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52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29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北府男兒不為奴

  劉穆之的臉色一變,沉聲道:「寄奴,你冷靜點,現在的京口不是以前,不是玄帥微服私訪,要組建北府兵的時候了,這些賭坊,也是朝廷允許開張的,虎狼當道,京口已經不再象以往一樣享有特權,所以,你必須到京城,到皇帝的身邊,成為他的左右手,掌握權力,這樣才能隨心所欲。」

  劉裕的眼中殺機一現:「那要多久?五年?八年?十年?要我明知我們京口的同袍,戰友,兄弟們,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賭坊騙得一無所有,傾家蕩產,然後賣身為奴隸,到那格鬥場中去用血肉之軀與虎狼搏鬥,只為那些世家權貴們一笑嗎?」

  劉穆之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但現在的形勢就是如此,那成百上千淪為格鬥士奴隸的兄弟們,不是你現在所能救,這本身就是會稽王,王國寶這些人想讓京口屈服,使北府軍聽命於他們的一種辦法。你真的想解救兄弟們,那不如先找王鎮軍,向他陳述此事,他正好這回來京口巡視,就是想像玄帥當年一樣結好這裡的兄弟,以後肯甘心為之效力。」

  劉裕咬了咬牙:「胖子,你這些年來一直跟在王鎮軍身邊,難道這些事情,你沒有向他提過嗎?」

  劉穆之的臉色微微一變,歎了口氣:「怎麼會沒提過,他也試著去向皇帝進言過,但皇帝說,國法如此,作為國君,他得一視同仁,京口以前的特殊來自於為國能提供打勝仗的士兵,但鄴城之敗,若是再讓京口這裡特殊化,只怕別的地方百姓人心不服,他身為國君,需要做的是一個公平,既然在別的地方能開賭場,那在京口沒理由不開。」

  劉裕冷笑道:「聽聽,這就是我們的國君,我們的大臣們最後討論出來的結果,別的地方能出這樣優秀的將士嗎?能出大敗百萬秦軍的強兵嗎?嘴上說一視同仁,為什麼別的地方的百姓沒有多少是輸到給抓去格鬥場作奴隸的?」

  劉穆之歎了口氣:「只怕聖上也是給會稽王他們蒙蔽了,現在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們,都以到戲馬台下注打賭為樂,賭資巨萬,而只有最強壯的北府壯士,才能打出那種精彩的格鬥,甚至可以生搏虎狼,讓人如癡如醉,就連皇帝和會稽王自己,也有時去看那格鬥,印象深刻呢。」

  劉裕的雙拳緊握,冷笑道:「既然連我們的皇帝,王爺都自己喜歡這個格鬥場,甚至為此捨不得禁了這個京口的賭場,說明他們也知道,有這些賭場在,就有格鬥場的好戲看,那我更是得陪他們玩玩了。」

  劉穆之的臉色一變:「寄奴,你別亂來,你若是砸了那些賭場,在這裡鬧事,只怕連王恭現在也保不了你。」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堅毅:「我相信,北府軍的兄弟,會永遠與我同在的,胖子,這事我已經決定了,明天你想辦法讓瓶子他們不要跟來,此事,我不要連累任何人!」

  劉穆之歎了口氣:「你可要想好了,這回你剛回來,甚至還沒有向朝廷解釋過,你的這次回來,過去幾年發生了什麼,若是給那些恨你的人抓了把柄,刻意陷害,皇帝這時候又想整肅北府軍紀,當年你的前程盡毀。」

  劉裕哈哈一笑,朗聲道:「今天的我,和十年前一樣,心中只有國家,只有北府兄弟,什麼功名富貴,權貴得失,都不在我心上,誰如果阻我北府,壞我國事,不管他是皇帝,還是那些個陰影中的世家,我都不會退縮,會與之鬥爭到底!」

  劉穆之咬了咬牙:「好吧,看來你決心已定,我能為你做點什麼,要不要我緊急聯絡王夫人,甚至去聯絡黑手黨,他們這時候也許能幫上忙。」

  劉裕擺了擺手:「不用,我所為之戰鬥的,不是那些世家,而是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最後能幫到我的,也是這些生死與共的兄弟,我離開了三年,京口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京口,明天,我要讓這一切,回到從前!」

  幾聲雞叫聲,從遠處的村莊裡響起,天邊吐出了一抹魚肚白,緊跟著,附近十里八鄉的公雞,紛紛高亢,引得一片片的共鳴,劉裕深深地吸了口氣:「胖子,回去等我的消息吧,不要做任何的串聯,不管我發生什麼事,都要保持鎮定,絕不能為我一個人,給那些奸人落下我們北府軍聚眾作亂的口實,這點,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劉穆之突然笑了起來:「你這又是兵行險招,我明白了,那些個黑手黨也好,道子黨也罷,都為你這次回歸,作了各種準備,或拉攏,或陷害,但他們不可能想到,你會主動出擊,從他們的賭博和格鬥場入手,反過來破局,很好,看來你這幾年在北方,真的沒有白歷練,我相信,這回你也能跟在戰場上一樣,逢凶化吉,遇難呈祥的!」

  劉裕笑了起來:「還是你明白我,我並不會做沒把握的事,這回,我要讓京口,重新成為京口人的地盤,不會給任何外來的勢力所操縱,控制!」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人皮面具,蹲下身子,開始往臉上套弄起來,當他再站起身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面黃肌瘦的農人打扮,而身形也足足縮小了一號,若不是這身勁裝,誰也不會懷疑他會是個剛剛下地的農夫。

  劉穆之滿意地點了點頭:「寄奴,你的這手易容術,當真越來越純熟了,不用鏡子就能做到,也是如此地逼真,什麼時候,我要跟你多學學呢。」

  劉裕笑著在大步向著銀勾賭坊的方向走去,他的聲音遠遠傳來:「麻煩給我家愛親傳個話,這次的事情,叫她別參與,別衝動,我現在唯一的弱點,就是她了,讓她一定不要輕舉妄動!」

  當劉裕的身形消失在遠處的小鎮時,一邊的草叢中,緩緩地站起了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農婦的打扮,仍然掩不住她那絕美的容顏,可不正是慕容蘭,劉穆之沒有回頭,輕輕地歎了口氣:「他的話,你都聽到了嗎?你的男人,就是這樣地讓人無法捉摸,現在連我也猜不透他了。」

  慕容蘭的嘴角邊勾起一個迷人的酒窩,眼中閃過一絲崇拜之色:「這才是值得我愛的男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0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少年誤入銷金窟

  天明,辰時,銀勾賭坊。

  和多年前相比,這裡更大了,更氣派了,原來兩層樓的賭坊,占地一宅左右,現在比原來大了三倍,甚至連週邊都圍上了白色的圍牆,高高的,門口蹲著兩隻貔貅獸石雕,張牙舞爪,沒文化的京口老粗們,會以為這不過是尋常的石獅子,但是有點文化底子的人,看到這個隻吃不吐的神獸,只會暗自歎息,確實,作為賭場的鎮宅獸,這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一個中等個子的瘦小農人,扛著一把鋤頭,在賭坊的門口來回逡巡著,雖然剛過辰時,但是這個京口城裡,只有賭場和其他的所有店鋪是不一樣的,這裡可以通宵達旦,從不歇業,不停地有人成群結隊地出來,又時不時有些一臉懊惱的人,搖頭歎氣地從裡面出來,就這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起碼有三四個人進去時還是穿得整整齊齊,腰上纏著的褡褳鼓鼓囊囊,過一會兒後卻是赤著身子,只穿著條底褲,心有不甘地給人從裡面推了出來。

  這個農人打扮的,正是易了容後的劉裕,他在這裡已經觀察了有一陣了,進去的人中,不乏一些熟悉的面孔,而那些站在門外值守的護院打手們,也有不少是北府軍的熟人,多是跟隨劉裕,諸葛長民的手下,他甚至還看到諸葛長民的那個肌肉發達的二弟,諸葛黎民,從裡面大搖大擺地出來晃了一圈,其人身著綾羅綢緞,一身的富貴,與那些衣不蔽體,輸個精光的北府兄弟們相比,已經明顯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一個輸得只剩條犢鼻褲的傢伙,給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們架著,生生地從賭坊裡扔了出來,撲通一聲,摔在了門外的地上,幾條看門護院的大狼狗,對著他就是一陣狂吠。

  這個漢子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就蹦了起來,可見這傢伙一身的功夫,這從他身上那鼓鼓囊囊的發達肌肉也可以看出,即使是劉裕在後面見到,也不免暗地裡喝了一聲好。這會兒他才看得清楚,這不過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黑色臉龐,濃眉在眉心上連到了一起。

  諸葛黎民的眉頭皺了皺,轉過了身,對著這個一字濃眉的少年,冷冷地說道:「劉鐘,怎麼著,輸光了錢,不服氣,想耍賴是不是?」

  劉裕一下子腦子裡靈光一現,他想到了,當年去長安奪玉璽時,曾經路過滎陽,救下了王懿兄弟二人,還有一個叫劉鐘的少年,祖籍彭城,當時說是要去青州投奔親戚,小小年級就膽色過人,想不到多年不見,竟然已經長得如此強壯了,真的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劉鐘從地上跳了起來,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土,一邊沉聲道:「你們出千耍賴,不算好漢,把騙我的錢還我!」

  諸葛黎民的臉色一沉:「劉鐘,你胡說些什麼,這可是官營的賭坊,童叟無欺,你說耍賴,可有證據?」

  劉鐘冷笑道:「你們,你們玩色子的時候,最後會大吼一聲,這一吼,色子就會滾一滾,變成你們想要的顏色,難道這不是出千?」

  諸葛黎民冷冷地說道:「哪個賭錢的不會吆五喝六,哪個賭錢的不會嚎上幾句?你運氣不好,輸了就說是別人出千,那你也可以跟著吼一個唄,小兄弟,賭場的規矩,捉贓要來個現的,你現在輸了錢才說有問題,是不是太沒規矩了?咱們都是北府兵,得講理對不對。你想憑著自己當了幾天兵的身份,就強壓賭場,誣人出千嗎?」

  劉鐘滿臉通紅,咬著牙,恨恨地說道:「我不信,你們這樣贏了多少京口老鄉了,難道運氣永遠是你們好嗎?」

  諸葛黎民哈哈一笑:「劉兄弟,這賭錢嘛,有時候有人走運,有時候就是倒楣,哪有一直倒楣或者是一直走運的人呢?今天你手氣不濟,明天再來就是,回去吧。」

  劉鐘恨恨地一跺腳:「不行,今天我,我把給我娘看病的錢都輸了,這可是救命錢,諸葛,諸葛二哥,你行行好,跟櫃裡的掌事說聲,就算,就算我欠了錢,明天還,成不。」

  諸葛黎民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是你的事情,與我何干,劉鐘,看你是北府的兄弟,才讓你廢話了這麼多,你別不識相,在這裡妨礙我們做生意。」

  他說著,眼中凶光一露,一揮手,十餘個護衛從院裡躥了出來,個個持刀立棒,橫在胸前,擺出了迎戰的架式。

  劉鐘悲憤之極,仰天大笑:「看看,看看,這就是我們北府的兄弟?王浮,劉半林,你們都跟我一個隊的,就這麼忍對我下手嗎?」

  兩個壯實的護衛慚愧地低下了頭,一個叫王浮的歎了口氣:「劉鐘,我們也跟你一樣,前不久在這裡輸光了錢,欠了一大筆債,沒辦法,只能留在這裡當護衛還錢了,你要是實在缺錢,乾脆也留下來當護衛吧。」

  劉鐘一跺腳,吼道:「不行,你們家裡還有兄弟,我家就我這一根獨苗,我在這裡,我家老母怎麼辦?今天我就是出來給她抓藥的,買不起才會來這裡碰碰運氣!」

  諸葛黎民冷笑道:「劉鐘,這些是你的事,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這裡是賭坊,不是粥棚,不是膳堂,你若是缺了錢,可以找同鄉接濟,也可以找北府軍的老弟兄們借錢,看在你我曾經穿同一身戰袍的份上,我可以現在讓你走,你若再在這裡糾纏不休,當心我送你去見官!」

  一陣笑聲從賭坊之中傳來:「哎呀呀呀,這又是何必呢?劉鐘兄弟,你要給老母抓藥,早說嘛,何況來這裡借這賭債?」

  隨著這陣笑聲,只見門中踱出一個強壯的漢子,一身的珠光寶器,活象個鄉下土財主,可是綢緞衣服卻掩飾不住他那發達的肌肉,走起路來,仿佛隨時要把這身衣服給撐破,可不正是諸葛三兄弟的老大,著名的北府軍軍頭,諸葛長民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0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放出長線釣大魚

  劉裕冷冷地看著諸葛長民,從這個傢伙的穿著上看,還有那股子氣場上看,他分明感覺得到,這個昔日同生共死的老兄弟,已經不太像是以前的那個諸葛兄弟了,變得跟刁氏兄弟越來越象,雖然臉上堆著笑容,但看不到一點的真誠。

  可是劉鐘卻沒有看出這些,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之色,說道:「諸葛大哥,您,您怎麼在這裡?」

  諸葛長民笑道:「我現在也是受了劉毅劉司馬的委託,幫忙照看一下這些賭坊,劉鐘兄弟啊,你有所不知,這打仗,可不能沒錢,咱們上次去打鄴城,為什麼兄弟們看到那些金銀財寶就忘乎所以了呢?不就是因為咱們平時窮怕了嘛,提著腦袋掛在腰上出來,不就是為了個富貴,這富貴要是咱大晉,咱朝廷給不了,就只得自己親手去掙,對不對?」

  劉鐘點了點頭:「是這麼個道理,但這個賭坊,跟這些有什麼關係?」

  諸葛長民歎了口氣:「這幾年大晉打仗打得太多了,每次一打,國家就要徵發精壯丁男從軍,這地就沒人種了,劉兄弟,你說,這些年來,咱們出兵打仗,可曾少過一頓飯,虧過你一個饃?」

  劉鐘撓了撓腦袋:「這個,倒是沒有,朝廷在吃穿上,沒虧欠過咱兄弟。」

  諸葛長民哈哈一笑:「這就是了嘛,打仗是又要耗糧,又會讓地荒,朝廷也得有收入啊,你說咱們這麼多壯漢子不去種地,不去生產,那朝廷哪來的錢糧呢?上次咱們鄴城一戰,輸得那麼慘,死了那麼多兄弟,弟兄們,你們說,這仇,咱還要不要報了?!」

  不僅是劉鐘,就連其他在一邊的護衛的北府老兵們,也都大叫起來:「報仇,報仇,報仇!」

  諸葛長民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啊,這血仇,一定要報,只不過,報仇要出兵,出兵要糧草,軍餉,你說咱們這些北府爺們,平時不怎麼交稅,本身就是國家養著,打仗又要吃白飯,還要賞賜,那朝廷這錢哪裡來呢?總不能說為了咱們報仇,就去搜刮別的地方的老百姓吧,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下眾人又是一陣點頭稱是,連劉鐘也說道:「長民哥說的有道理,確實如此,那照你這麼說,這賭坊是朝廷開的,為了北伐來籌錢的?」

  諸葛長民點了點頭:「可以這樣說,開這賭坊的,是本地的刁刺史,而合股的,也有會稽王和王僕射他們,咱們打淝水的時候,這些王公大臣也都是親臨戰場,為國出力的呢,咱們大晉連戰征戰,各地殘破,民眾負擔很重,就是開賭坊也賺不到錢,只有咱們京口,有這麼多立功受賞的將士衣錦還鄉,大家平日裡也空虛寂寞,有個能玩能賭的地方,也是給大家找點樂子,又能給國家賺點錢,可謂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大家說是吧。」

  劉鐘在一片叫好聲中,還是歎了口氣:「理是這麼個理,只是,只是我這錢,是給我娘看病抓藥的,今天我一時心急,在這裡想回本,結果輸了錢,這下我娘可怎麼辦啊。」

  諸葛長民哈哈一笑,從懷裡摸出了一吊錢,上前塞到了劉鐘的手中:「劉兄弟,既然是老夫人要看病的錢,那也別來賭場啊,跟咱們兄弟開個口吱個聲就是,咱們是戰場上的兄弟,你娘就是我娘,娘有病,兒子怎麼能不管呢,這一千錢,你就先拿去,啥時候有了錢再還我不遲。」

  劉鐘激動地滿眼都是淚水,聲音都在發抖:「長民哥,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我就是砸鍋賣鐵,以後,以後也一定會還了你的這錢。」

  諸葛長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小劉兄弟,快去給你娘抓藥吧,錢的事情,咱慢慢再說。」

  說到這裡,他回頭對著諸葛黎民沉聲道:「把小劉兄弟的衣服還給他,咱北府兄弟,不能這樣不成體統,沒點體面。」

  諸葛黎民一臉不情願地回了賭坊,拿出了一件布衣丟給了劉鐘:「要不是他輸紅了眼非要再來一局,這臭衣服我還不想要呢。」

  劉鐘笑著把衣服往肩頭一搭,對著諸葛長民兄弟行了個軍禮,抓著錢,歡天喜地地轉身就走,諸葛長民也跟著行著軍禮,手一直放在胸上沒拿下,諸葛黎民沒好氣地行了個禮,做做樣子,轉頭就對周圍的手下們喝道:「都回去做事,散了散了。」

  賭坊門外又恢復了平靜,本來已經有百十來人在圍觀,這會兒全都交頭結耳,人人都豎著大姆指誇耀著諸葛長民的仁義,而不少人更是義無反顧地走進了賭場大門,只剩下諸葛氏兄弟二人,站在門邊,一邊不停地對著新進進出出的客人們點頭作揖。

  劉裕仍然站在大樹下,冷眼旁觀,這兄弟二人壓低了聲音在小聲地嘟囔著,但以他的耳力,即使是在嘈雜的人聲之中,也聽得清清楚楚,這種耳聰目明,是這些年來每天跟著慕容蘭的鍛煉,不知不覺中,劉裕已經有了一個頂尖探子的視聽能力。現在的他,不僅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更是有鷹的眼睛,狼的耳朵!

  只聽到諸葛黎民恨恨地說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昨天來個王仲德你出手就是一千錢,今天這個劉鐘又是一千錢,要是輸了錢的咱都這樣接濟,那這賭場還開得下去嗎?」

  諸葛長民冷冷地說道:「不要貪一時的小利,王家兄弟,還有劉鐘都不是普通軍士,即使是在北府軍中,也是厲害角色,他們現在涉世不深,稍施小恩小惠,就能拉攏,現在他們來這裡賭錢,不過只是玩玩而已,真要讓他們輸得一無所有,最後只能成為我們的部曲奴僕,還得用點手段。你看著吧,今天我給了劉鐘一千錢,但這藥錢很快就會花完,用不了半個月,他就會再來,到時候,你就可以準備好那個契約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0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諸葛長民失德算

  劉裕的心中一動,只聽諸葛黎民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壓低了聲音:「大哥,還真要讓他們簽那個約?那可是生死契啊,進了格鬥場,能活著出來的可不到三成。」

  諸葛長民冷笑道:「那又如何?格鬥場每天都死那麼多人,就靠些死囚和奴隸,也能跟虎狼搏鬥?你可別忘了,咱們現在的飯,是誰給的,那些貴人在京口這裡開賭坊,又是為了什麼,就靠賺他們每天這幾十錢,幾百錢?」

  諸葛黎民咬了咬牙:「可是,可是劉鐘和王家兄弟他們,都是咱北府戰士啊,不是普通的外人,咱們兄弟可是立過誓約,不能背叛的。」

  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看了看周圍,把諸葛黎民拉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他的眼中凶光一閃:「你昏了頭是嗎?什麼背叛不背叛的,你跟這些人很熟?咱們是同年同批入伍的?他們打過淝水,打過君川,還是打過洛澗?」

  諸葛黎民搖了搖頭:「他們是這兩年新入北府軍的,但就算跟咱不是一批,也都穿著北府軍的軍服啊,也是兄弟。」

  諸葛長民冷笑道:「穿一身軍服就是兄弟,那咱們也別開這個賭場了,本身開這個就是為了黑兄弟的錢,你都在這裡一年多了,怎麼還這麼女人心腸。」

  諸葛黎民歎了口氣:「話雖這麼說,可是,可是平時騙點小錢,跟讓人傾家蕩產,然後,然後簽下格鬥士那種賣身契約,可是兩回事啊,那種是完全沒良心的事,刁家兄弟們做,我們最多不管,可是,可是輪到自己,不能做啊,這太缺德了,以後兄弟們會怎麼看我們?」

  諸葛長民搖了搖頭:「二弟啊,你就是心太軟,這銀勾賭場,本身就不是我們的,咱們只不過是代管,只有三成股份,大頭可是刁家和希樂哥的,現在是他們需要我們弄些厲害角色進格鬥場,要不然,他們可能就得換人做了,咱們家現在全指望這個發財,你是不是想重新回去種田?」

  諸葛黎民黯然半晌,還是歎了口氣:「就沒別的辦法了嗎?哪怕,哪怕讓他們去別的賭場輸錢?這樣也跟我們沒有關係啊。」

  諸葛長民恨恨地一跺腳:「你這蠢材,劉鐘和王仲德他們,為什麼別的賭場不去,要來我們這裡?不就是因為這家打出去的牌號是咱們諸葛家開的嗎,這內部的股份多少,外人誰知道,他們就是看是咱們北府的人開的賭場,覺得不會給騙才會來。刁家的那些個,誰敢把身家都押上去?現在咱們這一家,頂他刁家四五家,不就是衝著咱們的這張臉?」

  諸葛黎民咬了咬牙:「那更是不能讓人把咱這張臉給砸了,要是大家知道了以後我們這裡也把北府兄弟賣去格鬥場,以後咱們在軍中還怎麼混?」

  諸葛長民哈哈一笑,拍了拍諸葛黎民的肩膀:「二弟啊,你怎麼還這麼傻,北府有什麼好的?咱們拼死拼活,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下來混到了什麼?也就是個小小軍主罷了,你看那劉裕,現在落得個失蹤幾年,昨天才剛回的家,大晉不是咱們軍漢的大晉,連劉鷹揚,劉寄奴他們都是現在這個下場,更別說咱們了,這點不是我們早就說好了嗎,以後就是幫那些高門顯貴打理這些產業,我們自己賺錢,又不用去拼命,還坐得其成,不比自己去刀光劍影要強得多了?!」

  「至於那些北府軍的小兄弟,不是我們奪他們的產業,是他們自己輸紅了眼不收手,欠下賭債而已,格鬥士雖然九死一生,但起碼有拼一把兩三年就還了錢的希望,總比一輩子給人做牛做馬當僕役要來的好吧。再說了,那些個學藝不精的,送去格鬥場沒兩下就死了,咱們不也虧嗎?你看我就不會讓王浮這些人去當格鬥士。」

  諸葛黎民歎了口氣:「好吧,一切都聽大哥的安排,那些個契約,我會去準備的,只是這事傳揚出去,以後咱們在京口都沒法混了,這點還請大哥三思。」

  諸葛長民的眼中凶光一閃:「這點不用你來提醒我,我告訴你,京口現在是刁家的地盤,刁氏兄弟過幾年升遷之後,希樂哥會接手這裡,到時候他會出面幫忙擺平這些事情的,就算劉裕想出頭,有希樂現在的官身壓著他,他也凶不起來,畢竟,謝家倒了,他劉裕也沒了靠山,自己先想想怎麼洗清自己這幾年的事吧。」

  二人正在這裡有說有笑,只聽到賭坊之中突然一陣驚呼聲,而緊跟著,兩個護衛匆忙地奔了出來,一臉都是驚慌之色,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走上前去,沉聲道:「王浮,何事如此慌張?」

  那王浮結結巴巴地說道:「長民哥,出,出事了,寄,寄奴哥來了,他就坐在大堂裡,說,說是要跟我們賭十萬錢,輸了,輸了的話,要,要你把賭場讓給他。幼民哥現在怕是要失控,讓我們,讓我們趕快叫你。」

  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一把抓住了王浮的領口:「你說什麼,誰來了?寄奴哥?」

  王浮點了點頭:「千真萬確,就是他本人,穿了一身農人衣服過來。」

  諸葛長民咬了咬牙,回頭對諸葛黎民說道:「快,快去請刁刺史,刁長史和劉司馬過來,我去會會咱們寄奴哥。」

  諸葛黎民點了點頭,轉身就跑,諸葛長民抹了抹臉上的汗水,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慌,這種感覺,即使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百萬敵軍,也是一閃而沒,可是今天,卻是讓他的手都在抖,汗水不停地從每個毛孔滲出,這一身上好的藍色綢衣,也變得一片濡濕,他突然意識到,那個在戰場上永遠能讓自己安心,讓自己充滿了勇氣和信心的男人,這會兒就在自己的賭場裡,只不過,這一次,他是坐在自己的對面,自己真的有勇氣來面對他的雙眼嗎?

  劉裕的聲音洪鐘一般,從賭場中響起:「長民兄弟,好久不見,怎麼,兄弟間敘敘舊都不行了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1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一擲千金對賭豪

  諸葛長民的兩眼發直,咽下了一泡口水,他快步走了幾步,進入了那銀勾賭坊之中,只見劉裕一身農人打扮,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賭坊正中央的一張賭桌上,對面的三弟諸葛長民,隔著賭桌上的樗蒲沙盤,看著劉裕,同樣是兩眼發直,不知所措,而整個賭坊之中其他的賭局已經全部停下,所有人都看著劉裕,有的人一臉興奮,有些人則茫然不知所措。

  諸葛長民乾咳了兩聲,笑著走到了賭桌前,這會兒他可以仔細地看到劉裕的臉了,他左看右看,滿臉堆笑:「還真的是寄奴哥啊,可真的是想死兄弟我了,本來昨天聽到你回京口的消息,興奮得我一夜沒睡好覺,就準備今天來這裡把事情安排一下,就帶著黎民和幼民一起去看你呢,沒想到你倒是先來了,哈哈哈哈哈。」

  劉裕微微一笑,從胡床上站起了身,伸了一個懶腰,四處打量起這個賭坊,一邊看,一邊笑道:「想不到我幾年沒回,這京口物是人非,可是這銀勾賭坊卻是跟以前一模一樣,長民兄弟,你是什麼時候把這賭坊給盤下來的啊?」

  諸葛長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劉裕的話聽著和氣,但不知為何,總是讓他覺得後背發涼,隱約之中,似乎是在提醒他,劉裕當年在這賭場中的往事,那可是京口人盡皆知,諸葛長民的眉頭挑了挑,說道:「這個嘛,兄弟們當年回來之後,都解甲歸田了,我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寄奴哥,讓我諸葛家的種地,那是實在做不來,得虧打仗換來的賣命錢,想弄點產業,可我這人又不是這塊料,做點小生意都賠了本,最後還是希樂哥給我點面子,和我一起盤下了這個賭場,也是給京口的兄弟們,提供點消遣。」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哦,真的是這樣嗎?想不到這賭場,還有這樣的作用,也是,咱們兄弟解甲歸田,這日子過得也太悶了,總得找點事做,要不是在這裡找點樂子,只怕就要打打殺殺,惹人生厭了。」

  諸葛長民笑著搖了搖頭:「在北府是軍人,回鄉之後自然要當大晉的良民,寄奴哥一向也是這樣跟咱們兄弟說的,朝廷現在打仗要錢,所以又在京口重開了這些賭坊,咱也是響應朝廷的號召,為國家多交點稅賦,這樣以後才有北伐的本錢嘛,寄奴哥,你今天來這裡看咱們兄弟,是給我面子,不如咱們現在這就進城,找上希樂哥,彥達哥,雅之哥他們,一起去喝個痛快!」

  劉裕哈哈一笑:「何必這麼費事費勁呢,長民兄弟,你說這賭場能給大家找找樂子,這話真沒說錯,在軍中的時候,咱們訓練之餘就是多玩這個,你總是贏的最多的那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可從來沒有賭過,今天我既然回來了,要不咱們兄弟們就一起玩玩樂樂,不比在一起喝酒吃菜要強得多嘛。」

  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睜大了眼睛,看著劉裕:「寄奴哥,你,你今天沒事吧,你不是立過誓,這輩子不再賭嗎?」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這可不是賭,是小來來,再說了,你說要找點樂子嘛,我今天來了,就是想找找樂子的。」

  說到這裡,劉裕突然笑了起來:「不過你說得對,我是立過誓,這輩子不能再賭,所以,長民兄弟,要不咱們這樣好了,我找個兄弟陪你玩玩,你自己下場也好,換人下場也好,圖個樂呵。」

  諸葛長民的臉上肌肉跳了跳:「這個,這個,寄奴哥,你找誰來代你玩?」

  劉裕微微一笑:「剛才我來的時候,碰到了一個當年認識的小兄弟,他正好缺點錢,所以,我就帶他來了,長民兄弟,謝謝你的一千錢。」

  他一揮手,劉鐘走了出來,滿臉興奮地看著劉裕:「寄奴哥,我在這裡。」

  劉裕笑著拿過了劉鐘手中的一千錢,遞向了諸葛長民:「長民兄弟,這一千錢,還給你,小劉兄弟領了你的情,不過現在嘛,他代我跟你們玩玩,你看可好?」

  諸葛長民咬了咬牙:「既然寄奴哥這樣說了,那我豈敢不從。來人,擺盤!」

  劉裕突然一擺手:「長民兄弟,你們這裡最大最多可以賭多少?」

  諸葛長民微微一愣,一邊的劉鐘搶道:「寄奴哥,這裡沒有上限,有多少錢可以賭多少。」

  劉裕哈哈一笑:「有多少賭多少?好極了。小劉兄弟,那這樣好了,咱們這一把,玩三十萬。」

  此言一出,舉堂皆驚,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劉裕,驚得說不出話來,諸葛長民的頭上汗出如漿,看著劉裕:「寄奴哥,你這是,你這是認真的嗎?三十萬,你,你就給這孩子來玩?」

  劉裕微微一笑:「反正是小來來,找個樂子嘛,怎麼了,長民兄弟,不玩了嗎?你這賭坊可是號稱沒有上限,可以隨便下注的,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規矩嘛。是不是。」

  諸葛長民咬了咬牙:「這個,這個,寄奴哥,既然你說到規矩,那小弟只有得罪了,你說你要下三十萬的注,可以,只是,只是你的錢在哪裡呢?」

  劉裕哈哈一笑:「怎麼了,長民兄弟,難道我劉裕在京口,還不值三十萬嗎?你可別忘了,上次淝水之戰後,我的賞錢就有二十多萬,這些年我家人經營下來,你還怕沒這個家底?」

  諸葛長民的嘴角勾了勾:「這麼說,寄奴哥你也要傾家蕩產地來跟小弟賭一局?」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這樣才有意思嘛,就跟我打仗一樣,一次性地全壓上去,贏了風流快活,輸了從軍報國,這種大起大落的刺激,才是我們這些人應該做的,對不對?」

  諸葛長民的頭上汗出如漿,他看著早已經給嚇得臉發白的劉鐘:「小劉兄弟,這個局,你敢不敢賭,這可是要寄奴哥傾家蕩產啊。」

  劉鐘這下才回過了神:「寄奴哥,這個局,我,我不敢賭了,這太大了!」

  劉裕看著劉鐘,突然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堅定:「劉鐘,這是我讓你賭的,你怕個球?讓我看看,你現在是男孩還是男子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1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京口男兒不屑賭

  劉鐘咬了咬牙,把肩頭的那件衣服猛地往地上一摜,大聲道:「寄奴哥,就衝你這句話,我也不能慫了,來,我賭上這局,要是輸了,我這條命,就還給寄奴哥你了,只求你照顧好我老娘!」

  劉裕笑著拍了拍劉鐘的肩膀:「阿鐘兄弟,是我讓你來賭的,你這是幫我,無論輸贏,我都不會怪你的,你就儘管來,沒事。」

  劉鐘咬了咬牙,坐上了那樗蒲的盤子前,看著諸葛長民,沉聲道:「長民哥,你準備派哪位來跟我賭呢?」

  諸葛長民死死地盯著劉裕:「寄奴,你真的確定要這麼玩?我不懷疑你有三十萬錢,但你剛回來就要賭上家產,可得考慮好了。」

  劉裕微微一笑:「沒什麼,找點小樂子嘛,我這個人就有這個毛病,身邊不能留錢,一留錢,就得想辦法弄光,不然總覺得自己還有家產,這樣打起仗來就容易怕死,長民兄弟,你是知道的,在戰場上一怕死,人就虛了,就更容易死了,只有上了戰場就當自己是個死人,活下來都是賺的,才反而死不了。」

  諸葛長民咬了咬牙:「三十萬錢,你要是贏了,那我的家業可就沒了,寄奴哥,你一回來就要跟我這麼玩?這就是你要講的兄弟情義?」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長民兄弟,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在軍中這麼多年,都不沾賭,你難道不知道為什麼?」

  諸葛長民沉聲道:「那是你的事情,你不能說因為你賭輸了錢給人吊著打,就不允許大家都賭錢了吧。劉寄奴,做人別這麼霸道好不好。連官府都不禁賭,你在這裡多管什麼閒事?」

  劉裕的平靜地說道:「這不是我多管閒事,而是我們京口的民風,男人沒有不好賭,不好色的,但是這些事情會腐蝕一個人的意志,消磨鬥志,更是會讓一個本分的家庭傾家蕩產,我當年一時難以自製,輸光所有,全家給扣為人質,給人吊打,這是我賭錢所付出的慘重代價,所以,當時我就立了誓,這輩子不會再賭錢,不僅我不賭,我也不會允許京口再有賭場出現。」

  諸葛長民冷笑道:「寄奴哥,你不能把你的意志強加於所有人,且不說你不是皇帝,就算你是,也不能禁了天下的賭場。何況剛才我說得很清楚,通過賭場來籌措軍費,本就是現在的國策。」

  劉裕的眼中神芒一現,刺得諸葛長民不自覺地倒退了一步:「是嗎?那讓人傾家蕩產後,賣身為格鬥士奴隸,然後去彭城的戲馬台,也是現在的國策?」

  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周圍的人也全都驚呼起來:「什麼,格鬥士奴隸?還有這種事?」

  「是彭城的那個戲馬台嗎?哎呀,我聽說過去後要生死相搏,打到死為止,還要跟虎狼搏鬥呢。」

  「寄奴哥,你不會是開玩笑吧,長民哥可從沒做過這種事,也沒聽說過咱們京口有誰去了呀。」

  劉裕冷冷地看著諸葛長民,說道:「長民兄弟,你自己說,是不是你有這個打算,如果真的傾家蕩產還不起錢的人,你是不是要讓他們去戲馬台當格鬥士奴隸?」

  諸葛長民本能地想要否認,但一看到劉裕那凜然的眼神,那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的心裡就虛了半截,嘴也不受控制了,開口道:「我,我不知道,這個賭坊,我,我只是代為照管,大東家是,是刁刺史,還有,還有希樂哥。」

  他一口氣把這話說了出來,心裡反而覺得踏實了一些,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了一氣,人也覺得輕鬆一些了,畢竟,比起黑心到家的刁氏兄弟,諸葛長民從軍多年,還有點同袍手足之情,真要他把戰友賣成奴隸,還會有些良心不安的。

  劉裕哈哈一笑,從胡床上跳了起來,環視左右,大聲道:「看到了嗎,聽到了嗎,各位兄弟。這個賭場,不是諸葛長民開的,真正的東家,是我們的刁刺史,刁長史,這些年來,在他們家的賭場裡,傾家蕩產,賣身為奴的人,還少嗎?我再告訴你們一件事,那個彭城的戲馬台,也是刁家的產業,這幾年已經成了建康城中的王孫貴族們下注和找樂子的地方,戰俘和死囚已經滿足不了這些人的胃口,他們想要真正的戰士,要我們北府軍的將士作為格鬥士奴隸,去生死相搏,去生格虎狼,然後,他們會一邊看著虎狼嘶咬著那些屍體,一邊收取自己下注的賞錢,京口的鄉親們,北府軍的同袍們,你們就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搏這些公子哥兒們的一笑嗎?」

  這下子賭場內群情激憤,就連一些賭坊的護衛都跟著大吼道:「不願,不願,不願!」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看著一頭大汗的諸葛長民:「長民兄弟,現在我還叫你一聲兄弟,是因為你還沒有來得及讓劉鐘兄弟或者是王仲德兄弟傾家蕩產,只能與你簽與這個賣身為格鬥奴隸的死契,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那咱們的同袍之義,也就完了。」

  劉裕轉頭對著眾人說道:「鄉親們,同袍們,賭之一道,兄弟間小來來可以,但進了賭場,那十賭九輸,傾家蕩產是必然的結果,你們自己想想,這幾年來,我們京口的兄弟,哪個不是在這些賭場輸光了賞賜,軍餉,有多少人是把本有幾十畝田產,農婦山泉有點田的生活給輸光了,只能給人當護衛,部曲,又有哪幾個是真正在賭場裡發了家,成了有錢人的?咱們京口人,不畏強權,民風尚武,要的就是戰場建功,以命搏富貴,我劉裕以前嗜賭成性,最後差點全家送命,這個教訓,你們還不吸取嗎?」

  劉鐘的眼淚汪汪,大聲道:「寄奴哥,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賭了!」

  此話一出,引起一片叫好和附和。劉裕轉頭看著諸葛長民,冷冷地說道:「勞煩你通告你的大東家一聲,讓他三天之內,關閉所有京口的賭場,要不然,我會讓他在這裡把所有贏的,賺的,全給吐出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2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示範千術揭賭謎

  諸葛長民的臉上肌肉都在跳動著,他突然意識到,劉裕這是在砸自己的生意,讓自己以後都開不了賭場了,他大聲叫道:「劉裕,你站住,話不要說得這麼滿,這些賭坊,可是朝廷批准開設的產業,你不能一句話就讓這些賭場關張!

  」

  劉裕微微一笑,他也不回頭,冷冷地說道:「我不是朝廷,我不會讓這些賭場直接關張,但是,我會每天到各個賭場去賭,直到讓這些賭場輸到關門為止,就象你這樣,長民兄弟,是不是你現在不相信我說的話,想跟我再賭一局試試?」

  諸葛長民的臉上陰晴不定,手握緊了拳頭,今天是他自打娘胎以來,第一次給人這樣當面羞辱,如果換了是別人,早就上去提刀砍人了,可是面前的這位,可是劉裕啊,在北府將士的心中,這個男人已經是差不多神一樣的存在,而跟劉裕成天吃住訓練在一起的諸葛長民,更是清楚,這個男人霸氣自信的背後,是絕對的冷靜與理智,絕不會打無把握之戰,他既然敢這樣說,一定有其充分的把握。

  諸葛幼民咬了咬牙,沉聲道:「寄奴哥,你也別太自信了,當年你也是輸在別人手下,才會給刁刺史他們吊起來打,這說明世上起碼還有能贏你賭局的人,這麼多年你沒親自下過場,就敢肯定自己一定能贏?」

  劉裕微微一笑,轉過身,看著諸葛幼民:「那你可以去問問刁刺史,看他能不能再把當年贏我的人找出來,至於你這裡的莊家,如果不服氣,也可以來跟我賭上一把,就象這樣!」

  他說著,突然一聲斷喝,如同半空中打了個霹靂,驚雷四震,在諸葛長民面前的五枚色子,齊刷刷地從案上跳了起來,在空中各自翻了幾翻,最後幾乎同時落在了沙盤之上,不偏不倚,合起來正是一個盧!

  這下賭場裡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因為過度的驚訝,連話都說不出來,就連諸葛長民的眼睛也看直了,他可以做到用斷喝讓一個色子變成自己想要的顏色,但不可能讓五個色子都同時做到,甚至他還沒見過能讓三個色子按自己意願行事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劉裕創造過太多的奇跡,他一定會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又或者是這個人是個大騙子,在用幻術妖法詐人!

  劉裕環視四周,看著一個個嘴張得合不攏的人,平靜地說道:「看到了嗎,這些就是賭場裡的彎彎繞,你們以為他們是吆喝一下,實際上就是用胸中之氣擾動氣流,最後讓這些色子能跳成自己想要的點數,如果一個武功高強,精於氣道的人,做到這點並不是太難,即使沒這個本事,也可以通過輔助的辦法,比如這樣…………」

  他說著,順手抄起樗蒲桌上的一個搖色木的暗盒,掀開蓋子,把裡面的底面向大家展示,所有人只看到了一個平底,正當有人準備說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之時,劉裕的手微一運力,外殼盡裂,只見在那暗盒的底子那裡,卻是有一塊吸鐵石,下面又有一個彈簧,連著兩側的兩個按鈕,這樣在搖色木之時,只要一按機簧,就可以操縱底部的吸鐵石,把色木彈起翻轉。

  所有人恍然大悟,不少人已經開始叫駡起來:「怪不得老子總是輸,原來是這樣給人出了老千啊。」

  劉裕微微一笑,又摸起了桌上的五個色子,拿出其中一個,一把捏碎,手中的木屑盡成塵土,而他的左手袖子裡,隻微微一動,又是一個看起來外形一模一樣的色子,落到了手中,這回他再一捏,只見一股白色的液體從他的掌心流下,直到地中,一股怪味讓識貨的人驚呼道:「這,這是水銀!」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這就是水銀色子,其重量遠遠比前面的那種木頭色子重,即使是個新手,稍加練習,也很快能扔出自己想要的點數,所以,只需要掌握那種換色子的技巧,不給人當場拿住,那就成功了一大半。」

  他說著,看向了一邊瞪大眼睛,說不出話的劉鐘:「阿鐘兄弟,你說,你一個對賭博之道一無所知的新手,來這裡還想著贏錢,那不是做夢,又是什麼?」

  這下所有人都憤怒地大吼道:「諸葛長民,你居然這樣出千,這樣騙我們京口的兄弟,你的良心給狗吃了嗎?」

  「姓諸葛的,今天你不把老子輸的錢還回來,老子,老子跟你拼了!」

  就連幾個賣身加入這賭場的護衛,也脫了身上的衣服,恨恨地扔在地上,跟著吼道:「原來我是這樣輸光所有的,姓諸葛的,還錢,不然老子要砍人了!」

  諸葛長民咬著牙,恨恨地說道:「劉裕的這些千術,賭法,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誰看到我在這裡出千了?我什麼時候親自下場跟你們賭過了?這賭場就是刁刺史兄弟和劉毅司馬開的,你們有本事找他們要錢去!」

  劉裕微微一笑,說道:「各位京口的父老,各位北府的同袍,諸葛長民說得不錯,他在這裡也只是個小東家,看場子的,跟你們賭,贏你們錢的,是刁刺史他們找來的人,這一招很高明啊,讓咱們京口人開賭場,然後找老千來贏京口人的錢,就算你們發現不對,也只會恨上諸葛長民他們,最後就是咱們京口人自己翻臉,內鬥,在戰場上過命的交情,就這樣完了,長民兄弟,你現在知道了他們的用意了嗎?」

  諸葛長民驚得一頭冷汗,這點他還真沒有認真想過,一時間嘴巴動動,卻是說不出話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劉裕能在軍中打出名頭,我們北府軍能所向無前,靠的不是自己有多厲害,而是因為我的背後,站著兄弟,站著同袍,我永遠可以把後背放心地交給我的戰友,長民兄弟,在戰場上,我可以把我的後背交給你,可是今天,現在,你說我還會把後背交給你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2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丘八的自我修養

  諸葛長民的眼中淚光閃閃,盡是愧色,他閉上眼,搖著頭:「怪我一時財迷心竅,上了小人的當,寄奴哥,你罵得好,我諸葛長民,沒臉見你了!」

  劉裕哈哈一笑:「你肯這樣說,那就仍然是我劉裕的生死兄弟,諸葛長民,我的後背,永遠會交給你來防守,京口人不騙京口人,北府兄弟不出賣北府兄弟,這才是我們這種過命的交情!百萬秦軍打不垮我們,拆不散我們,別人更不行!」

  諸葛長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劉裕:「寄奴哥,你,你還肯信我,還肯跟我做兄弟?!」

  劉裕歎了口氣,上前兩步,拉住了諸葛長民的手:「咱們是什麼交情?那可是血裡來火裡去,同生共死的兄弟,北府軍從組建的第一天起,咱們就一起流汗,一起流血,咱們北府的兄弟,都是過了命的交情,沒有一個孬種,我怎麼會不認你這個兄弟呢?」

  諸葛長民搖著頭:「可是,可是我財迷了心,幫著外人來騙咱們京口老鄉,甚至,甚至還要幫他們把人賣去當格鬥士,我,我真的是豬油蒙了心,哪還有臉當你們的兄弟?!」

  他這話倒是有感而發,儘管在訓斥二弟的時候歪理一套套的,但諸葛長民說到底只是一個貪財的普通人,真要讓他象那種頂級陰謀家一樣吃人不吐骨頭,那就不是他自己了,所以,他仍然會有良知,仍然會有羞愧,這才會面對劉裕的當面拆穿,還是選擇了懺悔。

  劉裕緊緊地握著諸葛長民的手,正色道:「兄弟,別說了,這些年,大家都不容易,北伐受挫,兄弟們不僅戰死那麼多,還死得沒有榮譽,明明為國捐軀,事後還要給扣一頂搶劫財物,貽誤戰機的罪名,我們北府的漢子,出生入死,馬革裹屍,到頭來,反而成了戰敗的罪魁禍首,兄弟們,你們說,這公平嗎?」

  所有在場的漢子們全都眼含熱淚,揮拳高聲道:「不公平,不公平!」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沒錯,不公平!我們將士們沒有倒在戰場上,卻是倒在了朝中那些文官書吏的筆下,以前咱們京口人,頭是抬著的,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什麼人,都壓不了我們驕傲的京口佬,但是現在呢?看看你們,一個個無所事事,一個個遊手好閒,身體不去鍛煉,農事不去忙活,不想著北伐復仇,卻是一個個醉生夢死,在這裡賭博就能收回那些我們同伴的染血之地嗎?在這裡輸錢就可以為死難的同袍,同鄉們報仇雪恨了嗎?!」

  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聲音越高,到了這裡,自己也無法控制,眼中神光一現,飛身而起,袖中的紮心老鐵如閃電般飛出,直接掠過了那正堂上高掛的「銀勾賭坊」四字牌匾,這塊鎦金的匾額,頓時化為兩段,轟然落下,重重地砸在剛才劉裕所坐的那張賭桌之前,把整個樗蒲盤,都砸得稀巴爛,各種賭具和籌碼,散得滿地都是。

  所有人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大家紛紛效仿劉裕,把身邊的那些賭桌,賭具,甚至連胡床,小凳,都一個個砸得稀巴爛,又踏上了幾腳,頓時覺得胸口一口悶了數年的惡氣,終於一朝吐盡,整個人都爽快了許多。

  就連諸葛長民也狠狠地把面前的那張樗蒲盤踩了個稀爛,跟著周圍的眾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刻,他突然找到了久違的那種勝利的感覺,那是在君川,在洛澗,在淝水,在建康城踩著秦軍的千百面旗幟,受著全城百姓的歡呼,列隊直到太廟時,才有過的勝利和榮譽的感覺,這種感覺,他已經太久沒有了,甚至連這兩年在這裡賺了再多的錢,也難及其萬分之一。

  劉裕轉頭看向了諸葛長民,語重心長地說道:「長民兄弟,我說過,這些年,大家都過得委屈,都不好過,咱們這些老兄弟給清退出軍,守著點以前出生入死換來的微薄家產度日,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讓你賺錢,換了很多人都不會拒絕,可是你得知道,賭和色,這兩把就是軍人的刮骨刀,會消磨我們的意志,磨蝕我們的身體,我們是北府兵,是京口人,是天下無敵的精兵猛士,還有大片的江山要我們奪回,還有大批的強敵等我們去戰勝,大丈夫生在世上,頂天立地,就是要建立一番功業,豈可這樣渾渾惡惡地過一輩子?」

  諸葛長民長歎一聲:「寄奴哥,你說的都很好,可是,可是這些我們也不想啊,相公大人去世,玄帥病亡,而你,而你又不在,我們這些漢子,聚是一窩蟲,散是滿天星,沒有一個帶頭大哥領著咱們去爭,不也只能這樣各掃門前雪嗎?你若是一直在,我們又何至於此!」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失陷於敵,三年多才得以脫身,沒有一時半刻不想著你們,不想著我的同袍兄弟,這幾年在北方,我熟知了各路胡人的戰法,尤其是對於燕軍的甲騎俱裝,我沒有一天不在苦思破解之道,只要朝廷能再度北伐,我一定會盡展所學,助大家報仇雪恨,再立新功,把我們失去的一切,全都奪回來!」

  人群中有人激動地大喊:「寄奴哥,你真的沒有騙我們嗎?朝廷真的會再次北伐,讓我們報仇雪恨嗎?」

  劉裕哈哈一笑:「朝廷要做朝廷的事,可我們北府漢子,京口丘八,得做自己的事,一個軍人,一個男人,要做的是什麼?至少我知道,你們的位置,不應該是在這裡,不應該是在賭坊,妓院,酒樓!」

  「你們應該在校場,跑馬場,樹林裡,練你們的戰技,騎術,箭術!就算沒有訓練的地方,也應該在田間,山林,溪河裡,一鋤頭一鋤頭地掄,鍛煉你們的體力和耐力,一箭箭地射,一叉叉地戳,不要讓你們的箭術和槊法荒廢,等到國家再度徵集北伐大軍的時候,你們要召之即來,來之能戰。」

  「只有這樣,才無愧於北府鐵軍之名,只有這樣,才不負京口男兒的名聲。今天,我見識到了你們的鬥志,三天之後又是新一度的京口打架大會,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3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半個時辰之後,銀勾賭坊的大門被重重地關上,劉裕與諸葛長民並肩站在一起,看著諸葛幼民指揮著一批護衛,把大門上加了一把大鐵鎖,而一張剛剛寫好的「永不開張」的牌匾,正在被劉鐘指揮著另一批賭徒們掛上門梁那裡,諸葛長民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輕輕地歎了口氣。

  劉裕面無表情地說道:「長民,讓你這些年的積蓄就這麼打了水漂,對不住了,不過,你要是信得過我劉裕的話,你今天所失去的,以後一定能回來。」

  諸葛長民點了點頭:「昧了良心的錢,賺再多也不行,今天我還得感謝你把我給罵醒了,要是我真的走出了那步,把兄弟們賣去格鬥場,這輩子恐怕都難再心安了。」

  劉裕微微一笑:「那看來上天安排了一切,讓我在你走出這步前就回來了,阻止你鑄成大錯,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幾年不見,京口居然變成了這樣。難道沒了謝家,我們就得任人魚肉了?以前謝家組建北府軍之前,也不是這個樣子吧。」

  諸葛長民咬了咬牙:「以前北府這裡只是徵兵之地,也沒有太多的是非,但前幾年北府軍天下無敵,引人注目,誰都想控制這裡,控制了京口,就掌握了天下強兵,刁家兄弟不過是個中等世家而已,他們的背後是會稽王,王國寶他們,大概他們覺得只有先打掉了京口人的傲氣,才能掌握這裡吧。」

  王恭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諸葛軍主說得一點不錯,他們就是想要奪走京口人的血性,要的是一幫順從的,聽話的奴隸,而不是軍人!」

  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轉過身,只見王恭一身便裝,飄飄若仙,在一幫強悍的護衛簇擁之下,站在他們的身後,而為首的一員鐵塔般的護衛,可不正是劉牢之?除此之外,劉襲,孫無終,高素,何衡,諸葛侃等一干北府軍宿將,都站在他身後,而虎背熊腰的劉敬宣,則站在靠後的位置,扛著大鐵錘,對著劉裕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劉裕微微一笑,對著王恭拱手行了個禮:「王鎮軍,您怎麼來這裡了?這會兒您應該在刺史府裡視察公務才是。」

  王恭哈哈一笑,上前拉起了劉裕的手:「聽說你不在家裡陪著家人,卻來銀勾賭坊了,我就知道會有好戲,所以,直接就過來啦。」

  說到這裡,他看著那上了鎖的賭坊大門,輕輕地搖了搖頭:「可惜我還是來晚一步,好戲已經收場了。看著這裡,就想到十年前,你我就是在這裡初遇,初識的吧。」

  劉裕搖了搖頭:「我們的初遇應該是在蒜山的七里渡那裡,至於在這裡,那次我挺丟人的,讓鎮軍見笑了。」

  王恭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京口還是那個京口,你我卻不是昔日的你我,還有幼度…………」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收住了話。

  劉裕的心中也是一片黯然,歎道:「怪我回來得太晚,無論是相公大人還是玄帥,都沒趕上見他們最後一面。當年我年少無知,是個爛人,嗜賭好騙,總想著投機取巧,若不是他們領我走上正確的人生之路,現在的我,不知道還是什麼樣子。所以,我不能讓京口的兄弟們象我當年那樣走彎路,這裡的賭場,妓院,都不應該存在。」

  王恭點了點頭:「我以前雖然有所耳聞,但沒有親眼見過,劉裕,這件事情,我支持你,我這就會向朝廷上表,陳述這京口的特殊性,以賭博誘騙人傾家蕩產,賣身為奴,只要我還是揚州刺史,只要我還是北府軍鎮軍將軍,就絕對不會允許發生。」

  劉裕微微一笑:「謝過鎮軍,不過我想今天給我這麼一鬧,那些在這裡開賭場的人,恐怕是開不下去了,現在全京口的父老都知道了他們的計畫,再也不可能給他們愚弄和欺騙了,只怕刁刺史也快要轉任他處啦。」

  王恭勾了勾嘴角,對身後的一眾將軍與護衛們沉聲道:「好了,這裡看來沒事了,我多年沒回京口,今天難得可以走走看看,不用跟著我了,劉裕,你可否願意,給我當一次嚮導,引我四處轉轉呢?」

  劉裕知道王恭的用意,他點了點頭:「求之不得。」

  王恭笑著向前走去,他負手背後,意氣風發,寬袍大袖,配合著那及胸的長髯,俊朗的面容,當真是飄飄欲仙,整個人都仿佛在飛一般,而劉裕則是步伐沉穩地跟在他的身邊,稍稍靠後一點,更顯得他的風頭一時無兩。

  在官道上走了百餘步,身後的人已經隔了挺遠,王恭才恨恨地說道:「寄奴,你這回看到了吧,這些個惡賊,把國家禍害成什麼樣了,只要不除掉他們,朝堂永遠不得清肅,你我的大志,也絕不可能成功。寄奴啊,上次在廣陵的時候,你我沒時間細聊,我讓你考慮的事情,你說要回家之後再作答覆,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是如何禍國亂政的,現在可以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了嗎?」

  劉裕的心中暗歎,這王恭還是過於激進,總想著靠一腔熱血就消滅異已,即使王國寶和他身後的會稽王有萬般不是,起碼也是朝廷重臣,只靠著北府兵就想清君側,只會讓內戰提前爆發,自己萬萬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讓他產生錯覺。

  念及於此,劉裕正色道:「王鎮軍,這幾天我反復地想,您的愛國熱忱和遠大志向,我萬分佩服,只是在我看來,現在並不是動手的時候,您如果真的想要實現大志,應該再好好忍耐,以待時局變化。」

  王恭的臉色一變:「什麼,再忍耐?要忍到什麼時候?我上次就說過了,是陛下,聖上有意掃清那些不思進取,昏庸無能的世家官僚,才讓我上任這揚州刺史,才讓我掌握北府軍,就是要行清君側,正國本之事。你看看,現在連京口都給這些奸賊禍害成這樣了,你還要忍耐?劉裕,你到底在想什麼?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35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忠臣反賊不論心

  劉裕平靜地說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為何不乾脆直接罷免鎮軍口中的那些個奸賊重臣,而是要繞這麼一個大彎呢?王鎮軍,您沒有仔細想過這點嗎?」

  王恭恨恨地說道:「這些是朝政,你現在還不明白,王國寶的背後是會稽王,他是皇帝的親兄弟,皇帝不可能就這樣直接對會稽王下手。所以,這種事情,只有我們這些世家忠臣來做。」

  劉裕歎了口氣:「那請問王鎮軍,當年皇帝讓會稽王出來執政,而會稽王又重用王國寶,又是為何呢?」

  王恭微微一愣,轉而沉聲道:「那是因為當時皇帝對謝相公有所忌憚,聽信了小人的讒言,這才讓會稽王出來分相公大人之權,至於王國寶,是被會稽王拉攏的世家子弟而已,同樣也是為了分相公大人之權。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謝家已經沒落,皇帝不需要會稽王和王國寶了,所以,需要我這樣的世家子弟來澄清朝政,一掃屑小!」

  劉裕搖了搖頭:「王鎮軍,我不是當年那個京口農夫,對時政一無所知了,這些年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也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在權力面前,一切有威脅的,都要清掃,這與這個威脅是忠臣還是奸臣無關。當年用會稽王來制約謝相公是如此,今天用你來制約會稽王,同樣如此,皇帝想要的是權力,而要拿到權力,需要的是制衡,而不是徹底地打倒一方。」

  王恭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他讓我出鎮揚州,掌握北府,你可知道付了多大的代價,出了多大的力?這是一個簡單的制衡嗎?」

  劉裕歎了口氣:「沒有區別,大晉的皇權不振,已有近百年,之前的幾位皇帝更是被隨意廢立,就是謝相公,獨掌相權近二十年,作為皇帝來說也是極大的不爽,所以他就需要拿回自己的權力,可是大晉的天下被世家所控制,皇帝手上無兵無權,貿然得罪世家首領,只怕會自己給替換掉,所以,扶持世家中的另一派勢力,與作為世家首領的大世家分庭抗禮,如此一來,兩派爭鬥,才會都有求於皇帝,也只有如此,才能慢慢地找回失掉的皇權。」

  王恭咬了咬牙:「這些道理,是誰告訴你的?」

  劉裕搖了搖頭:「自己看的多了,經歷的多了,自然也會悟出一些名堂,並不用誰去教,兵法上要分化瓦解敵人,就是要讓敵人內部派系林立,爭鬥不休,但不能讓一方迅速地把別的給滅了,要讓他們互相牽制,難分勝負,這樣他們鬥得越久,自己的勝算才越大,在草原上,這個道理更管用。」

  王恭冷笑道:「聽你這麼說,我不過是皇帝手中的道具,跟王國寶之流也沒有區別了?」

  劉裕歎了口氣:「謝相公於國有大功,王國寶只對貪腐私利有興趣,兩者在小民看來,是天差地別,但在皇帝眼中,謝相公專權,王國寶權欲卻不重,至少不至於行廢立之事,所以反而更可靠,可以用來對付謝相公。」

  「可是現在謝家倒了,皇帝的最大對手從謝家變成了自己的兄弟,而且因為會稽王有宗室身份,天生就有篡位的優勢,誰也沒有料到一次北伐失敗,把持朝權二十年的謝家居然就這樣垮臺,所以皇帝一時間手足無措,只有讓鎮軍出山,出外鎮守北府,以為外援,但絕不是讓你靠著強軍就自行其事,以鎮軍現在的力量,以你對北府軍的掌控,是根本不可能達到你的目的。」

  王恭恨恨地說道:「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所以我需要你的説明,在軍中的威望,你無人能及,雖然你的地位不及劉牢之,但劉牢之因為鄴城之戰減分太多,尤其是在新一輩的北府後輩中,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不象你這樣是可以與他們同生共死的帶頭大哥,所以,只要你肯象今天在賭坊中那樣振臂一呼,帶領大家入京除奸,那大事一定可成!」

  劉裕搖了搖頭:「鎮軍說的大事,是什麼?清除王國寶,或者是逼退會稽王,這就算是完成大事了?」

  王恭點了點頭:「擒賊擒王,一擊斃命,王國寶雖然在各地有不少趨炎附勢的黨羽,但這些人是牆頭草,只要領頭的王國寶完蛋了,他們會順風倒下,轉而向我們乞降,就連刁氏兄弟這樣的人,也不會陪王國寶一起完蛋的。世家間的爭鬥,並不需要斬盡殺絕,只要用雷霆手段消滅敵人首腦,那剩下的,就是我出面來掃清後續的事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這麼說來,王鎮軍是想提北府兵,入京誅殺朝臣了?你這樣的做法,跟蘇峻,王敦這樣的反賊有何區別?弄得天下大亂,大晉內戰,然後讓北方胡虜趁機南侵,讓大晉有亡國滅種之險,這些就是你要做的大事嗎?」

  王恭氣得滿臉通紅,重重地一跺腳,瞋目厲聲道:「劉裕,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怎麼可以如此侮辱我,把我跟那些個反賊相提並論?他們是想自己謀反得權,而我是為國家誅凶除害,是一路人嗎?」

  劉裕搖了搖頭:「所謂聖人論跡不論心,凡事只看結果,不問初心,不管你是不是那種人,但只要起兵入京,行為上就是謀逆,你開了這個頭,各地藩鎮都可以紛紛效仿,且不說王國寶的弟弟王忱現在是荊州刺史,就是豫州的庾准,中原的朱序,益州的毛家兄弟等人,也都可以趁機起兵,或是割據自立,或是與你交戰,大晉的天下,四分五裂,外敵再來,如何禦敵?!」

  王恭一時說不出話來,久久,才長歎一聲:「難道,就因為怕這些風險,就要任由王國寶之流繼續胡作非為嗎?面對這種奸人,不去阻止,只會讓更多的人怕他,更多的人依附他,到了連京口都被他控制的時候,只怕你想行清掃朝堂之事,都沒有這個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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