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贗太子 作者:荊柯守 (連載中)

 
mk2258 2019-4-25 21: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6 178411
x24685 發表於 2019-6-12 09:26
第一百十章 不能中舉

  趙督監緩步走到蘇子籍面前。

  剛到時,趙督監就注意到了蘇子籍,僅僅半月不見,似乎又變了些。

  「風采出眾,觀者孰能忘之。」

  這身形氣質,說是寒門子弟,反沒人信,難怪尹修潔見了,反而震怒,大凡是可惜。

  這樣氣度,把幾個王爺的世子都比了下去,趙督監在心裡,就先將可能性拔高了三分,也因此走到蘇子籍跟前,笑眯眯明知故問:「你就是蘇子籍,得過一府案首?」

  這個中年太監一來,蘇子籍就認識,這是十日前,在鄭立軒之處,見到的白面之人,似乎來幫自己。

  因有著前事,蘇子籍並不茫然,反立刻就意識到,這或又是太子血脈的因緣了,也因此一拱手,說話不緊不慢:「學生正是蘇子籍,是得過一府案首。」

  「一表人才。」

  趙督監隨口說了這一句,就走過,徑直來到號舍裡,隨手拿起放在木板上的卷子翻閱,笑眯眯說:「大凡舞弊,一般都是自知不能科舉之人,咱家很好奇,一府案首為什麼舞弊?難道你這一府案首都是假的?」

  說著,就著燈籠看題。

  「趙督監,這不合適吧?」尹修潔皺眉。

  哪怕意識到自己確是過於草率,但這不代表著能看一個太監,拿著省試考生的卷子看。

  這算是什麼?

  趙督監朝他看一眼,那泰然自若模樣,頓時就讓尹修潔將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想到來時閣臣對自己的叮囑,再想到以皇上的脾氣,是不會允許太監弄權,既然趙督監敢做出這種事,怕是有底氣,而什麼底氣,能有皇上給出的底氣足?

  果然下一刻,趙督監就說:「尹大人不必擔心,咱家來前,皇上特准我對秋闈督促一二,現在發生的這事,咱家還是能管。」

  趙督監都說了這話,尹修潔是知道他有著令牌,自然不能多說什麼,只能陰著一張臉,沉默不語。

  連尹修潔都不吭聲,副主考官谷文賦這樣的圓滑人,自然都沉默了下來。

  只有知府廖清閣以及白弘致握著拳,就欲發作,不過再是耿直,也不是小年輕了,再說自己僅僅是知府(副考官),要是事情未明就發作,反有著跋扈犯上的嫌疑。

  紙張的摩擦聲,在沉默的氣氛下顯得清晰。

  對面號舍裡考生,探頭朝這看著,旁間的考生都不敢吭聲,只能努力聽著這面動靜。

  「去,將蘇子籍的卷子全部拿過來,給咱家和諸位大人過過目。」誰知道,看完一張卷子還不夠,趙督監又這樣吩咐。

  不等別人反對,青衣人就已走開兩個,捧著一疊卷子發下去。

  趙督監也著實不拿自己當外人,當眾人的面先看,又發給在場的大人依次觀看,略顯尖細的聲音,帶著一點譏諷:「諸位大人,你們都是久經考場,自縣試、府試、省試、會試、殿試一路殺出來。」

  「對文章都很熟悉,都好好看看,此文還需要在秋闈舞弊?」

  當物證的紙條上所寫,不過是一些知識點,而這些在縣試時,都頂多對墨義題有幫助,對經義毫無意義。

  「誰覺得,靠著這些抄錄書上句子,就能寫出這樣文章,咱家就將四書五經都搬過來,任由翻閱,讓他現場給咱家寫一篇出來!」

  這話一出,明顯是袒護,譚右山本來不能插話,這時就想魚死網破,不想還沒有來得及,太監的話就激怒了廖清閣。

  雖知府並不能插手秋闈,可事關舞弊,知府真說起來,也不是完全能脫得開關係,更重要的是,舉報舞弊的人,是自己帶來,廖清閣還沒有看文,就冷聲說著:「此話甚謬,就算是文章好又怎麼樣?」

  「這紙條就是夾帶,哪怕只寫了一個字,還是夾帶。」

  「雖未必是這考生所埋,但也沒有證據不是他所埋,就該以舞弊論罪。」

  蘇子籍既不能自證清白,就應該按照有罪處理,這就是疑罪從有,雖這時代沒有這詞,可司法原則就是這樣,這話廖清閣說的理直氣壯。

  而白弘致終於忍耐不住,躬身說著:「廖大人說的是,為什麼別人都沒有紙條,就蘇子籍有?」

  「號舍是臨時抽籤所得,難道污衊者,還知道他的號舍不成?」

  「就算知道,三天動靜盡在我們觀看中,巡查也不進號舍,怎麼能埋紙在地下去陷害他?」

  「應下官看,不但要革去功名,還要重重處罰,以示傚尤。」

  譚右山聽了大喜,左右看看,兩個都是清正的官啊,就是要這等清正之官,才能將蘇子籍趕盡殺絕,報了兒子之仇。

  尹修潔卻沒有作聲,就著帶來的燈籠,仔細看考卷。

  都不用看完,只看了幾行,就知道可能有蹊蹺,不說遣詞造句的文采,就說這書法,沒有下過苦功,絕對寫不出來這樣的字!

  都能苦練出這樣的字,難道,還會偷懶連簡單的四書五經都背不下來?

  正如趙督監所說,紙條上的內容不過是四書五經上抄錄下來,而且字跡也十分普通,與蘇子籍這一手好字,簡直是雲泥之差。

  難道蘇子籍舞弊,還要洩露秘密,讓外人幫自己弄小抄?

  「哼,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趙督監卻是不怕,冷笑一聲:「爾等先看了文章再說不遲!」

  「等我看了文章,再來與你計較。」廖清閣和白弘致大怒,已經尋思,只要找到錯漏,拼了前程,也將這有辱斯文的學子掃落塵土。

  只是就著燈籠看文章,片刻,不僅僅是尹修潔,連知府廖清閣、副考生白弘致都沉默了。

  平心而論,要是在會試殿試,還可貶落,在省試中,就算是再苛刻的考官,也不能說讓其不中。

  副主考官谷文賦抬起頭來,說著:「此子之文,未必解元,一榜總有。」

  一榜就是前三。

  「哈哈,谷大人看來很懂文才呀,諸位對蘇子籍的才學,應該已無異議了吧?」趙督監聽了,喜上眉宇,尖聲大笑。

  「下官不能昧著良心說蘇子籍的才學不行,可就算這樣,夾帶嫌疑一日不除,就不能中舉。」廖清閣聽了,看不慣太監的猖狂,陰沉的說著:「革不革功名姑且放一放,但把這案子查的清清楚楚,卻是你我朝廷命官的本分。」

  「這就耽擱了。」谷文賦可惜了一句。

  「就算耽擱了,也是他的命。」白弘致跟了一句:「再說,此子今年才十五,太過年少,壓一壓,不是壞事。」
x24685 發表於 2019-6-13 13:02
第一百十一章 束手就擒

  「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又道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

  「黨爭不論對錯,只論立場。」

  宦官與文官矛盾很久了。

  廖清閣和白弘致既自許清正,自然格外看不得閹黨,譚右山又告蘇子籍殺人和舞弊,自然先入為主,兩者加起來,自然要嚴厲打擊。

  不能直接打欽差太監的臉,就要殺自己這只殃及的雞。

  雖早有聽聞,但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蘇子籍又是憤怒,又是背後發涼,死死盯了廖清閣和白弘致二人一眼,把姓名和相貌牢牢記在心裡,甚至對整個文官的印象,不由減了三分。

  而眼見著相持不下,趙督監臉上泛起了青氣,就要發作,方真也是蹙眉,趙公公有著旨意和令牌,真的使行皇權可以把事情硬是鎮壓,可這就公然在秋闈鬧出了宦官與文官對抗的例子,影響非常壞,而且有違皇上本意。

  可這時關係太子血脈,也不能後退。

  就在人人擔憂後果,又誰也不肯退讓時,突不遠有說話聲,打破了對峙,谷文賦心中暗喜,皺了皺眉吩咐:「這是貢院,誰在喧鬧?」

  「谷大人,有個生員求見。」有個差役戰戰兢兢過來稟告。

  「他要幹什麼?算了,叫他進來。」谷文賦說著,不管是什麼事,打破現在對峙到就要爆炸的局面就是好事。

  而廖清閣和白弘致也騎虎難下,這時聽了,也不反對。

  片刻,過來一個年輕的書生,對冷硬的氣氛視而不見,向著眾人一揖:「學生孫不寒拜見老師,拜見各位大人。」

  「現在尚在秋闈中,你前來何事,要無正當理由,就是胡鬧。」尹修潔呵斥的說著。

  孫不寒再躬,卻取出一張紙條:「學生剛才交卷,有暇在號舍踱步,卻不想看見磚下有異,不敢隱瞞,突來稟告。」

  「……」谷文賦拿了過來,同樣是寫滿了蠅頭小字的紙條,頓時就覺得不對,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聽著白弘致說:「難道又有人舞弊?」

  「不對!」方真突臉色漲紅,大聲喊著,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忙說著:「這是秋闈,我本不敢多話,但我有一想。」

  說著,就指著對面號舍:「來人,把這考生請出來,讓人在磚下仔細查了查。」

  差役尚不敢動,谷文賦已經醒悟:「快去,快去!」

  對面的考生被請出來,不知發生什麼事,還在顫抖,幾個差役已撲了上去,一塊塊磚敲打。

  譚右山見此,心裡「轟」一聲,頭脹得老大,臉頰急速抽動了下,心裡卻一片混沌,既想揮拳而上,或奪門而出,偏偏全身動也不能一動。

  不談呆若木雞的譚右山,號舍非常小,差役才敲了片刻,就有人喊著:「有了,有了。」

  又在磚下抽出了一張紙。

  尹修潔只拿過來一看,就全都明白了,指著廖清閣:「你好大的膽子。」

  「不是我,是這卑鄙無恥的賤吏!」廖清閣也明白了,臉色一下變的鐵青,又變的煞白,反手一巴掌:「你敢騙我,你敢騙我?」

  堂堂一個知府,竟然被哄騙的當了槍,廖清閣又是憤怒,又是惶恐。

  譚右山雖年紀大了,可還是鐵鑄一樣的漢子,現在遇到盜賊都敢上前廝殺,可被知府這一巴掌,卻一屁股跌在地上,絲毫不敢反抗,連不惜一死的勇氣都打的一絲不剩了,就聽著知府咆哮:「來人,來人,把這賤吏給我拿下……」

  「慢……」這時,趙督監全部明白過來,掃了一眼都啞巴的文官,不由尖聲大笑,笑完了,指著尹修潔說著:「尹大人,我有話要說,請借一處。」

  眼見著趙督監和尹修潔遠去,又見著廖清閣憤怒喚人將譚右山拿下,蘇子籍也全部明白了,背上滲出冷汗。

  「譚右山被我殺了兒子,就想出這詭計,這簡直是可怕。」

  「當然,有了這一次,以後這計就不能用了。」

  見幾個差役毫不客氣剝了譚右山的公服,譚右山和爛泥一樣,絲毫不趕快,又暗暗想著:「以我眼光,譚右山的武技不小,現場其實沒有人帶刀,帶刀的全部在外面。」

  「真要爆發,區區幾個弱不經風的文官,打死要挾都很容易。」

  「可有著不怕死的覺悟,到臨頭,遇到官還是束手就擒,這體制的熏陶實在太厲害不過了。」

  才想著,又見著孫不寒拱了拱手,連忙還禮,心中明白:「這是孫不寒還了我的救命之恩了。」

  趙督監和尹修潔站到了一處監查的屋,趙督監盯著尹修潔,嘻嘻一笑:「尹大人,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尹修潔幽幽望著蠟燭,半晌才粗重喘了一口氣,說:「事情已明,還有什麼話說?」

  「那個賤吏竟敢誣告應試生員,已罪不可赦,更重要的是擾亂秋闈,更是罪大惡極,只有死路一條。」

  說到這裡,尹修潔已經恢復了鎮定:「全因後果,本官會詳奏聖上,自請其罪。」

  其實夾帶傳遞舞弊這些事哪一科都免不了,按照規矩處理就可,只要不是考官涉及,最多是小小處分。

  趙督監見他迅速鎮靜下來,不由暗暗佩服,凝視著尹修潔刀刻的皺紋,良久,才說著:「尹大人,蘇子籍的才學,你也看了,能被取中麼?要是取中,又在多少名次?」

  「趙公公,本官說了,此事自會詳奏聖上,自請其罪,至於秋闈本身,一事歸一事,考場定次,這是本官職責,當稟公處理!」尹修潔厲聲說著。

  趙督監聽了,也不生氣,只是尖笑一聲:「咱家沒有干涉的意思,只是事關蘇子籍,卻是有關差使——想必尹大人早有疑惑了。」

  「現在秋闈結束,具體的事,你也是三品大員,可知道一些。」趙督監說著,又取出一個摺子,遞了過去。

  尹修潔接了,只一看,就看見了皇帝的硃批,頓時肅立。

  凝神看去,皇帝的一筆端楷寫的是一絲不苟,斷不是偽造,也沒有人敢偽造,硃筆殷紅非常顯目。

  「爾之二十一日詳奏,朕已盡悉,閱來不勝感慨,爾繼續觀察,此子一切事端,盡詳明奏朕,不得罅漏,秋闈之事,本是國家倫才大典,爾等不應干涉,只是事關血脈,茲事體大,當權變一二。」

  「尹修潔向來清正,若有衝突,將此折給他看。」
x24685 發表於 2019-6-13 13:04
第一百十二章 種禍不知

  看見皇帝評語「清正」,尹修潔不由眼一紅,差點掉下淚來,覺得自己一輩子辛苦,完全值了。

  只是反覆看了幾遍,又身子一顫,蹙眉:「血脈,難道是……」

  「你猜的沒有錯,正是太子血脈,皇上命咱家細查,不僅僅是咱家,還有多路督監細查此事。」趙督監這時也不笑了,沉聲說著。

  原來是太子血脈,尹修潔是三品大員,當然也聽聞了這事,這時想來,一切都有了解釋。

  「趙督監,太子血脈,我也有所聽聞,只是蘇子籍是本省生員,自有三代覆歷,剛才我恰已看過,祖上三代清白,毫無問題,怎可能是太子血脈?」

  尹修潔捲入了太子血脈,不知以後禍福,嘴裡發苦,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疑惑:「還參加了本次秋闈……」

  這也是尹修潔不得不提出的疑點。

  「尹大人,這不關你的事,當年太子雖薨,可攜帶太子血脈的人,不會連個戶籍都搞不定。」

  「再說,那時建國未久,戶籍不清也是有。」

  「就算是問戶籍混亂之過,也是知府縣令的責任,與尹大人無關。」

  「那趙公公關心秋闈名次,本官實在不解。」尹修潔不是不明白戶籍和自己無關,但總得有個姿態,現在就問著。

  這的確不解,既是太子血脈,按照本朝規矩,減等世襲,至少一個郡王少不得,並且還有著實封,親王千戶、郡王七百戶。

  要是考慮到太子位在諸王之上,就算減等世襲,不但還可以封親王,更是位高權重,並不需要科舉,也不許當官。

  趙督監這時微微一笑:「天家血脈,豈可輕定,當反覆考證,朝廷查血脈之法,想必尹大人也有所聽聞吧?」

  見尹修潔恍然頜首,他尖聲笑著:「雖說是龍子龍孫,可不得冊封,也難壯大,但官爵是朝廷職守,事關國典,對血脈尚未確定者,朝廷不可能冊封了再看結果。」

  尹修潔更是連連頜首,總不至於先賞了官爵,查看後不是,又剝奪,這朝廷法術簡直是兒戲!

  「既蘇子籍學問好,就讓中舉,中解元。」

  「待蘇子籍中了解元,再測血脈有無變化,你不必擔心,這事無論真假,皇上都不會怪罪。」

  尹修潔聽了這話,眉尖一跳,全部明白了。

  蘇子籍有著科舉之才,就索性給個解元,在科舉後進行又一次測試,假如測出血脈,當然都是歡喜。

  就算測錯了,本來就有舉人之才,無非抬高了幾名,變成解元,無傷大雅。

  所以這公公才連連追問,蘇子籍有沒有舉人之才。

  尹修潔心中欣慰之極,皇上能這樣想,就是深明體制,至於血脈真假,是皇室的事,與自己沒有關係,也不願意去多摻和這事。

  趙督監這麼一說,尹修潔就立刻順坡下驢:「趙督監放心,文才這事,有大觀而無細節。」

  「蘇子籍的文才,肯定能中舉人,並且位在前列,差的不過是名次。」

  「而這細小名次,誰也說不上錯,蘇子籍中解元,並無問題,至於殺人一事,若真是蘇子籍……」

  「真是蘇子籍所為,到時就看血脈再驗結果。」趙督監淡淡說:「無非死個小公差,不過是小事,你何必這樣擔憂?」

  這草芥人命的態度,本會反感,卻第一次讓尹修潔原本焦慮的心情跟著平靜下來,只是苦笑的說著:「這事本不歸本官管,可是舞弊的事,已經鬧了一場,不少生員都聽見了,到時點著蘇子籍是解元,哪怕文才上經的起考驗,但是假如有不憤的生員鬧事,把殺人案弄出來。」

  「到時無論是不是,朝廷都顏面無關。」

  「前朝就出過這事。」

  前朝一次省試,有人糾集四百餘落榜秀才鬧事,驚動了朝廷,考官革職,地方官連降兩級,甚至府學縣學的學官還「永不敘用」。

  雖才見過蘇子籍一面,可尹修潔已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並不良善的模樣。

  哎,這樣的人竟可能是太子血脈,真是讓人唏噓。

  「你說的對,這次省試因蘇子籍的事,皇上都記掛著,不可出亂子,不然,咱家在這裡,也面上無光。」

  哪怕自己是剛到這裡,可有自己坐鎮還出事,這不是打自己臉麼?

  趙督監聽了,立刻重視了起來,吩咐青衣人:「你去喚廖清閣過來!」

  稍後,知府廖清閣就過來了,雖由於他辦砸了事,把一個誣告的人請入了貢院,大鬧了一場,心中不安,但是聽聞了欲定蘇子籍為解元而擔心鬧事,心中憤恨。

  「趙督監好大的口氣,不是說皇帝跟太祖一樣,太監都不敢弄權?能在外直接將一省秋闈的解元定下?」

  「而尹修潔一向聽聞清正,是我們前輩,現在卻一聲不吭,看來也是沽名釣譽之徒!」

  廖清閣這樣想著,臉上還是露出鄭重:「趙督監放心,這次省試,我已命巡檢司幫忙,又有差役守著城門,在街道巡邏,必不會出事。」

  「有學子敢鬧事,尹大人是督學,正好革了他的功名,看誰敢猖狂?」

  「只是,何必立蘇子籍為解元,其實白大人的話不錯,此子太年輕,又捲入命案,嫌疑還沒有清除,壓一壓是為了他好。」

  「就算愛才,低低給他中了舉就是,只要是舉人,都可會試,並無區別,何必給一省解元,惹得全省生員和舉人大嘩?」

  就算你趙督監看中了蘇子籍,有不正當的關係,想點他當舉人,低低中了不是大家都好?

  這話本說的正大光明,自認為婉轉,尹修潔已經暗暗搖首,他雖算清正,也不會提醒太子血脈的事。

  這是朝廷機密,自己能聞,是硃批讓自己知道,沒有批示,誰也不能窺探,所以根本不能提醒,哪怕這二人是自己看好的清正之官!

  身上更是驀出了一些冷汗,要是太子血脈是假就罷了,是真的話,白弘致和廖清閣,單是此舉,已種禍不淺,宦海浮沉,如此令人驚心!

  最驚心的是,白弘致和廖清閣還不知道為什麼種禍!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6-13 13:05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6-14 23:16
第一百十三章 杖斃

  趙督監瞥廖清閣一眼,格格一笑:「蘇子籍既有此文才,當解元又有何不妥?莫非廖知府想要舞弊不成?」

  廖清閣不想被反咬一口,忙說:「下官自二榜進士任官,一直持忠君愛國之心,非法所得,分文未取,公公這話,下官不敢接受。」

  「受賄賂而改變科舉結果,是謂舞弊,屈外意而改變科舉結果,難道不是舞弊?」趙督監尖聲問著。

  這話蠻橫,廖清閣一時想不出應對,一咬牙,倔強說:「下官並無私心,而是這事已鬧大,周圍的考生都在聽著動靜,涉及秋闈這等敏感的事,一旦人心不服,又怎麼擋得住悠悠眾口?」

  這不是將在場的眾人架在火上燒麼?說著,廖清閣還看向尹修潔,似是想讓他跟著說上幾句。

  誰知道,剛才還懟了一下趙督監的主考官尹大人,此時擰著眉,臉色微沉,沒有出聲。

  讓廖清閣心裡一沉。

  「這有何難?」趙督監望過來,淡淡說著:「你等立刻貼出告示,就說生員丁銳立,勾結縣差譚右山父子秋闈舞弊,當場發覺,還意圖頑抗,衝擊欽差,立刻杖斃。」

  「當事人都死了,誰能知道,誰能申辯?」

  「尹大人,你立刻提人,革去丁銳立功名,咱家就立刻將其杖斃,三日後張榜,咱家定要見到蘇子籍位於榜首!」

  「……這不符合規矩!」眼見趙督監公然顛倒是非,草芥人命,廖清閣氣的全身發抖,只能喊出這句。

  「咱家代表著皇上的旨意,咱家說的話,就是規矩。」趙督監獰笑著,終於露出了真面目,說完,就對著青衣人說:「去取咱家的欽差關防,一應責任,都由咱家承擔!」

  「是!」青衣人應聲衝出。

  事情到此,就無可挽回了,眼見著趙督監出去,就尖聲命令:「來人,把這賤吏拖出打,給我立刻打死!」

  譚右山眼見著事情不好,終於暴喝一聲:「我和你拼了!」

  周圍的幾個官嚇的一顫,卻見譚右山連官員的衣角都沒有沾著,直直撲向蘇子籍,不過才衝了二步,谷文賦就攔住,喝著:「你敢?」

  谷文賦身穿五品官服,這一呵斥,公差譚右山不由一怔,竟然不敢衝上,幾個青衣人一擁而上,將譚右山拉下。

  譚右山不敢反抗,只是掙扎:「我要伸冤,蘇子籍殺了我兒……」

  兒字才出口,話還沒有說完,嘴巴就被塞住,已傳來板子打上的聲音,譚右山連連悶哼,夾著一聲接一聲板子,聽得人人毛骨悚然。

  而在這時,丁銳立已被人挾來,見著情況不對,喊著:「我父是同知,我是生員,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你已經不是生員了。」尹修潔的「清正」是對朝廷來說,這時更不遲疑,獰笑說著:「來人,革了他的頭巾!」

  差役不由分說,一揮手打掉了丁銳立的頭巾,這意味著革掉了他的功名,丁銳立披頭散髮,還要呼喊,同樣一把塞住,拖了下去。

  打的地點並不遠,就在場上,人人看見兩個人拖下去,劈啪打著,譚右山是老公門,平時案子辦的不好,經常打板子,一時還熬的住,丁銳立養尊處優,本是一個公子,這時才受了七八棍,就聽著呻吟一聲,含糊的聲音,似乎是:「爹救我……」

  就不再有聲音了。

  「再打!」打的人還不罷休,繼續十幾棍下去,只見丁銳立面目猙獰,口中吐出了血塊,顯是死透了。

  譚右山也快打死,昏沉之間,突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箝制,扯去了塞布,喊著:「我兒……」

  話還沒有落,一棍重重擊在腦門上,頓時凹下去一塊,譚右山悶哼一聲,當場倒地斃命。

  整個貢院立時死一般寂靜。

  蘇子籍原本見譚右山誣陷,心中憤恨,也是贊同刑處,但親眼看見兩人當場杖斃,又見著趙督監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一寒,一時間反起了莫名其妙的兔死狐悲之感。

  方真卻不這樣想,見兩人杖斃,心中一塊石落地,不殺等出去了,說不定鬧出事,現在立刻杖斃,源頭就沒有了。

  源頭沒有了,輿論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當下過去,低聲:「尹大人,天快亮了。」

  尹修潔一怔,醒悟過來,吩咐:「各房試官知會考生,收取全部考卷,考生不得喧嘩,不得擅離考棚,否則除名不貸——快,快!」

  貢院本有程序,幾十人收上千人的卷子,也不是很難,只是十幾分鐘,卷子一切都收完了。

  尹修潔舉首看,只見夜色尚有寒星,但東方已出現了乳白色,知道黎明將至,這時很有耐心,等到了卯時,有人敲了鑼,雖陽光還沒有出來,就喝著:「蘇子籍,你且去監試廳候著。」

  「餘下等人開轅門,讓考生出場。」

  一二千考生,魚貫而出,在考場不敢議論,出了轅門就喧鬧了起來。

  「聽說有人舞弊?」

  「我就在不遠,聽說作弊的是雙華府的案首蘇子籍。」

  「你說錯了,我就在對面,蘇子籍無事,有人拉出去打板子了,還打死了人。」

  紛紛議論,不過卻沒人能知道內情,只是拚命的八卦,不需要多少時間,題目已滿天飛了。

  「這事必須迅速了結。」尹修潔深知厲害,看著眾人出去,深深吐了口氣,吩咐:「把我督學大印取來。」

  青衣人才取來欽差關防不久,督學的大印也到了,這時沒有外人,尹修潔也不避諱,取來了大印,在蘇子籍的卷子空白處蓋了。

  「咱家的也蓋上!」趙督監也把大印蓋上,這就代表著,欽差、督學認同,這印蓋上甚至比考官畫個圈來得正式多了。

  尹修潔就立刻命令:「立刻組織閱卷,榜單要盡快貼出,還有,貢院和知府衙門,要聯合出告示,告示就按照趙公公的基調,今天就要貼出,要快刀斬亂麻,官府先定了性,不要等事情發酵,到時不可收拾。」

  「這樣的話,就算有流言,也難掀起大浪了——趙公公,這處置,你覺得怎麼樣?」

  「好極,好極,尹大人處置得當,咱家就不插手了,現在大事已定,咱家有更要緊的事要辦。」

  說著,趙督監轉身就走,留下了一群考官面面相覷。

  「閹黨,一群閹黨,如此猖狂,本官非上書細奏彈劾不可。」幾人更是握了拳暗想。
x24685 發表於 2019-6-14 23:17
第一百十四章 分憂

  監試廳

  蘇子籍端正而坐,神色自若喝茶,心裡卻折騰得厲害。

  「譚右山還罷了,丁銳立是同知之子,一個秀才,本來以為還得費一番手腳,不想說打死就打死了,這威風,真正領教了。」

  這事發展,簡直讓他無語,今天自己才真正認識到了太監的陰鷙狠辣。

  「這或是鄭朝剛建國三十年,皇權威懾大,太監欽差才有著這樣權威,再過幾十年,怕不會這樣簡單了。」

  「不過也難說,明熹宗時,還出過號稱九千歲的魏忠賢。」

  廳內很普通,只看不遠都是青衣人,且就和傀儡一樣不說話,彷彿連情緒都無,只是站著,就感覺到一種壓力。

  「有點厲害。」略分辨,蘇子籍心中微驚:「個個都有武功,有的還能感覺到一絲靈氣,雖不濃,難道還有葵花寶典這樣東西?」

  「不愧是皇上身側的人,果與眾不同。」

  蘇子籍暗暗想著,就在這時,方真過來了,才到就說著:「蘇公子,這次事件,還有些麻煩要收尾,公公讓你休息幾天,等著放榜就可回去。」

  蘇子籍不禁一怔,口中卻笑:「可以,不過拙荊處,你們得通知下,免得她擔心。」

  「公子放心,必會通知到,不會讓夫人擔憂。」方真笑著,很是客氣,把手一讓:「這裡有幾間房間還是不錯,我這就帶你過去。」

  經過走廊時,蘇子籍就問:「丁銳立是雙華府同知之子,處理起來,想必有些麻煩吧?」

  「並無多少麻煩,欽差已出關防,雖無權罷免同知,但可命其閉門思過,停職待審,一旦停職待審,連門都出不了,鬧不出事。」方真並不覺得是多少麻煩,笑了笑。

  誰說古代朝廷個個笨蛋?

  這程序嚴密的很,蘇子籍不能多問,只好跟上,雖貢院省試已基本結束,可還沒有放榜,還處於戒備中,沿途可見甲兵按刀佇立。

  「現在省城,比這地方更安全的不多了。」方真感慨的把手一手:「到了,請……」

  眼前是一個小院,亮著燈,廂房雖不大,但佈置清雅,窗上用珍貴的綠紗,兩枝蠟燭點著,貼牆還放著書架,滿是書籍,木案上擺著硯紙筆,西牆卷案上放著水果。

  還見廚房有人在忙碌,小廳的一處小桌上,已有了一碗黃色的湯,聞到了些人參的香味,桌正中間有三四樣菜,多半是素,只有小葷,不過香氣四溢。

  方真就笑:「三天省試,想必吃的都是餡餅,這裡有參湯,幾個小菜,熬的米粥,你隨便用,有什麼需要也儘管吩咐下人,我就不奉陪了。」

  方真說著,就離去了,蘇子籍雖晾在了這裡,卻也不驚,笑了笑就坐到了小桌前,喝了一口參湯,精神一震。

  「知道我三天沒有葷腥,怕壞了胃腸,所以這次只有小葷,大部分是素的,看起來清爽。」

  「雖看起來是軟禁,但還真的客氣!」

  蘇子籍不禁笑了,低下眉,就看見了半片紫檀木鈿虛影。

  「省試已成功,化成種子,是否由蟠龍心法汲取(此舉不可逆)?」

  「是!」

  「蟠龍心法3級,2657/3000」

  這一口氣增了2000點,蘇子籍只覺得憑空生出了一股清涼,靈力如泉水一樣湧出,使得身體內漸漸震動。

  「3級其實早已滿足條件了,現在應該打通的是4級,離4級僅僅只有300多點經驗了,既然在這裡休息,就把這沖關了。」

  「就是不悔,怕是要擔心了。」

  話說方真退了出去,轉過一處迂廊,就見到了趙督監,趙督監正在吩咐事情,雖是太監,但一件件非常清晰,轉眼把事情處理的乾脆利落。

  方真不由暗暗佩服,就見趙督監揮手讓人散去,這才上去施禮稟告:「一切都安置好了。」

  趙督監這時顯得很隨和,不待施禮就揮手免了:「安置好了就行,其實我和尹大人蓋了大印,解元的名分已落,現在就可檢查了。」

  「但事關太子血脈,我們又鬧了一場,反必須處處謹慎,想彈劾我們的人可不少。」

  「所以必須等三天,讓血脈有個緩衝吸取的機會。」

  「同時也是隔離蘇子籍,在這貢院裡,欽差關防全套都在,又有皇上賜的令牌,誰也無法作弊。」

  「還不是由我們自己檢查,得請朝廷派別員檢查。」

  「這樣的話,差事才辦的滴水不漏,而不是上次你在民房裡檢查,既無程序又無證人,惹得質疑。」

  方真心悅誠服,雖上次自己再滴水不漏,事關太子血脈,也得重檢,但這就是為官的態度。

  許多人瞎說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其實這是力量太過懸殊才有的現象。

  官場的話,程序就非常重要,敵人程序對了,要想「欲加之罪」,就得額外出力,還得冒著反噬的危險。

  敵人程序不對,隨便挑個毛病就可向死裡打。

  趙督監可以當場打死譚右山,甚至同知之子丁銳立,是因丁銳立還不是舉人,是的話,也不會這樣簡單粗暴。

  在太子血脈上,更是步步謹慎,一點錯都不讓人挑剔。

  「趙公公,蘇子籍是聰明人,很是配合,十分安分,想必會一切順利。」方真說著。

  「安分好啊,安分才能讓人安心。」趙督監背著手,輕笑著說完,又問:「專員,現在到哪?」

  「已到太平郡。」

  「大約後天一早就能到,很好,到時正好張貼榜單,也許能來個雙喜臨門也說不定。」

  趙督監說著:「至於楊不悔,不過是書肆老闆之女,不過既已嫁了蘇公子,你就派人去保護一二,順便通知下情況。」

  說著就揮揮手:「行了,下去吧,等專員到了,再通知咱家。」

  「是!」方真見著無話,退了出去。

  整個庭院頓時陷入了一片沉靜,青衣人一動不動,木偶一樣毫無自己情緒,趙督監雖用他們,可對這群人也沒有說話的想法。

  只是望著京城方向,趙督監細聲細氣說:「陛下,希望奴婢這次能真找到太子血脈,為您分憂啊。」
x24685 發表於 2019-6-15 09:32
第一百十五章 橄欖

  省城‧貢院

  葉不悔早做了飯菜,就等著蘇子籍回去,吃過熱騰騰的飯菜休息,只是才趕到了貢院前,就聽到蘇子籍陷入舞弊一事的傳聞,頓覺五雷轟頂。

  扶著一棵樹才勉強站住,朝著轅門望去,看到又一群考生在裡面出來,原本在熱議此事的人都紛紛上前接人。

  葉不悔目光在這些考生中焦急尋找,沒看到熟悉的人,直到看到余律,才急匆匆走過去。

  余律這時也與接的家僕說著場內發生的事,余律號舍並不挨著蘇子籍,雖隱約聽到了喧嘩聲,直到現在才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也有些急了。

  「怎麼可能?蘇賢弟的才學,哪還需要舞弊?」

  「是啊,小人也是這樣說,不過先出來的考生,卻是這樣傳聞,聽說當場還打死了人。」

  葉不悔匆忙上前,焦急問著:「余大哥,你可看到蘇子籍了?」

  「弟妹,蘇賢弟應該無事。」余律忙安慰的說著。

  「哎,來了來了,衙門貼告示了!」突傳來人們的驚呼。

  葉不悔跟余律都看去,就見果有個差役在考場內出來,將一張墨跡未乾的告示直接貼在了牆上。

  差役一走開,人群就立刻圍攏過去。

  「快說說,上面說什麼……」有不認識字,也猜到了告示必跟科舉,和剛才的舞弊一事有關,立刻催促著身邊的人念出來。

  葉不悔跟與余律都擠不過去,余律僕人好不容易擠了進去,過了一會,才衣服凌亂回來,對二人說著:「是知府大人聯名寫的告示,說有生員勾結縣差在秋闈舞弊,當場發覺,還衝擊欽差,被立刻杖斃。」

  葉不悔一驚,突一陣暈眩,連忙伸手按住了馬車,余律一驚,想扶又縮了手回去,聽著家僕繼續說:「不過不是蘇公子,是叫丁銳立的生員。」

  「還說,這次三日後張榜,會同時前十的文章供大家查看。公子,葉姑娘,蘇公子這是沒事了!」

  「你這話一驚一咋,是跟誰學的?」余律呵斥,露出了喜色,又蹙眉不解:「丁銳立,這不是本府同知家的公子麼?」

  「此人是府學前一次解元,為什麼會舞弊,還衝擊欽差,沒有道理啊?」

  「難道是同名同姓的別人?」

  「可子籍還沒有出來。」葉不悔仍有些不放心,就在這時,一個青衣人走到她的跟前,說:「夫人可是蘇葉氏?」

  把葉不悔說得一怔,過了會才意識到,這是說自己,葉不悔打量,警惕問:「你是哪位?」

  青衣人並不說話,只是一退,一個青年出現,他顯得很隨和:「我是方真,上次我們見過面。」

  「蘇公子是請去配合調查舞弊一事,我怕你擔心,故特地來告訴一聲,他一切無礙,等著三日後放榜,就會放出來。」

  方真微笑著說完,又打量一眼,還是覺得她眉眼有點眼熟,卻想不到是誰,不過蘇子籍身份敏感,為了避嫌並不想私下和葉不悔有過多交談,躬身一禮,轉身就走。

  「哎,你等等……」等葉不悔反應過來,還想說什麼時,方真已是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夫人,接到了公子了麼?」背後突有人說話,轉眼一看,原來是野道人,葉不悔對他既無多少好感,也沒有多少惡感,只是禮貌說著:「原來是路先生,公子還沒有出來。」

  說著,又把過程細細說了。

  野道人面帶風霜之色,聽了這話若有所思,笑著:「既官府出了公告,又派人專門說明,那就是無事了。」

  野道人說是這樣說,心裡犯了狐疑,凝神看了葉不悔,覺得她面相中並無黯淡,夫妻一體,蘇子籍必是無事。

  葉不悔有些心寬,轉身回去,問著:「路先生此去數月,想必辛苦了。」

  「並不辛苦,僅僅是受了公子的委託,在四處尋找合適的葬地,我已經在臨化縣隔壁的靖高縣找到了一塊,價格也不高,公子回來,就可去看,要是中了,就可將祖墓遷移過去。」

  「附近還有二三十畝坡田,不算良田,但開墾的話,也算中下,正好當成祀田,公子要是能中舉人,這點場面就能撐起來了。」

  蘇葉兩家都沒有田,但是這社會,田是第一資產,葉不悔雖年幼,也是知道這點,很是開心。

  這時野道人匯報了下,見租的小院已到,就不打攪,告辭,而葉不悔也不挽留,開了門,就喊著:「小白,小白?」

  要是往常,小狐狸必會唧唧竄過來,但是這時喊了幾聲,卻沒有回應。

  「死小白,又跑到哪裡去浪了?」葉不悔有些鬱悶。

  貢院‧小院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蘇子籍簡單吃過了豐盛的晚飯,就洗漱上了榻。

  因能感覺到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比遇到巡檢司的感覺還微妙,蘇子籍索性就側躺在榻上,拿了本書看著,口中卻在默唸著蟠龍心法。

  才默完一章,【經驗+2】一行字飄起,轉瞬消失,蘇子籍不動聲色,繼續默讀,立志今天將這餘下經驗全部刷完,並且尋思:「奇怪,這段時間,小龍女並未再召喚我過去,莫非傳授已結束?」

  「但又不像,上次臨走,她還說,要我下次見她,與她繼續講人間故事。」

  「不過,這段時間的確不方便,也許她知道我這段時日攻讀和考試,不好意思晚上再引我過去?」

  「又或者現在是在省城,與雙華府的蟠龍湖隔的相對遠?」

  雖晚上入夢,並不會影響睡眠質量,醒來也不會感到疲憊,可蘇子籍想了下,除了以上可能,也想不到別的原因。

  「算了,還不知她現在何處,又是什麼處境,更不知我的教授,是否有著意義,還是不要再想這件事了。」

  將雜念摒除後,蘇子籍心神漸漸沉浸在默讀中。

  現在資質抵達15,一章閱讀強迫經驗+2而不是+1,300點經驗並不算多,入夜時就全部完成了。

  「蟠龍心法4級,17/4000」

  果然,有驚無險的衝破了這關卡,說來奇怪,一旦衝破,就覺得非常疲倦,就撲在了榻上,沉沉入睡。

  外面監視他的人,也沒有一直盯看,見著蘇子籍省試後,連著三天攻讀,毫不懈怠,也暗暗佩服,這時見著他睡了,並且夜漸漸加深,還下起了雨,也鬆懈了少許。

  牆角處,一隻小狐狸趁機竄了進來,落在了窗口下,只看了裡面一眼,狐臉就露出了驚喜:「唧唧……」

  就算外面秋雨淅淅瀝瀝下著,並無月光,可在屋內,還是能看見一顆顆橄欖大小的金色顆粒落下。

  它連忙捧著爪,作拜月狀,眼中充滿著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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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長角

  入夜,秋雨淅淅瀝瀝下著,雨水落在蟠龍湖湖面上,已經平息的湖面,再次掀起了風浪,浪花重重打在了岸上。

  這有節奏的風浪,已發生了多次,船家暗暗喊著龍王顯靈,夜裡船家也都儘量停靠在岸,畢竟下了雨,本是夜晚,雨霧騰起,更看不清水面,要是撞到什麼東西,容易出事。

  而在蟠龍湖下面龍宮,雖大部分是廢墟,只是小龍女居住的別殿已經修復了大半,點著幾個鯨油燈籠,還有一處極清靈泉繞過,已經有點氣相了。

  可在別殿中,才送走了老師的小龍女卻躺在榻上,小臉通紅,眉緊蹙,似乎在忍受著痛苦。

  慌亂的貝女,試著用法術給小龍女減痛,一股力量直接震開,她的喉嚨也湧上了一股腥味。

  「這是……」這反應讓貝女不驚反喜,望向小龍女的目光裡帶上一些欣喜:「姬君,您醒醒,可覺得哪裡痛?」

  榻上的小龍女氣息紊亂,彷彿有一股力量正在體內疾行,很快連人形都保持不住,這樣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回答貝女的問題?

  突然之間,小龍女仰頭,「嗷」的一聲,發出了與人類喊叫完全不同的清亮長吟。

  下一刻,小龍女身體一甩,直接化成了一條小龍,白鱗潔淨閃光,一晃就竄了出去。

  看著她的貝女,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驚呼一聲就追了出去。

  只見著淡金色的天穹上雷聲轟隆,幼龍身子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光暈,腦袋不斷撞擊著透明的壁壘,原本龍角已全部撞碎了,原來一直以來都是頭上戴著假龍角。

  這時在水府內亂飛,小龍只覺得自己腦袋奇癢難忍,跟之前感覺到的疼痛不同,此時她明顯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從自己的腦袋裡冒出來。

  這種感覺實在算不上好,對於成年龍來說都是難以忍受,何況是幼龍一隻?

  直到忽然聽到了咚一聲,頭頂撞到透明壁壘上,發出清脆的撞擊,這有別於之前的聲音,讓小龍直接止住了動作。

  而這時,貝女也飛了過來,將重新變回人形的小龍女拉到自己懷裡,仔細檢查,當目光落在小龍女的頭頂時,突然表情怔住,激動得眼圈直接泛紅。

  「姬、姬君!你長角了!」

  幼龍長角是極重要的一件事,標誌著這才即將變成真龍,而不止是有龍血的幼崽。

  「咦?我長角了?」小龍女伸手摸向自己的頭頂。

  龍角可不是外人能隨便摸,貝女哪怕激動萬分,也沒敢去碰,可小龍女自己摸起來就沒有忌諱了,這一摸,果然摸到了兩個小包包。

  「哇,我真的長角了,以後用不著戴著假貨了!」她開心大叫,忍不住再次化為龍形,在荒廢水府內奔走游竄,雀躍的笑聲引起了幾個剛剛回來的水妖的注意。

  「恭喜姬君,不,少主。」長了角,就說明向真龍進化,貝女迅速改了口,她的眼泛紅。

  「恭喜少主,你和陛下不一樣,一開始就長角。」

  小龍女飛了回來,似乎鎮定了些,問:「父王,和我不一樣麼?」

  「對,陛下是天下第一條龍,不是人間那些皇帝自稱的假龍,陛下可是先長爪,再長角,然後交替的長。」

  「你繼承陛下的恩澤,卻是先長角,再長爪。」

  「您已向真龍蛻化,卻可以再次嘗試了。」貝女勸告的說著。

  「你說的對,現在我可長角了,和以前不一樣了。」小龍女興沖沖又到了上次去的正殿。

  原本黯淡的大殿,似乎亮了點,而小龍女一到,亮度又漲了點。

  她慢慢前去,一直到了大殿上首位置,龍案上首,金印還懸空著,小女孩掂著腳再次伸手去摸金印,觸碰一瞬間,細微金光一閃,一道寶座虛影突然之間出現,這次和上次不一樣,轉眼,寶座虛影發出一點金光,衝入了小龍女的身體之內。

  「轟」

  湖上空暴雨如注,嚇的船家紛紛關了艙門,卻沒有注意到,湖面不少魚蝦,在雨中儘量展開身軀,盡情享受蘊涵在其中純淨淳厚的水之靈力,魚尾蝦尾,更是遐意四處拍打。

  如果仔細看去,會發覺雨水中,隱含著一顆顆金色的橄欖一樣的顆粒。

  「帝流漿六十年一現,我們水族卻時有帝流漿。」有退化的蝦兵蟹將,被這雨水一打,卻恢復了短暫的清醒,拚命汲取著雨水中的金色橄欖。

  「龍王回來了,龍王回來了。」

  更有滿是傷痕的蝦兵蟹將,一面吞吐著,一面號哭著。

  數百年不見,當年數萬蝦兵蟹將,這時還活著的,百不存一。

  貢院‧小院

  「昨晚夢到了小龍女?」

  次日清晨,蘇子籍醒來起床洗漱,臉上難得掛上一層疲色,這在修煉蟠龍秘法後,就已是少見了。

  三天在考場內,哪怕蜷縮睡在狹窄木板上還無遮蓋,蘇子籍也沒有這種濃重的疲憊感,這讓他努力回憶起昨天的夢境。

  「昨晚又入了夢,去了龍宮,前半段很正常,無非是我教導,後半段聽到她喊頭痛,我也跟著頭痛,莫非這夢境中,痛感還能相連?」

  「難道說,我和她並非是一般師徒關係,而有著更深的連接?」蘇子籍正思索著,就聽到一個青衣人在門口詢問是否洗漱完畢。

  「趙督監請您去前面。」在得到肯定回答,青衣人說著,語氣還是木然,蘇子籍挑眉,總疑心這些人有問題,心中卻暗想:「總算來了。」

  蘇子籍就猜到,趙督監將自己帶到這宅院裡安置,既有監視的意思,又行著保護之實,但這些應該都不是主要目的,蘇子籍覺得,這個太監,或許是在等著什麼。

  跟著轉過了走廊,突見著幾個釘子一樣守著的甲兵,蘇子籍心中一震,臉上絲毫不露,到了前廳,果然就看到趙督監,以及兩個眼熟的人。

  「見過趙公公,見過各位大人!」蘇子籍作了揖。

  方真笑眯眯看著蘇子籍,衝著一拱手,客氣說:「解元公不必多禮。」

  見著蘇子籍有些疑惑,又笑:「剛才紅榜已貼了出去,你正是本屆省試的第一名解元。」

  「這是周大人,你見過。」

  趙督監看一眼蘇子籍,也跟著笑了:「怎麼,周大人與解元公認識?」

  「曾在臨化縣有過一面之緣。」周大人回答,能與皇上得力太監這樣問答,此人不是個普通巡檢,也不知道之前怎麼去了臨化縣,還行著巡檢的差事。

  蘇子籍心裡想著這些,目光看向最後一個,這人五十餘歲,五尺上下,臉色青白,就聞著介紹:「這是京城來的公冶大人。」
x24685 發表於 2019-6-16 09:28
第一百十七章 魘著

  「公治弘……」僅僅通報了姓名,也不說明身份,蘇子籍不由無語。

  趙督監看向蘇子籍,笑著:「蘇公子,想必你也猜到咱家要做什麼,請你放心,不管結果,你這解元都跑不掉。」

  說著,公治弘親自捧著一個精緻的玉盒過來,趙督監解釋:「這乃測試血脈最上佳之物。」

  得,跟上次檢查是一個套路。

  蘇子籍也不爭執,公治弘小心翼翼從一個托盤裡取過一把袖珍刀,朝自己走來,十分自然伸出手。

  下一刻,指尖微微一痛,一滴血順勢滴落在下面的玉盒。

  玉盒外表呈現方形,內裡橢圓,瑩瑩的玉石毫無雜色,但蘇子籍這滴血一滴落,頃刻間,一股紅霧騰起,瀰漫在玉盒上,而紅霧中,一條淡金色遊走,宛是一條小龍,下一刻化成金光直竄出來,足足高懸在玉盒上空幾息,才慢慢的消散。

  這一幕,落在在場幾人眼中,立刻心裡有了譜。

  公治弘默不作聲,只是把這一切記在心裡。

  而一瞬間,蘇子籍就能發覺,趙督監腰明顯彎了一些,態度也顯得恭敬,這恭敬是一種家奴對少主的認同,不過轉眼,趙督監醒悟過來,又恢復了常態。

  「趙公公,現在你可以說下,我的血脈到底是誰?」蘇子籍暗暗心驚,這異相是自己都沒有想到,難道是蟠龍心法抵達4級的效果?

  當下,明知故問。

  「蘇公子,這個問題,咱家不能回答,你到了京城去趕考,就會清楚。」

  「難道我還是重臣之後?又或者是王侯之後?」蘇子籍雖知道他們要找的是太子血脈,可還是故作不知地問著。

  「我蘇家祖籍就在臨化縣,我就是蘇家子孫,怎會是哪家大人的血脈?會不會認錯了?」

  「要無意外,應該就是你了。」趙督監笑著:「戶籍能弄錯,甚至接生時,連父母都可能弄錯自己的孩子,但唯有這東西還沒有出過錯。」

  「咱家耽擱了蘇公子的時間了,現在蘇公子可以回去了。」趙督監一揮手,一個青衣人端著盤子上來,上面是兩隻小元寶,雪白細絲銀子,每隻五兩,總共十兩。

  「謝公公賞!」蘇子籍坦然受了,作了揖:「學生這就告辭。」

  說著,大大方方而去。

  「這氣度真是罕有!」趙督監望著蘇子籍背影:「我是欽差,在坐各位也不普通,就算是知府見了我們,雖自持清正,不卑不亢,但很是勉強。」

  「而蘇子籍雖恭敬不失禮,但內在灑脫卻是別人難以學習,天家血脈,果然與凡人不同。」

  方真聽趙督監發這種感慨,肚子裡暗暗誹謗,不卑不亢?

  上次遇到一個不卑不亢,結果被你找機會陷害了,只有龍子龍孫才有資格不卑不亢吧?

  口中只是連說:「極是,極是。」

  公治弘卻不說話,只是把玉盒小心放好,這些都是證據,說著:「既事情已了,下官必須立刻星夜趕回京城。」

  等著公治弘離開,趙督監的神色平靜了下來,問:「你覺得蘇子籍,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身份?」

  這是很敏感的事,方真沉吟良久,才說:「我們二次檢驗血脈,興師動眾,公公更是欽差。」

  「能煩勞公公的,至少是個王爺。」

  「再說,帶太子血脈走的人,總不能真讓太子後裔埋沒,總得給點線索。」

  「所以,我以為,蘇子籍應該知道些,只是不挑破罷了。」

  趙督監盯視著方真,一時沒有說話,良久才說著:「你說的有理,以後多多注意,看蘇子籍有啥動靜。」

  「是!」方真沉聲應著。

  蘇子籍一出貢院,這時看榜的人已經散了,空空的場地吹過一陣涼風,帶著幾絲雨,一輛牛車迎上來,車伕是個青衣人,神色木然:「公子,我送你回去。」

  「考慮的周到。」蘇子籍怔了一下,上牛車坐了,揭開窗說:「到林家老店。」

  青衣人一聲吆喝,牛車動了,秋雨天氣,看榜時是人山人海,這時散了,街衙巷陌幾乎沒有行人,都怕染上風寒。

  在古代,淋了場雨,就可能一病不起。

  「前魏禁止以人為畜,武騎馬,文乘牛,只有年過七十,又或是皇帝皇后才可坐轎。」

  「本朝繼之,這點上很進步啊!」

  牛車有節奏的一起一落,只聽牛蹄踏在泥水中撲喳撲喳的聲音,細雨擊打牛車的油布時緊時慢,蘇子籍躺著,若有所思。

  不知不覺,突然之間似乎到了一個園林,看起來有點熟悉,丁銳立正在賞花,這時摘了一枝杏花,一拱手:「恭喜蘇兄得中解元。」

  「以你文才,也必可得中。」蘇子籍笑著:「是送給我的吧?」

  說著接過,嗅著清香,看見是淡紅色,這是紅杏?

  丁銳立似乎有點不捨:「杏園所開,三歲才二十三枝,這枝卻給你了。」

  「你從哪裡折這枝杏?我去看看!」蘇子籍起身而行,恍惚之間,又想起來些,嘆:「你這屆不中,下次還可,不必灰心。」

  隨行而走,園林越是荒蕪,暮色晦晦,微風吹來暗影幢幢。

  「我也想得很多……」丁銳立神色黯淡:「命數之奇,凡人所難以抗拒,就算你修身齊家,說不定就天降橫禍,一個跟頭摔的再也爬不起來。」

  蘇子籍才聽著,突見丁銳立似乎絆了一下,一下跌了在地,不由有點好笑,說著:「怎麼就真摔了?」

  才說著,卻見一雙凝固恐懼憤恨的眼,眼角撕裂,垂著血淚,嘴微張,裡面盛滿了紫黑的血塊,蘇子籍突然之間警悟,丁銳立已被打死在貢院,為什麼會與自己相見?

  林中一陣細微的腳步聲,有兩人木然過來,卻正是譚右山父子。

  想要動,卻動不了,正情急之下,突一聲「唧唧」,一切都煙飛雲滅。

  蘇子籍醒來,卻看見小狐狸正看著自己,伸爪按了按自己,再看還是牛車內,不由怔怔:「難道……是我魘著了……」

  只是手才一動,衣角處,一處灰燼隨風而飄去,瞬間散去,而且就在這時,聽著車伕說:「公子,到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6-16 09:30
第一百十八章 名單

  蘇子籍下車,覺得裡面有些汗,到了旅店前面,青衣人還要幫蘇子籍將考籃送進去,蘇子籍婉拒了。

  自己又不是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的公子,自己捧著進去就好。

  更不用說,還看到了不遠一個有些鬼祟的身影,這人見牛車離開,帶著笑湊過來。

  「你來得挺快。」蘇子籍挑眉,看著野道人。

  野道人眼尖,見蘇子籍稍有點恍惚,面色微微潮紅,笑:「公子交代的事,我當然要盡心去辦,還有恭喜公子中了解元。」

  「您還不知道,剛才有三批報喜的人,還有十餘秀才和新進舉人拜訪,只是聽聞您還沒有回來,才又離開。」

  「不過,我看你似乎有點憔悴,是不是省試太累了?」

  「嗯,也沒什麼,大概是因在貢院看見當面打死了人,剛才大概魘著了。」蘇子籍笑了笑。

  野道人卻不理解蘇子籍的心情,心中慶幸,原本秀才,自己投奔還是沒有著落,但現在是解元,一個「老爺」之稱就貨真價實了,當下隨口笑著:「我當年從師學藝,就問過這問題。」

  「師尊一脈,其實有些傳承來自大魏宮廷,據說當年魏世祖,也曾被魘著,皇帝與世貴有四海,與神是天子,萬邪不侵,怎麼會被魘著?」

  「再說鬼神要是可以隨便魘人,這世界早就換了天地,故命人調查。」

  「當年花了二十年,一百餘貴人,才發覺這不過是心障,又或是太過疲倦,根本沒有鬼神能入侵貴人。」

  「說白了,就是惡夢罷了。」野道人微微一笑:「所以再尊貴的人,再大的氣數,總管不了自己作夢罷?」

  這解釋說的稀奇,蘇子籍臉色好多了:「這樣,是不是砸了神棍的飯碗?」

  「是砸了神棍的飯碗,不過魏世祖何等之人,是千古一帝,哪能受制於神棍?」野道人笑的說著:「當然,這學說僅僅是在貴人之中流傳,民間大部分人卻不信,反去相信那些巫漢的話。」

  這話把野道人自己都打擊在內了,蘇子籍聽了失笑,只是沉吟:「剛才難道是自己的心障?」

  可是這等想殺自己的人,別說是太監杖斃,就是親自殺之,也不會意難安,為什麼會有這夢?

  又或自己是山貝貨,是假的,不是貴人?

  「進來再說。」

  旅店外面可不是說話地方,野道人也有點招眼,蘇子籍招呼跟進來。

  進了小院,雖濛濛細雨,裡面還是打掃乾淨,蘇子籍更覺滿意,就見葉不悔歡喜的迎了出來,只是臉色有點蒼白,連聲咳嗽。

  「怎麼了?睡的還是不好麼?」蘇子籍連忙問著,自那夜葉維翰在她面前被殺,她就有了心悸難眠的毛病,也看過醫生,卻始終不能治癒。

  大夫私下說:「這是傷了心血,要好生調養。」

  蘇子籍卻也無法,只得更是體貼。

  葉不悔看了他們一眼,說:「沒事,就是有點咳嗽,已經用了藥丸,剛才店主已經治了一席,你沒有回來,就先擱置了,我去前面找夥計要去。」

  等葉不悔出去了,野道人明顯更自在一些,立刻稟告:「公子,祖墓的事,已辦成了,你上次要我查的名單,也辦完了。」

  風水的事無所謂,可調查的名單,讓野道人觸目驚心,剛才還在擔心,萬一當著主母,蘇子籍就詢問,自己是不是要直接說了。

  學了屠龍術,就想要輔佐一位明主,而明主若貪戀女色,不懂得輕重緩急,必會讓野道人失望。

  沒想到都不用蘇子籍說,這位不過是書肆老闆女兒的主母,就這樣通透,找了藉口避了出去,給了談話的空間。

  這讓野道人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別管自己走後,蘇子籍是否會對葉不悔提及此事,起碼此刻,給了一個想要的尊重。

  於是,在蘇子籍請落座,詢問他調查的結果時,野道人一點沒隱瞞,仔細的把靖高縣尋的風水說了。

  蘇子籍終不是真正的蘇家人,聽了就罷了,說著:「這事就由你辦理,錢我會給你——名單呢?」

  「在這裡!」這才是野道人數月真正調查的事,這時掃了一眼周圍,在懷裡取出了一份文書遞了上去。

  入目是七個名字,正是葉維翰臨死時給的名單。

  「公子,這上面的人,我只細細調查出了二人,全部在省內。」野道人說著,似乎有點羞愧。

  「二個人已經不錯了。」蘇子籍說著,拿起來一看,只見寫滿了蠅頭小字,檔案還很周齊,很是滿意。

  這時代可沒有網路,通個信就要幾個月,官員檔案更不是普通人能接觸。

  說實際,野道人能在數月查到這個程度,蘇子籍已經暗暗佩服,覺得這人的確有些鬼才。

  「商宥鳴是武人,原本當到了正四品,不過犯了事連降三級,只有從五品,又染了重病,不得不告病回鄉,本想恢復了再任官,聽說卻一病不起,已快不成了。」

  「至於黃良平則是我們雙華府的知府大人,公子還曾經見過。」野道人仔細說著,檔案上有幾年幾時當了什麼官的記載,別看簡單,花費了他不少心血,甚至還冒了險。

  「原來黃良平就是我們的知府大人,我還以為同名同姓。」

  蘇子籍並不看以後覆歷,而是看以前,的確,這兩人都曾經在京中當過官。

  時間也吻合,檔案上,商宥鳴在太子府任過右衛率一職,雖右衛率有名無實,不過掌五十甲兵,保護太子罷了,但這也是極心腹的位置,官位正五品。

  後來遷升到了正四品,只是才當了一年,就貶成了從五品,反比以前低了一級了,難怪染病回鄉。

  至於黃良平是二榜進士,入了翰林,選成了庶吉士,沒有擔任太子府職位,但據說屢次受太子召見,現在成了知府。

  知府正五品,一府主官,含金量非常高,可這是對一般人來說,對二榜進士來說,還入了翰林,選成了庶吉士,本應該飛黃騰達。

  現在涉嫌搆陷太子製造冤案來討好大佬,混到現在依舊不過是正五品,實在是一種諷刺。

  蘇子籍一聽,就冷笑一聲:「沒想到,賣主求榮,也不過如此。」

  野道人是學過屠龍術的一個人,在蘇子籍派著調查時,就覺得此舉透著神秘,越是調查,越看不透。

  現在聽到蘇子籍這麼說,立刻敏銳意識到,這裡面定有著大事。

  賣主?

  對這兩個朝廷命官來說,什麼人能稱得上主?

  只想著,野道人就一陣顫慄,但蘇子籍不說,他自然不敢追問。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6-16 09:33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6-17 21:05
第一百十九章 試探

  院內一片沉靜。

  「商宥鳴是東宮舊屬,所以連貶三級,而黃良平十餘年止步於知府,這是皇帝在後悔遷怒?」

  蘇子籍想著,沒有繼續深入,笑:「你可知道,前三天我發生了什麼事?」

  野道人一怔,說著:「貢院布告,生員丁銳立,勾結縣差譚右山父子秋闈舞弊,當場發覺,還意圖頑抗,衝擊欽差,立刻杖斃。」

  「公子因涉及些,所以留著調查。」

  蘇子籍點首,就按照這個把貢院裡面發生的事說了:「一個是我經常看見的鄉坊老伯,一個是我在貢院認識的上屆案首,突然之間被打死在眼前,說真的,一閉眼,就歷歷在目。」

  說著,手指無意識的動著。

  野道人卻不理解他的心思,問著:「一個是老公門,知法犯法,一個是一省生員,貢院舞弊,都有取死之道,公子何必為他們感慨?」

  「我是覺得太脆弱了。」蘇子籍低垂眼簾,和自己一樣的郡案首,還是六品官的兒子,就這樣打死,這威風是威風了,可落在自己等學子眼裡,哪個沒有惶惶之感呢?

  野道人一時恍然,眼前的少年其實才十五歲,看見了同是生員的人被打死,產生兔死狐悲之感是正常,一時失語,只是勸著:「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只是一抬眼,見到眼愈發黑亮清透的少年,話到口中就停了,看這模樣,不似是害怕啊?

  蘇子籍也在沉思,想的更深,太子血脈,始終是懸在自己頂上的利劍,雖早已警醒,可現在這血淋淋的事實更是使人醒悟。

  要是當時一口否認就罷了,現在已經默認,一旦事發,只怕連杖斃求個全屍都不可得。

  不能這樣了,以前自己力量太弱,雖想主動也不可能。

  但現在開始,必須把主動權掌握在手中。

  落實血脈是一方面,更大的方面是蟠龍心法,而蟠龍心法的關鍵是人道之種,人道之種範疇很廣泛……為「父」復仇算不算?

  正在野道人心裡猜測時,就聽蘇子籍開口:「商宥鳴聽聞就在省城,回去前,你我今天就拜訪下。」

  月黑風高夜,殺人報仇時。

  雖自己並不是真的太子後人,但猜測對的話,卻是太子女婿,都說女婿半個兒,說是後人也不算錯。

  那封不曾給葉不悔看的信寫的名單,就是當年誣陷太子這些人,一個個不論活的舒服不舒服,既成了女婿,更成了兒子,蘇子籍就不打算佔著位置不干事,給太子復仇理所當然。

  「哼哼,疏不間親都不懂,怎麼當官?」

  太子死了,威脅沒有了,父子之情又佔了上風,殺子之痛不遷怒才怪。

  歷史上,就算皇帝猜忌,但主動幫皇帝清理太子,甚至落井下石的臣子,結果都不怎麼好。

  「所以,殺一二個,朝廷就算發覺,也不會重重處罰。」

  「也試探下,到底我在朝廷的定位是什麼?」

  「要是僅僅是太子後裔,所以給予一點照顧,連認親都不認,那我復仇,只殺一二個,就會受到警告。」

  「如果皇帝對太子起了內疚,或者有別的原因,那就會默認更多,但是不會允許我殺高品。」

  「如果全部過程都不反對,還默默幫助,甚至擦屁股,那就可以期待了,我這個太子兒子,有前途了。」

  蘇子籍眸子一沉,再說要下手,自然是已致仕了的人,對方已不是正式的朝廷命官,死了也不會引起重視。

  既這樣,蘇子籍自然要隨心行事了,再說,也是為葉不悔報父仇。

  「去商大人家,是不是要準備下?」野道人眼睛一轉,說著:「雖是致仕,但還有兩個親兵養著護院,不可等閒視之。」

  蘇子籍搖搖頭,似笑非笑:「怎麼,你怕了?」

  「自然敢!」野道人這時還不知道蘇子籍要殺人,心疑自己捲入了漩渦,也許是逼供,雖覺得去一個官紳人家幹這個,實在過於冒險,但蘇子籍就這麼盯著看,野道人就知道,能不能獲得信任,就在此一舉。

  要是退了,可能再也沒有辦法了。

  目光在蘇子籍一轉,一絲淡不可見的青氣引了注意,突想到了自己的年紀,不由苦笑。

  自己都四十餘歲了,還有多少時間?

  不想庸碌,就只得冒險,再說跟著張大措,手上也有命案,除死無大事,又怕什麼?

  怕是今晚要下個狠手,遞個投名狀。

  這樣想著,野道人還想說話,葉不悔指揮著夥計回來了,端了幾樣酒菜:「你遲遲不回來,酒宴已用了。」

  這明顯是給自己用,沒有打算招呼,野道人也能理解,中瞭解元,又七天不見,當下連忙說:「公子和夫人慢用,我已經用過了,先告辭了。」

  「也行!」對野道人,蘇子籍並不多擔憂,雖邀請同去,也不過是因並不把此人的武力當回事,真背叛了,到時都不用找人,當場就能解決,免得這滑頭趁機溜了。

  至於報官,去了就是同伴,不去的話,報什麼官?

  我說殺人了麼,我是說拜訪。

  我堂堂解元,拜見官員前輩,不是很正常?

  野道人走後,蘇子籍就上了桌,和葉不悔對飲,只是在差不多結束時,提了自己晚上有事,會稍晚一些回來,甚至可能夜裡不歸。

  葉不悔狐疑盯著蘇子籍看了看,若不是野道人剛走,那一位也不像是會帶著蘇子籍去煙花之地的人,怕是葉不悔都要懷疑蘇子籍是要約人去什麼不太好的地方了。

  「那你可要注意著些,我等你回來。」這些質問,在舌尖繞了一圈,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這個小辣椒,曾經會因蘇子籍一句話不對就爆炸,雖只是名義上成蘇子籍的妻子,可經歷了親人亡故以及後來的生死相許,她已稍有成熟。

  聽到她的叮囑,蘇子籍心裡一暖。

  「不要等太晚,你自己也注意著些。」還順手摸了摸對方的頭。

  別說,這可是以前蘇子籍絕不敢做的事,摸這小丫頭腦袋,猶摸老虎屁股一樣驚險刺激,眼下可以時不時如願,別說,手感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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