群之外,幾乎都沒有什麼消息。

    槐詩向上翻了一下,發現除了每天手游組隊和請客吃飯的消息之外,就是就只有開學之後琴房調整分配時間的通知,還有一堆沙雕圖片。

    而讓人悲傷的是,槐詩發現自己站在牛郎會所前面的那張照片已經被人做成了表情包……

    「你們可做個人吧!」

    槐詩大怒,然後從群裡裡把那幾個刷自己表情包的傢伙的照片全都找出來,挨個配上了熊貓頭,一張張發上去。

    就在傻屌網友的斗圖之中,他的動作忽然一滯,感覺到公交最後排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惡意視線。

    不知道是烏鴉說的發育期導致感知增長的原因,還是習慣了死亡預感啟動時候的感覺,如今的槐詩對別人的惡意越發的敏銳。

    雖然還達不到讀心的程度,但被盯了一路之後,脖子根就好像有毛毛蟲在爬動一樣,讓他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藉著公交車的車窗,他依稀看到最後排那個帶著鴨舌帽好像縮頭睡覺的男人,分明是那一道惡意視線的來處。

    看到他好像拿出手機在發什麼信息的時候,槐詩猛然起身,在公交車到站的時候飛速下車了。

    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那個男人愣了一下之後,又不著痕跡地追了上來。

    就在車水馬龍的市中心,最熱鬧的步行街,他一路優哉游哉地閒逛著,好像散步一樣,中間還停下來買了一包煙,可自始至終他都緊跟在槐詩身後,沒有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看著那個人的古怪的神情、猥瑣的視線,還有胸前兩塊呼之慾出的胸大肌,槐詩忽然哆嗦了一下,菊花一緊,心中閃過一個不妙的猜想:

    靠妖,難道是個變態基佬?

    閒逛了十分鐘之後,槐詩可以斷定,背後那孫子肯定是在跟蹤自己了。

    否則就算是巧合也不會巧到連公廁都進的同一個吧?

    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槐詩開始在在人流湧動的步行街上加快了速度,穿過了兩個商場,拐過了幾條街之後,走進了老城區上的市民廣場。

    跟在他身後的人一路左拐右拐,始終沒有讓他逃出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可就在拐過一個拐角之後,他卻發現槐詩消失在了街頭。

    就在他錯愕環顧四周的時候,看到了一扇玻璃門後,那個少年從口袋裡掏出了五塊錢,跟櫃檯大媽降價半天之後,死皮賴臉的換了一個手牌。

    然後,走進大堂後面的門中。

    跟蹤者愣了一下,愕然抬頭,然後看到了店面的招牌。

    春天大澡堂。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59
第三十七章 對不起

    ???

    跟蹤者的腦子裡冒出了一大堆問號之後,掏出手機發了條微信,然後裝作閒逛一樣地走了進去,花了十五塊換了手牌,推開了更衣室的門。

    一股濕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在好幾排櫃子之間,裸體的男人們走來走去換衣服,可室內並沒有槐詩。他只來得及看到通向洗浴場的那扇橡膠簾子動了一下,已經有人走進去了。

    按捺著困惑和焦急,他故作淡定地打開櫃子,脫光了衣服,走向了浴場。

    當他掀開橡膠簾子的時候,在撲面而來的水汽中,看到了面無表情的少年,渾身的衣服,完完整整。

    他愣在原地。

    搞啥?

    「為什麼跟著我?」槐詩直接問。

    「……你說什麼?」

    肌肉男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快,神情就疑惑了起來,完全聽不懂的樣子,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能不能讓一下?」

    「抱歉,不能。」

    槐詩嘆了口氣,然後踏前一步。

    嘭!

    跟蹤者眼前一黑,緊接著才聽見拳頭砸在自己臉上的沉重聲音,腳下打滑,仰天倒在了地上。

    「我問你——」

    槐詩蹲在他旁邊,低頭看著他的臉,重複剛在的問題:「為什麼跟著我?」

    「媽的……」

    那個魁梧的男人大怒,抬起胳膊想要打他的耳光,可胳膊才抬起來,眼前又是一黑。

    槐詩奮力一拳。

    嘭!

    就在那些換衣服的人錯愕的視線中,槐詩伸手,扯著他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提起來,扯著他,將他扯進了更衣室裡,粗暴地將他的腦袋砸在衣櫃上。

    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薄鐵衣櫃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痕,那個男人奮力掙紮著,可是卻掙脫不了槐詩的手。

    最後一次,他問:

    「——為什麼跟著我!」

    「我去你媽的吧!」

    在劇痛中,跟蹤者大罵,奮力抬起腿蹬向了槐詩,竟然不顧自己的頭髮被扯斷,趁著他脫手的瞬間,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身。

    並沒有還擊,而是筆直地向著向著更衣室地出口狂奔而去。

    嘭的一聲,整個三合板粘成的廉價木門都被撞碎了,扯著門把手的長彈簧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口。

    他險些撲在了櫃檯上。

    就在櫃檯大媽錯愕的驚叫聲中,他抓起櫃檯上的那幾個澡籃子投向了身後追來的少年,然後,連一件毛巾都不批的,直接衝出了澡堂的大門外,奮力狂奔……

    槐詩在後面發足狂追。

    攻守易勢。

    如今,是連拖鞋都沒有穿的跟蹤者光著屁股在街道上狂奔,而槐詩則跟在後面,緊追不放。

    不顧雙腳赤裸踩在地上的異常感和痛楚,那個跟蹤者摔著自己胯下不能被描寫的詭異物體,迎著路過婦女們的尖叫,如同脫韁的野狗一般。

    不知道是獻祭了自己的尊嚴換來了力量,還是在幾十個手機攝像頭的拍攝下解放了自我,那個傢伙的速度竟然再一次加快,槐詩一時半會兒都有些追不上。

    直到他終於跑不動了,被槐詩堵在了小巷子裡,氣喘吁吁地向後挪動著,發現身後再沒有了退路。

    「為什麼跟蹤我?」

    槐詩站在巷子口,平靜地看著他:「你是打算乾脆一點,還是讓我自己動手找答案?」

    「我不知道……」

    赤裸的跟蹤者扶著牆,竭力喘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看來就是選第二個了。」

    槐詩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說實話,我不想這樣。」

    那一瞬間,骨節摩擦發出的噼啪聲驟然從小巷之中響起。

    緊接著,跟蹤者看到了,一個黑影在眼前迅速地放大。在那一雙老皮鞋的踐踏之下,小巷的石磚驟然下陷,擠出了下面惡臭的污水。

    而槐詩,已經近在眼前。

    嘭!

    跟蹤者驟然彎下了腰,感覺到肺腑好像要從口中擠壓出來。赤裸的雙腳幾乎從地面上脫離,擋在面前的雙臂也在劇烈的衝擊之下被撇到了兩邊。

    沒有等他重新站穩,劈下的拳頭就已經化拳為掌,推著的他的臉,向後,向後,再向後,直到……嘭!

    他的腦袋砸在牆上。

    他下意識地想要彎腰,佝僂起來,可緊接著,就感覺到胯下一涼,在呼嘯的風中,有什麼東西蹬在了自己兩腿之間。

    一聲怪叫。

    他的眼珠子幾乎快要從臉上跳了出來。

    「去死!」

    在劇痛之中,那一張臉變得猙獰起來,在躲閃中撿起了地上的酒瓶子,砸碎了之後往槐詩的脖子上捅。

    可緊接著,他就感覺到手腕一痛,胳膊拐成了奇怪的角度,酒瓶子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血如泉湧。

    緊接著,胳膊斷裂和大腿被割傷的尖銳劇痛才迸發開來。

    他驚恐地尖叫,然後發現有隻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將他提了起來,砸在牆上。槐詩看著那一張扭曲的臉,怒吼質問:

    「——為什麼跟蹤我!」

    寂靜突如其來的到來。

    那個人忽然不掙紮了,看著槐詩暴怒的樣子,好像看到一個笑話一樣,被逗笑了。

    抽搐的臉上擠出了笑容,不知道那意味究竟是嘲弄還是討好。

    他的嘴唇顫抖著,艱難開闔,好像坦白了一樣。

    「我想……弄點錢……」

    槐詩沉默,看著自己身上袖口已經開始脫線的舊西裝,還有那一雙鞋幫開線的老皮鞋,努力嘗試著想要相信這句話,可是到最後,卻忍不住垂下眼睛。

    緩緩地鬆開了手掌,任由那個人跌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嗆咳,在在陣痛中痙攣。

    「好啊。」

    槐詩忽然說,「我給你錢。」

    就在那個人愕然抬頭的一瞬間,他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口鼻之上——然後,將價值高昂的劫灰灌入了他的嘴裡。

    那一瞬間,隨著手指的捏合,合攏的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那個人驟然抽搐起來,不顧自己的傷患,在地上奮力掙紮著。

    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悲傷湧入了他的軀殼之中,蹂躪著他的靈魂,不斷地有模糊的聲音從喉嚨裡響起,卻被槐詩死死的捏著,無法宣洩。

    直到槐詩聽見了身後巷子口驟然傳來的剎車聲,隨著那一輛面包車的開啟,好幾個帶著口罩的男人從車裡跳下來,堵在了巷子口。

    他們的手掌都揣在鼓鼓囊囊地懷中,不發一語,只有惡意地視線看著巷子裡的少年。

    寂靜中,槐詩終於鬆開了手中的跟蹤者,緩緩地回過頭,看著那群不善的來者們,終於明白那個傢伙為什麼會帶著自己鑽進這種地方。

    「就是他!」

    隨著那個趴在地上痙攣的跟蹤者抬手指向槐詩的時候,最前面的人伸手,將一柄纏著墨綠色手繩的開山刀從懷裡抽出來,緊接著,還是看到了各種管制刀具的蹤影。

    槐詩愕然,眉毛挑起,有些不敢置信。

    「沒有人想要解釋什麼嗎?」他疑惑地問,「比如說自己作為汽修廠的員工隨身帶著管制刀具很合理什麼的?」

    嘿嘿嘿的怪笑聲從身後響起。

    「有人……花了錢……要買……要買你的命……」

    在竭力地嗆咳中,那個趴在地上的男人艱難地用一隻手撐起身體,扭曲的臉上擠出冷笑,「識相點,別掙扎的……太難看……」

    槐詩沉默,抬起腳,猛然踩在他的腦袋上。

    嘭!

    那個人徹底地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槐詩回頭,看著那幾個逼近的人,忍不住嘆息:」看來,是沒有辦法善了了,是吧?「

    沒有人回應他。

    在死寂中,槐詩抬起手,解開了外套地扣子,然後將那一件跟了自己有些年頭的西裝脫下來,疊起,小心地在地上那個裸男的身上找了個乾淨的地方,放好。

    最後,他站起身來,彎腰,鞠躬。

    那態度誠懇又謙卑。

    「對不起。」他說,「我朋友去世了,我很難過。」

    「……」

    一瞬間的愕然中,那幾個人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可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少年緩緩抬起頭,看著他們,面無表情:「所以,待會兒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我就先在這裡道個歉吧——」

    說著,他緩緩地抬起雙手,在胸前擺好架勢。

    向著自己的敵人們吐出胸臆間最後一點憐憫。

    ——羅馬匕首搏擊術‧LV6!

    .

    .

    「這裡還是這麼冷清。」

    輪椅少女坐在辦公桌的前面,環顧著四周,「好像又大了不少。」

    這裡是市立圖書館。

    確切一段說,這裡是市立圖書館的地下儲存倉庫——在單調的冷光燈管照耀之下,一層層龐大的書架一直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去,一直沒入了看不見的黑暗中。

    往前面數,六十年之內,整個新海市曾經出現的期刊、報紙、機關通告和所有的行政條例……簡而言之,所有市面上會打印在紙上的東西,都在這裡儲存有備份。

    就連電子版都被存在隔壁的服務器存放室中,隨時可以進行調取。

    雖然這是市立圖書館的責任之一,但做到如此誇張的程度,就要歸功於辦公桌後的那個男人,如今的新海市圖書館管理員,被稱為』教授』的昇華者。

    確實可以稱作教授沒有錯,這個男人身上的學位已經多到就連自己都數不清了——畢竟他本人的最大愛好就是宅在這個深埋地下的龐大倉庫中看書。

    死不挪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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