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天啟預報 作者:風月 (連載中)

 
mk2258 2019-3-20 21:14: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64008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5:59
第三十八章 城門與魚池

    在一般人的印象裡,被稱為教授的人一般都是文質彬彬的消瘦學者,或是白發斑斑,帶著眼鏡,渾身書卷氣等等……

    然而這些在一座兩米餘高的肉山之上,恐怕都很難體現的出來。

    如今這一座肉山對著艾晴露出和煦的笑容,臉上的油光鋥亮,像是太陽一樣刺眼。手裡的動作不停,嫻熟地擺著那些對於他粗大手指而言過分精巧的器具。

    「咖啡還是茶?」

    「咖啡吧。」艾晴說,「不加糖。」

    很快,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承裝在精緻的杯中,放在艾晴面前的碟子上。

    教授在巨大到誇張的轉椅上轉了個身,打開旁邊的冰箱,不斷地端出了各色精美的蛋糕、布丁、巧克力、馬卡龍、瀛洲的果子、羅馬的千層……

    「正好到晚餐的時間了,一起吃吧。」

    他笑呵呵為自己紮好了餐巾,拿起了刀叉:「最近我減肥,晚上不吃肉了。」

    艾晴看著那滿滿地一桌子熱量,罕見地好像有些意動,很快,又惋惜地搖頭拒絕:「你早晚會因為膽固醇過高而死的。」

    「腦血栓的話,已經有好幾次了。」

    教授笑呵呵地抬起手指,敲了敲腦門上動手術地疤痕:「多謝天文會,存續院的醫療技術總能讓我繼續這點愛好。」

    「就算是你拍我的馬屁也沒用,不管怎麼說,我也才不過是剛剛轉正的新人而已。」艾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滿意地點了點頭。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教授這裡的咖啡確實是整個新海最好的,自己家雖然有不少稀有的咖啡粉,但手藝卻怎麼都比不上這個傢伙。

    「這個關頭轉正了?那你也夠辛苦的啊——」

    教授的眉頭微微皺起了一點:「龍三角那邊的戰爭,會影響到新海麼?」

    「多少會有一點吧。」

    艾晴敲了敲桌子,嘆息了一聲。

    這簡直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典範。

    作為全世界首屈一指的龐然大物,天文會的權利不可謂不大。它本身就是聯合國這一組織的暗面化身。

    九十年前,為了應對邊境之外的威脅,在先導會的倡導之下,由東夏、羅馬、俄聯、美洲共同體、埃及第一王朝五大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共同參與,成立了國際天文會。

    而如今天文會的統治機構,代替了』理想國』的『統轄局』本身就是各國政要和各大壟斷集團所構成。

    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戰才被稱為終結了所有戰爭的戰爭——

    從那之後,再沒有世界範圍的戰爭了沒錯,但這不代表戰爭已經消失,只不過是轉移到了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了而已。為了爭奪統轄局中的話語權,這些年來各國之間的代理人戰爭還少麼?

    否則的話,巴格達又是怎麼變成一片廢墟的?

    幾十個邊境都被四個大打出手的天敵擊沉,墜入了地獄的深層去了,所造成的餘波到現在都還沒有平息。

    國與國之間、集團和集團之間雖然在邊境之外的壓力下會維持天文會的存在,但內鬥一直都少不了的……

    就好像這一次的龍三角的邊境戰爭。

    這些年來,大家都默認邊境領域的所在國和所屬機構擁有該邊境的主導開發權——但邊境之所以被稱為邊境,不僅僅是因為它們處於現境的邊緣,更是因為它就像是邊境一樣屬於主權稀薄的地段。

    尤其是在特殊的情況之下,它們是可以移動的……

    這些年以來,為了爭奪曾經邪馬台帝國的遺蹟——『龍三角』邊境,瀛洲內部的代表天津系的公家和代表國津系的武家不斷地爭鬥,兩邊又不是第一次打得頭破血流,邊境主權易手的速度簡直比國內換首相的速度還誇張,結果打來打去,把固定邊境的界楔給打壞了……

    界楔都能特麼打壞!

    朋友你們是故意的吧?

    總之,根據天文會的測算,龍三角已經開始了漂移,先是向澳洲群島飄了一截之後,又驟然轉向西北……

    沒錯,向著東夏飄過來了。

    這下東夏可開心壞了,邊境開發集團‧太清重工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搓手手,等著這塊肉掉進鍋裡來。

    然後,瀛洲就開始不樂意了。可這會兒龍三角已經飄到公海上的了,你不樂意,你算老幾?人民群眾樂意才是真得樂意。

    況且這麼大玩意兒飄過來,你們藏著掖著還不讓人插手,萬一里面上有什麼危險物品怎麼辦?

    東夏震聲:來,讓我康康!

    不知道它發育的正不正常,但局勢肯定會越來越緊張。

    而讓如今艾晴頭疼的是,如果東夏真得打算對龍三角有所對策的話,過一段時間,新海市就會變成最方便的出海口之一。

    也就是說,會有越來越多想要賺錢、奪寶、撈外快和搞事情的昇華者來到這裡。

    而艾晴要操心的不止是到時候肯定會攀升的昇華者犯罪事件,還有邊境之間的互相吸引——

    萬一龍三角裡的邪馬台邊境撞到東夏沿海,和哪個邊境撞在一起怎麼辦?

    到時候就是彗星撞地球了好麼!

    當然,操心的肯定不止她一個,但到時候背鍋的名單裡絕對會有她的份額。這時候成為天文會的正式監察官,實在不是一個好時機。

    倒不如說,如果想要明哲保身的話,得趕快在半年之內準備調職才對。

    邊境漂流的速度並不快,但按照目前的這個勢頭,恐怕最遲一年之後,就會有一場大亂子從新海的周邊爆發了。

    「找好去處了麼?」

    教授隨意地問:「你背後的關係,肯定不至於連這個都沒辦法吧?」

    艾晴撇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好奇,純屬好奇。」

    教授憨厚地笑了一聲,經過一陣風捲殘雲,桌子上琳瑯滿目的甜點已經被他吃了一多半,而糖多到快要變成糊狀的咖啡也倒進了肚子裡。

    晚餐吃了個半飽。

    他擦了擦嘴,從桌子下面翻出了厚厚一本檔案放在了艾晴前面。

    「這是你要的調查,目前有關救主會所有的記錄和消息。」教授說:「根據你的要求,我只做了基礎的整合,把一些沒用的臃余刪掉。不過沒有任何添加任何主觀論證,相信這點文檔難不倒你。」

    艾晴對於自己的文檔閱讀能力還算有信心——倘若要猜測的話,她也不需要別人去代替自己瞎猜之後加進什麼主觀看法。

    她能夠在萬里挑一的遴選中成為監察官最重要的原因不止是接近滿分的卷面成績,還有哪怕在天文會中都被認為是罕有才能的『直覺』。

    是的,沒錯,就是直覺。

    倘若毫無根據去猜單雙的話,她大概猜對猜錯五五分,如果是丟骰子猜點數的博弈遊戲她可能遠遠不如那些專業的數學家。

    但唯有面對紛繁複雜的亂局時,她的那一份直覺才能夠顯露出自身的珍貴。

    倘若以概率而論的話,正確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六十五左右。

    超出了常人百分之十五以上的正確率令她從繁雜的測試之中脫穎而出,被評定為最上等的A+級人才。

    這樣的才能絕對是預知型聖痕的絕配,就算沒有靈魂昇華,也足以令人抱有期待。

    天文會並不在乎那百分之三十五的失敗率,實際上,他們也有足夠的能力為此支付代價。倘若不是艾晴拒絕了對策室的招攬,選擇了地方任職的話,如今天文會已經對她開始針對性培養了吧?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在同期的培訓生中被嗤笑為不識抬舉的典型——

    作為一個情報販子,教授對自己這位合作者的底細可以說知之甚詳,所有紙面上的記錄都了然於胸,但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些不曾被紙張所記錄的東西。

    艾晴對此諱莫如深,從來不曾對別人透露過一絲一毫。

    在寂靜中,她專注地翻動著厚重的書頁,教授也沒有再說話打擾她,只是在轉椅上換個方向,翻起桌子上那些晦澀的專業書籍來。

    倘若要說艾晴的閱讀感想的話,那麼只有救主會的水要比預想之中還要深。

    雖然不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騙子集團,但其中的疑點卻多得數不過來。不論是那一件詭異的邊境遺物的來路,還是暗中跟他們有過交集的那些昇華者……

    被共犯所交代出的王海只不過是一個臨時的首領,在他之前,救主會還不叫這個名字的時候,甚至還有過其他首領存在的痕跡。

    暗地裡一直龜縮在老塘鎮的猥瑣發育是沒錯,但明面上的殼子,包括博愛公益在內地諸多公司卻和其他的地方來往廣泛。

    不止是新海,甚至還有延伸到其他地方的痕跡,堪稱三教九流無所不達。倘若沒有紅手套強龍過江,利用了一把這個騙子教會的話,恐怕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察覺到這些潛心在農村和偏僻城市的下層階級中生長的鬼東西。

    現在看來,它更像是某個龐大組織的下線和馬甲。

    但究竟是哪邊伸過來的手?

    可疑的方向太多了。

    天竺的黑天教團?邊境的至福樂土?美洲聯合體的科學神靈會?還是瀛洲那十萬八千牛鬼蛇神?

    只可惜唯二知道詳情的王海和鵺已經死了,否則艾晴也不至於海底撈針一樣重新開始調查。

    她並不擔心已經被槐詩殺死的紅手套和他背後的邊境最大恐怖組織綠日究竟再搞什麼幺蛾子。

    邊境的力量終究是邊境,想要在現境有所作為,就繞不過籠罩了整個人世的天文會。

    她擔心的是,救主會那幫搜刮老人源質的神經病,究竟想要做什麼?做成了麼還是正在做?打算怎麼做?

    這其中,還有誰在跟他們一起做?

    她發自內心地不信王海這麼一個只會騙錢的廢物能夠利用博愛公益滲透到新海的中上層去。

    只看檔案就知道,那個傢伙永遠只是騙養老金的命。

    那麼,在這背後究竟有誰在推波助瀾?

    沒有過多久,她的思考就被電話的聲音打斷了。

    而當她接完電話之後,已經徹底沒有了繼續思考的心情。

    「初期報告就到這裡吧。」她收起了桌子上的檔案:「後續的錢我會轉給你,但對救主會的調查還要繼續,有什麼新的情況請記得通知我。」

    「放心,我會的。」

    教授喝著茶,看著她的表情:「是又出現侵蝕物和昇華者犯罪了嗎?」

    「不,比那更糟糕。」

    艾晴面無表情地敲著輪椅的扶手,回憶起電話中對槐詩的描述,忍不住想要嘆氣:

    「——比那還糟糕的多得多。」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6:00
第三十九章 我天生神力!

    晚飯之後沒過多久,槐詩再一次回到了特事處的問詢室裡。

    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樣地溫暖。

    雖然渾身上下裹著繃帶,臉上的傷口還塗著紫藥水,實在說不上光鮮亮麗就是了。

    然後,他再一次地看到了那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特事處負責人,記得……好像是姓傅?這個姓氏難道很常見麼?

    還是自己的錯覺?

    所以姓什麼不好姓這個,這大叔這輩子都沒享受過一把手待遇吧……

    察覺到槐詩憐憫的目光,傅處長用腳後跟都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麼,想到原本其樂融融的親子晚餐被這貨的消息攪了個精光,他就氣兒不打一處來,開口怒斥:

    「槐詩,你究竟想幹什麼?明天不用開學嗎!小小年紀就準備曠課,長大之後是不是想進牢房?」

    神特麼開學!

    你這口氣怎麼跟教導處主任似的!

    竟然莫名其妙在這種地方感覺到了開學的壓力,槐詩心中頓時一陣複雜,「有人花錢要買我的命,我也很絕望啊!」

    「你這也算是二進宮了啊,不到半個月,前後兩次被逮進特事處,真有你的——」

    傅處長壓抑著怒氣,坐在了桌子對面,翻開了下屬遞上來的報告,指著上面的標題怒斥:「還是惡性傷人事件?七人重傷,有五個人現在還躺在iCu裡,我說你是不是膨脹得有些過頭了?」

    「您別總想著我滿腦子都是作姦犯科好麼?」

    槐詩嘆息,指了指肩膀和胳膊的傷口,距離動脈最近的一道傷痕就差一公分,「我這是防衛反擊……」

    「得了別跟我扯這些。」

    傅處長拿起遙控器,對著角落中的巨大電視機按了一下,於是屏幕亮起,顯露出小巷中的慘烈狀況。

    在監控錄像之中,人群與少年碰撞在一處。

    緊接著,就好像海浪撞在了礁石上。

    有人倒飛而出,在錄像中無聲地慘烈喊叫。

    然後,就是摧枯拉朽地蹂躪,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就好像拿著武器衝進幼兒園一樣慘烈。

    一切都是寂靜的。

    骨頭斷了沒有聲音,倒在地上發不出慘叫,血液從口鼻中流出來時聽不見嗡嗡作響。

    就像是感覺不到痛楚一樣。

    鐵錘敲在身上,不退一步,刀鋒砍在後背上,也沒有猶豫一份,凶暴地就像是不在乎一切一樣,近乎同歸於盡地將所有觸目可見的人全部擊倒。

    從頭到尾,不過三分鐘。

    自始至終,那個少年都面無表情。

    直到整個巷子裡沒有人再動了之後,他才轉過身,拿回了自己的西裝,疲憊地坐在消防栓上,等待遠處的警笛聲響起。

    血從褲管上留下來,在地上積蓄成了淺淺的水泊。

    倒映著那一雙平靜的眼睛。

    令人毛骨悚然。

    錄像戛然而止。

    緊接著,是傅處長拍桌子的憤怒聲音:「槐詩,你不是說你不會武功嗎?」

    「我天生神……我自學成才不行啊!」槐詩向後縮了一下脖子,「難道我就非要讓他們當場砍死才算正常麼?」

    「這是一起惡性鬥毆事件,有昇華者攙和,那就是罪加一等。」

    傅處長盯著槐詩的眼睛:「你知道特事處是專門管理這種事件的,對吧?我去年才送了一個和你差不多的小鬼到邊境去,你猜猜他現在怎麼樣了?」

    槐詩試探性地問:「成佛作祖,快哉快哉?」

    「墳頭的草都有你這麼高了!」

    傅處長轉身離去,在推開門的時候卻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已經看過那群人的口供了,知道你是自衛反擊沒有錯。

    但那個時候真得已經別無選擇了麼,槐詩?」

    「嗯?」槐詩茫然。

    「你是昇華者,在你昇華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和普通人不再相同。在很多時候你往往能夠擁有更多的選擇和全力,因為你擁有力量。」

    傅處長看著他的眼睛,「但所謂的力量,就一定要在弱者的身上彰顯才能讓你覺得有所價值麼?」

    「……」

    槐詩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傅處長轉身想要離去,卻聽見背後的聲音:「那個……等一下!」

    他緩緩回頭,神情冷漠:「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

    槐詩欲言又止,猶豫了很久,抬起手,弱弱地問:

    「有點餓了,您這兒管飯麼?」

    嘭!

    門被甩上了。

    .

    .

    等艾晴趕到的時候,傅處長在辦公室煙都抽了半包了,心裡一股邪火兒還是壓不下去。

    想打人。

    想要暴打未成年人。

    去他媽的未成年人保護法……

    「槐詩呢?」艾晴問。

    傅處長抬起手,指了指詢問室的方向,「還在裡面吃我們的盒飯呢,都第六份兒了,趕快把你們天文會的豬精領回去好麼?」

    「發育期,很正常。」

    艾晴對此表示鎮定。

    來的路上她已經瞭解了前因後果,而傅處長也不至於把針對槐詩那一副問罪的態度擺到正兒的APP?」

    艾晴看到手機屏幕上的骸骨圖標,忍不住皺起眉頭。

    實際上,這個APP雖然是軟件,但其本質其實更加複雜,已經到了流毒的範疇了,哪怕在天文會裡也建立了針對性的檔案。

    可惜,奈何自由邊境‧暗網的存在,始終無法根除。

    一言概之,它可以說是暗面世界的中介平台。

    提供一切滿足人類陰暗面的交易,不論是謀殺、誘拐、綁架還是人體器官交易、奴隸,甚至是更深層針對昇華者們的聖痕、邊境遺物、源質結晶、祭品……包羅萬象,無所不有。

    而現在,有人在上面發佈了槐詩的懸賞……

    但究竟是誰會閒著沒事兒干跟一條鹹魚較勁?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6:00
第四十章 一點時間

    「綠日?」傅處長問。

    「不可能。」艾晴搖頭,「綠日就算知道是槐詩殺了紅手套,也不至於去跟一個小卒子計較。那群瘋子永遠都是盯著天文會搞事兒,還沒Low到那種程度。」

    「救主會?」

    「那更不可能了。」

    艾晴搖頭:「他也只不過是受害者而已,就算是報復也應該衝我來,槐詩的檔案還在保密中,目前除了你和我,其他人的甚至不知道他是昇華者。」

    「……」

    一時間,兩人的思考都難以繼續下去。

    「那個傢伙,真能惹事兒啊。」

    傅處長不快地嘆息,「乾脆先關個半年算了。」

    「他目前是天文會的正式僱員。」艾晴直勾勾地看著他,「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那我們恐怕只有金陵再見了。」

    金陵,特事處的上層機構——東夏共和國社會保障局的東部支部所在地。

    艾晴的意思已經表達的直白無疑:如果傅處長固執己見的話,那麼大家可能只有邊境法庭上再見了。

    傅處長皺眉:「你真是要下死力保他麼?」

    「他是我的下屬。」艾晴回應。

    「不,他是一個十七歲的中學生,明天高三,後年就高考了。」

    傅處長稍微提高了一些聲音,「如果你真得不想讓他有一天被關到邊境去的話,那就不應該讓他牽扯到學校之外的事情裡。」

    「……」

    艾晴看他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你竟然在關愛青少年成長?」

    「我只是討厭拿起武器的死小孩兒而已。」傅處長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神情越發地不快起來:「越不省心的,就越討厭。」

    「他不會成為你想像的那種人。」

    傅處長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再一次回憶起錄像之中那個少年的眼瞳。

    就好像終於被激怒了一樣,在握拳的那一瞬間,那些偽裝就好像迷霧被風雪吹散了一樣。

    令人不快的膚淺笑容終於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岩鐵一樣的肅冷和陰沉。

    如此傲慢地將一切摧垮……

    就好像將死亡當做不值一提的塵埃一樣。

    那樣的眼神,簡直就好像劊子手一樣,本能地讓傅處長感覺到了不安。不,應該說是厭惡才對。

    厭惡會有那種眼神的人。

    更厭惡會有那種眼神的小孩子。

    「艾小姐,你在試圖為野獸拴上鏈子,讓他學會家犬的規則,可槐詩和那種東西不一樣。」

    他皺起眉頭,「他只是混在野狗的窩裡而已,就算看上去像哈士奇一樣,可本性卻像是返祖的狼。

    一旦他見過血,就再不是鏈子能栓得住的了。」

    艾晴平靜地喝著辦公室裡的廉價茶葉,放下茶杯,無動於衷。

    「你這麼害怕的話,不如殺了他好了。」

    「你以為我沒有想過麼?」

    傅處長反問:「紅手套死的那一天晚上,我在雨中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有過這樣的衝動。我不能接受這麼一個潛在瘋子存在與我的轄區裡。

    可我又能怎麼樣?我今年四十六歲,也是有孩子的人了,難道要我因為另一個小孩子將來有可能犯罪而將他殺死麼?

    艾小姐,他才十七歲,未成年保護法都站在他那邊,他還有機會選擇自己的未來……選擇一個不會讓大多數人受害的未來。」

    「那才是像家犬一樣吧?」

    艾晴冷淡地問:「賽住耳朵就當聽不見麼?摀住眼睛當做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忍受痛苦直到變成習慣,逆來順受,順從蹂躪,搖著尾巴等待犒賞。你難道覺得那樣的一生是幸福的麼?」

    傅處長被激怒了,「他還有更多的選擇!」

    「他沒有。」

    艾晴說:「他姓槐,就好像我不姓艾一樣。不論他掙扎與否,都不能改變過去發生的事情,就好像你和我決定不了一個人的未來一樣。」

    她說,「這是注定的事情。」

    傅處長冷聲問,「你覺得,等他知道當年的真相之後會怎麼看你?」

    「誰在乎呢?他不論做出什麼選擇我都不會吃驚。」

    艾晴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他,「但是在那之前,我不會容許任何人動他。」

    「那你究竟在做什麼呢?」傅處長被逗笑了:「贖罪?」

    艾晴面無表情,「只是盼望有個人能來對我進行清算而已。」

    「……」

    寂靜中,傅處長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指了指詢問室的方向,讓她將自己的下屬帶走。

    .

    與此同時,槐詩正在審訊室裡吃得酣暢淋漓。

    將不知道哪個員工的夜宵吃完之後,他擦了擦嘴,意猶未盡地喊道:「再來一碗!」

    寂靜中,幾個坐在那兒的特事處幹員沒有說話,只是雙手抱懷監看著他,眼神中就油然透露出一絲憐憫。

    直到槐詩回過頭,看到身後的艾晴。

    「呃……」

    「不要總讓別人覺得我沒有給你發工資好麼?」

    「……啊,抱歉。」

    「抱歉什麼?因為吃得多麼?」艾晴搖頭,「天文會有專門針對昇華者發育期的藥劑,需要我幫你內購麼?」

    「啊……」槐詩不知道怎麼解釋烏鴉的事情,只能撓撓頭,「那個我已經買了。」

    「又是柳東黎那個傢伙?」

    艾晴眉毛挑起,似是不快,「偵探那裡少去為好,那個傢伙也不是什麼省心的人。」

    「好的。」

    槐詩聯邦,從善如流。

    等那幾個監看者出去之後,艾晴才開口問道:「今天怎麼回事兒?」

    「抱歉,又惹麻煩了。」

    「不要總為別人的錯誤道歉——」

    少女不快地揉著眉心,一聲嘆息,「說實話,我不在乎你把那群社會垃圾究竟變成什麼樣子,你作為天文會的僱員,在遇到襲擊的時候,標準應對程序裡甚至包括擊斃的選項,明白麼?

    不要小看天文會的特權,你就算是拔出槍來把他們全都殺掉,程序上都是沒有問題的,頂多走流程之後被內部記過而已。

    我只是好奇——你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嗯?」槐詩不解。

    「平常的你的話,一般都會逃走吧?」

    她說,「死皮賴臉的求饒什麼的,打不過就跑什麼的……正面硬抗可不是你的作風。」

    「……」

    槐詩無言以對,「難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膽小怕事兒的形象麼?」

    「你覺得呢?」

    「……好吧,我覺得也對。」槐詩嘆息,撓了撓頭,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要說的話,應該是生氣了吧?然後稍不注意,就有些過火了,把自己也搞成這樣。」

    「和老楊的葬禮有關係麼?」

    「……」

    槐詩愣了許久,尷尬地笑了笑:「怎麼可能?」

    艾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好像在等著他繼續說一樣。許久,終究還是槐詩敗下陣來。

    「好吧……大概是有點。」

    他低頭看著身上的傷痕和繃帶,無奈嘆息。

    「害怕了。」

    「可就算是嘴上說得再漂亮,被一群人圍起來在小巷子,手裡拿著刀,還說要我的命的時候,就忍不住害怕了。

    我一直以覺得自己可以頭鐵到連死都不怕,可是看到朋友躺進焚化室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但怕,而且怕的要死。」

    槐詩嘆息,「做了這麼多年的快樂沙雕,不然之間快樂不起來了,甚至不能再繼續沙雕,可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連自己的生活都過不好。

    就算是閒著沒事兒去逛個街,也有不知道哪兒的人來要我的命……就算是我再怎麼討嫌,這也過分了吧?」

    「是啊。」

    艾晴頷首,似是贊成,卻不知道她究竟贊成的哪一點。

    是討嫌還是過分呢?

    槐詩苦笑,伸手扶著桌子,將自己撐起來,身上的繃帶再次滲出血色。這一次真是傷得不輕。

    他又發現了一個讀取記錄之後養成的壞習慣。

    在記錄裡隨意作死固然方便,可現實中隨意作死的話,就會付出慘重代價。

    一打七固然聽起來威風八面,被七打一,不受點傷怎麼都不太可能。

    「要我拉你一把麼?」

    艾晴忽然問,似是意有所指。

    槐詩笑了笑,搖頭,「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日子總要自己過的,對不對?」

    他終於撐起了身體,靠著自己。

    穿上了掛在牆角的外套,經年的西裝上依舊纖塵不染,蓋住了血污,看上去彷彿就重新回到了過去的樣子,變得溫和又無害。

    「我讓司機送你回家?」

    「我叫車就好。」槐詩晃了晃手機,愉快地挑了挑眉頭:「今天路上搶到了打車券來著,再不用就過期了。」

    看著他扶著牆,稍微有點踉蹌的滑稽樣子,艾晴陷入沉默。

    「如果沒有對日常之外的嚮往的話,就沒有成為昇華者的理由……」她忽然問道,「槐詩,你在後悔麼?」

    「不。」槐詩咧嘴笑了起來,「我只是暫時還沒有適應而已。」

    說著,他拍了拍胸脯,比劃了一個一切oK的手勢。

    「這種小問題,給我點時間就好了。」

    那個少年微笑著,頷首道別,推開門,好像自言自語一般,輕聲呢喃:「再給我一點時間……」

    艾晴目送著他走下樓去。

    她沒有再試圖安慰或者勸說,雖然決定自己一個人面對一切太過愚蠢。

    大不了自己繼續深挖就是了,必要的時候救個場,說不定還能讓他給天文會賣命的日子多幾年。

    他的自尊心、艾晴的事業心同時得到了滿足。

    雙重的滿足,雙倍的快樂。

    簡直兩全其美。

    只是在沉默中,她看著【萬孽之集】的頁面上,那個悄然加碼的懸賞,眼神就變得陰沉起來。

    二十萬美金?

    這對天文會的正式員工來說,有點便宜過頭了吧?

    難得的,她決定履行一下身為上司的責任。

    頁面關閉,她的手指滑動,點開了最上方那個純粹由三角形和正圓組成的繁複標誌——梅塔特隆立方。

    由邊境的三大中立巨閥:明日新聞、石釜學會和工坊聯盟所成立的售賣平台,分別對應著消息情報、邊境技術與武器工具這三個昇華者所必須的內容。

    很快,頁面不斷地跳躍,進入到了以高精尖科技和邊境技術相結合為特色的煉金工坊——卡文迪許實驗室的頁面中。

    回憶著賬戶上那一筆槐詩還沒有焐熱的懸賞金,她的心情就罕見地愉快了起來。

    三百萬美金。

    足夠買個好東西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6:00
第四十一章 叔叔輕點

    早上七點的時候,槐詩被鬧鐘驚醒。

    過慣了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之後,在恍惚中他竟然沒反應過來。

    直到他想起今天是開學的日子時,心情才驟然沉重了起來。

    重歸牢籠,自投羅網……

    一系列形容詞從腦子裡冒出來。和這一份沉甸甸的重量相比,昨晚在被人追著砍的痛苦算個屁哦……

    「啊,不想上學。」

    他有氣無力地哀嚎了幾聲,從床上爬起來。

    在翻身的時候,感覺到了渾身傷口癒合的麻癢和筋肉拉傷的鈍痛。

    得益與自己的發育期和烏鴉的藥劑,昨天那一身一般人可能要躺上兩三個星期的傷痕,竟然只花了一夜就長合了。

    就連傷疤都已經開始褪色,恐怕再過一段時間,連疤痕都看不出來了吧?

    可為什麼不多癒合幾天呢?

    這樣自己也好有藉口請假啊,不然血粼粼地去上學,多寒磣啊,說不定校長看了都要被嚇得中風。

    懷著沉重的心情,槐詩起床下樓。

    「啊,你醒啦?」

    餐廳裡,烏鴉彷彿賢妻良母一樣地微笑著,身上還掛了一個白色的口罩充做圍裙:「早飯和午飯都給你準備好了。」

    槐詩看著桌子上那幾根試管,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誰家的飯長這樣的?

    「怎麼今天又多了一根?還和其他的不一樣。」

    槐詩端起來其中那一根分外纖細的試管,略微晃了晃其中粘稠的墨綠色液體。

    如今大有升級趨勢的死亡預感正在用一陣微寒告訴他這玩意兒絕對不是什麼口服液,而是正常人喝了之後會去半條命的玩意兒。

    「有道是大便當飯,小便當菜……這不是給你下飯的麼?」

    「你說點讓人有胃口的話麼!」

    「好吧,簡單來說,這個裡面大概是一些邊境物質和原本在萃取時剩下的礦物毒素……啊,放心,已經稀釋到常人喝了只會癱瘓的安全程度了。如果你喝了,可能會微量溶解一些肌肉,對你的心腦血管產生一些破壞吧。」

    「……我是嫌自己活得長了才會喝這東西的麼?」

    「正所謂不破不立嘛,昨天我發現你在經歷過毒打……咳咳,那個鍛鍊之後,在潛意識的刺激之下,竟然加快了不少發育。證明如今這個階段,一些壓力和破壞會讓你的吸收速度加快……畢竟,無氧運動的本質其實就是撕裂肌肉然後等它重新長出來。」

    說著,烏鴉指了指桌子上的捲尺:「不信的話,你自己量一下身高咯。」

    一分鐘後,槐詩愕然地看著尺子上的刻度。

    一米八零?

    上次赤腳測量的結果還是一米七七來著。也就是說:短短兩天之內,自己就長高了三公分?

    「不止是身高,體重、體脂和血液也有變化,只不過這裡沒有化驗設備你看不出來而已。大概這兩週過後,你的身高可能就會固定了,接下來就是對骨骼、神經、器官和肌肉的細部強化,直到抵達理論上常人的極限為止。

    根據能力的差別,部分方面恐怕還能夠得到再次加強。圈禁之手的範圍是你的雙手,到時候你手指的精細操作和靈敏性還會再提升一大截。」

    烏鴉說完之後,翅膀捲著命運之書和藥劑丟了過來,「不過,在那之前,你還是先想想怎麼把下星期的藥劑材料費給賺回來吧。」

    槐詩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沉甸甸的貸款讓他失去了笑容。

    刷卡一時爽啊……

    他嘆息了一聲,推門而出,在他背後,烏鴉向他揮著手:「路上小心,記得好好吃藥,要和同學們好好相處哦~」

    神他媽好好相處!

    「你是我媽嗎?」

    「哎,這麼幹脆的嗎?」烏鴉愣了一下,神情似是羞澀:「你願意的話,叫媽就行了,還疊字,怪不好意思的。」

    「……」

    槐詩在台階上差點絆了一跤,回頭瞪了她一眼,踏上了自己開學的路。

    .

    藝體生有一點好,就是高三上半學期基本上沒什麼課程,大家都在抓緊時前年前最後的衝刺,畢竟決定藝體生命運的不止有一場高考,還有在那之前的專業考試和各個學校的校招。

    槐詩只需要去班上露一面,就可以去琴房摸魚練琴了,偶爾晚自習出現報個到,簡直無拘無束。

    別人可能還會在外面上報個衝刺班,到老摳槐詩這裡,根本別想他為了這三個月掏那幾萬塊的補課費。

    為了省錢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況且,如今他ABRSM八級都過了,就等下個月去金陵考專業初級了,哪裡用得著燒這個錢。

    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猥瑣發育,能慫則慫,可唯獨在大提琴上,從來沒怕過任何事。

    哪怕是如今已經成為了昇華者,他也沒有改變過想要靠著大提琴找一份正經的樂手工作的夢想。

    稱霸世界?後宮成群?

    和這些比起來,他更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夠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到這裡,他忽然有些猶豫,叩了扣背後的琴箱——要不要先把烏鴉的購物單砍一截,省點錢去把琴換了?

    雖然不說一定要幾十萬幾百萬的大師製作,但從此能告別廠牌也不錯啊。

    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他就聽見前面傳來了似曾相識的兩個聲音。

    「哎呀,爸,送到這裡就行了。讓別的同學看到會笑話的。」

    「爸爸送女兒上學怎麼就會笑話了?」中年男人的無奈聲音傳來,語氣滿滿地寵溺:「零花錢還夠用麼?爸爸這兩天還要加班,要不再給你點?」

    「媽給過啦,反正在學校,也沒什麼要花錢的。」

    「她給的是她給的,爸爸給你的是爸爸給的,拿著拿著……」

    聽起來真是父慈女孝,一派溫馨。

    除了對話的兩個人有點不對以外。

    槐詩卻不由得腳下一頓,下意識地就想要後退,轉身,拉開距離,將自己藏在電線杆後面。

    可惜,已經晚了。

    那女孩兒在回頭的時候,看到了他,眼睛亮起來:「誒?槐詩也到啦?我前幾天一直給你打電話你不接……」

    槐詩頓在原地,僵硬地回頭。

    看到了穿著東夏特色智障校服也依舊不掩麗質的少女,還有她身旁……瞪大眼睛的那位特事處的傅處長。

    然後,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微笑。

    媽耶,你們原來是一家的嗎!怪不得……明明都姓傅,為什麼自己就沒想到這一茬!

    「哎呀,好久不見啊,班長,還有……」

    他尷尬地笑著,看向她身後的傅處長,「傅……叔叔?」

    「……」

    中年人沉默著,看著槐詩,表情平靜地讓人有些害怕。

    傅叔叔沒有說話。

    傅叔叔不想理你。

    傅叔叔正在積攢怒氣值。

    傅叔叔想要殺了你……

    值得慶幸的是,傅叔叔最終還是冷靜下來,老臉擠出了』慈祥』地笑容,「小依,這是你班裡的同學嗎?」

    「對啊。」

    傅依大喇喇地抬起手拍著槐詩的肩膀,「爸,這就是我跟你一直說的那個教我讀譜子的好哥們,他大提琴可厲害啦,學習也不錯!」

    「是嗎?」傅處長微笑,「那要友好相處啊。」

    明明在微笑,那眼神卻讓人聯想到東郊火葬場的直達專車。

    而傅依還在向自己親爹不斷地講槐詩的好話,而槐詩此刻只想熊貓捂臉流淚:「我不是,我沒有……」

    「你們認識嗎?」

    傅依好像終於察覺到了什麼,歪頭看著他們,斜斜紮著的單馬尾也晃蕩起來。

    看了一眼臉上寫滿了』敢說出來你就死定了』的傅處長,槐詩吭哧了半天,只能說:「呃……見過幾面,前幾天。」

    「是這樣啊。」

    傅依不疑有它,信了!

    眼看他這麼有眼力價兒,傅處長的臉色稍微好看了那麼一點,伸手拍了拍槐詩的肩:「小朋友不錯,要好好上學,知道嗎?」

    他特地在好好上學那四個字兒上加重了讀音。

    槐詩感覺到自己肩胛骨快要被這老王八蛋劈斷了。

    眼看校門口就在前面,傅處長的腳步一停,和煦地向著女兒微笑:「就送你到這裡,快去吧,我也要先走了。」

    眼看到遠處向自己招手的同學,傅依點了點頭,向自己父親揮了揮手之後,就跑向了同學們。

    留下笑眯眯目送女兒遠去的傅處長,還有被他鐵鉗五指抓著肩膀的槐詩在原地。

    槐詩欲哭無淚地看著她遠去,回頭看著臉色漸漸冷漠的中年人,只能擠出一個柔弱地笑容,輕聲告饒:

    「傅叔叔,輕點,疼。」

    『傅叔叔』一口老血沒噴出來,面色鐵青地撩起了外套下襬,給他看自己的槍套,於是,槐詩閉嘴了,等待審判。

    過了好半天,傅叔叔才喘勻了氣兒,開口問道:

    「你跟我女兒很熟?」

    「不熟!一點都不熟!」槐詩的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也就見過幾面……」

    「幾面究竟是幾?一面還是兩面?」

    傅處長那裡吃他這一套,這麼多年什麼壞水兒沒見過,像槐詩這種年輕昇華者本來就是社會不穩定因素,十五六歲的年紀,荷爾蒙一上來跟野狗似的,說不定哪天就姦淫擄掠了。

    尤其槐詩還有昨天的前科。他哪裡放心自己女兒跟這種危險分子一個學校,早在看槐詩檔案的時候,就像把他轉學了。

    「小子,你老實跟我講——」他的手扶在手槍握把上,雙眼緊盯著槐詩:「你跟我女兒究竟是什麼關係?」

    還能是什麼關係?

    純潔的代練關係啊!

    你女兒玩遊戲只會氪金,能上鑽石全靠我了!

    槐詩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說兩人關係從來不錯,上次學校文藝匯演的時候兩人還搭檔出節目,一個人拉琴一個人唱歌劇了吧?

    別說,當時效果還挺不錯的!

    這麼問只能證明傅叔叔你這個家長當的不合格,連自己女兒的節目都不來看啊!

    而且,為了排練,好幾個晚自習兩人都在琴房裡獨處……要是槐詩有心的話,早就發生點什麼了好麼!

    不過,要是被這個女兒控知道,絕對會當街槍斃自己吧?

    想到這裡,槐詩就忍不住想誇:

    叔叔,你女兒真好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1 16:00
第四十二章 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遺憾的是,最終傅處長還是沒有能夠如願地槍斃掉這個小王八蛋。

    總之,再三審問之後,他看在天文會的面子上沒有對槐詩怎麼樣,但最後走之前還再三警告:「記住,離我女兒遠一點。」

    「好的好的。」

    槐詩點頭如搗蒜,僵硬地微笑著,目送著傅處長遠去。

    結果開學的儀式剛結束,槐詩就被少女堵在教室門口,然後拉到一邊,伸手從他的褲兜裡掏手機:「老鐵,趕快,拉我一把……我都快掉到青銅了,宅男女神的人設都快崩了。」

    「傅小姐,別這樣——」

    槐詩柔弱地推著她的手,臉色羞紅:「我已經從良了。」

    「放心,我不給錢就不算嫖咯。」

    不復親爹在旁時的清純可愛,卸下小白兔的面具之後,老司機傅依重裝上陣,嫻熟地開起了車,「幫我打回鑽石,這兩週的點到我幫你搞定怎麼樣?最近學生會抓這個抓得嚴,你也不想被通報吧?」

    槐詩翻了個白眼。

    雖然是藝體生,但學校對課時還是有要求的,沒有傅依幫忙的話,槐詩還真難搞得定。

    但想到傅處長臨走之前的表情,槐詩又忍不住縮了。

    你爹要是知道你晚自習悄悄在藝體室裡玩直播打手游我還是幫凶的話,會不會直接出動昇華者鎮壓部隊的猛男們滅了我?

    況且你的粉絲哪個不知道你菜的?每次換我的時候都在刷歡迎代打老哥上線的彈幕好麼?

    「行了,等會兒在跟你說,記得別跑……」

    眼看著班主任走上樓來要開班會,傅依趕忙鑽進班裡去,走之前還雙手合十做了個懇請地姿勢,眨著眼睛吐了一下小舌頭。

    平時私底下腳都摳了那麼多了,結果惡意賣起萌來真得比誰都溜。

    槐詩翻了個白眼,內心沒有絲毫的波動,甚至還有點想跑。

    能不跑麼?

    再不跑就被傅處長送進東郊火葬場裡了好麼!

    說不定還要再搭著給自己買個盒兒!

    所以,槐詩在班會才一半兒的時候,看準班主任走神的機會,果斷溜號了。

    結果剛出門,就聽見教室裡傳來傅班長怒拍桌子的聲音:「老師,槐詩那孫子又跑了!」

    行,你們父女倆都是領導,惹不起,惹不起……

    然後他跑得更快了。

    .

    印象裡,學校對藝體生的管理從來都很佛系。

    可能也和升學率一直不怎麼樣有關係,除了每年大量招收復讀生之外,對於升學難度輕鬆不少的藝體生多有優待。

    只要每年高考成績出來之後掛在學校門口的那個橫幅上的數字夠漂亮,其他的可以說都無所謂了。

    況且槐詩一直以來的表現都還可以,從不搞事兒,大提琴成績也足夠漂亮,再得到了下學期一定狠補文化課的承諾之後,教務處很乾脆地開了一份證明出來,讓他順利地獲得了藝體生的特權——總是在上課的時候四處遊蕩、沒事兒的時候瞎雞兒晃,一遇到值日等什麼事兒的時候就立馬消失……

    這麼討嫌的生物,在其他刻苦讀書到飆血的高考生看來,簡直是校園野狗……

    就連槐詩都沒想到,自己拿證明的時候竟然這麼輕鬆。

    其他的人都是要畫室或者琴房老師過來擔保簽字才放人的,怎麼到自己這裡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把這張證明塞進自己手裡了呢?

    他就沒想到,某個正在通過監控死死盯著他的中年人巴不得他趕快從教室裡滾蛋,距離自己寶貝女兒越遠越好。

    只能說,隨時準備狙擊手警告的離異中年大叔真是太可怕了。

    多多少少明白過一些的槐詩搖頭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隱私受到了侵犯,但看著牆頭那些一百八十度轉動瞄著自己的攝像頭,想想那麼多猛男哥哥的長槍短炮……還是算了吧。

    反正被看著也不會少塊肉。

    反正自己以後有事兒就逃課,沒事兒基本上也就待在琴房了。得益於槐詩一向優秀的大提琴成績和各路比賽的證書,學校還是在這一方面稍稍給他開了一個後門。

    比方說琴房裡一個並不算狹窄的單獨隔間,用不著和其他人一樣去排隊等時間。

    反正學校拉大提琴的就他一個。

    進門收拾了一下暑假堆積的灰塵之後,槐詩就打開了琴箱,開始嫻熟地……摸起魚來。

    在琴房裡練琴?

    不存在的!

    他的隔間正上方就是老師們的辦公室,wiFi速度一絕,看視頻從來都不帶卡的,不像烏鴉偷拉的那根寬帶一樣,不但有時候速度不太行,用起來還要提心吊膽。

    他先是習慣性的刷了一下本地的新聞,僅是一些《全雀宴走紅新海,生意火爆一位難求》之類的軟文,偶爾中間還有最近市內出現盜墓賊,盜掘公墓這種倒霉消息。

    他看了幾分鐘就關了。

    想著打發時間,乾脆點開了《寂靜王冠》的客戶端,好長時間沒有登錄,下載了一個不小的更新包之後,就有一個彈窗跳出來。

    【限時活動:黑暗世界‧龍之迷城!

    在開拓隊的探索之下,隱藏在黑暗世界伸出的神秘王國邪馬台顯露出詭異地冰山一角。

    死去了千年的國度中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奧秘,被天災盤踞的遺蹟中又掩埋著什麼樣的寶物?】

    【天地大力‧神通自在——天災‧白帝子(SSR)已加入限時卡池……】

    又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大更新,幾十萬字的原創劇情,還送了足夠三次十連抽卡的石頭。看掉落列表,還有不少珍貴的道具能夠簡單爆出……這製作組良心到這種程度,怕不是瘋了?

    只可惜這遊戲的SSR的掉率簡直感人,而槐詩非得要命又捨不得氪金,到現在官方推出了三十多個SSR,他只有一個,還是得了非洲人勛章之後,官方自動送的分身俠燕青戈,稱號倒是挺牛逼的,叫做』或自固身‧雲色是我』,可惜是個輔助,輸出水得要命,到了高段場裡只能送菜。

    不得不說,新出的小姐姐是真雞兒好看,看人設好像還是運動系迷糊少女,滿破圖讚得一匹,讓槐詩都忍不住有了氪金的慾望。

    抱著萬一的期望,他抽了一發十連,然後就看到一片藍天白雲……得,一百個石頭,又送給坑貨夏爾了。

    結果,還沒關遊戲,就聽見嘭的一聲,門被踹開了,一個嬌小的影子走進來,嫻熟地坐到槐詩對面的小沙發:

    「快,我帶你上分!」

    是傅依。

    這裡簡直就快變成她的基地了,就連這個小沙發都是她從學生會裡搬過來的,角落裡還有一個大插板插著她的一大堆掌機,方便隨時充電。

    若不是電視搬起來不方便,她恐怕真要搬兩個家用機過來了。

    槐詩翻了個白眼,「你又曠課了?」

    「你曠課叫曠,我學生會書記曠課那叫曠麼?」

    傅依斜眼看著他,「況且,下周我就去畫室封閉集訓了,早退無所謂,先上把分兒不比浪費時間強?」

    說著,不等槐詩季覺,嫻熟地打開了遊戲,拉槐詩進隊伍,開始雙排。

    在吃雞類型的暗區之王模式的熱度小腿之後,寂靜王冠這破遊戲最新出了MoBA類型的紛爭模式,又開始了一波愉快的皮膚騙氪。

    傅依的水平其實還算不錯,畢竟大大小小還算是個熱度不低的業餘主播,除了靠臉之外,操作也還勉強過得去,但奈何她總是心大,總喜歡騷操作,還要當ADC,往往十把九坑,誤打誤撞之下,節目效果十足,竟然也騙了不少火箭。

    剛剛進場就秒鎖了【神之手】,隊友都瘋了。

    這種雜技型的大後期角色要騷起來確實是沒誰了,可前期真得水到一塌糊塗。不止一次玩家噴官方的這個英雄設計有問題了,針對起來太過容易,想活到後期,全要看運氣。

    「你這就開始浪了?」

    槐詩嘆息,只好選了【月吟】來輔助,「行吧,誰讓爸爸愛你呢。」

    然後果不其然的,五連跪。

    不止是她成功地跌破了青銅,就連槐詩的段位也都被成功地拉下了水。槐詩退步的太厲害了,一個多月不打,原本都還勉強奶得動,現在就只能和她一起淪為雙坑。

    幾把排位打完之後,槐詩否決了她再來一把的邀請,關掉手機。

    好像事後一樣,傅依嫻熟地從槐詩琴箱藏煙的翻出一根,給自己點燃之後,又給槐詩丟了一根過去。

    那翹著腿抽菸的樣子,惡霸范兒簡直十足,絲毫看不出早上上學時那一副白衣如雪小兔兔的樣子了,要是讓傅處長知道,恐怕就要下令把槐詩這孫子當場擊斃了。

    天可憐見,槐詩自己抽菸都是跟著傅依學的。

    這老司機什麼不會啊。

    槐詩欲言又止,最後無力地擺了擺手,憂傷地看著窗外的陽光,幽怨地好像被拋棄地情婦一樣:

    「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怕什麼?」

    傅依幸災樂禍地笑了,「怕他打斷你的腿?」

    槐詩一愣。

    「他還真打過麼?」

    「打過啊。」

    傅依叼著菸捲,解放下來的雙手將長發捋到耳後,重新紮成馬尾:「上一次從我包裡翻到情書的時候,他就把那個跟我表白的哥們腿給打斷了。

    我都還沒有來得及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覺呢,班裡就沒有男生敢跟我說話了。」

    槐詩目瞪口呆:「後來呢?」

    傅依聳肩,「後來我媽就跟他離婚了,家暴,我跟我媽,他管不到我了。」

    「……」

    槐詩愣了好久,無奈嘆息:「抱歉。」

    只能說好奇心害死貓。

    槐詩從來對別人的情況不感興趣,就好奇了這麼一次,結果就踩到了雷。

    「沒關係咯。」傅依雖然沒有再繼續說,但也沒有介意,只是揮了揮手,「也就問的是你,我才會說。」

    「那就算我倒霉吧。」

    槐詩搖了搖頭,把臉湊過去,向著傅依勾了勾手,傅依白了他一眼,把打火機遞過來,卡啪一按。

    被調到最大的火苗差點把槐詩的頭髮都點著。

    看著槐詩狼狽的樣子,她就得意地拍著膝蓋大笑起來。

    也就在這種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她才會顯露出自己淑女之外的那一面,除此之外,從來都規規矩矩,正正經經,和一切男生以及有害物品保持距離。

    和每一個父母心中的乖女兒、每一個老師心中的學生會書記、每一個學生心中的班長一摸一樣。

    只能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吧。

    槐詩嘆息一聲,撩了撩額前燒焦的一縷頭髮,沒有再說什麼。

    如果真要說大家之間需要什麼尊重的話,那就再沒有比保持距離更好的方式了。生活已經很糟糕了,就不要再對別人的生活居高臨下的指手畫腳。

    那麼多同學裡,如果想要交朋友,總有選擇會比自己更好。這種不健全的友情能夠存在並維繫到現在,不正是因為這種所默契維持的距離麼?

    那麼多同學裡,她是槐詩唯一沒有羨慕過的那個。

    在校慶排練,傅依當著槐詩的面抽菸時,就告訴他了。

    「因為我發現,你對誰都很好,和誰都能說話,可我不覺得你希望自己的人緣好,你一定是誰都不喜歡。」

    她說,「因為我也一樣。」

    所以,有這麼一個角落,能讓兩個人都互相喪一下也挺好。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某種程度上有病的人除了會出現在同一個貼吧裡吃假藥以外,一定也會有病友俱樂部一樣的地方。

    槐詩總不能因為她有一個厲害爸爸就將她從自己這裡趕出去。
mk2258 發表於 2019-4-28 10:23
第四十三章悠長的假期





    顯然是對自己父親的工作性質有所了解,傅依看槐詩的眼神就怪怪的,“你暑假的時候犯事兒了?”

    “……恩。”

    槐詩點頭,不知道怎麼說。

    傅依也沒怎麼再問,只是說:“沒必要害怕他,他只是習慣粗暴了而已,不懂得那麼一點……委婉。

    大概上過戰場的人都這樣吧,心裡想得再好,可總不討人喜歡。”

    她浪蕩了一會之後,就收到學生會的會議短信,恢復了文靜淑女的樣子之後走了。

    槐詩一個人在琴房一直待到晚自習時分。

    按照烏鴉的吩咐,磕了藥,然後練了幾個小時的琴順帶完成了今日份的冥想。

    他感覺到隨著自己身體的發育,源質的波動也越發地豐沛起來,料想很快就可以抵達巔峰了吧?

    很快,等發育期結束之後,他就可以開始著手準備聖痕了。烏鴉說到時候會給他選一個與他絕配的譜系和類型。

    肯定又是一大筆錢……

    想到這一點槐詩就有些頭疼,但如今他似乎已經開始漸漸習慣這種繁重的日常。

    練琴、和同學們打屁、摸魚、應對老師的巡查、犯一些錯,迎來一些訓斥、冥想、髮沙雕圖、手游抽卡無氪白嫖、寫作業、考級、抽空完成天文會的工作、讀取命運之書的記錄、準備高考……

    要做的事情仔細數的話就多得要命。

    縱然有眾多的不美滿,也有很多東西似乎不是很有必要,可這就是他靠著自己努力到現在所擁有的珍貴生活。

    就算辛苦一些他也甘之如飴。

    然後,他就在晚自習之前早退了。

    開玩笑,好不容易有了特權,難道還要和以前一樣每天熬到九點多趕不上末班車蹬共享單車回家麼?

    如今的自己可是買得起公交月票的男人了!

    槐詩扛著琴箱,哼著歌,特意在教學樓前面繞了一圈,迎著同學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大搖大擺地從學校大門走出去。

    然後被門房攔下來了。

    “槐詩是吧?”

    玩手機的門衛大叔對他也有一點印象,指了指門房:“有你的快遞……下不為例啊,這裡又不是代收點,下次我就直接通知你們班主任來拿了。”

    “啥?”槐詩一愣,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門房角落裡那一堆快遞盒子。

    不知道為什麼。

    汗毛倒豎。

    如有實質地寒意從他的腳後跟爬上了後腦勺,在他的肩膀上跳起了踢踏舞,最後踩著他的眉毛蹬上了頭頂,扯著他的頭髮獰笑著迴旋,在他耳邊吹著冷風一般地笑聲。

    他幾乎沒有站穩,踉蹌後退。

    “怎麼了?”門房撇了他一眼,搖頭,“算了,我拿給你。”

    “等等!”

    槐詩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個大叔愣了一下,腳步停在原地,愕然地回頭看著他,竟然被一個小鬼捏疼了手臂。

    “抱歉,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槐詩有些不禮貌地將他扯在原地,摘下琴箱,走進門房裡,蹲下身端詳著那個寫著自己名字的快遞。

    在牆上電視機的雜亂聲音中,他隱約聽見盒子里傳來的滴答聲。

    如此清脆。

    槐詩蹲在地上,一動不動,沉默了許久,直到門房不耐煩地催促了好幾聲之後才緩緩地起身,近乎粗暴地將他扯出了門外,也沒有管他在說什麼,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傅處長的電話。

    “餵?我是槐詩。”槐詩抬眼睛看著門外的那個監控,“傅處長你能看到我的,是吧?”

    “你小子在想什麼?”中年人壓著怒意,“老子一個特事處的處長,難道閒著沒事兒整天看監控偷窺你麼?”

    “算了。”槐詩嘆息了一聲,“您老來一趟學校吧,帶上人,有防爆專家最好……學校要炸了,字面意義上的。”

    “咋回事兒啊?啥玩意兒啊?你整啥啊!”

    傅處長頓時驚了,人生三問都甩過來了。

    等反應過來之後,就听見那邊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十分鐘!你等著!就在原地,什麼都別動!”

    電話掛斷了。

    槐詩又給艾晴打了個電話,通報了自己的情況之後,就安靜地扯著門衛等在門房外面十幾米遠的位置。

    當然,門衛大叔願不願意就是另一回事兒了。中間似乎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巡邏的保安還有準備去上自習的老師。

    很快,吵鬧聲在一輛又一輛漆黑的大車前戛然而止。

    長槍短炮的猛男團們從車廂中魚貫而出,緊接著就是穿著防彈衣跳下來的傅處長,直接走向槐詩。

    “東西在哪兒?”

    槐詩指了指門房的方向,傅處長也沒再囉嗦什麼,揮了揮手,就有兩個渾身包裹在防爆服裡的笨重人影推著小車上的防爆球衝進了門房裡。

    很快,對講機里傳來了不幸的消息。

    傅處長的臉色越發難看了,瞪了一眼槐詩,揮手示意所有人再次退出了好長一段距離。

    沒過太久的時間,兩個摘下頭盔的專家走出來,亂糟糟的頭髮貼在額頭,汗水從下巴上滴下來。

    “解決了。”

    他們互相搭手給對方脫下厚重的防護服,然後將防爆球裡躺著的那個盒子給傅處長看。被切開的盒子裡,那個用密集線纜和電路板捆在一起的鬼玩意上,倒計時已經停在了一個半小時的地方。

    “看上去是挺普通的樣式啊。”

    傅處長來沒有細看,斜刺裡一隻手就伸進甕裡,將它們拿出來,在手裡掂量掂量,嚇得他差點停止地呼吸。

    是艾晴。

    她坐在輪椅上,把弄著足以將自己炸上天的危險物品:“觸發類型呢?”

    “兩種,著發和計時的混合型,拆開盒子和到時間都會爆炸。炸藥是普通的礦用炸藥,威力相對低一點,大概只會把這個門房推平吧。”

    專家喘過氣來,坐在地上抽著煙,“如果在教室之類的地方打開的話,後果堪憂。”

    “…… ”

    傅處長背著手,沒有說話,背後的手上青筋蹦起。

    “已經變成惡性公共安全事件了啊。”艾晴有些傷腦筋地揉了揉眉心,“什麼人送過來的?”

    很快,馬路上的監控就將送貨者的踪影顯示在屏幕上。

    一個戴著帽子佝僂著腰的男人,穿著一件北方快遞的舊衣服,可看上去怎麼看怎麼不像個送快遞的,腳步還有點踉蹌,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

    從頭到尾都將臉藏在帽簷下面,看不清臉,將東西給門衛之後,就騎著車走了。

    只是在離去之前,好像挑釁一樣地,抬頭向著監控望了一眼。

    露出那張帶著慘烈燒傷的扭曲面孔。

    依稀殘留著過去和煦可親的模樣。

    愉快地咧嘴笑著。

    向著在場所有人。

    不需要去回憶,只要看到那一張臉,在場所有經歷過半個月前那一場動蕩的人就能夠認得出來。

    那是曾經救主會的名義上的領袖……

    “王海?!”

    傅處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還活著?”

    “如今看來,確實是活著沒有錯。”艾晴冷淡地瞥著那一張屏幕上的得意笑容,“而且還有餘力向我們下挑戰書呢。”

    很快,短暫的商談就結束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針對特事處和天文會的挑釁,一個救主會的餘孽如今竟然還敢在新海大搖大擺地搞襲擊,簡直就是在海溝監獄門口跳新寶島,赤裸裸地不知死。

    事到如今,除了把這幫孫子往死里幹之外,就沒有第二個選項了。

    從這一刻開始,特事處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運轉了起來,很快,插遍新海每一個角落的眼線就會開始搜尋一切有關王海的踪跡,一旦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一群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好哥哥就會帶著長槍短炮從天而降開始教他做人。

    自始至終,槐詩坐在台階上,神情平靜。

    什麼話都沒有說。

    只是沉默。

    就好像在發呆一樣,好久之後,才從如夢初醒一樣地回過神來,看向身旁的艾晴:“完事兒了?”

    “有可能才剛剛開始。”

    艾晴聳肩,“壓力不要太大,特事處的人會先送你回去,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有消息我隨時通知你。”

    “恩。”

    槐詩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走了兩步之後,好像才想起來一樣,回頭問:“對了,能幫我辦一下請假手續麼?”

    “嗯?”

    艾晴愣了一下,看到了他的眼睛,許久,嘆息著點頭。

    “謝了。”

    槐詩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扛起琴箱,最後看了一眼恢復平靜的學校,還有遠處琴房的燈光。

    好像從那個窗口裡看到傅依的影子,她遠遠地看著自己,於是槐詩就向她擺了擺手。

    揮手道別。

    許久,他收回視線,轉身離去。

    .

    .

    “我回來了。”

    在門栓摩擦的尖銳的聲音中,槐詩推開了石髓館的大門,雖然庭院裡根本沒有人在等他,姑且還是像回家一樣喊了一聲。

    鐵門在他身後緩緩地合攏,好像回應一般。

    剛剛進門,就看到大廳裡桌子上,烏鴉站在沸騰的坩堝旁邊,向著槐詩揮著翅膀。

    “大郎,喝藥啦。”

    “今天的不是已經早上喝過了麼?”槐詩走過去,端起桌子上的一支試管,仰頭一飲而盡。

    “加餐嘛,順帶針對你目前的情況,調整一下藥劑裡的配方。”

    烏鴉解釋完之後,卻沒有再問什麼,反而好奇地歪著頭打量起面前的槐詩來,就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

    “怎麼了?”槐詩不解。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是平常的話,你聽到大郎喝藥怎麼都會回應一下的吧?”烏鴉問:“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槐詩?”

    槐詩沉默。

    許久,緩緩搖頭,轉身走向樓上的臥室。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背對著烏鴉,低聲說,“我去睡了,晚安。”

    關上門,脫掉外套,甩掉鞋。

    槐詩趴在了床上,呆滯地看著牆壁上的裂隙,就好像在發呆一樣,許久,悔恨地將臉埋進了枕頭里。

    “媽的,我好弱啊……”

    .

    窗外的樹枝上,凝視著這一切的烏鴉並沒有進去安慰什麼。

    “看起來,輸得很慘吶。”

    她瞇起眼睛,“聖痕材料的蒐集得提上日程啦……”

    沉思著接下來的計劃和要準備地東西,她回到大廳地桌子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地記起什麼來。

    接下來,便是漫漫長夜。

    槐詩的新學期,以及他所渴望的平靜生活,就這樣隨著倉促地落下了帷幕。

    他放假了。
mk2258 發表於 2019-4-28 10:23
第四十四章年貨召喚?





    久違的,槐詩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終於實現了夢想,如願以償地在觀眾們熱情地掌聲中昂首走進了維也納的金色大廳。

    在主持人感動到幾乎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裡,所有人狂熱地凝視著本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家。

    然後槐詩站在台上,倨傲地看著他們,微微頷首,抬起手掌示意他們靜一靜。

    於是,寂靜到來。

    所有人屏息以待,忍著感動的淚水,女觀眾帶著期盼的神情以及想和他生孩子一般熾熱的眼神。

    槐詩淡漠地瞥了一眼,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後丟掉一邊,把起了大提琴,深吸了一口氣……

    奏出了一曲如泣如訴的《小寡婦上墳》。

    然後在自己被憤怒地觀眾們打死之前,他終於從夢裡嚇醒了。

    躺在床上,槐詩喘著粗氣,不知道這究竟是噩夢還是好夢,只覺得心情很複雜。

    然後開始自我檢討。

    為啥自己跑到金色大廳就拉這麼一個破玩意兒啊!

    還有那邪魅一笑是個什麼鬼哦!

    他發了好半天呆才清醒過來,從床上爬起來,看著窗外的陽光,喝了一管之後,無所事事地跑到花園繼續發呆。

    直到他發現這麼發呆下去不是個事兒,就乾脆趁著自己今天放假的空閒,換了身衣服,扛著水桶拖把和抹布,開始大掃除起來。

    當然,雖然說是大掃除,實際上也就是常規的清理而已。

    石髓館那麼大,就算不看兩棟已經很久沒住人的副樓,光是主館四層樓就足夠他收拾一個月的。

    他也就是將大門、前院、大廳還有自己經常用的幾個房間收拾了一下,拔掉了一些野草,又提了一桶水到門口,把石髓館染著灰塵的標牌重新擦亮了一遍。

    中午的時候,網上買的桌子和椅子還有玻璃之類的東西就到了。

    只不過送貨的小哥不論如何都不願意把東西送進來,貨放門口之後跑的比野狗還快,氣得槐詩狂打差評,本地的那個家具城竟然都沒說什麼,直接退了三百塊的運貨費過來。

    所以說,現在的人,為了偷點懶真是什麼都乾得出來。

    東西放好之後,把所有破掉的窗戶玻璃全都換了,家裡看上去終於有了點人氣兒了。

    起碼不像是傳說中的鬼宅了。

    槐詩休息一會之後,終究開始嘆了口氣,提起掃帚和拖把上了四樓,去把主臥又重新收拾了一遍,掃除灰塵,開窗換氣,被子床單洗乾淨之後晾出來。

    “四樓房間不賴啊,床也不小。”

    看熱鬧地烏鴉落在櫃子上,環顧著這個堪稱典雅溫馨地房間,“你幹嘛一直在三樓?你看你那床都快散架了。”

    “……”

    槐詩沉默片刻之後回答:“這是我父母的臥室。”

    “……”烏鴉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你還想著他們會回來麼?”

    “不知道,可能不會了吧,說不定現在還在國外哪個地方晃蕩呢,浪一點的話,說不定連新的孩子都有了。”

    槐詩坐在椅子上,撓著頭,吭哧了半天之後,有些無奈:“但萬一呢?萬一他們回來的話,總不能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吧?”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槐詩。”

    烏鴉憐憫地看著他:“你的父母可能已經……”

    “嗯?”

    槐詩茫然。

    “不,沒什麼。”

    烏鴉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很久,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搧著翅膀飛走了。

    槐詩聳了聳肩,把東西收拾完之後,關上門,下了樓。

    然後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沉迷在手游、短視頻和沙雕網友們的懷抱裡,一直到下午的時候,他一低頭,卻發現……下巴上好像有點肉了。

    “驚了。”

    槐詩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摸索全身。確實有肉了沒錯,他竟然開始有些發胖了?

    “補全藥劑的本質就是高熱量化合物,它的目的是盡量讓人能夠無負擔地將熱量吸收,也就……發胖。”

    對此,烏鴉很淡定:“你每天躺著不動,胖了難道不是很正常麼?要我說,你需要出去走走。”

    “然後被人打了悶棍麼?”

    槐詩瞪大眼睛:“我去上個學都有人送炸彈,要是上個街,怕不是有一車RPG在等著我吶!”

    “聽起來你這是要遭啊?”烏鴉嘎嘎笑了兩聲,“怎麼樣?準備跑路嗎?想要轉學的話總有辦法的,是吧? ”

    “憑什麼啊!”

    槐詩翻起眼睛看著她,怒視:“這是我的學校,我憑啥跑啊!”

    “那麼,有什麼對策嗎?”

    她歪著頭端詳著槐詩的臉,似是好奇:“內心有感悟到什麼道理,下達了什麼決斷嗎?不如我們買把狙擊槍趁著晚上蹲高一點打他黑槍怎麼樣?”

    “還能這麼幹嗎?”槐詩瞪大眼睛。

    “能啊。”烏鴉點頭,“但你看上去不像是有個深藏不露的叔叔臨終前替你下個訂單好讓你開局神裝的樣子啊。”

    “少上起點看書!都是假的!”

    槐詩翻了個白眼,總算聽懂她什麼意思,“那個作者自己都不想寫了,還好意思說階段性完結,呵呵。整天在微薄上吃軟飯,寫得東西都文青的要死,就不像什麼正經人!”

    消費了一波過氣作者之後,槐詩從椅子上撐起身子,深吸了兩口氣之後,總算恢復了一點精神,配合烏鴉今天的身體檢查。

    “看來邊境物質對你的生長速度還是有一定刺激作用的。”

    烏鴉滿意地點頭,“這麼下去的話,你的發育期至少能縮短一半,而且從現在還是對體質屬性進行調整的話,到時候對聖痕的匹配成都也會提升不少。

    不過,為了避免出現意外,我還是要再問一次——你的家族沒有什麼遺傳病史吧?”

    “沒有。”槐詩搖頭,“為什麼這麼問? ”

    “很好,昇華者的發育期會下意識地參照白銀之海中的'原型'進行調整,如果本身什麼潛伏期的疾病或者遺傳病,補全起來可是會相當痛苦。

    從今天開始起,我會開始調整你藥劑的配方,可能會對身體造成一定的影響,如果有類似高熱、眩暈和心慌的跡像要盡快告訴我。”

    烏鴉好像漫不經心地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然後把一管藥劑遞過來— —今天的藥劑的色彩似乎濃了一點,如果原本是淡綠的話,現在看起來彷彿蒙上 了一層陰影。

    在猶豫片刻之後,槐詩還是一飲而盡。

    ——賊船都上了這麼久了,還後悔個屁啊。

    “很好,槐詩,很好——你會有光明的未來,大概。”

    烏鴉滿意地點頭,愉快地翻出了《命運之書》:“接下來,要不要再來一個緊張刺激的飯後活動?”

    槐詩白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整個人再次大字攤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來吧!不要因為我是一朵嬌花而憐惜我……”

    “呵呵。”

    烏鴉神秘一笑:“姐姐我就喜歡你這種膽大的,看你表現這麼好,今天就讓你開開葷吧。”

    事象分枝點下。

    槐詩眼前再黑。

    “殺掉,全部,不留一個。”

    首先聽到了耳機裡教官的聲音,然後感覺到端在手中的沉重武器,還有風中吹來的黃沙。

    敞開的車窗外是乾涸的土地不斷地向後流去,空氣中的塵埃伴隨著收音機裡的歌聲不斷地湧進來。

    幾乎令人窒息。

    可車裡卻沒有咳嗽的聲音,寂靜地像是墳墓一樣。

    槐詩感覺自己就好像在打一個VR潛入遊戲,就好像主播們經常玩的那些一樣,只不過那些價格高昂的遊戲倉一般人不可能負擔的起。

    這是紅手套記憶的斷片,從破碎記錄之中遴選出來的斷章,一切都不過是他過去的記憶而已,槐詩只不過是將自己從旁觀者變成了主角,就好像一個逼真無比的單線程RPG遊戲。

    他看到十幾個跟自己穿著一樣無標誌制服的人坐在車廂的兩側,好像機器一樣在風沙地蹂躪之下面無表情。

    只有耳機裡教官的命令不斷地傳來。

    “十分鐘後開始行動,AB兩隊兩側合圍,所有目標一個不留——聽到了嗎?”

    於是,車內的士兵們發出應和的呼聲。

    汽車停在了道路的盡頭,遠處隱約可以看得到村莊的踪跡。

    經歷了那麼多次模擬訓練之後,槐詩好歹還能跟得上他們的步伐,分得清彼此之間的手勢和指令。

    這群傢伙的評定太過苛刻,如果讓他們覺得自己成績太差的話,就算是通過了考試,最後也會被當做不合格的產品被銷毀。

    真不知道紅手套這個王八蛋究竟是在哪裡服役的——

    看周圍的景象,好像是某個荒蕪的高原地區,隱約能夠從建築的輪廓上分辨出沙漠國度的風情,配合路上看到的石油開掘場的遺跡,槐詩就能夠分辨出這裡是地海東南部區域,西亞地區,大概率是羅馬和俄聯之間的狹小沙漠領域。

    因為過於豐厚的石油資源,戰亂一直延續在這一片土地之上,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王國在五常的干涉之下不斷地進行著戰爭,直到如今似乎也沒有停止的跡象。

    那這一次的任務目標,應該就是俄聯的據點了吧?

    羅馬和俄聯彼此之間掰手腕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說不共戴天和血海深仇可能有點過頭,但有機會給對方下絆子搞破壞,兩邊也都絕對不會手軟。

    看來這一次任務可以當做年貨召喚那樣突突突了。

    視頻通關那麼多次了,怕個鬼喲!

    槐詩心中漸漸放鬆,跟著大部隊,趴在隱藏的地方等待命令。

    很快,不遠處的村莊中就響起了槍聲,前面的A隊已經開始交火。沒有過多久,教官的命令就傳來了:“B隊進攻。”

    無需大聲呼喊什麼口號,潛伏已久的士兵們自匍匐之中起身,三兩一組,從各個方向向著村中衝去。

    槐詩混在裡面,故意落後了一步,向著讓友軍先替自己擋擋子彈。可預想之中的槍林彈雨根本沒有到來,就算偶爾有反擊的槍聲也只有零星幾下。

    好像已經被他們打蒙了一樣。

    頓時,心情越發輕鬆。

    混在隊伍里胡亂向前面開兩槍,就這麼亂七八糟地衝進了村莊里。在命令之下,他一腳將院子的破門踢開,向著裡面抬起槍口。

    然後,愣在原地。

    敵人在哪裡?
mk2258 發表於 2019-4-28 10:23
第四十五章再來





    就在大門被他踹開的瞬間,他看到了院子裡隨意堆積晾曬成一片的菸葉,亂七八糟的工具,到處都是塵埃飛揚,黃土的色彩好像覆蓋了一切。

    可唯獨沒有看到有什麼敵人。

    只看到一個枯瘦的女人努力地將兩個女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後,瞪大了眼睛,呆滯地看著槐詩。

    眼神恐懼。

    “不、不好意思……”他吞了口吐沫,“走錯了。”

    他正想要轉身,卻被身旁的隊友一腳踢開,緊接著,他聽見自動步槍的轟鳴,一連串的巨響,還有隱約的慘叫。

    還有血噴出來的聲音。

    他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回頭。

    遠處好像有人呼喊著什麼,有什麼東西破空飛來,緊接著再是一聲巨響。

    到最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一片死寂。

    只有雙耳裡嗡嗡作響的尖銳聲音。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發RPg,把所有的東西都炸成了一片廢墟。

    槐詩下意識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有人把他拉起來,對著他的耳朵大吼著什麼,他卻聽不清楚,只是隨著那幾個隊長的指揮向著前方胡亂地扣動著扳機。

    彈夾打空了都沒有反應過來。

    然後看到了屍體,屍體,屍體,屍體,屍體……

    女人、小孩兒、老人,還有小孩兒,或高或矮,或肥胖或瘦小……或者完整,或者支離破碎。

    整個過程太快了,快到他沒有反應過來。

    他甚至沒有找到教官說得敵人在哪裡,戰鬥似乎就已經結束了,緊接著,他就被憤怒的隊友拖到了廣場上,拳打腳踢。

    劇烈的眩暈和恍惚之中,教官走上前來,那個留著兩撇鬍子的中年人低頭看著他,許久,向著身後招了招手。

    有人拖著兩個還在掙扎的敵人走上前來。

    緊接著,槐詩被教官從地上扶起,溫和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塵土,教官將自己的配槍放進他的手裡,指著地上那幾個尖叫的小孩兒說了一句什麼。

    槐詩沒有聽清楚,茫然地看著四周,看到那些隊友們一個個冷酷的面孔。

    看到了亂七八糟的屍體被扯到了廣場上,堆積成了山。

    那些血留在一處,就匯成了河。

    教官說了句什麼,他還是沒聽清楚,於是,那些隊友們的槍口緩緩抬起,對準了他,他愣住了。

    教官最後再次對他說了話。

    這一次槐詩終於聽清楚了,他說得是:“開槍。”

    下意識地,槐詩向著敵人扣動了扳機。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很快,彈夾就打空了,地上的兩個敵人變成了一團爛肉,再也不動彈了,只有血泡從子彈的創口中不斷地冒出來,將昏黃的大地浸成了漆黑。

    到最後的那一瞬,槐詩終於看見了自己的臉,從屍體之上。

    從那兩個小女孩兒無神的眼瞳之中。

    .

    槐詩從房間裡睜開眼睛。

    槐詩開始劇烈地痙攣,槐詩向著烏鴉怒吼著什麼,然後槐詩開始嘔吐。

    彎下腰,趴在地上,吐到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首先感到的是恐懼,然後是痛苦,緊接著是後悔,到最後只剩下了憤怒和厭惡,對自己的深切憤怒與厭惡。

    他竟然開槍了。

    對兩個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兒……

    “他媽的……”

    他疲憊地摀住了臉,忍不住想哭:“他媽的……”

    就算是燒死紅手套的時候,他都沒有過任何一絲的觸動。可偏偏在這虛無的記錄之中他卻感覺到了對死亡如此深重的恐懼,和對殺人這一行徑無比深切的抵觸。

    那裡根本就沒有什麼敵人,只有在戰爭裡失去兒子的老人,失去丈夫的女人,還有失去父親的小孩子……

    那隻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屠殺而已。

    自己竟然開槍了。

    明明知道那隻不過是記錄,就算是被殺死了也不會有任何問題,他竟然開槍了……對著兩個根本算不上是敵人的小孩子。

    因為恐懼,害怕,茫然,或者……軟弱。

    紅手套那個傢伙究竟曾經做過什麼!

    而自己又做了什麼?

    “看來是我太急功近利,實戰課程選擇的不太恰當啊。”烏鴉憐憫地看著他:“這是我的錯,並不是你的問題,今晚就先休息吧,明天我會調整新的……”

    “不,稍微給我幾分鐘——”

    槐詩打斷了她的話,“幾分鐘就好。”

    寂靜到來。

    很快,他終於冷靜了下來,起身去了一趟盥洗室,擦乾淨臉上的鼻涕和口水,回到了大廳裡。

    他平靜地說,“再來一遍。”

    “你確定?”烏鴉狐疑地問。

    “再來。”

    槐詩重複,“再來。”

    良久,烏鴉像是明白了什麼,笑了起來。

    她說,“好。”

    事象分枝點落,黑暗襲來。

    槐詩睜開了眼睛,聞到了乾涸的塵土味,有焦熱的風從窗外吹來。教官在副駕駛上發布命令:

    “殺掉,全部,一個不留。”

    槐詩點頭,說:“好。”

    然後他抬起了槍口,對准駕駛席,扣動了扳機。

    轟鳴聲中,槍口噴出了火花。

    司機死了,一團爛醬糊在了破碎的車窗,汽車猛然扭轉,翻滾。

    槐詩感覺身旁風聲襲來,在劇烈的翻滾中,好像有一群人撲上來,很快,就被隊友壓制在了地上。

    後車廂的門打開了。

    面無表情地教官走進來,低頭看著他。

    “不合格。”

    他說,扣動扳機。

    嘭!

    槐詩的腦袋炸了。

    他睜開眼睛,劇烈喘息,汗出如漿。

    很快,他端起桌子上的溫水,一飲而盡:“再來!”

    “好。”烏鴉點頭,黑暗再次襲來。

    “殺掉,全部,一個不留。”

    他聽見了教官的聲音,頓時笑了,自靴筒中抽出了匕首,輕巧地從右邊隊友的脖子上劃過,斷裂的脖頸中噴出鮮血,將飛舞在空中的塵埃染成了赤紅。

    時間彷彿凝固了。

    就在那一瞬間,槐詩拔槍,手槍連發,對準前後左右的隊友,連連扣動扳機,一團又一團的腦漿炸裂了。

    但很快,他又被掃死了。

    “你需要講究一些策略。”烏鴉說,“理論上來說,你有無傷全殲他們的可能,但我需要提醒你一點,你所讀取的是紅手套的記錄,也就是說,發生了什麼,每個人會做什麼,都是出自他曾經的主觀判斷,明白麼?”

    “不太懂。”

    “沒關係,很快你就會懂的。”烏鴉收回視線,“再來?”

    “好! ”

    槐詩再次睜開了眼睛,從車廂裡,在教官的命令中微微地扭動著身體,緩緩地活動著脖頸,檢查著身上的裝備。

    軍刀一柄,手槍一把,自動步槍一把,防彈衣和對講機,還有幾個插在快速反應背心上的彈夾。

    以及一顆鐵石榴。

    掂量著手中那個沉甸甸的東西,槐詩迎著隊友們看過來的視線,微笑了起來,尾指悄悄拉掉了那一枚圓環。

    輕聲倒數。

    三,二,一。

    就在那一瞬間,他飛身扑出,撞在了後車廂的門,整個人狼狽地跌出了疾馳的車外,滾落在地,被路邊的荊棘和灌木扎了滿身的刺,雙手劇痛。

    可很快,他就听見身後傳來的轟鳴。

    疾馳在路上的運輸車陡然一震,平白從地上跳起了幾十厘米,緊接著,鐵盒子像是吹起一樣膨脹起來,從破碎的裂口中噴出了血紅的火。

    很快,在焚燒之中扭曲變形,翻滾著停止了。

    槐詩從地上爬起,在烈日地暴晒下劇烈地喘息,可很快,他就看到了,燃燒的殘骸中,扭曲的鐵門猛然發出尖銳的聲音。

    被一隻腳踹開。

    副駕駛的席位上,面色肅冷的教官緩緩地從其中走出,冷眼睥睨著槐詩錯愕的樣子。明明應該是普通人的樣子,身上也沒有什麼源質波動和聖痕的痕跡,他卻在劇烈的爆炸之中活了下來,甚至沒有掉一根毫毛。

    “發生了什麼,每個人會做什麼,都是紅手套的主觀判斷,就是這個意思,對吧?”

    槐詩忍不住笑了起來,嘲笑紅手套那個傢伙,“你心裡究竟對你的教官有多大的心理陰影?”

    否則的話,那個明顯不過是常人的教官又如何在手榴彈的爆炸中毫髮無損?

    這個傢伙,難道以為自己的教官是什麼打不死的鐵金剛麼?

    “真沒想到啊,7794。”

    教官漠然地看著他,緩緩地扭動脖頸,手指輕輕地敲著捆在腰間的鞭子手柄,發出令槐詩此刻身體驟然緊張起來的聲音。

    噠噠噠……

    那手指敲在鞭子上的聲音,就是受刑和處罰的標誌。

    一次折磨,兩次重傷,然後再沒有第三次了。

    不知在操場上見過多少次自己的同伴被鞭撻致死的場景,槐詩竟然感受到了紅手套殘存的絕望和恐懼,反抗意志迅速地開始瓦解。

    教官走上前來,俯視著雙股顫顫地對手,伸手,按著他的腦袋。

    扭。

    卡啪!

    槐詩的脖子斷了。

    嘭!

    槐詩憤怒地睜開眼睛,一拳敲在桌子上,“孬種!”

    不知道是在罵紅手套還是在罵自己,畢竟在無數次訓練的回憶之中,他已經深刻地領會到了教官的冷酷和殘忍。

    “看來你已經領會到了主觀記錄者的局限性了吧?”

    烏鴉詭異地笑著:“無法將視角從自我的恐懼和迷茫中超拔而出的人,就無從作為絕對的客觀者記錄一切。

    不過這正是記錄體驗的美妙之處,讓你擁有了能夠超越被記錄者的可能。”

    “怎麼做?”槐詩問。

    “很簡單啊。”烏鴉說,“打爆一切就好了,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有什麼在阻攔你,你只要用自己的方式將他們全部搞定就oK了。

    不論多難的街機都存在著被暴機的可能,一幣通關不過是基礎中的基礎而已,相反,速通和無傷才是追求——”

    她停頓了一下,笑容狡黠:“怎麼樣,感覺難的話,需要作弊器麼?只要在命運之書的記錄之中,哪怕你想要將自己修改的像是神明一樣無所不能也輕而易舉哦。”

    “免了。”

    槐詩休息了一會之後,感覺自己的精力恢復的差不多了之後,揉了揉隱隱發痛的額頭,準備開始,卻看到烏鴉遞過來的一根捲菸。

    “看在你這麼有骨氣的份兒上,免費贈你一個藍瓶吧。”
mk2258 發表於 2019-4-28 10:23
第四十六章天降正義





    槐詩愣了一下,嗅了嗅那一根手工捲菸,甚至沒有煙蒂,裡面好像放了什麼香料,聞起來神清氣爽。

    “金屬強化軀殼,熏香補益靈魂。”烏鴉淡定地說,“以後你會習慣的,但注意不要沒事兒拿來HIGH,成癮就會很麻煩。

    除了極少數的千年香之外,其他大部分熏香都是通過刺激源質實現振奮效果的——就好像升級版的紅牛和香煙,濫用的話就很容易變成白痴。”

    槐詩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片刻之後,他看著指尖消散的源質之火,扭了扭脖子:“再來。”

    於是,黑暗襲來。

    很快,他再次睜開眼睛,嘆息了一聲:“繼續。”

    烏鴉點頭。

    漫長的下午就在不斷地重複之中過去了,直到他最後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一片漆黑,萬籟俱寂。

    “要休息一會麼?”烏鴉問,“畢竟也到了極限了吶。”

    “再來一把。”

    槐詩終於體會到了重度遊戲沉迷者們的苦惱,揉著眉心,打了個哈欠:“我快抓到訣竅了。”

    “好啊,那麼,最後一把?”

    “最後一把。”

    槐詩點頭。

    於是,隨著一陣恍惚,他從車廂裡睜開眼睛,靜靜地傾聽著來自前面的命令,不發一語。

    甚至抓緊了最後的時間,閉上眼睛睡了一會兒。

    “到了叫我哈。”

    他拍了拍身旁隊友的肩膀,親熱無比。

    過了不久,汽車停在了村莊之外。

    他被粗暴地踢醒。

    槐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狼狽地起身,跟在隊友身後出發了。就在草叢中的短暫潛伏裡,他忽然拍了拍前面那個人的肩膀。

    隊友不快地回頭。

    然後看到了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握著匕首,捅進了自己的喉嚨裡,橫揮。

    “再見。”

    槐詩輕聲呢喃。

    血色浸潤了乾涸的大地和野草。

    荒蕪大地之上,他匍匐著,摸索向另一個隊友的方向,動作飛快。爬行的時候就四肢並用。

    就像是在荊棘中爬過的蜘蛛那樣。

    一個又一個的,根據對講機中報點的信息,享受著痛擊隊友的快感。

    這種背後捅刀的二五仔的體驗著實令人感覺到愉快,槐詩竟然覺得自己開始熟練了起來。

    這樣美好的時光一直持續到前方傳來了A隊開始交戰的槍聲為止。

    他嘆了口氣,聽到對講機中發出的警報,已經有人發現了不對,畢竟有四五個人已經超過五分鐘沒有應答。

    看來是再混不下去了。

    他搖了搖頭,坐在地上,拔出了幾個小石榴的插銷,在手裡掂量了幾下之後,奮力地投了出去。

    遠處不斷地傳來了爆炸的轟鳴。

    有槍聲響起,身旁的灌木被子彈打的像是暴雨中的野草,不斷地顫動著。

    槐詩嘆了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從隊友們的屍體上站起來。他的製服已經被友軍的血染成了猩紅。

    屁股上都紅了一大塊。

    “怎麼跟猴子得了痔瘡一樣的?”

    槐詩自己吐槽了一句,端起了步槍,向著槍聲傳來的方向走去,大聲地呼喊:“別開槍,自己人!”

    然後對著那些愕然地面孔扣動了扳機。

    毫無抵觸地掃光了一個彈夾,然後又一個彈夾,肩膀上中了一槍,好像是被鑿子開了一個大洞一樣,劇痛之中,似乎已經感覺不到左手了。

    “過分了啊老鐵,手怎麼又斷了?”

    槐詩無奈地嘆息,“單手換彈夾我還沒學過誒。”

    丟掉了手裡的自動步槍,他拔出了手槍,向著村莊走去。

    “7794!你在做什麼!”對講機里傳來了憤怒的吼聲。

    “自然是痛擊我的隊友啊,朋友你不知道嗎?我選黑百合,你選半蔵,我們可以一起重建帝國。”

    可對講機裡卻沒有聲音,只有陰沉的寂靜,直到教官冷漠的聲音響起: “任務變更,清除7794。”

    被集火了。

    “別這麼快下決定啊。”

    槐詩嘆息,在頻道被切斷之前,他抬起對講機,試探性地講:“我覺得我還可以被搶救一下。”

    啪!

    槐詩下意識地歪頭,看到手中拋出的對講機在空中爆開成一團垃圾。

    狙擊手的子彈。

    在死亡預感的強烈提醒之下,他匍匐著,迅速爬進了村莊中錯綜複雜的小巷,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腳步聲。

    他心裡默默的數著數。

    原本的車廂裡,左邊有七個是B隊,右邊有六個是A隊,連帶自己,有十三個人。

    而在二五仔的背刺之下,如今B隊七個掛了六個,已經全軍覆沒。按道理來說,磁帶B面放完放就得A面,可現在A面還沒放,槐詩覺得自己就要被A面放了。

    幸好位置已經距離不遠。

    他比劃了一下方向,抬起手槍把前面露頭的冒失鬼點了名,倒地之後順手補了兩槍,推出彈夾看了看,子彈還有六發,正好一人一發……才怪,他又不是什麼神槍手,在這種混戰裡,六發能打中一個人就已經是走狗屎運了。

    他或許可以試試用五發胡亂掃射,如果這五發不能正好把對面六個人打死(有一發正好一穿二)的話,那麼剩下的一發就可以給自己一個痛快。

    一個剛烈的死,不受折辱,聽著簡直太浪漫了……

    遠處腳步聲漸進了,他蹬了兩步翻牆跳出了小巷。經歷了這麼多次的死亡輪迴之後,他已經掌握了一些規律。

    和如今那些VR遊戲的惡意關卡設計相比,這種只要背板就可以降低難度的設定簡直仁慈了不要太多。

    然後,在牆後的院子裡,他又一次看到那一雙驚恐的眼睛。

    那個佝僂的女人依舊地在看著天空。

    眼神呆滯。

    徒勞地想要將兩個瘦小的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後。

    可她們現在都已經死了,倒在地上,身上帶著彈孔和血。塵埃從風中落下來,蓋住那幾雙空洞的眼瞳。

    “怎麼又是你們啊。”

    槐詩愣了一瞬,撓了撓頭髮,還想要說什麼,可是卻不知道究竟說什麼才好。明明知道這裡是記錄,這些都是虛假的NPC,可依舊卻一種難以言喻的慚愧。

    這不是遊戲。

    “對不起。”

    槐詩低下頭,不敢再看那一雙被塵埃覆蓋的眼睛。

    他說,“我這就出去。”

    奮力撞開了大門,槐詩衝進了道路,迎面將槍膛捅進了一個對手的眼眶裡:“去死——”

    崩!

    一團血漿從那個人的後腦上崩出來,他來不及再看四周,亡命奔逃一樣,踉踉蹌蹌地想要距離那個院子遠一些。

    可是卻始終忘不了那一雙眼睛。

    當他開始將這一切當做遊戲的時候,那些記錄中無數的死亡又將他從美夢之中驚醒了。這並不是遊戲,這是記錄,曾經的歷史。

    曾經發生在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中的歷史。

    微不足道的屠殺和微不足道的死亡。

    他們都已經死了。

    那些失去光彩的眼瞳漸漸地被塵埃覆蓋,掩埋,被遺忘,甚至沒有被人們銘記的資格……

    槐詩踉蹌地狂奔著,在夾縫裡疲憊地向前。迎面踹開了一扇門之後,終於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房間裡,那個蜷縮在角落中的老人像是被嚇到了,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東西。

    “鬆手。”

    槐詩靠著門框,喘息著,抬起了手槍:“把那個,給我。”

    那個人說了一句什麼,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被槐詩壓制,匍匐在地上。

    “謝謝。”

    槐詩喘息著,扛起那東西,踉蹌地後退了兩步,轉身準備離去,可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向身後喊了一聲:“放心,我會救你們的。”

    沒有人回應。

    這個村子裡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他一個人都沒有能救。

    媽的……

    槐詩抬起手臂揉了一下眼角,低聲罵了一句:“媽的……”

    緊接著,他聽見庭院裡的大門破碎的轟鳴,自動步槍的聲響像是暴雨一樣地響起,犁過了每一寸空間。

    槐詩蜷縮在石磨的後面,傾聽到頭頂碎石飛迸的聲響。

    深呼吸,努力地在硝煙地味道里平復了一下心情,緊接著,槐詩起身,扛起肩上的RPG,努力地向著他隊友們露出自己最燦爛地笑容:

    嘿,你們好嗎?

    然後,他扣動了扳機。

    “——Justice, rains from above!!!”

    轟!

    劇烈地震盪和衝擊之中,烈火和濃煙沖天而起。沸騰的血霧瀰漫著,隨著塵埃一同舞蹈,最後化作細碎的雨,落在了牆上和地上。

    還有槐詩的身上。

    寂靜重新到來。

    槐詩拋下了手中的發射器,越過了一片狼藉的庭院和街道,走向村莊地中央。

    走向了那個等待那裡的那個男人。

    似是錯愕於這個結果,背著手佇立那裡的教官愣了一下,很快,抬起手摘下了臉上的墨鏡,丟在了地上。

    “雖然都是一些半成品,但竟然全滅在這裡……真沒想到你這麼帶種啊,7794。”

    那一雙灰色的眼瞳冷冷地凝視著槐詩的臉,緊接著,向著少年勾了勾手指,“看來,我有必要給你再上一課了。”

    “彼此彼此。”

    槐詩扭了扭脖子,丟掉了槍套和身上礙事兒的快速反應馬甲,單手拔出了軍刀,擺出了和對方截然不同地架勢。

    不同於羅馬軍方的搏擊術,那赫然是來自東夏的經典姿態,甚至是那種就連教官都險些沒有認出來的入門款。

    “來。”

    槐詩咧嘴:“看我用軍體拳打爆你。”

    “很好。”

    教官好像明白了什麼,臉色漸漸鐵青,渾身的骨節摩擦,發出低沉的聲音:“很好,7794 。

    我保證,在你死之前,你會體會到——什麼叫地獄!”
mk2258 發表於 2019-4-28 10:23
第四十七章心毒





    那一瞬間,破碎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風聲呼嘯。

    伴隨著揮拳,他的右臂驟然膨脹,那些跳動的肌肉束像是充氣一樣的放大了,轉瞬間無數虯結的肌肉幾乎將他的胳膊放大了數倍,顯露出近乎畸形的猙獰姿態。

    隨著槐詩的躲閃,那一拳轟在地上,整個廣場都陡然一震。

    好像承受了戰車主砲的轟擊那樣。

    這究竟是在主管記錄之下紅手套曾經的恐懼所帶來的變化呢,還是其他的什麼?

    槐詩已經沒有興趣知道了。他死在教官這種形態之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子彈、槍械和炸藥,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就好像夢魘在噩夢中一樣。

    在曾經的紅手套的記憶中,這個殘忍地將他鍛造成兵器的教官幾乎就是無法打敗的象徵,力量被人為的放大了,像是怪物一樣。

    倘若不是紅手套可以無比確定這個教官只不過是常人的話,槐詩猜測此刻教官的變化恐怕就是搖身一變,長出蝙蝠翅膀和山羊犄角,隨手搓禁咒開始毀天滅地。

    萬幸,只是這種程度的變化,對於槐詩而言,還不算太誇張——

    他伸手,沾著地上的血。

    圈禁之手!

    這是他第一次在記錄中嘗試這個剛剛掌握的技巧。

    伴隨著源質之焰從指尖升騰而起,那些血近乎沸騰一樣地擾動起來,不斷地有灰色的氣息自其中蒸騰而出。

    不知道多少人的屍骸和鮮血中升騰起濃霧一樣的劫灰,將整個廣場都籠罩在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靈魂會被白銀之海命名為【圈禁之手】這種奇怪的名字,但它的本質槐詩一清二楚,是各個大類之中相對比較罕見的轉化類型,而且是橫跨靈質和物質兩大系。

    而范圍是源質與鐵。

    也就是說,他可以將靈質之中代表靈魂基礎的源質和物質之中存在數量最為廣泛的鐵質之間搭起一座橋樑,實現兩者之間的任意轉化。

    可以說是用途廣泛。

    那一把無形的斧,就是槐詩將自己七年以來所積蓄的不安和殺意寄託與源質之中,將其轉化為鐵時所誕生的武器。

    而現在,槐詩以圈禁之手為基礎,再次嘗試著將外界的散逸源質進行轉化。

    於是,無數細碎到肉眼難辨的鏽蝕鐵砂自血中升騰而起。

    那是破滅的精粹。

    死亡所凝聚的劫灰。

    伴隨著乾涸的風與塵埃,它們寄託在刺鼻的血腥和硝煙的味道中,迅速升騰,轉瞬瀰漫開來。

    將所有的絕望和痛苦平均地施捨給了一切。

    那一瞬間,暗霧之中傳來嘶啞地咆哮和怒吼,颶風呼嘯擴散,可是卻吹不散那介於源質和物質之間的霧氣,一個猙獰的黑影向著槐詩狂奔而至,一拳轟下!

    槐詩側身躲閃,右手中的匕首橫揮,在那一隻巨大的畸形手臂上留下一道慘烈的傷痕,緊接著,匕首調轉,向著教官的脖頸刺下!

    崩!

    匕首沒入了他抬起的手臂上,碰撞在骨頭上,那聲音簡直像是鋼鐵和鋼鐵碰撞。

    感覺到宛如凶獸一般粗重地呼吸聲自教官地胸腔之中勃發,如此狂暴的力量所帶來的喘息令他將空氣中的劫灰大口地吸入了體內,於是在痛苦和絕望的刺激之下,那怒意越發的瘋狂。

    像是野獸一樣。

    “怎麼樣,你親手造就的絕望感覺起來如何?”槐詩死死地握緊軍刀,隔著那一條畸形的手臂,凝視著他的面孔。

    笑容嘲弄。

    “——我已經習慣了,你呢?”

    嘭!

    巨大的手臂橫掃而過,竟然發出了擊垮空氣的低沉轟鳴,颶風幾乎將槐詩吹出了三步的距離,可緊接著,槐詩卻再度撲上,向著那個本來不可能戰勝地教官。

    笑意猙獰。

    他感覺自己好像喝醉了。

    就好像同時他感覺到了深沉的恍惚,又同時無比地清醒,緊接著,他感覺到了狂熱。

    那是某種難以言喻地自由。

    就好像在極度的憤怒之後所迎來的釋放。

    當他呼吸的時候,便將空氣中的劫灰捲入了肺腑,吸入了死者的痛苦,和他們的絕望融為一體。

    就好像和無數的死亡結合。

    他從記錄者和被記錄者變成了記錄之一。

    他能夠同一時間感受到那無數次死亡所帶來的痛苦,也沉浸在屠殺施虐中死去的絕望中。

    就好像那些人的靈魂和他並肩佇立於此。

    於是,那些虛無地死亡化作了火焰,在他的胸臆之間沸騰著,混合了他的憤怒,他的不甘和他的意誌之後,化作了莫名地衝動,自內而外地爆發,將他吞沒,催促著他去面對自己的對手,去降下懲戒,帶來真正的死亡!

    於是,在圈禁之手的緊握之下,那灰色的火焰自刀鋒之上升騰而起——那是遠比劫灰要更加灰暗的和蒼白的色彩,自無數絕望和痛苦中所再度淬煉、再度提取、再度昇華而出的純粹之物。

    純粹之毒。

    那是自死的記錄中所擷取的毒害物,極盡凝練的劫灰所凝聚成的死亡,雖然對肉體沒有任何殺傷力,可一旦沾染,毫無疑問將會為受創者的精神帶來絕無虛假的死亡之苦,像槐詩曾經無數次地體驗的那樣。

    那一瞬間,命運之書上的字跡悄然變化,不止是等級在迅速飆升的【軍體拳】,就連【圈禁之手】的靈魂介紹之下也悄然浮現了新的分支,那是足以被它所認可的靈魂應用。

    ——【心毒】!

    “對的,就是這樣,去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烏鴉凝視著記錄中那個沉浸在瘋狂的少年,似是愉悅地笑了起來:“去代表死亡,去向這黑暗峽谷中的野獸大施報復!

    這便是你的天命啊,槐詩,最後的天國守衛者……”

    那一瞬間,槐詩的匕首斬落。

    畸形的教官痛苦咆哮,巨大的手臂砸下,好像砸斷了槐詩原本就感覺不到的左臂。他根本沒有任何的動搖,依舊在近乎忘我地步步向前,在近在咫尺地端詳著那一張扭曲的面孔。

    漆黑的眼瞳之中充盈著純粹的黑暗。

    緊接著,軍刀再次斬落!

    崩!

    明明是輕巧的軍刀,此刻在圈禁之手的掌握下,斬下的時候卻發出了沉重的破空聲,好像是沉重的斧。

    不可思議地重量從其中浮現,伴隨著槐詩的揮灑,一次又一次地將敵人的肌腱斬斷,血肉拆分。

    骨骼破碎的聲音像是在巨斧之下破碎的薪柴。

    教官咆哮,握緊拳頭,巨大的五指張開,抓向了他的臉,可下一瞬間,隨著軍刀的劈斬,那泛著鐵色的手掌竟然從食指和無名指之間被斬斷。

    變成了兩截。

    刀鋒深深地楔入了他的手腕之中。

    劇烈的痛苦中,他看到槐詩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縱聲嘶吼,向前!

    雷鳴聲迸發!

    隨著那一把軍刀驟然地破碎,源質之火自其中湧現而出,化作了利刃的輪廓,寸寸向前,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地將那一整條手臂從正中間分做均勻的兩端!

    緊接著,燃燒地匕首再次抬起,斬落!

    畸形的手臂自從教官的肩膀之上墜落在地,鮮血自從裂口之中噴湧而出,落在無數次撒過鮮血的廣場上。

    和那些痛苦的老者,絕望的女人,懵懂的孩子,和他們的血匯聚在一處,在荒土之上化作了同樣昏暗的暗淡色彩。

    教官奮力地推開他,卻穩不住身體,踉蹌後退,倒在地上。

    可槐詩在向前,喘息著,踉蹌地跨過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從一雙雙無神的眼瞳前面走過,將染紅的輪廓留在他們逝去的神采之中。

    “拜你所賜,我終於搞明白了一件事——”

    他輕聲呢喃著,猛然抬起腳,踩在了教官的胸前,將他重新壓制在地上,任由他徒勞地掙扎。

    最後,抬起了匕首,遙遙對準了他的脖頸。

    “我之所以選擇成為昇華者——”

    就好像道別一樣,槐詩鄭重地凝視著那一張扭曲的面孔,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就是為了砍掉你這種王八蛋的狗頭!”

    那一瞬間,隨著刀鋒的斬落,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鮮血自那一具無頭屍骸的脖頸之中噴湧而出,順著裂口,灌入了乾涸的荒土之中,為這一片死去的大地帶來難得的浸潤,留下了一絲能夠等待來年花開的奢望。

    緊接著,槐詩看到整個世界動搖起來。

    萬物破碎。

    他沉入了黑暗之中,很快,又從椅子上醒來,只感覺自己汗出如漿,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樣,難受的要命。

    可不知為何,內心卻覺得平靜而滿足。

    就好像自那剛剛虛偽的報復之中得到了報償一樣。

    “恭喜破關。”

    烏鴉站在桌子上,端詳著他的摸樣,“可有所得麼,槐詩?”

    “……”

    槐詩沉默,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他終究什麼都沒有能夠做到,那算不上什麼拯救,也不能算是複仇。

    或許早在十幾年前,那一切就已經結束了,他所做的,只不過是看原本的劇情不爽,撕了原作,自己寫了一篇同人而已。

    又能獲得什麼呢?

    沉思片刻之後,他輕聲笑起來:

    “一場美夢吧,至少有始有終……”

    說著,他撐著桌子,緩緩起身,看到原本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匕首,便忍不住拿起來,在手中隨意地把弄了兩下,又丟回了桌子上去。

    “至於其他的,就當是聊以慰藉的彩蛋吧……”

    說罷,他不在去看其他,轉身走向樓上。

    熬了一整天之後,他感覺自己已經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快要困死過去了。

    這世上再沒什麼會比一場徹底的昏睡要更加美好了。

    如果有,那就睡兩覺。

    “早點睡吧。”

    他揮了揮手,關上了臥室的門。

    烏鴉目送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回過頭來,看著桌上。

    在檯燈的微光下,那一把廉價包郵的匕首隱隱泛著鐵色,正釘在長桌龜裂剝落的漆面上,拉出一道修長的陰影。

    而刀尖所釘的位置上,赫然顯露出一道的慘烈疤痕。

    宛如斧劈。

    “晚安,槐詩。”

    睡吧。

    烏鴉展翅,向入窗外朦朧的夜色中去了。

    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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