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48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55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小村沙盤論秦燕

  京口,七里鄉,劉家村。

  村口的大榕樹之下,一片蔭涼,百餘名精壯的漢子,都蹲在地上,腰杆挺得筆直,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臨時做出的一個沙堆,上面標注著山川河流與城鎮,而紅黑二色的旗子,插得到處都是,最大的一座城市邊上,一個小木牌寫著晉陽二字,而一面秦字紅色小旗,則插在城牆之上,與之相對的,南邊的一大片平地之上,則堆滿了二十餘面西燕字樣的黑旗,顯然,這裡正在作一次兵棋推演。

  劉裕堆好了最後一座城堡,又把一個寫著「平陽」的小木牌插在了邊上,他站起了身,長舒一口氣,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笑著向周圍的戰友們看了過去:「諸位,這就是現在的並州形勢,經過這一年多的試探,交鋒,現在西燕佔據了晉西南,平陽,絳州,蒲板一帶,而前秦的力量,則在晉陽一帶集結,兩邊調兵遣將,一觸即發。對於此戰的前景,大家有何高見?」

  向靖笑道:「前秦吃了大虧了,前一段那一萬西燕的甲騎俱裝去了草原,他們不進攻,現在剩下的甲騎已經繞道河朔退回了並州,以前苻堅守長安的時候,有雄兵數十萬,猛將如雲,這都不是西燕的對手,苻丕不過一幫殘兵敗將,又怎麼可能是西燕的對手呢?」

  虞丘進搖了搖頭:「我不同意鐵牛的看法,苻丕的同樣是殘兵敗將,他的主力不過是從鄴城逃出來的幾萬軍民罷了,他們原來守鄴城不過是為了生存而戰,因為知道破城之後慕容垂會雞犬不留。現在逃了出來後,不復以前的戰心鬥志,何況我們現在也知道,以前不是慕容垂攻不下鄴城,而是故意留著當誘餌,引我們北府軍北上呢。」

  孫處看著虞丘進:「小貴子,你怎麼不說西燕軍中最強的一萬甲騎俱裝,少了一半呢,沒了精銳突擊騎兵的西燕軍,又何懼之有?」

  虞丘進看向了魏詠之:「兔子,你給三蛋子說說,就用你前兩天告訴我的那段話,讓他也長長見識。」

  魏詠之的兩片兔唇翻了翻,一如他的白眼:「三蛋子,你也不想想,西燕軍有甲騎俱裝,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孫處微微一愣,轉而說道:「原來在關中的時候不就是靠這個所向無敵嗎,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這點呢,是啥時候組建成軍的?」

  魏詠之笑著看向了劉裕:「你啊,就是不好好聽寄奴哥以前的話,他上次在北伐時就說過,西燕軍本是沒有甲騎俱裝的,只是有重裝突擊騎兵,要做到人馬俱甲,還是滅了前秦,打下長安之後,用長安城中秦軍武庫裡的裝備。他們原來不靠甲騎就能打敗苻堅的大軍,現在也一樣不需要。」

  孫處勾了勾嘴角:「就算不需要甲騎,但一萬最精銳的重裝騎兵死了一半,只剩五千鐵騎,怕是也會實力大損吧。」

  檀憑之笑著看向了檀道濟:「道濟,你來說說,讓大傢伙兒聽聽。」

  檀道濟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說道:「以我的愚見,西燕鮮卑的厲害,在於其騎兵兇悍,無論男女都可以上馬騎射,更是有一批征戰多年的宿將銳卒,他們缺乏紀律,可是在平原上與之對抗,很難抵擋其搏命突擊,前秦的苻堅與之野戰,屢屢戰敗,就是因為秦軍的步兵方陣,在平原上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尤其是楊定的鐵騎被伏擊全滅之後,更是無法與之抗衡了。」

  「但是另一方面,鮮卑軍隊長於野戰,短於攻城,他們缺乏攻城器材,騎慣了馬,也不願意下馬攻城,剛才有人說慕容垂是故意不拿下鄴城,我並不這樣看,慕容垂不可能知道我們北府軍何時北伐,不會用兩三年時間來賭我們出兵,他攻不下城,還是因為攻堅能力不足,即使是苻堅守長安,也撐上了足有一年多的時間,雖然是有寄奴哥相助,但這也說明西燕軍的攻城,並無長處。」

  「反觀秦軍,雖然是各地的敗軍,殘軍集合,但是現在並州是他們唯一一片穩定的老家了,也可以說是氐人最後的兩個希望之一,另一個希望遠在隴右的苻登,暫時不說,只說苻丕,現在他手下還追隨他的,都是對前秦最忠心,最死硬的戰士,與西燕慕容氏有不死不休之仇,他們的戰鬥力,在鄴城之戰後與我們北伐軍的幾次小規模衝突中也可以看得到,野戰或有不足,守城卻是極為出色,如果他們堅守晉陽,扼守住通往太行山的各處出口,西燕的幾十萬軍民,困在小小的晉南平原,進不可戰,退亦無糧,時日一長,定會士馬四散,不戰而潰。」

  劉裕滿意地點了點頭,檀憑之一臉得意地捶了一拳檀道濟的胸口:「看你小子能的,哇啦哇啦這麼多話,寄奴,你說,他說的在理嗎?」

  劉裕點了點頭:「道濟兄弟說得很好,對了有九成,只是有一點小小的細節,還是忽略了,這點可能會成為致命的勝負手。」

  檀道濟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一邊的孟龍符和劉鐘哈哈一笑,搶著說道:「寄奴哥,什麼細節,快告訴我們大家吧。」

  劉裕站起了身,拿起一根木棍,指向了並州地形,沉聲道:「並州,就是這樣的地形,號稱表裡山河,其實分成了三段,北邊雁門一帶邊郡,多是山地,地貧人窮,主要是作防禦北方胡人的軍事緩衝區,而產糧區大多數集中在晉中平原,在晉陽,汾水,到霍邑一帶的這一片,都有大片農田,霍邑向南,要通過霍州大峽谷,才能到西南的晉南平原,現在就是西燕居晉南,前秦居晉中,他們只要牢牢守住霍州峽谷,那西燕就無計可施,因為即使西燕要東去,也得東越太行山,去河北一帶,但太行八陘,都在晉中和晉北,也就是說,他們只有占了晉中,或者至少是穿過,才有可能東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56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草原兄弟萬里隨

  劉裕的目光炯炯,聲音鏗鏘有力:「如果苻丕是高明的統帥,就應該堅壁清野,死守霍邑不出,不用兩年,西燕必散,但是以我對苻丕的瞭解,他沒有那個定力。」

  「而且霍州峽谷長達數百里,不可能面面俱到地防守,西燕軍的大軍也許無法通過,但可以分批用小股騎兵迅速穿越,慕容永是高明的統帥,他一定會派小股騎兵偷襲晉中各地,不求占城奪地,只要到處殺掠民眾,焚毀糧倉,造成一種苻丕無法保護子民的跡象,必會逼苻丕出動出兵決戰,因為,他的這個皇帝,是自立的,這就是他必須要證明自己的原因,只要秦軍一出,必敗無疑!」

  向靖哈哈一笑:「還是寄奴哥看的透徹,不過,秦軍如果主動出擊,就一定會輸嗎?就算交戰不利,也可以退回峽谷防守吧。」

  劉裕笑道:「沒這麼容易的,步兵利於防守,騎兵利於攻擊,這是兵家常識,秦軍如果只是小部隊出峽谷,那是送羊入虎口,只有集中全部兵力,畢其功於一役,才有勝的可能,慕容永之前遠赴草原,當時我以為是跟獨孤部和拓跋窟咄聯合,想繞道北方草原回關東,但現在看來,他也是作了兩手準備,可能本身抽走騎兵,就是一種示弱,誘苻丕來攻。畢竟遠出草原,哪有佔據並州來的安全,再說幾十萬部眾,要想經過河套,恐怕劉衛辰也不會答應。」

  「苻丕之前一直忍住不出手,應該是聽了王永的話,這個王永是王猛之子,幽州刺史,不遠萬里地來投奔了苻丕,雖然沒有其父的才能,但這些基本的兵法原理,還是看的很清楚的,而且他有個兒子,年齡雖小,但是我親眼見識過,很厲害,連我去草原時的身份,都給這小子看出來了,這人恐怕有王猛的才華,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想辦法弄過來。」

  檀憑之吃驚地張大了嘴:「一個小孩子也能看出你的身份?怎麼可能呢?」

  劉裕歎了口氣:「若不是親自經歷過,我也不會信的,但就是這麼神奇,所以,苻丕能忍住這一兩年,沒有主動攻擊西燕軍團,肯定是來自於王永,或者是張蠔這些宿將的苦諫。但我聽說現在張蠔已經病重,不久於人世,王永畢竟是文官,在軍中的影響力不足,那些在關東的前秦舊部,沒有見識過西燕軍的厲害,如果慕容永略施小計,作出一些部眾離散的假像,苻丕只怕是壓制不住軍中的主戰派。而且現在苻登在隴右一帶屢敗姚萇,聲勢隱有淩駕於苻丕這個皇帝之上的趨勢,若是苻丕按兵不動,會給視為懦夫,這個皇帝,也未必能幹得下去了。」

  魏詠之點了點頭:「聽寄奴這樣一分析,苻丕是非打這一仗不可了,而且是必敗無疑,如果他能留點守軍在晉陽,是不是在兵敗之後起碼能守個並州呢?這苻丕別的本事可能不行,但守城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劉裕笑了起來:「我和諸君打賭,苻丕一定會親自掛帥出征,而且,若是輸了,他一定不會逃回晉陽,要嘛戰死在沙場,要嘛只會學他的弟弟苻宏,逃往大晉。」

  孟龍符一臉疑惑的看著劉裕:「這又是為何呢?」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因為他害怕苻纂,勝過對慕容永的恐懼。苻堅對天下人仁義,可就是沒處理好宗室內鬥的這個問題,這大概也是胡人國運,不得長久的原因吧。我想,現在的王永和張蠔,一定在作最後的努力,阻止苻丕的衝動,但是結局,卻是無法改變了,一旦慕容永消滅苻丕,吞併並州,那洛陽就會成為他可以直接攻擊的地方,也是最容易打的地方,我們的洛陽之行,得加快了。各位兄弟,有人願意和我劉裕一起動身的嗎?」

  一直沉默不語的劉道規第一個站起了身:「大哥,這回帶弟弟一起走。」

  檀憑之哈哈一笑:「寄奴,這回別再扔下咱們了啊,同去同去。」

  幾乎所有人都跟著站起身,高舉起拳頭,如同在戰場上舉起了長槊:「寄奴哥,同去同去!」

  劉裕環視四周,眼中光芒閃閃,閃電一樣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興奮和充滿了期待的臉,這一刻,他的感覺如同多年前君川之戰時,跟兄弟們初上戰陣時的那種既期待又有些不安,對未來充滿了希望的樣子,他沉聲道:「諸位,你們可要想好了,這次出戰,朝廷沒有封賞,我們也沒有名份,甚至戰勝之後也沒有什麼獎賞,我們注定會被埋沒於塵埃和角落裡,除了洛陽的軍民,只怕大晉也沒有幾個知道我們的奮戰。:

  「但是,我相信作為一個純粹的軍人,死生都可以置之度外,更不用說這些身外之物了。洛陽,是我們大晉的故都,是我們上次北伐時用鮮血和汗水奪回的中原重鎮,就這樣失去,對不起所有人,所以這一次,我們不圖名,不圖利,隻圖無愧於心,那些世家大族說我們北府軍隻貪財,才會輸掉鄴城之戰,這一次,我們就要讓他們的狗眼看清楚,我們北府軍的漢子,圖的是什麼!那就是四個字,保家衛國!」

  一個聲音低沉的響起:「劉裕,我不是北府軍的漢子,也不是一個軍人,但是我就認你這個人,大晉的什麼世家,將門,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在京口,在這裡,有一個叫劉裕的漢子,值得我一生追隨,生死與共。」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聲音的來處,只見一個八尺多長的漢子,體壯如牛,一身短打扮,掩飾不住鐵塊子一樣的肌肉,坐在人群的後面,看著劉裕的眼神,盡是崇拜之色。

  劉裕哈哈一笑:「大壯兄弟,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說著,指著此人對所有人說道:「這位姓蒯名恩,綽號大壯,中原人士,後來流落草原,是我這一年來結識的新朋友。大壯,你要去洛陽,桃花妹子同意嗎?」

  蒯恩咧嘴一笑,缺了顆門牙的大嘴透風直入:「俺家婆娘說,跟著寄奴哥混,刀山火海裡走,不活出個人樣,不許回家!」

  劉裕走到了蒯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壯,同去同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56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望師出征師不回

  晉陽城外,人喧馬嘶,戰士們的口號聲,被氐語和漢語來回反復地喊著,配合著以劍擊頓,步槊揮舞,戰靴踏地的聲音,可謂震天動地,氣勢十足,而苻丕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向天一遍遍地念叨著誓詞,祈求著祖先的神靈和前天王苻堅的英靈護佑,助前秦大軍,旗開得勝,消滅叛賊慕容永,盡誅鮮卑醜奴。

  隨著這些禱告一句句地念出,戰士們的歡呼之聲也是不絕於耳,而這一股股的聲浪,傳到了城頭,在一片狂熱的氣勢裡,卻沒有人注意到,城牆的一個角落裡,幾個形單影隻的人,卻是愁眉深鎖,歎息不已。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被兩個強壯的家丁攙扶著,歲月的風霜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道的皺紋,已經讓臉上的三道以上長長的刀痕,都顯得不是那麼明顯了,此人披頭散髮,臉色蒼白,額上纏著厚厚的藥帶,幾乎在這震天的聲浪中,站也站不安穩了,可不正是前秦最後的名將,曾經勇冠三軍的前禁衛軍大將張蠔嗎?可是現在的他,已經被病魔和歲月折磨得只是一個弱不經風的老人了,誰還能想像得到,這麼一個站都站不穩的垂死病人,竟然會是以前縱橫天下的勇將呢?

  王永一身將袍大鎧,站在張蠔的身邊,一臉的歉意:「張將軍,對不起,我還是沒有阻止陛下出兵,這一次,只怕我會跟隨陛下一起,走完這最後一程,你我也應該是此生最後一次見面了。」

  張蠔長歎一聲,一陣劇烈的咳嗽,花白的鬍子上多出幾點鮮豔的血花,他搖了搖頭:「應該怪我才是,現在這老弱殘軀,已經控制不住軍隊了,竟然讓苻纂這廝在軍中散佈謠言,引得軍中眾將群情激憤,想要出兵平陽。若非如此,陛下何至於被迫親征呢。」

  王永身邊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搖了搖頭:「真正逼陛下出兵的,不是苻纂,而是苻登。這一次,不管有沒有苻纂的鼓動,陛下都會打的。」

  王永的面色一沉:「鎮惡,休得胡言,這裡不是你可以發表意見的時候。」

  張蠔搖了搖頭:「學明(王永的字),別這樣說,鎮惡的才能,連錄公大人都讚不絕口,這幾年也多虧了這位小友的多條妙計,大秦才能勉強撐住危局,有今天之局面。他現在的判斷,還是準確的,誰也沒有料到苻登,楊定居然可以在隴右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反擊姚萇,大有恢復關中之勢,而作為皇帝的陛下,如果縮在並州,面對殺父滅國的仇敵,一戰之勇都沒有,也確實說不過去了。」

  說到這裡,張蠔歎了口氣:「若是陛下能帶鎮惡在身邊,就象先天王重用王錄公一樣,又豈會兵敗?」

  王鎮惡歎了口氣:「就算是大父大人重生,這一仗也必敗無疑。秦軍在野戰中無法與鮮卑鐵騎正面對抗,堅守固城是唯一的取勝之道,慕容永這賊人詭計多端,連先天王都不是其對手,更不用說陛下了。本來如果陛下能聽從我的意見,棄守霍州峽谷,放西燕軍走太行東去河北,讓兩賊相爭,才是長治久安之法,可是陛下終於還是放不下面子,不行此計,終至今天。」

  王永的眉頭一皺:「這點我倒不同意你的意見了,若是放西燕鐵騎通過霍州峽谷,慕容永老奸巨滑,未必就肯東出太行與慕容垂爭鋒,到時候轉而攻擊我們,我們既失險要,又有大量的田地可供其擄掠,安得不敗?」

  王鎮惡搖了搖頭:「慕容永對西燕軍的控制才是他最大的軟肋,西燕不過是一群被遷入關中的前燕鮮卑遺民,亂世起兵也只是為了復仇而已,大仇得報之後,人心思歸,連慕容衝這個身份高貴的西燕之主,都因為不肯東歸而被部下所殺,更不用說慕容永這個身份低微的遠親疏宗了。如果他敢逆部下的意願行事,不出一個月,就會給手下攻殺。」

  「晉南畢竟還有平原,土地物產雖然不豐,也夠供應大軍待個一兩年,而晉中平原,表裡山河,大片的田地集中於汾河,晉水邊上,只要堅壁清野,象守鄴城一樣地搶收外面的谷子,然後在秋冬季節放開霍州峽谷,誘西燕北上,一旦他們全軍開拔離開晉南平原,就沒有回頭路了,我們守城撐個一年半載沒有問題,到時候慕容永只能被迫東進,我軍只要斷其歸路,就可以讓二賊內鬥,並州可從此無憂,趁著二賊內戰,我們完全可以出手消滅盤踞黃河兩岸的翟氏丁零,到時候南結東晉,西攻羌賊,與苻登會師,大秦復興,指日可待!」

  張蠔歎了口氣:「計是好計,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如果換了十年前,老夫身強力壯,在軍中也有影響力的時候,你提這計,我當全力說服諸將支持,可是現在,我已經老了,苻纂自關中來投,手下壯士三千多,加上其宗室身份,連陛下都忌憚其三分,他一天到晚說為先天王報仇,這話無法反駁,唉。」

  王鎮惡冷笑道:「他若真的對先天王忠義,又怎麼會坐視先天王困守長安而死呢,該他盡忠的時候不出兵,先天王去世後卻跑來奪權,若不是苻登在隴右屢次勝利,深得人心,他知道自己無法與之爭鋒,只怕他也早就會去隴右或者嶺北割據自立了。」

  王永咬了咬牙:「早知道應該建議陛下離開並州,渡河入關中,與苻登聯手夾擊姚萇,奪回關中才是,鎮惡,都怪為父不聽你言,現在說什麼也晚了。為父只想知道,這戰若是不利,還有沒有可能退回來保住晉陽?」

  王鎮惡搖了搖頭:「苻纂野心勃勃,他全力促成此戰,一定不會給陛下留有機會,大人如果能最後建言陛下,請告訴他,若不能成功,千萬別回晉陽,否則必會遭苻纂毒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57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君臨盛樂意氣揚

  王永點了點頭,沉聲道:「這點我一定會告訴陛下的,不過,如果不回晉陽,還能去哪裡?去關中投奔苻登和楊定如何?」

  王鎮惡搖了搖頭:「關中也不可去,且不說這二位很難戰勝姚萇這個老賊,就算成功,苻登和楊定跟苻纂是一路貨色,坐視先天王敗死後才起兵,若要保一條命,只有南投大晉,他們肯收留前太子苻宏,也會收留陛下的,但陛下切不可再以天子自居,自去帝號,方可保一命。大人,您也請多珍重。」

  王永歎了口氣,轉身就走,他的話遠遠地隨風傳來:「張將軍,鎮惡就拜託給你了,若有敗訊傳來,還希望你能安排他逃命。後會無期!」

  張蠔的眼中淚光閃閃,對著王永遠去的背景,艱難地拱起了手:「學明,後會無期!」

  王鎮惡閉上了雙眼,流下了兩行清淚:「張將軍,我家大人素來忠義,只怕這回不會再繼續逃離了,我想帶著幾個兄弟,早作逃難的準備,希望您能給我通關文書。至於您,最好也跟我一起上路回東晉吧,留在這裡,必遭不測!」

  張蠔吃力地搖了搖頭:「賢侄,你可能是忘了,這晉陽城,就是我張蠔起家之地,當年我在這裡,效力於義父,因為與他的愛妾偷情被撞破,羞憤之下自宮,一生無子嗣不近女色,後來義父降了天王,我也隨之為天王效力,人生就是如此地神奇,到了我晚年的時候,卻又回到了幼小起家之地,這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張蠔能葉落歸根。我已經垂垂老矣,風燭殘年,即使逃得一命,又有何意義?若是上天真的不佑大秦,我也當在此殉國,以報義父,天王的恩情。」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可是賢侄你不一樣,你才華出眾,年輕有為,將來若遇明主,一定會有一番大的作為,你的大父大人,當年曾經說過,說你一定可以振興王家,現在看來,這個預言能夠實現,所以,你一定要留下有用之身。」

  「現在的北方,諸胡內戰,姚萇陰險狠辣,慕容垂倒是一代明主,可惜諸子相爭,其勢也未必能長遠,至於慕容永,雖有軍略,卻是全無仁義之心,一路燒殺,必會敗亡,其他諸人,尚不及這幾家,何況你家大父大人與慕容家的深仇大恨,你也不可能為之效力,算來算去,能投奔的,只有南方的大晉了,你正好也是漢人,去漢人的國家,當有一番作為。」

  王鎮惡的神色凝重:「晉國有自己的問題,世家爭權,荊揚對立,現在又有皇室相爭,昌道內戰一觸即發,自古危邦不入,我這個時候,以前秦丞相之孫的身份過去,恐怕性命都難保全。」

  張蠔搖了搖頭:「你要隱姓埋名,藏身於荒野,等待時機。南朝不是沒有人才,世家內鬥是事實,但是東晉未來的希望,不在世家,而在於北府軍和荊州軍中的後起之秀,還有,天師道的力量增加得也很快,總有一天,這些新興力量為了奪取權力,會通過北伐建功,來取代那些腐朽沒落的高門世家,到了那一天,你的機會,才會到來。」

  王鎮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將軍這話說得太好了,我看北府軍的後起之秀,莫過於那劉裕,如果以後此人真的可以掌軍掌權,我願意輔佐他。」

  張蠔微微一笑:「那你得留了這條有用之身才行,若是死了,一切免談,所以賢侄,我現在給你開通關文書,你要記住三個字,活下去!多難都得活下去!吃太多苦,受再多委屈也得活下去!」

  王鎮惡點了點頭,對著張蠔恭敬得行了個大禮:「謹受將軍教誨!」

  漠南草原,盛樂城。

  與其說這是一個城池,不如說這是一個邊境的市集,沒有城廓,沒有街道,只有幾百個帳蓬,聚集在一起,幾十面拓跋氏的馬牛大旗,在各個方向迎風飄舞。

  拓跋珪的臉上,已經長滿了鋼髯,上唇上兩抹英氣逼人的小鬍子,微微上翹,鷹一樣的眼睛裡,透出一絲冷厲之色,他騎著一匹高頭白馬,獨立山巔,俯視著草原上如雲朵一樣的牛羊群,以及在四周來回賓士的馬隊,嘴角邊漸漸地勾起一絲笑意,舉著馬鞭,指向了盛樂城:「老師,我會下令,讓最近俘虜的賀蘭,紇突鄰,紇奚三部的俘虜,去採集這方圓百里內的石頭,建立一座草原上前所未有的堅城!」

  一身黑袍罩身,只有兩隻眼睛和白眉露在兩個眼洞之外的青龍,搖了搖頭:「魏王,你覺得這世上最堅固的城牆是什麼?」

  拓跋珪微微一愣:「自然是石頭堆砌,混合米漿的堅城,連投石機也無法摧毀,比如廣固,比如鄴城。」

  青龍微微一笑:「可是廣固,鄴城這樣的堅城最後還不是給攻破了?那還是在有大山大河為固的中原,最適合守城,但仍然逃不過城破的下場,你就這麼確定,在草原上建一座城池,可以長治久安?」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沒有說話。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金鐵相交的聲音從他的喉管中噴出,伴隨著一陣淡淡的青色霧氣:「魏王,你要明白你的優勢何在,絕不是在這裡鑄一座堅城,草原之上,強者逐水草而居,最大的優勢就在於這樣居無定所,別人不知道你的位置,那些個僕從部落,別看現在一個個臣服於你,但他們隻象暫時屈服於雄獅的野狼,在黑暗中磨著自己的爪牙,一旦哪天你衰弱了,就會象撲咬獨孤部,賀蘭部那樣,毫不留情地攻擊你。」

  拓跋珪不服氣地說道:「我現在擁有整個大漠南北,非但賀蘭三部遠逃漠北,就連一向桀傲不馴的鐵勒人,也拜倒在我的腳下,向我遣使稱臣,現在我的勢力,蒸蒸日上,離衰落二字,差的遠了點吧。老師,您雖然深謀遠慮,可也不必危言聳聽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23:59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青龍訓徒入中原

  青龍歎了口氣:「我們中原有句話,就叫做草原霸主,其興也勃,其亡也乎,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你現在是取得了不少勝利,但如果因為勝利而驕傲,驅使那些俘虜們去做無意義的修城建宮殿之事,非但會讓你困守於此,不再巡視草原,也會讓人心思變,不可不察也!」

  拓跋珪看著那些蓬頭垢面,如螞蟻一樣忙碌著,被長長的草繩串成一串,在魏國兵士的皮鞭和拳打腳踢下吃力地勞作著的俘虜們,冷冷地說道:「在草原上,弱就是原罪,失敗就意味著失去一切,沒有人會同情他們,也沒有人會可憐他們。」

  青龍搖了搖頭:「那這些俘虜和奴隸,不會成為你的力量,反而你需要這些士兵來監視他們,看管他們,他們為你修建一個城牆,讓你不能再巡視草原,自困於此,而你的兵力不能出去征戰,卻要看著這些俘虜。」

  「你的敵人會因此得到喘息之機,你的朋友會因此而對你失望,獨孤部和賀蘭部先後都對你有過恩情,但現在都成為了你的敵人,被你消滅,他們的族人受這樣的苦難。這些現在歸順你的部落,就會沒有一點想法嗎?」

  「魏王,這個天下沒有人可以永遠強大,多少強極一時的帝國,隨風而去,你想重蹈他們的覆轍嗎?我知道,原來代國就算滅亡之後,多年來對草原上的恩情和仁義也可以讓你再次複國,而鐵弗匈奴凶名滿草原,頭骨酒杯這些可怕的傳說能嚇得小孩子都不敢哭泣,可是即使如此,他們現在能踏上漠南一步嗎?」

  「恐懼雖然是一種力量,但是只靠恐懼和暴力,注定會失敗,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而且一旦失敗,連翻身和複國的機會,也不會再有!」

  拓跋珪臉上的那股子自信和張狂的神色,隨著青龍的這字字鏗鏘,而漸漸地褪色,他正色行了個禮:「老師,是我錯了,對不起。若非你的教誨,只怕我身處險境而不自知。」

  青龍歎了口氣:「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學生,甚至你的大父,當年我也曾經一度以燕鳳這個身份來輔佐了一段時間,他不聽我言,與慕容氏燕國聯姻,生出諸子威脅到之前的兒子的地位,終釀慘劇,國破家亡,我不希望你重蹈這個覆轍,所以,你一定要弄清楚你的朋友是誰,敵人是誰,你的力量來源於何處,而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拓跋珪正色道:「那還請老師指教一二。現在賀蘭氏三部遠遁漠北,我應該追殺他們,斬草除根嗎?」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不可以,這三部都是草原大部,世代通好,紇突鄰部當年庇護過你們拓跋氏剛離開大鮮卑山時的先王,而賀蘭部也庇護過你,你的母后也是出自賀蘭部,雖然說因為要鞏固權力,對他們下了狠手,但是打到現在這地步,應該已經夠了,賀蘭部已經服軟,遣使過來求和,你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只要讓他們趕走一意主戰的賀蘭染幹,就允許賀蘭訥回來。」

  拓跋珪的臉色一變:「你要我放過賀蘭訥?他才是元兇罪魁吧。」

  青龍微微一笑:「我當然知道他才是,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實力,賀蘭染幹衝動無謀,天天吵著要跟你戰鬥到底,這個人無法原諒,賀蘭訥秘密求和,你只要開出這樣的條件,可以讓他們兄弟相殺,手足相殘,若賀蘭染幹勝出,你正好可以出兵消滅,如果賀蘭訥勝,也是元氣大傷,不復成為威脅,到時候你可以把東部草原留給賀蘭訥,派王建的部落在一旁監視,賀蘭訥就不再成為威脅,至於紇突鄰和紇奚部,你可以讓他們與柔然,鐵勒諸部作戰,立功自效,如此一來,三部分離,你不用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徹底解決叛亂問題。」

  拓跋珪長舒了一口氣:「老師果然高明。三部如果解決之後,我的下一個敵人是什麼?」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你的下一個敵人,不在外部,不是劉衛辰,也不是慕容垂,而是在你的內部,是你的那些建國元從的老弟兄。」

  拓跋珪的臉色一變:「老師,你這是什麼意思?現在大業不成,就要我誅殺功臣了?這不符合草原的規矩,而且也會讓人心離散的,就跟你多年教導我的也不一樣啊。」

  青龍搖了搖頭:「我沒要你去誅殺草原上的功臣,只是你的手下們現在沒有規矩,太不聽話,在他們眼裡,你不過是一個帶他們取富貴的帶頭大哥,而不是他們的君王。如果你由之任之,那你最多只能成為草原上的大汗,永遠不可能成為中原的霸主。」

  拓跋珪倒吸一口冷氣:「老師,你要我入主中原?以前你可是堅決阻止的,讓我連這個念頭都不能有的啊。」

  青龍冷冷地說道:「以前是以前,以前為師沒有想到你能這麼快地一統草原,以前為師也沒有想到居然會被我幾十年的老友們聯手陷害,差點連命也送了,這次想要我死的,除了朱雀他們外,還有慕容垂,若不是他把我的行蹤洩露,朱雀和玄武豈能這麼快就得手?慕容蘭早就從你的身上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所以才會暗中通知朱雀他們追來,這筆賬,我要向慕容垂討回,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作好跟燕國為敵的準備,即使你不想入主中原,燕國也早晚會對你出手。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暗中勾結慕容永,有朝一日,會成為你的助力。」

  拓跋珪笑道:「老師,慕容永沒什麼值得結交的吧,他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現在連甲騎俱裝都損失了一半,我看他未必是苻丕的對手,只要苻丕能堅守半年,他的西燕部眾就會散去大半。」

  青龍搖了搖頭:「相信老師的話,苻丕一定會跟慕容永決戰,而且勝利的,一定會是慕容永!」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2 00:03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桓玄酒色空寄情

  拓跋珪咧嘴一笑,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空中傳來一陣鷹嘯之聲,一隻蒼鷹,在他的頭頂盤旋著,拓跋珪撮指入嘴,一聲忽哨,這隻飛鷹淩空而下,落在了他的肩頭。

  拓跋珪從馬鞍上的一個革囊裡摸出了一條肉乾,塞進了鷹嘴裡,順手從鷹爪之上綁著的一個小筒之中摸出了一張羊皮小卷,一邊攤開,一邊笑道:「果然是並州的軍情來報,苻纂新近加入了苻丕那裡,我看秦軍氣勢如虹,一定…………」

  青龍在那裡笑而不語,只有喉洞之上的煙霧繚繞,透出一絲絲的詭異。

  拓跋珪的笑容漸漸地凝固在了臉上,當他看完羊皮小卷上的最後一行字時,他長歎一聲,抬起頭,看著青龍:「又讓老師猜對了,果然是慕容永笑到了最後,苻丕親征,先後派俱石子和苻纂出兵攻擊在平陽一帶的慕容永,卻被慕容永以精銳甲騎反擊,大敗而歸,秦軍進退失據,在霍州峽谷中給秦軍騎兵千里追殺,伏屍百里,若不是尚書令王永以命斷後,苻丕都不能生還。」

  青龍點了點頭:「王永雖然能力遠不及其父,但忠義過人,選擇這樣的死法,也不辱沒他王家之名了,可惜,所托非人,苻丕志大才疏,知其忠而不能用,知惡而不能除,這種人,注定在這個時代無法生存。」

  拓跋珪看著青龍,一臉的疑惑:「為何老師就這麼肯定慕容永會勝呢?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慕容永新敗,連劉顯都無法保護,甲騎損失過半,而苻丕彙集了關東各路秦軍,又有在關中也堪稱強悍的苻纂的加入,兵力超過西燕一倍有餘,又是主場作戰,熟悉地形人情,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俱備,怎麼你還會認定秦軍會敗呢?」

  青龍緩緩地說道:「實力的強弱,不是看簡單的人數對比,苻纂部下皆關隴壯士,但這些壯士,並沒有在前秦最危難的時候去救苻堅,可見這苻纂心存異志,並非忠良,打算趁著苻堅滅亡後自立在關中,可他沒想到,西燕居然舉族遷居,臨走前把長安屠掠一空,關中殘破,加上姚萇的壓力,他的自立之夢破滅,這才跑來投奔苻丕,所以說,有這個懷二心的人來投奔,不僅不是助力,反而是拖累苻丕,壓垮秦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拓跋珪點了點頭:「懷二心之人確實麻煩,但苻丕可以除掉苻纂,兼併其部眾,或者是讓其鎮守他處,不委以重任。」

  青龍微微一笑:「苻丕能在前秦亡後自立為帝,靠的就是所謂的團結忠臣義士之名,主動來投的同宗兄弟,如何下手?再說苻纂也早防了這招,部下三千多勇士幾乎是寸步不離,苻丕想要下手都沒機會。至於說放在後面看家,把明知有異心,不信任的人留在後方,等於把全軍將士的家屬都交付其手上,不就是讓老鼠看米倉嗎。苻丕是絕對不放心的,所以,他會把苻纂帶在身邊,甚至讓苻纂打頭陣,驅虎吞狼,以如此互相猜忌之將帥,去面對如狼似虎之強敵,安能不敗?」

  拓跋珪歎了口氣:「跟老師推測的一模一樣,苻纂出擊之後一觸即潰,甚至衝散了後面押陣的秦軍大將俱石子所部,不復成列,慕容永以鐵騎掩殺,秦軍大敗,名臣宿將,精兵銳卒十死七八,苻纂率本部人馬西走渡黃河回了關中,而苻丕不敢回晉陽,率幾千騎兵南逃陝郡,弘農一帶去了。晉陽城中的前秦留守皆降,只有將軍張蠔自殺殉國,慕容永一戰得並州,整個並州,都是西燕領地了。就連劉顯,也投降了他。」

  青龍點了點頭:「王永還是用生命換來了苻丕的撤離,如果他識相的話,主動投降晉國,還可以跟苻宏一樣保條性命,但若是還不死心,繼續想自立或者是想破潼關入關中與苻登匯合,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拓跋珪的眉頭一皺:「為何?晉國在中原的兵力很弱,如果苻丕真的過去占上一兩個州郡自立,我不覺得有人能消滅他。丁零翟氏更是沒有消滅他的理由和精力,至於慕容永,接下來要考慮的是慕容垂,對於南邊留個苻丕的殘餘勢力,不會放在心上。」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你需要把桓玄放回去了。」

  拓跋珪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青龍,久久地說不出話。

  兩個時辰之後,一處敞亮的帳蓬裡,桓玄辮發胡服,舉止行徑與普通的草原胡人無異,喝得酩酊大醉的桓玄,一手摟著一個放蕩的胡姬,一手拿著一口大大的革囊,往嘴裡猛灌著馬奶酒,一邊喝,一邊大笑道:「來人,再給我酒,再來兩個新鮮的女人!」

  帳門掀開,一道刺眼的日光透了進來,照在了桓玄的臉上,讓他的眼睛猛地一收縮,他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大吼道:「混蛋,如此無禮!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們魏王的貴客,我是…………」

  一個清脆的耳光,重重地落到了桓玄的臉上,伴隨著那胡姬的驚叫之聲,桓玄先是一愣,轉而從地上一下子跳了起來,順手抄起了一邊地上放著的一把長劍,即使是酒色無度的現在,這位高貴的大晉世家公子,仍然保留了最基本的素質,劍光一閃,直指來人:「混蛋,我殺了你!」

  他的最後一個音節還在舌尖打轉時,卻已經看清了來人,劍光森森,照亮了來人,一個瘦長的黑暗影子,立在他的面前,而一隻冰冷的青龍銅面具之後,雙目炯炯,喉嚨之上的氣管中,煙霧嫋嫋,伴隨著他金鐵相交,不帶半點人類感情的聲音:「靈寶,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桓玄的手在微微地發抖,長劍「嗆」地一聲落到了地上,他的手掩住了自己張得大大的口,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師,師父?你,你沒死嗎?」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你這麼不成器,我怎麼能去死呢?不然如何面對你爹於九泉之下?桓玄,南郡公,驃騎大將軍,荊州刺史,太尉桓溫的兒子,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了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2 00:05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奇異師徒牢中對

  桓玄的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青龍,突然說道:「先父去時,你在哪裡?」

  青龍冷笑道:「不錯,還知道先確認一下我的身份,很好,你先父死時,我就在他的身邊,他親手把你的手放到了我的手上,告訴你,以後要聽青龍先生教誨,不要向你的仇家復仇,他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永遠不要恨你的敵人,那樣只會讓你失去基本的理智。靈寶,你現在還懷疑我的身份嗎?」

  桓玄的眼中兩行清淚流下,搖著頭:「果然,果然是師父,你真的沒有死!我從一出生就注定不凡,一出生就寄託了整個桓家列祖列宗的希望,我出生時手裡就握著血玉,先父大人說我一定會成為王者,王者怎麼可以有一刻或忘自己的雄心壯志?!」

  青龍搖了搖頭:「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身陷草原就自暴自棄,你這還有一點王者的模樣嗎?」

  桓玄咬了咬牙:「怪我,都怪我,我恨我不爭氣,沒有堅持最後那一下,為了保命提前透露了心中所想,現在我再不可能加入黑手黨,不能用他們的權勢去奪回荊州,甚至被劉裕困在這裡,師父,我求求你幫幫我,你既然能來這裡,一定有辦法讓我出去。」

  青龍微微一笑,在桓玄面前盤膝坐了下來:「你先告訴師父,你出去後想做什麼,如何達到自己的目的?」

  桓玄正要開口,忽然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師父,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脫逃追殺的,朱雀很肯定,你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似乎也是受了極重的傷。」

  青龍的眼中閃過一絲可怕的神色,刺得桓玄都臉色微變,向後退了半步,他的喉管的那個氣洞處,小竹管中一陣煙霧逸出,伴隨著他的聲音:「朱雀用黑火在崖底燒我,這點出乎我的意料,即使我留下了藏身之洞,也難抵這黑色妖水的不滅之火,若不是我身上帶有一些治燒傷的靈藥,只怕真的就死在谷底了,後來是拓跋珪事後來尋到了我,足足半年時間,我才撿了條命回來,即使如此,也成了現在這樣,哼,都是我的那些好朋友所賜!」

  桓玄咬了咬牙:「原來拓跋珪一直是您的人,我還以為他也背叛了師父呢。」

  青龍搖了搖頭:「拓跋珪一直聽我的話,之前的那次刺殺本就是我們師徒兩的合謀,想要造成一個我假死的局,畢竟在玄武之死上,其他三個對我都有了戒心,而且我一直試圖聯結天師道和北方胡人,也讓他們心生警惕。只有先死一次,才能保住這條命,畢竟我一個,他們三個,就算真的鬥起來我不怕他們,結果也是黑手黨的分裂甚至終結。所以,我只能暫避一時。」

  「可沒想到慕容垂居然會洩露我的行蹤給朱雀,本來我是答應慕容垂把他妹妹帶回去,可是他早就背叛了我,轉而與朱雀成了朋友,我前腳剛和拓跋珪演了一齣戲,朱雀和玄武後腳就到,殺光了接應我的護衛,把我逼到了絕境,若不是阿珪留了個心眼,看到起了大火後折回山谷看了一眼,這會兒我已經沒命了。」

  桓玄沉聲道:「我按老師的吩咐,在您出發前就讓您所有的情報手下轉入了地下活動,但朱雀卻告訴我,劉裕還活著,就在草原上,要我斬草除根,我一時心急,有沒細想,就跟他來了,後來他告訴我說你被拓跋珪所殺,青龍之位有空缺,要我執掌,我用了七種緊急聯繫方式想要找到老師,都沒有成功,這才假意答應了朱雀。老師,我這真的不是背叛你啊。」

  青龍冷冷地說道:「作為我的學生,就不要說什麼背叛忠誠之類幼稚可笑的話,大丈夫永遠要判斷清楚局勢,順勢而為。我答應你先父大人,當你的老師是因為幫你奪取荊州對我青龍有利,而你肯聽我的話,也是因為我能幫到你,我們這對師徒都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更不用說別人了。如果我死了,你只要做對你有利的事情就可以,不用考慮其他。」

  桓玄面露喜色:「多謝老師理解,我知道,你最恨的是劉裕,現在又加上了朱雀他們,這些人也是我一定要消滅的,只要老師這回助我脫困,我一定能讓你得償所願。」

  青龍搖了搖頭:「我從不恨劉裕,之所以一直想要除掉他,是因為他對我們世家天下的威脅太大,可是這一次,我卻發現劉裕跟以前有所不同,不再堅持自己的那些理想和原則,甚至在某種情況下願意和我們合作,這樣的劉裕,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或者說助力,而不是必須要消滅的敵人。」

  「反倒是朱雀他們,現在已經明確要對我下殺手了,你別以為他們真的會用你來取代我,就算不出最後那事,他們也只是要通過你來挖出我的情報組織而已,除非你能放棄自立為帝的想法,安心做一個百代世家,才可能真正地被他們所接受。靈寶,這麼多年我都沒提讓你加入我們組織的事,就是因為,你想要的,跟我們組織的原則不符合,明白嗎?」

  桓玄歎了口氣:「老師,不是我桓家真有這麼大的野心,非要做皇帝不可,實在是因為當年司馬氏皇帝在高平陵之變中,誅我桓氏滿門,幾乎讓我一族斷子絕孫,如此血海深仇,不可不報。這是每代桓家人的使命,我們可以不當皇帝,但絕不能讓司馬氏再居於高位。如果你能助我滅晉,哪怕老師你自己當皇帝,我也沒有意見。但要想我以世家的身份永遠效忠司馬氏,哪怕他只是個傀儡,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青龍微微一笑:「那如果我現在放你回荊州,你能怎麼做?」

  桓玄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會召集舊部,驅逐王忱,舉兵自立,還請老師助我!」

  青龍歎了口氣:「若如此,你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2 00:09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青龍助徒回荊湘

  桓玄的臉色一變:「難道這樣做不對嗎?老師,你不是說過,如果王忱想要佔據荊州,我就不能坐視,要召集舊部反擊嗎?」

  青龍搖了搖頭:「叫你召集舊部反擊,不是讓你驅逐王忱,現在大晉內部雖然暗流洶湧,昌明道子二系的爭鬥一觸即發,但是誰也沒有把握勝出,所以,誰也不會先出手。畢竟皇位再怎麼爭也是兄弟間的事,可是你桓家可是外姓,要是兄弟相爭,天下姓了桓,豈不是虧到了家?」

  桓玄點了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可是老師以前說的那個召集舊部反擊,又是什麼意思呢?」

  青龍微微一笑:「我是要你召集舊部,所謂的反擊,不是讓你起兵,而是讓你的手下對王忱非暴力不合作,讓王忱知道,荊州離了你桓玄,政令不能出江陵城。現在你辭去了義興太守,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可以說是個白丁,想要奪回荊州,就得拿到荊州的官職才行,這是以前謝安在位時萬萬不會給你的,可是現在你有新的機會,可以通過王忱來奪回荊州。」

  桓玄的心中一動,連忙說道:「什麼新的機會?難不成王忱還會主動給我請求一個荊州的官職嗎?」

  青龍點了點頭:「不錯,只要你現在回荊州,再證明一下你的價值,一定會做到這點的,因為王忱的死對頭是王恭,他們一個掌握荊州,一個掌握揚州,以前王忱掌握不了荊州軍馬,王恭也控制不了北府軍,可以說還算是一種平衡狀態,可現在不一樣了,劉裕回去,劉牢之出山,王恭對於北府軍的掌握,前所未有地強,王忱現在有很大壓力了,如果再不能掌握荊州的局勢,政令不出江陵城,那他們道子党有給王恭直接起兵清除的可能,所以,為了自保,即使明知跟你結盟有風險,也會走出這一步了。」

  桓玄興奮地一揮拳:「這正是我所擅長的,別的不敢說,至少在荊州,我說話還是有些影響力的。老師,請你放心,我一定可以讓荊州的士民聽我的吩咐,讓王忱看到我的影響力。」

  青龍微微一笑:「你也別操之過急,太早回去,如果沒有任何理由就聯絡舊部,會引起王忱的警惕,所以,現在有個上好的機會,可以讓你很自然地回歸,不留半點痕跡。」

  桓玄的雙眼一亮:「莫非,慕容永或者翟氏丁零開始進犯洛陽了?」

  青龍笑了起來:「你的判斷方向沒錯,但是對象卻是錯了,進犯洛陽的不是他們,而是苻丕。」

  桓玄吃驚地張大了嘴:「怎麼會是他?他不是在晉陽一帶嗎?離中原還隔著西燕的勢力,怎麼去的中原?」

  青龍點了點頭,說道:「苻丕為了證明自己的權威,衝動地與慕容永決戰,現在大敗虧輸,連晉陽也回不去了,於是向南逃跑,直往陝郡,東垣一帶,有可能想找機會攻略洛陽,襄陽,然後走武關或者是潼關回關中。」

  「現在你馬上回去,在襄陽一帶有你當年大價錢買下的魯宗之,而鎮守襄陽的將軍馮該,也是你父親的舊部,忠誠可靠,你用魯宗之這些年來招攬來的關中流民,配合馮該,可以將苻丕一舉擊斬。」

  「如此,就能證明你的實力,也向王忱表達你願意效忠的意願。王忱一定會以此功勞,保舉你成為一個郡守級別的官員,不管這個官有多大,只要有這個名份,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開府納才了,荊州一帶你父親的故舊,一定會爭相來投,不出三年,你就可以實際上擁有整個荊州。」

  桓玄哈哈一笑:「老師就是老師,一切都逃不過您的算計,好,就按你的意思辦。不過…………」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頭一皺:「劉裕本來是要那拓跋珪把我囚在草原上一年的,我這樣提早回去,劉裕如果覺察,會不會對我不利?還有黑手黨的那些人,如果知道我的存在,一定會千方百計地追殺我。我現在勢力還沒有恢復,如果被他們兩方同時針對,只怕活不過多久。」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我既然叫你回去,自然是作了準備。荊州那裡我留下的情報間諜,我會讓你啟用,加上你的舊部,在荊州,別人奈何不了你。劉裕雖然比以前有所長進,但畢竟多是用陽謀,他是不會用暗殺方式來解決你的。至於我的那些老朋友,嘿嘿,在荊州,他們興不起什麼風浪。」

  桓玄的眉頭舒展了開來:「老師真的肯把荊州那裡的情報人員全部給我嗎?那可是你經營幾十年的心血啊。」

  青龍冷冷地說道:「我現在反正也回不去大晉,那些情報線人,與其轉入地下,不如被你所用,靈寶,若是你得了我的情報系統,加上自己的舊部,在荊州這地方都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全,你的那些雄心壯志,最好也不要再想了,因為你沒有這個能力。」

  桓玄咬了咬牙:「其實老師也並不能絕對保證我的安全,你這回讓我回去,也是想試試黑手黨現在的防備和偵察水準如何,至少在荊州,有多強的力量,對不對?」

  青龍微微一笑:「咱們師徒,不要怕被利用,只怕沒有用,你將來想達到你的目標,黑手黨也好,劉裕也罷,都是你必須要戰勝的物件,難道劉裕回去就沒風險嗎?但他仍然回了,你難道連劉裕都不如嗎?」

  桓玄的眼中凶光一閃,站起了身,一仰脖子,把手中的馬奶酒囊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當酒滴順著他的鬍鬚下滴時,他突然順手拔出長劍,一劍就插進了一直蜷縮在帳中一角的那個胡姬的胸膛,血光四濺,隨著這個女人的慘叫聲,他一把抽出了長劍,鮮血如噴泉般地湧出,濺得他滿臉都是,這張平素裡溫文爾雅的臉,這會兒卻是如此地猙獰可怕,他惡狠狠地說道:「幹!」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2 00:09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魏主不願喜當爹

  盛樂城邊,鷹風嶺頭,青龍仍然一襲黑色披風,騎著一匹黑色駿馬,雙目如電,冷冷地看著遠處的十餘騎一路向南,為首的桓玄已經換回了漢人打扮,意氣風發,即使站在如此高處,看著十餘里外的他,仍然可以感覺到那股不可一世的氣勢。

  拓跋珪策馬立於青龍的身邊,抬起頭,看了看天上厚厚的雲層,長歎一聲:「每當我站在這裡的時候,看著腳下的人間大地,草原萬民,如同螻蟻一樣,但只要一抬頭,看到一望無際的天空,才會知道,這世上最大的還是天,人,實在是太渺小了。」

  青龍勾了勾嘴角:「可是在你的師弟現在的位置,他會覺得天很小,自己很大。魏王,這次你肯聽我話放了他,我謝謝你。」

  拓跋珪微微一笑:「比起師父這些年為我做的事情,這不算什麼。我會告訴劉裕,桓玄在其黨羽的幫助下逃脫了,我就說我在征戰別部,給他鑽了空子,想必我的劉阿幹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比起你的師弟,你顯然更喜歡你的這個阿幹,魏王,我必須提醒你,桓玄之才,不會對你構成大的威脅,可是劉裕不一樣,他會是你將來入主中原最大的障礙,你如果隻念這結義之情,早晚要大業成空。」

  拓跋珪搖了搖頭:「這一切都太遠,現在我還沒有一統草原,甚至還沒有整合好內部,不過老師您說得很對,我的那些個兄弟,自以為助我登位,就可以為所欲為,太沒規矩了,在我議政的大會上,都毫無禮儀,七嘴八舌,甚至還會隨地吐痰。我昨天當眾殺了隨地吐痰的大將李粟,他是隨我起兵之人,戰場上救過我,立有大功,但我還是殺了他,老師,你說我做得對嗎?」

  青龍微微一笑:「草原遊牧,從來不缺乏勇氣,但從來都不以紀律見長,這個李粟雖是漢人,但自幼在草原長大,你前一陣結交劉裕,部下都有些意見,因為在他們眼裡,只有草原人才是自己人,漢人都不可信,這次你借李粟在朝會上無禮,殺了他,一來立威,二來也向你的其他部下表示,漢人就是再有功勞,也是外人,你的國家,是草原人的國家,如此一來,我想所有人都會對你服氣了。」

  拓跋珪笑了起來:「我的心思,老師一猜就中。只是我現在還碰到了一個難題,需要老師幫我解決。」

  青龍淡然道:「是立可敦的問題嗎?現在你不會再糾結於賀蘭敏了吧。」

  拓跋珪歎了口氣:「老實說,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阿敏的孩子,不像是我的。長得跟我一點也不象,也許,是那晚在大寧城,她受了欺負,懷上了哪個野種。」

  青龍勾了勾嘴角:「這些都是天注定的事,你無法控制,不過當日的情況確實很混亂,不止是你一個,不少你的部下的妻子也都懷上了別人的孩子,把這些孩子棄養,喂狼的不在少數。現在不少人在盯著你的做法,如果處理不好,只怕會引起內部新一輪的危機。」

  拓跋珪咬了咬牙:「那老師是想讓我裝得若無其事嗎?作為君王,我可以強顏歡笑,但作為一個男人,受了這樣的大辱,如何讓我心安理得,當沒事一樣呢?」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這是你奪取汗位必須的代價,你想完整地取得那五千甲騎裝備,只有犧牲自己的女人,你帶著作了犧牲,部下才會跟進。現在你懷疑這孩子不是你的,可是你跟賀蘭敏的信任和感情,就只剩下這個孩子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之後,你沒再碰過賀蘭敏吧。」

  拓跋珪歎了口氣:「我承認在這點上,我不夠大度,但我畢竟是一個男人,一想到那天晚上,她給幾十個男人玩弄時居然能爽到叫上一整夜,我就無比地噁心,再也不想看到她的身體。」

  青龍歎了口氣:「這也是幾乎每個你的手下都在想的事,不過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亂來,這些女人是你們扔給敵軍的,本就是你們沒保護好自己的女人,這時候若是拋棄她們,只會人心離散,甚至讓你的手下恨你當初的決定。所以,你就是再不喜歡賀蘭敏,再懷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也不能跟你的一些手下一樣,拋棄這個孩子,拋棄這個女人。」

  拓跋珪點了點頭:「我明白老師的意思了,這個孩子我會繼續養,賀蘭敏那裡我也會經常去,但我不想再碰她。你看這樣可以嗎?」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你現在已經是魏王,也應該要考慮自己王妃的事情了。賀蘭敏就算沒經歷過那事,也不適合成為你的王妃,這個女人跟朱雀的關係非常微妙,有可能也是朱雀安插在草原上的眼線,離她遠點,不是壞事。」

  「劉顯當年奪取獨孤部大人之位時,是殺了自己的親叔叔劉眷,這個叔叔的兒子已經長大,叫劉羅辰,他前一陣率領自己的部落,追到馬邑去打敗了逃到並州的劉顯,算是為父親報了仇。現在劉羅辰有個妹妹,非常美麗,你可以考慮娶這個女人,立為正室,如此一來,既籠絡了獨孤部的舊臣子,又顯示你寬大為懷,與昔日的敵人也可以化解仇恨,還可以名正言順地遠離賀蘭敏。」

  拓跋珪哈哈一笑:「老師,你這一招實在是高啊,不過還有一件麻煩的事,我當初曾經在牛川大會上公開說過,要立賀蘭敏為夫人,讓我們所生的孩子繼承我的王位,現在我有什麼辦法能反悔這句話嗎?」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沉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草原上,有鑄金人祭天的傳統吧。」

  拓跋珪點了點頭:「這是從匈奴開始就有的傳統了,我們魏國也有,但不常見,一般是非常大的場合需要祭祖祭天時才有。」

  青龍「嘿嘿」一笑:「很好,這樣可以借假天神,來解決你的這個麻煩了。不過在此之前,我要跟你說的,是漢武帝殺母立子的故事,也許對你有幫助。」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2 00:09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殺母祭天立儲君

  拓跋珪睜大了眼睛:「什麼殺母立子之事,老師,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

  青龍歎了口氣:「魏王,你可曾想過一個問題,為什麼自古以來,帝王的繼承人問題,都會爭得頭破血流,父子相攻,手足相殘,甚至會導致一個國家,一個王朝的滅亡呢?」

  拓跋珪點了點頭:「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來想去,只怕是因為權力使然吧。身為帝王,就擁有著最高的權力,這個權力,足以讓人瘋狂,做出一切違背倫理的事。」

  青龍正色道:「是的,按理說,人倫是這個世界上最可貴也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但是權力之爭,足以摧毀這種美好,每個奪位的皇子背後,幾乎都有來自其母親一方的支持,所謂母以子貴,女人要想在後宮得寵,就得靠給帝王生下子嗣,延續血脈,反過來,一旦生下皇子,就有繼承皇位的資格,那麼母親一方家族的勢力必然有所提高,在漢朝,這就叫外戚幹政,明白了嗎?」

  拓跋珪若有所思地說道:「嗯,老師曾經說過,漢朝亡於外戚,就是指這個吧。」

  青龍微微一笑:「是啊,漢朝沒有一套固定的出仕和選擇人才的制度,皇帝一般要用誰,就會娶那家的女人,以增加其權勢。比如漢武帝看上了衛青,想讓其領兵作戰,就寵倖了衛子夫,而後來猜忌衛青權重,怕其構成威脅,就又用大將李廣利代之,從此衛子夫失寵,李夫人成了漢武帝的最愛,皆是帝王心術而已。可反過來,如果這些身份高貴的皇的女人,能誕下子嗣,就會大大地加強自己的地位,提高家族的地位,時間一久,大權旁落,江山都可能易主了。」

  拓跋珪雙眼一亮:「所以當年老師極力反對我祖父迎娶慕容燕國的宗室公主,就是因為怕引慕容家的勢力進入草原,尾大不掉嗎?」

  青龍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慕容燕國野心勃勃,連中原都想據為已有,更不用說這草原了,他們派了公主過來聯姻,生下了一堆兒子,這樣不僅可以專寵,還可以離間你祖父與草原各部的關係,甚至離間你父親的其他兒子與她所生兒子的關係,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正確的,拓跋宴君雖然是受了別人的挑撥才弑父殺弟,但是根子還在於這權力之爭上。你父親立了慕容公主為正室,她所生的兒子就對他其他的兒子構成了威脅,即使不鬧成那樣,也會象慕容家那樣兄弟分離,去國萬里。」

  「魏王,不要怪慕容公主,這是人的天性使然,一個女人,離開家人,遠嫁他鄉,或者是嫁入深宮,而帝王又是妻妾成群,想見一面並不容易,最後就會是只有兒女才能常伴身邊,等兒女長大之後,女人往往年齡增長,色衰愛馳,這時候想保住地位的唯一辦法也只有幫兒子爭奪儲君之位了,所以,歷代的這種奪位之爭,往往最後都會變成後妃家族之間的爭鬥,能成為王的女人,往往也都是位高權重,甚至手握重兵,這爭來爭去,就會是國破家亡的徵兆啊。」

  拓跋珪長歎一聲:「這個道理是如此的簡單明白,這些教訓是如此地深刻,可惜我大父大人不聽你的良言,娶了禍水進門,最後國破家亡,何其痛也!」

  青龍冷笑道:「現在的你,面臨同樣的問題,賀蘭敏生了一個很可能不是你的兒子,至少,你不喜歡這個兒子,不想傳位給他,但是,你在所有人面前發誓要立賀蘭敏為可敦,言猶在耳,即使你現在隻立她為夫人,但是她的兒子,是有資格繼承魏主之位的,你若是處理不好,那賀蘭敏以後會用全部的精力來扶持這個兒子來爭位,你打下再多的江山,建立再多的功業,也許都會轉頭成空!」

  拓跋珪咬了咬牙:「那你說的漢武帝殺母立子,又是什麼個意思。是要我殺了賀蘭敏,再立拓跋紹為太子嗎?那我還不如把他們母子一併除掉的好。」

  青龍微微一笑:「如此一來,別人只會說你是因為另有新歡,或者是因為賀蘭部失去了利用價值後你過河拆橋,這樣你苦心經營的人望會毀於一旦,得不償失。魏王,漢武帝殺妻立子,是指他在晚年殺了寵妃鉤弋夫人,卻立她所生的皇子劉弗陵為太子,因為母壯子幼,將來一旦漢武帝死去,這個女人必定會淫亂後宮,勾引姦夫的家族勢力,如呂後一樣篡權奪位。所以,漢武帝想到了這個辦法,除去這個女人,但留她的兒子,這樣就避免了後宮幹政,外戚專權。」

  「這本是一個很好的制度,雖然有悖人倫,但可以杜絕這種外戚通過後妃立儲來爭權,引發國家分裂的現象。只不過漢朝以孝治天下,這個辦法最後沒有得到堅持,但是這給了魏王一個新思路,如果你立下規矩,如果要立誰為太子,則要其母親各顯神通,去鑄金人。」

  「你們草原之上,礦產稀缺,鑄金人是極難成功的工程,即使是舉國之力,也未必能成,而鑄成金人,則意味著獲得了天神的保佑,那賜下幸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是,魏王你可以下令,金人鑄成,則必須讓其母親上天去陪伴天神,留下兒子在人間繼承大魏,如此一來,誰要為自己的兒子爭位,那自己先得賠上性命,此外還得動用全部落或者身邊所有能動用的資源,既是能力的體現,又真的肯捨棄一切,這樣的母親,是偉大的,這樣的方式選出的兒子,也會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魏國儲君!」

  拓跋珪聽得頭髮都快要直起來了,他不可思議地搖著頭:「這,這也行嗎?不僅是這一次,還要世代流傳?我們,我們拓跋氏可沒這樣的規矩和傳統啊。」

  青龍冷冷地說道:「你要記住,你是魏王,國號名都改了,自然你就是這個國家的首任君主,一切的規矩,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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