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贗太子 作者:荊柯守 (連載中)

 
mk2258 2019-4-25 21: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6 178413
x24685 發表於 2019-6-17 21:07
第一百二十章 我不信

  趁著葉不悔眉還沒豎起來,蘇子籍哈哈大笑,立刻出去了,說實際,這神態比她不時的壓抑好多了,他衷心希望她恢復到原來。

  等在外面野道人這時跟上來,蘇子籍低聲:「先去探探路。」

  野道人點頭。

  雖知道了商宥鳴的住在,但商宥鳴哪怕致仕了,也有著家底,家中有著原本是甲兵的家僕,又是住在城中,若無必要,其實蘇子籍也不想讓外人知道人是自己所殺。

  雖不怕,可也沒有往身上攏沒有必要的麻煩。

  二人從旅店出來,沒有乘車,而步行著,畢竟時間還早,蘇子籍也想順便逛一逛省城。

  路上行人不少,新朝鼎立,除了京城,地方並無宵禁,就是到了深夜,在城中也可以行走,頂多偶爾會遇到巡邏的衙役罷了。

  「就在前面,已是不遠了。」東拐西轉,走了半個時辰,才終於到了,這還是兩個人都走得輕快的緣故。

  蘇子籍抬頭看一眼街對面的府邸後門,這裡是許多府邸的後門巷子,街道狹窄,不過其實附近更小更髒亂的巷子隨處可見,有貨郎推著車走過,吆喝著,還有一些攤子已亮起了小燈,食物的香氣瀰漫開來。

  「先找個地方歇腳等著。」蘇子籍看不遠處有個小酒肆,對野道人說。

  野道人平時也飲酒,蘇子籍請客,他很是樂意,二人坐在酒肆略點了些酒菜,隨意吃著,都不用刻意打聽,就聽到了附近的人吃酒吃得醉醺醺,說起了商老爺快要病死了的八卦。

  蘇子籍冷嗤一聲,朝著窗外看去,商府後門開著,有個家僕正在懶洋洋靠著,說著話。

  「商宥鳴雖是武將出身,開始時還整肅府內保持銳氣,以圖東山再起,可是現在商府的心氣,隨著主人重病,已是散了大半,女眷子女也多是在爭著財產,彼此較真。」

  「哪顧得上防備?」

  蘇子籍仔細看去,這家僕還能隱隱看見當過兵的痕跡,人也顯的魁梧,只是肚子凸出,臉上肌膚鬆弛了,就心裡有數。

  「果然天下哪有十年之精兵。」

  不是官了,沒有前途了,商宥鳴靠什麼能嚴格要求府裡的人?

  蘇子籍以前看過太多沒有智商的人,說什麼嚴格要求,令行禁止,這不是憑空掉下來,是前提——權力與前途。

  沒權沒前途誰跟你混,更不要說嚴格要求,令行禁止了。

  人家退居二線的國公府都大部分辦不到這點好不好?

  不過這樣也好,用不著殺人了。

  混到半夜,跟著一同躲在附近野道人從牆上翻進去,一直潛到了商老爺的院落。

  野道人見有丫鬟在房間外間值夜,看上去雖年紀稍大,還顯的俏麗,說明當年選的成色不錯,給蘇子籍一個「看我吧」的眼神,就從懷中掏出一個細長竹筒,戳破窗戶紙伸進去,輕輕一吹。

  蘇子籍眼神就變得有點古怪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採花賊會有的迷煙?

  沒想到,野道人還真是江湖路數。

  野道人聽到裡面有了一點動靜,轉頭就要向蘇子籍邀功,結果就正好看到蘇子籍這望過來的表情,心裡就打起了鼓,暗想:「公子為何這般看我?」

  蘇子籍這才正了正表情,示意繼續。

  隨後,門也野道人從外面小心翼翼弄開,都是江湖把戲,不過這麼好用,倒讓蘇子籍看的順眼了一點。

  「誰?!」

  野道人的迷煙只是讓外間的兩個守夜丫鬟昏睡了過去,裡間有珠簾,更有床簾遮擋,得了重病的商老爺反在此時警覺了,掙扎著喝問出聲,成了裡面唯一清醒的人。

  只是這聲音虛弱,根本傳不到屋外。

  蘇子籍進來時就嗅了解藥,聞聽喝問,帶著一抹冷笑而進,野道人跟在後面,二人一進來,就讓意識到不對的商老爺,臉色大變。

  他掙扎著起身,怒視兩個不速之客:「你們兩個小賊,可知這是哪裡?我身上有著官位,你們盜入官家,就不怕殺頭?」

  野道人忙對蘇子籍解釋:「雖是致仕,仍掛著虛職。」

  「你還真是個官迷。」蘇子籍不禁冷笑,對野道人說:「你去外面守著,一會我再叫你。」

  野道人識趣出去,蘇子籍慢慢走過去,目光就看著榻前小桌上,蠟燭下,有著點心和茶水。

  「參茶?聊勝於無吧?」小攤上的酒很差,菜過於肥,有點油膩,蘇子籍看著還沒有用過,端起茶壺,給空杯子到了,呷了一口。

  「啊,雖品質不是太高,但火候還不錯,這就是官紳的底涵?看來商大人,很有些雄心壯志。」

  「讓我看看,桌上的紙還寫了詩……李廣不侯身漸老,子山操賦恨何深?」

  「這不好,這不好,這是對朝廷有著怨望,這可不是好臣子應該寫的詩。」

  「不過字還不錯,難得,難得,商大人真是文武全才啊!」

  彷彿是偶遇故友,重嘗舊酒一樣說話。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誰?」商老爺這時反不叫了,沉聲說著。

  蘇子籍這才仔細打量,只見商宥鳴身材魁梧,膚色黝黑,雖臥著,病的骨架支離,還有著病虎的威風:「我啊,本屆解元。」

  「本屆解元?」

  「哼,既是解元,為什麼夜闖官門,難不成府學沒有教會你規矩……」話說到一半,商宥鳴突然之間啞了,目光直直盯著一處——蘇子籍手中正把玩這一塊玉配。

  這玉配明黃,帶著龍紋,在燭光下更顯的華美。

  「怎麼,喜歡這玉珮?」見著商宥鳴臉色一下蛻了色,身體甚至微微顫抖,蘇子籍還故意拿下來,就著燭光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不可能……不可能……」商宥鳴堂堂一個將軍,這時牙戰的厲害,上下發出了咯咯聲響,目光死死盯著龍紋玉珮。

  本來還故作鎮定想要與「賊人」周旋拖延時間,這時如中雷殛一樣身顫股慄,震驚盯著玉珮,又看向蘇子籍,死死盯著,不住搖頭:「不可能,太子不可能還有太孫!」

  「不可能,我不信……」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6-17 21:08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6-18 12:57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吊

  蘇子籍笑了:「太子不僅僅還有孩子,而且孩子還來向你索命了,雖你這卑鄙小人本就要病死了,但仇不可不報。」

  「我只是有疑問,你身是太子右衛率,為什麼背叛太子?」

  商宥鳴咬著牙,想說話,卻又說不出口,只是喊著:「來人,來人!」

  聲音虛弱,卻傳不出去。

  蘇子籍搖首:「我替你說吧,無非就是太子地位搖搖欲墜,你就想跳出這條沉船,所以賣主以求晉陞。」

  「說不定還想著,只要能脫的這難,就能建立功勛,不負一生所學?」

  說著,直接過去,撕下長長一條床簾布,套到了商宥鳴脖子上,商宥鳴驚恐掙扎,可曾經可搏獅殺虎的大將,卻虛弱成這樣,掙扎也毫無力氣。

  眼見要收緊,商宥鳴終於忍不住,喊著:「你既知道,還來問我?我七歲就苦學將門之法,十三歲讀兵書,就為了一個機會。」

  「可太子沒有給我,我只想要個機會,我有錯麼?」

  「我不想陪葬,我有錯麼?」

  蘇子籍冷冷的說著:「想要機會,人之常情,可當年可是你自己找機會表現,鑽營入的東宮,臨頭卻想賣主求榮,難道不應該殺?」

  「至於陪葬,東宮不出聲的舊人,都陪葬了麼?」

  「無非還是利慾熏心!」

  說著,一用力,直接將著吊起,商宥鳴拚命掙扎起來,喉嚨格格響,拚命想抓著東西,但本是病弱之人,沒有多少力氣,就失去了力氣。

  等蘇子籍出來,已聽到了一些動靜的野道人忍不住朝著裡間看了一眼,就見裡面有個人吊得離了地,透過縫隙正在微微晃動著,心下一寒。

  「殺官,蘇子籍竟然殺官?」野道人不由身體微顫。

  「走吧。」蘇子籍看了一眼,淡淡說著。

  野道人神情很快恢復了正常,跟在蘇子籍小心翼翼出了商府。

  蘇子籍本以為野道人剛才看到自己殺了人,會有反應,沒想到這人果雞賊,神情只是一瞬有變化,此時彷彿沒事人一樣。

  「這人真是膽大包天,難怪自稱學屠龍術,做敵人是麻煩,做手下的確省心。」這樣想著,蘇子籍還真生出了幾分收下此人之心。

  「不過,此人是否真可信,還是要等處理好這次事,方能有個定論。」

  蘇子籍這樣想著,二人翻牆出去,神不知鬼不覺,誰都沒有驚動,就遠離了商府。

  絞死偽裝成上吊,自己也注意著沒留下痕跡,是蘇子籍來時就想好了,狗賊本得了重病,苦不堪言,發現吊死,大概也只會認為是受不得痛苦,知道命不久矣,索性自我了斷。

  就是不這樣想,狗賊的妻妾兒女正在爭產,也不會有人花心思去給一個死人尋凶手。

  最關鍵的是,就算有人上告,自己給了擦屁股的人一個理由,自然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時天色黑壓壓,天已隱隱露出了肚皮白。

  蘇子籍對野道人說:「資料上說,黃良平其實是省城人,有著府邸,不過按照規矩,不能在原籍當官,所以去了雙華府?」

  野道人望著蘇子籍,低眉順眼,十分老實,應聲:「是的,原宅就在省城。」

  蘇子籍也不在意野道人心裡到底是如何想,只要老實為自己做事就行。

  「怎麼,離這裡很遠?」

  「距離這裡倒不算很遠,不過,更偏僻些,在城南。」野道人說。

  蘇子籍點首:「黃良平,是不是以前當過一任同知,掌管著鹽務?」

  鹽務可是肥差,掌管鹽務的同知雖只有正六品,算不上高官,可常常收到大筆的孝敬,各種收益加起來,絕對能讓當上一年同知的人住上省城好地段,黃良平可不止做過一年同知,只能住在城南?

  省城比照著京城,城南多住著百姓,官員雖也有,多是微末小官,囊中羞澀,才住不起繁華地段,黃良平明顯不在此列。

  野道人低聲給蘇子籍解釋自己聽來的傳言:「黃良平外放就是七品知縣,接著晉陞同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臨著晉陞,會出點紕漏,升升貶貶,始終在郡縣裡徘徊。」

  「懷疑風水不佳,所以特意在城南尋找到了一處據說風水不錯的住宅,不久就晉陞知府,所以視為吉宅,不再搬遷。」

  這種事並不稀奇,野道人以前也沒少接觸過因各種怪事搬家的例子,這種運氣不佳懷疑住宅風水有問題,搬去風水好的地點,更是常有的事。

  蘇子籍還真沒想到是這種原因,不由嗤笑一聲:「怕是虧心事做多了。」

  野道人想到自己打聽兩個官員時聽說的事,也贊同點點頭:「您說的是,黃良平為政有一套,並且手黑心黑,不對付的官整垮了不少,光因此入獄或是喪命就有著幾個。」

  「此人還會鑽營,結交一些官員,在本地算是如魚得水。不過也是奇怪,這樣的人,這些年一直在五品上下沉浮,實是不可思議。」

  「還是卑不謀尊,疏不間親這個原因。」蘇子籍猜到黃良平官位不高的原因。

  當年太子出事,暗裡原因現在看不透,但明面是一批清正官員滿腔正氣告發太子,揭開了太子真面目。

  太子因此囚死。

  可還是這話,皇帝即便警惕著太子勢力,給予打壓,不代表著就要太子死,更不代表看這些背主之人順眼。

  明面上這些官員戴罪立功,功更大一些,有著獎賞,實際上皇帝怎可能喜歡這種毫無忠義之心的小人?

  能背叛太子,就能背叛自己,怎麼可能重用?

  太子死了,能讓他們在地方當官,眼不見為淨,已算是這些人運氣好,遇到的皇帝並不刻薄寡恩。

  「漢武帝的太子劉據7歲就當太子,當了31年,為政寬厚,深得民心,就威脅到了武帝,與其說巫蠱之禍中被江充、韓說等人誣陷,不如說是江充、韓說等人順了武帝之意。」

  「只是劉據自殺,漢武帝又後悔,建思子台以寄哀思,並且將告發太子的江充、韓說等人全部誅殺。」

  「就連康熙廢太子,那些在太子案告發的人,也都一一削落。」

  「所以說,今上已經很寬厚了,不但不誅殺,還由得當官。」

  「不過,有了我蘇子籍,也是你們運氣到頭,到了該償還的時候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6-18 12:59
第一百二十二章 葉公好龍

  「太子之仇,就由我來慢慢報,這些人的命,有一條算一條,由我慢慢來索回。」

  這些,蘇子籍並不打算對野道人說。

  二人雖今夜一起行動,還在互相試探的階段,自然各藏心事,不僅蘇子籍試探野道人,野道人也在判斷著自己選擇是對是錯。

  兩人走得不慢,很快就抵達黃同知的住處附近,不過一股香火味,提鼻子基本就能聞到。

  「這裡稍遠有一個神祠,本來很冷落,近期不知道為什麼,香火旺了。」野道人指點的說著。

  蘇子籍看一眼大門緊閉的黃府,院牆頗高,又關著門,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裡面,朝遠處的神祠看去,立刻就有了主意。

  「先去神祠。」

  這座神祠,比上次誆騙蘇子籍去過的神祠要小,但很新,一看就是近期有連綿不斷的香火,並且翻修過,空氣中都瀰漫著香燭味。

  此時已是天濛濛亮,神祠開門了,就這麼早,蘇子籍到了神祠時,早有香客排隊等著燒頭香。

  蘇子籍環顧四周,發現神祠正是自己剛才目測,地勢相對高,登高望遠能看到遠處的院落,而黃府也在其中。

  當下朝著神祠而去,野道人忙跟上買了香。

  「公子這是要先上個香?」野道人怔了下,想到上次蘇子籍也對神祠關注,心裡一動。

  蘇子籍隨著幾個香客進了神祠,神祠是長條一片區域,前面是供神的殿,後面是廟祝的住所。

  雖是早晨,信徒不少,座殿中門是一座鐵鼎,已經有人在裡面點了長香。

  蘇子籍向殿中望,也是香菸裊裊,一個少女在祠位前的軟墊上默祈,當下不好上前,才呆了片刻,突一怔。

  蘇子籍叫住了一個香客:「這位早早來捐香火錢,靈嗎?」

  「靈,真靈,我爹原本喘氣,許了願,就好了。」這個香客斬金截鐵的說著:「不止我一個,附近的街坊誰不清楚?」

  「對對,我婆娘得了病,拜了許願,就好了。」

  幾個香客連連說著,要是在以前,蘇子籍早就不信,可這個世界,妖怪都有,鬼神也難說沒有靈驗,不由將信將疑。

  「這神祠,莫非真有神?」

  「最重要的是,我竟然產生了熟悉親切的感覺,難道是供的就是水府龍君,所以我才與神祠有應和?」

  蘇子籍本來只打算虛晃一下就離開,可上前不久,就感覺到了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更感覺到自己的靈力與這力量相應,不由越發驚疑。

  蘇子籍打量這供著的神,是個不認識的男神,廣袖長袍,頭戴高冠,應該有些年頭了。

  「難道就是龍王?」

  可看這裝束,以及左右的童子像,給人的感覺,不似是龍王,更像是個道家的仙君。

  蘇子籍感覺到力量的確來自神祠,夾雜讓蘇子籍覺得熟悉的氣息,難怪野道人說,這裡香火漸漸變多,有著靈驗傳聞。

  「這事容後再查探。」蘇子籍想到自己此行目的,暫時熄了在這裡觀察的打算。

  身後傳來腳步,野道人過來。

  蘇子籍目不斜視,上完了香,才對野道人說:「隨我去那。」

  野道人朝蘇子籍去的方向看去,發現是一段矮牆,站在矮牆內朝外面望,竟然能眺望到黃府。

  不過他視力雖好,站在這裡,也只能看清府邸,看不清更細緻的景象。

  蘇子籍則不然,觀察著這住宅,發現黃府佔地面積不小,建造得漂亮,外牆也頗高,在規格上符合著五品官的府邸,比剛剛弄死的商宥鳴住的更好一些,而且明顯護衛也更森嚴。

  「沒想到,一個五品官,府內竟養著數十個護衛。」蘇子籍甚至能看出,遠處走動著的人中,的確有著習武之人。

  野道人消息靈通,聽到蘇子籍的感慨,這時竟也能給蘇子籍解疑:「公子,聽說,這些人是黃良平遭過一次暗殺後重金請來,與普通護衛不同,正經習過武,有的還見過血。」

  「畢竟曾經掌管過鹽務。」貪婪,心黑手辣,不知道結下多少仇,有人暗殺過黃良平也不奇怪。

  可這樣一來,對方必對暗殺一事有警惕,想要不著痕跡幹掉,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蘇子籍索性問野道人:「我與此人有仇,你有什麼計略可以讓其身死?」

  野道人心裡一驚,也不知道自己上的船到底牢不牢靠,卻說著:「公子,與剛才致仕的官不同,這是正在任的朝廷命官,還是一方知府,可謂百里侯。」

  「殺了,朝廷必震怒,只有徐徐圖之,先使其氣衰!」

  「要使此官衰,單純舉報貪腐用處不大,要使陷入傾軋才可,我們必調查,此官有何政敵,然後借刀殺人。」

  野道人說完這話,抹了抹汗,說實際,要不是剛才已經殺了商宥鳴,他真想拔腿就走,這捲入的越來越大了,他對自己看的相,已經動搖了。

  蘇子籍如果執意要直接殺知府,自己哪怕上了賊船,也要想辦法逃了。

  「借刀殺人?」蘇子籍點點頭,也沒說滿意,還是不滿意,望向黃府,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

  「就暫時讓你這小人多活幾日吧。」這樣想著,蘇子籍又對神祠產生了興趣。

  「究竟神祠供的是哪位水神,竟與我的靈力相應?這事不好讓別人知道,也不好交給野道人去辦,還是改日親自過來打聽。」

  蘇子籍想著,就笑了,他這次是半挾半騙的使野道人上了船,不過現在這事態,已完全超過瞭解元能扛住的範疇,他並不想考驗人心——這事考驗不了,但可以給點信心。

  就把拿著的龍紋玉珮丟過去。

  「我看你已經注意到了,我給你玩一天,明天你再還我。」

  野道人的確已經注意到了,這明黃的龍紋玉珮太顯眼了,這時丟在手中,他不由一顫,似乎摸到了燒紅的鐵塊一樣。

  「這,真的是御用之物。」

  「而且並非是過去,是現在還在起效的御用之物。」野道人頓時想到了一絲神秘的王侯之氣,以及蘇子籍所說的「賣主求榮」,不由全身一顫,背後滲出了冷汗,張口想問,又不敢。

  「一輩子學了屠龍術,想跟明主,現在卻葉公好龍,路逢雲,不想你是這樣的人!」
x24685 發表於 2019-6-19 11:47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盯梢

  回到旅店前,蘇子籍和野道人分開。

  臨行前,野道人自告奮勇,說要去調查黃良平的政敵,蘇子籍略一沉吟,就允了。

  「去吧,不過今天晚上我就去碼頭,準備回家了,已經訂了船,你要乘順風船,就準點到。」

  「現在就走?」野道人有點吃驚。

  「省試考完了,在省城還有什麼事?去拜見下房師座師就回去。」蘇子籍其實有宅在家的屬性,總希望能早點回去。

  「也行,那我收拾下,就跟公子您回去。」

  說著,就到了旅店小院,門關著,裡面上著鎖。

  蘇子籍剛敲了一聲,吱呀一聲,葉不悔很快就打開了門,這樣迅速的反應,看得出,她是時刻在聽門口動靜。

  哪怕早就已經叮囑過了這丫頭,可一夜不歸,第二天上午才回來,莫名還有點不好意思。

  「吃早點了麼?」葉不悔側身放他進來,關上門同時,挑眉問著。

  蘇子籍看她一眼,見她正盯著自己,摸了摸鼻子。

  咳,還真沒吃。

  因著急回來,路過早點攤都沒停下。

  正巧,咕嚕嚕聲音,在葉不悔問完就從肚腹傳來,讓葉不悔都笑了。

  「還真沒吃?你是不是傻了?」葉不悔瞪了一眼,又嘆了口氣,一個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就跟母親看兒子一樣。

  「不知道先吃了再回來啊?」

  這個時間,旅店外一條街,早就各個攤子都擺出來,再過一個多時辰,甚至可以吃中飯了。

  「這不是怕你著急嘛。」蘇子籍被她這樣說,也不惱,走了過去。

  順手又摸了葉不悔的腦袋一下,溫聲:「你有沒有吃?是不是也沒吃?還說我傻,等著我一起回來吃,甚至昨晚還沒有睡的你,是不是更傻,嗯?」

  「誰說我沒有睡,我睡得不知道多好!」葉不悔臉一熱,哼哼。

  不說別的,就看葉不悔眼底淡淡的青色,以及青春靚麗都擋不住的倦色,就知道這丫頭嘴上說的硬,實際一定是等了一夜。

  她總是這樣,換成別人怕就產生了誤會,這讓蘇子籍也沒有辦法,不過她看起來,似乎精神多了,不由嘆著:「你啊!」

  這無奈的語氣,讓葉不悔心裡酸酸澀澀,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夫君連連考中,童生、秀才、舉人迅速跨過,現在中了舉人,連她都清楚,一切都今非昔比了。

  只是對她,蘇子籍依舊這樣「好欺負」,哪怕她脾氣不好,口氣沖,他也微笑不生氣。

  在臨化縣時,周圍人家就算是夫妻恩愛,又有幾個男子願意對著妻子柔聲細語?

  而且她性情活潑,甚至有點潑辣,面對地痞都不辭顏色,有時惹急了,還會拿著掃把追著打,父親病了,忙前忙後,還照顧著當時可憐巴巴的蘇子籍,一點都不避諱。

  這些落在某些人眼裡,就是不安於室,就是尖酸刻薄,就是非正經媳婦人選。

  再和睦的街坊,也有嘴碎,這些閒話,她其實聽到過。

  哪怕葉不悔滿了十五歲,其實也剛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說不委屈是不可能,而且父親去世,又連累了蘇子籍,這些都沉甸甸的壓在心上。

  可此時,面對蘇子籍的微笑,似乎什麼都變了,唯有蘇子籍不曾變過,依舊是她可以「欺負」的蘇子籍。

  她的眼不由有些發紅。

  蘇子籍並不知道她的心情,見葉不悔怔怔看著自己,沒有猜到她此時的心情。

  「難道是我這樣一說,不高興了?」

  「額,也有可能……」

  於是,他試探著邀請:「要不,我們現在就一起去吃?」

  換來的是葉不悔嬌的白眼,難道她不同意?

  「走吧。」不過她又朝外面去,見蘇子籍還站著,叉著腰催促:「不是說去吃早點,怎麼不走?」

  「哦,就來。」

  蘇子籍忙跟上去,同時苦笑一下:「這丫頭還真不禁誇,剛覺得溫柔多了,就又露出了母老虎模樣,嘖嘖。」

  但奇怪的是她這樣嬌嗔的模樣,不僅不讓蘇子籍反感,反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又見到了她元氣滿滿的樣子了。」

  此時日上三竿,店舖都開門了,小商小販也在布攤,一處餛飩攤上,野道人眼尖,遠遠見蘇子籍過來,不過在隔了七八米處的一處早點攤上停下了。

  蘇子籍累了一夜,沒吃早點,肚裡空空,由著葉不悔點著早點,野道人看著這一對小夫妻,吃著餛飩,不由微笑。

  別說,外表看,蘇子籍跟葉不悔很相配,男的俊秀,女的俏麗,都有一種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的氣質。

  「罷了,還是不去打招呼了。」吃飽喝足的野道人摩挲著下巴想,起身要走,突目光一頓,死死鎖在不遠處一個角落。

  這又是一片攤子,有人在吃麵,有人在喝茶,野道人發現不對的人,就是個喝早茶,看起來也很正常,可眼睛時不時往蘇子籍方向溜。

  雖說那方向並不只有蘇子籍與葉不悔,但剛剛殺過官,又在打聽著一個官的機密,野道人就有天然的敏感與警惕,看到這一幕,容易想多了。

  「這人在盯著公子?看模樣不是普通地痞,難道有人發現昨晚的事與公子有關?」野道人打量著看起來正常的「路人」,心中驚疑。

  要不是本來算是江湖人,各種下三濫的事也見多了,眼睛更毒,也看不出這人是在盯蘇子籍。

  可一旦覺得不對,怎麼看,怎麼有問題。

  野道人不敢保證,是不是只有這一個人盯著蘇子籍,沒敢貿然提醒,而躲在更遠的地方,微微巡查四周。

  「有人,是二個。」

  直到蘇子籍與葉不悔吃過早點回到了旅店,兩人不動聲色跟了上去,一個守門,一個進旅店呆了一會,又轉身離開。

  野道人遲疑了下,就跟著轉身離開的人。

  「這是什麼地方,看著是個大戶,並不是官員府邸,更不是衙門,可這事透著奇怪,只是大戶,何必派人盯著公子?」

  偷偷跟著這人,發現這人竟七拐八拐,進了一個看規格不是官員府邸,是富商住宅的院落。

  「是不是回去稟告一聲?」野道人心中驚疑,才遲疑著,又有著騎馬的一個人奔了過來,而大門似乎很有經驗,聽見馬蹄,就敞開了門,讓這騎徑直進了裡面。

  「莫非是巡檢司的探子?」

  「可看起來不太像。」野道人想了下,摸了摸龍紋玉珮,決定還是先看看是否還有著別的動靜。
x24685 發表於 2019-6-19 11:49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劉真人

  野道人一路跟著青年,相貌不起眼,屬於扎進人群裡找不著的人,要不是野道人是個久混江湖的人,眼毒,也不會發現異常。

  青年進了府,直奔書房,在書房門口,有兩個按刀而立的人,沒有穿甲,但透著特有的凜然,一看就是有軍方背景。

  看見青年點點頭,顯是自己人,但沒有說話,這時裡面傳出聲音:「就把這個摺子,送給皇爺。」

  裡面應了聲,一個人拿著封漆的竹筒迅速出去。

  「進來。」出聲後,裡面的人讓青年進去。

  青年這才輕推門進去,書房內坐著一個白淨男子,放下了手裡的書卷。

  「你回來稟告,是有蘇子籍的消息了?」

  「回公公,正是,我們小組,已跟著蘇子籍,以後會陸續有消息過來。」青年低眉順眼回答:「卑職今天奉命跟著時,發現他一夜未歸。」

  「找了誰?」趙督監略意外的說著。

  青年搖頭:「卑職到時,他已經回來了,但附近恰有一件事發生,所以向您稟報。」

  「哦?是什麼事,說來聽聽。」趙督監現在也閒著無事,繼續說。

  趙督監本就喜歡奉承,但更喜歡聽情報,凡是有風聲,都喜歡手下稟告,雖大多數事都沒有意思,更沒有用,但對一個太監來說,消息靈通,這也是保命晉身的手段。

  所以趙督監並不反感手下遇到事情就稟報,哪怕不耐煩,也不會打擊。

  青年立刻說:「公公,是一件人命案子,今早原本掌管江防,生了病不得不致仕修養的商副將,被家僕發現吊死在自己屋裡,發現時身子都已硬了。」

  「因這事,原本就快打出腦子的商家,現在更據說準備鬧到公堂,都說是對方逼死了商大人,熱鬧吶!」

  聽聞這事,太監有些無語。

  「上吊而死?」趙督監手指輕敲桌面,覺得這事還真熱鬧,也不知道此人自己吊死時,是否知道會引來這樣後果?

  正打算讓這青年下去,忽然心裡一動,問道:「這人叫商宥鳴?」

  「好、好像是這個名諱。」青年想了下回答。

  「原來是他?」趙督監沉思良久,想到了一件事,當年轟動朝野的太子案。

  這個商宥鳴,當年曾在太子案中出過力,現在死了?

  「你說,蘇子籍一夜未歸?」趙督監突然之間站了起來,凝神問著。

  事情可有些巧啊!

  「是的,公公。」

  一下悶雷驚醒了趙督監,趙督監渾身一顫,疾步走出書房,一個侍衛見出來,忙躬身:「公公,外面又起風了,還下著雨,當心著涼!」

  「不要緊。」趙督監仰視著天色,再不猶豫,吩咐:「給我備油衣、備馬,立刻叫起人,隨去商家!」

  幾個親兵連忙答應,伺候著趙督監翻身上騎,不過雖有了幾聲悶雷,雨並不大,奔到了商府,就見門大開著,裡面有喧鬧聲。

  趙督監下來,十幾個親兵跟上,商家到底是官宦之家,見這陣仗,知道來頭不小,一個門衛上前賠笑:「大人金安,敢問……」

  「啪」趙督監沒有答話,親兵閃過來,就是一記鞭子,不過總算是虛鞭,並沒有抽人:「我家公公名諱,也是你能問的?讓開!」

  要是十年前,門衛是敢死之輩,不然也不會被商宥鳴選中,但是現在,早就意氣消沉,看了看趙督監,囁嚅了一下就退了下去。

  「哼!」趙督監不再說話,大踏步進了裡面,裡面是一群群人,有的哭,有的吵,還有幾個公差在內,趙督監不禁皺了皺眉,對著一個喊著:「你,過來!」

  捕頭回身一看,雖不知道來者是誰,但十餘帶刀伺候,立刻知道是大人物,連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這是怎麼回事?」趙督監尖聲問著,話一出口,捕頭立刻滲出點冷汗,現在省城內太監,誰不知道?

  捕頭立刻說著:「商大人是致仕修養的副將,又是上吊而死,衙門派我們來勘察一下。」

  「情況怎麼樣?」

  捕頭聽了,立刻喊過了仵作,仵作膽怯的回答:「初步驗得屍體,頭、胸、腹、骨胳無傷、項下喉骨、顎骨有繩勒傷痕……」

  「也就是說,的確是上吊而死。」至於是自己吊死,還是人為吊死,就不必深究了,趙督監神色陰晴不定,大聲說:「我和商大人有一面之緣,所以過來看看,不想你們鬧成這樣。」

  「商大人曾是副將,總得有個體面,暴屍在廳算得什麼?你等還不速速收斂,咱家就治你們不孝之罪。」

  說著,也不管嚇的跪了一地的商家人,直接出了門,抵達了外面,趙督監翻身上馬,問著:「蘇子籍現在在幹什麼?」

  「公公,蘇子籍去拜見了座師、房師,留了宴,現在已經是宴後,準備回臨化縣,船已經訂了。」

  趙督監咬著牙,略一思忖,就命令的說著:「找個靠的住的仵作,再私下給咱家檢查下。」

  「還有,監督蘇子籍的人,給咱家增一倍!」

  「我們現在就去碼頭。」

  省城碼頭有多處,水運發達,一船船的水果和貨物出入,不遠處一艘烏蓬小船停泊,因附近船隻不少,這船停在並不引人注意。

  趙督監命人下馬,看了上去,就見著蘇子籍一行人上了船,正在甲板上說話,就問著:「這人是誰?」

  說的是野道人,他有點不安的樣子。

  「路逢雲,一個看風水的人,給蘇子籍找祖墓。」隨從的人雖知道這個人,但並沒有放在心上。

  趙督監也沒有放在心上,目光一掃,就想說話,突「咦」了一聲,盯著一處,神色凝重。

  「公公?」

  「你看這兩人,其中一個是不是尹觀派的劉真人?」

  當下就有個跟隨欽差的侍衛看去,就見著有兩個道人,站在碼頭一處,向著船上望去,看的正是蘇子籍方向,仔細打量了,說著:「公公,是觀文殿學士,卑職曾經見過。」

  「好啊,連劉真人都來了。」趙督監尖聲而笑,眸子卻沒有半點笑意:「難不成蜀王也想插一手?」
x24685 發表於 2019-6-20 09:41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圖盡匕現

  碼頭

  車在陸舟在水,往來如流,扛夫拉背,商販吆喝叫賣,嘈雜不堪,蘇子籍還真一時沒有注意到兩批人觀望自己。

  包的烏蓬船價格相對高,但是方便和舒服,前艙後艙都空著,蘇子籍才搬了行李,就看了看野道人,問著:「你臉色不好,怎麼了?」

  野道人臉色蒼白,只掃看著碼頭,勉強笑著:「沒有啥,可能是休息的不好,給,公子。」

  趁不注意還了龍紋玉珮,心中暗暗惱恨自己。

  「在師門時,讀史,都嗔怪那些人臨事不果斷,遲疑猶豫,不是英雄,現在臨到自己,才知道真滋味。」

  「蘇子籍依看相是福大,可他殺官又謀事甚大,我就又怕了,怕看的不准,捲入其中反害了自己性命。」

  「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端是我的寫照。」

  蘇子籍再厲害,也不知道人家心思,不過順著目光向外看,不由一怔,葉不悔有些不解,扯了扯袖子:「怎麼了?」

  「剛才似乎看到道人在觀望我們,難道只是眼花?」蘇子籍相信自己,但此時此地,不好說這種事。

  於是收回目光,說:「沒什麼,以為看到了一個熟人,我們走吧。」

  扶著葉不悔上了船。

  大件的行李早就被艄公提到船上,上了船,艄公就解開繩索,劃離了碼頭,又半開了帆。

  烏蓬船比以前雇的還要大些,幫忙不僅有著一對艄公父子,還有個婦人負責烹煮,隔開船艙都收拾得乾淨,蘇子籍見了,覺得滿意。

  話說中了解元,光是拜見知府,就得了二十兩的贈銀,才半天空閒,就有本住在省城的舉人和地主商戶來相見,都有不少贈儀。

  貴的都被蘇子籍婉拒了,少許則接了下來,就算這樣,也多了七十兩銀子,果然,只聽說過窮秀才,中了舉人,再沒有窮,來錢的渠道太多。

  葉不悔收拾著行禮,含著笑,突落了淚。

  「怎麼了?」蘇子籍問。

  葉不悔擦了擦眼淚,顫氣說:「我在想,爹要是有些錢,說不定能治了。」

  蘇子籍心知肺病在古代無解,看了一眼,見她臉色蒼白得沒點血色,長長的眼睫下帶著淚,一剎間,蘇子籍心中一柔,嘆著:「是呀,子欲養而親不在,實在是難以接受。」

  「但是葉叔,也不希望你這樣。」

  「我知道!」葉不悔又擦了擦,倔強的說:「看你中了舉,就四方奉承,我也要完成爹的遺願,去京城中個棋進士,當個棋聖。」

  「這樣,爹一定會滿意。」

  她這樣有志向,眸子閃閃發光,蘇子籍震得一凜,隨即一笑,說:「你這麼想,我就放心了,行吧,以後我多陪你下棋,多給你讀譜。」

  葉不悔天賦很高,可天賦再高,歲數年紀在那裡,就和余律一樣。

  余律天賦很高,讀書也肯用心,可秀才到舉人的鴻溝,幾個月時間,是怎麼都打破不了,這次落榜而歸。

  不僅僅是余律,雙華府的新進秀才,除了自己,沒有一個中舉。

  棋道想必也一樣,葉不悔要得棋聖,就得自己時時給她投食,幸虧現在念一章增加2點經驗了。

  「哼,就怕你半途而廢了。」葉不悔凝視著蘇子籍嗔笑:「每次下棋,都打哈欠。」

  蘇子籍見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三分嗔怒中倒有七分喜悅,怔怔看著,一時沒想說話,良久才說:「為了娘子,我怎會半途而廢,當是鞠躬盡瘁。」

  葉不悔不解這話,也給他看得心怦怦跳,紅臉啐了一口,嗔著:「在船上,你還這樣肉麻。」

  說笑之間,船已遠去,碼頭上,兩人收回了目光,蘇子籍的面相在短短時間內就已發生很大變化,惠道看在眼裡,不禁感慨:「這位面相大改,透出貴氣,別有命數。」

  劉諶卻冷哼一聲,望向蘇子籍的目光更是冷冽,問著:「此子真的是太子之子?」

  惠道聽了,微微一笑:「貴人之相,向來撲朔迷離,要不,歷朝就可憑面相一一尋得,或斬草除根,或收為己用。」

  「而且這種預測天機,都犯了天忌,你細想,這些天機都是上天安排,會由得螻蟻隨意窺探機密,並且改之?」

  「所以,我剛才說這一句,已經看在你我前代的情分,再多不能說了。」

  「而且天機本是定數,非是此人,也有別人,更不由自主,真人何必執著呢?」

  這話沒能勸住劉諶,反在話音落下,就讓道人一甩袖子:「哼,我命由我不由天,要無這決心,我還修什麼道?」

  「蜀王仁厚,當為天下主,卻不能多出變數。」

  「話是這樣說,可皇帝注目下,諒你也不敢對此子動手。」惠道一哂,稽首:「這就是天意了,我這就告辭。」

  「惠道,現在齊王受妖族支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此子雖可能是太子之子,但太子之死,牽連甚廣,一旦太孫復辟,誰也討不了好。」

  「唯有蜀王最合適,符合天意,你為什麼始終不肯出力呢?」劉諶終收斂了笑,沉痛的說著。

  「我承認,朝廷對你師父的處置,是有不當之處,可身而為人,不應該只問得到什麼,更應該問,為朝廷,為天下人作了什麼。」

  「這樣才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道業。」

  惠道也不駁斥,只是靜靜的聽著,見著劉諶收了話,才笑了笑:「三軍可奪其帥,匹夫不可奪其志,這話,師兄明白。」

  「再說,師弟我才學疏淺,實在不堪大用,只想老死於鄉野,實在辜負師兄的苦心了。」

  「惠道,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不為桐山觀基業,以及你的徒弟著想麼?」

  「就算你連這也不想,蟠龍湖異變,妖族有再興之勢,這是人族大害,你連人族也不放在心上了麼?」劉諶厲聲喝著。

  圖盡匕現,終於還是為了蟠龍湖龍宮麼?

  蟠龍湖龍宮,根本不存在一個實地,外人不可進。

  所以才特地收了進過龍宮的鄭應慈,又想辦法招攬天機術的自己。

  最狠絕的報復,就是寧可一輩子潦倒,也斷不給仇敵助上絲毫之力,惠道笑而不語,再次一稽首,飄然而去。
x24685 發表於 2019-6-20 09:43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再議

  十月末,臨化縣

  大片田野中,稻已割,麥方種,一片忙碌,但城中卻仍舊節奏,葉氏書肆所在的街,行人並不算很多,附近攤鋪老闆,午後閒得無事,就忍不住談論。

  要說在蘇父剛去時,蘇家衰勢已成,連葬父都是借了高利貸,誰能想得到,不到一年時間,蘇子籍竟連連考上了秀才和舉人?

  成了秀才,每月都能拿到錢糧,更不用說舉人,這是能跟縣令結交的文曲星,本縣中,這些年也不過寥寥數個舉人,哪一個都積下了不小家業,算得上是一方鄉紳。

  「葉老闆有慧眼,臨走還給自家閨女定下好女婿。」有人忍不住感慨。

  「是啊,不過十五六歲就考取了舉人,改換了門庭,我們都要作揖行禮,葉丫頭有福,馬上就是官夫人了。」

  正有來買東西,也聽到了事,插話:「這就是文曲星啊,考取舉人哪有那麼容易?我們鄉有個七十老翁,少年中了秀才,一直從前朝考到了本朝,都未考取哩!」

  說的也是,眾人一想,是這道理。

  秀才雖也不好考,可在縣城裡還算常見,遠不如偏僻山村裡稀罕,可舉人,在縣城裡也是稀罕著。

  就在他們說話時,有牛車在鋪子前街道上行過。

  幾人中有看清了,指點的說著:「這是方家的舉人方文韶,不輕易出動,現在上午都主動來拜訪,看樣子是拜訪完回去了。」

  「聽說,上次縣令給了賀儀五十兩,不知道方舉人送了什麼?」

  才說著,有人就奔過來,透露:「方舉人出手大方,聽聞解元公尚沒有田地,就一口氣給了二十畝水田,還派人租種,半點心思也不用花。」

  「二十畝水田!」大家都沉默了,雖經過戰亂,水田價格下降,但也有五兩一畝,這就是一百兩贈銀,大手筆呀!

  「還是讀書好呀!」沉默了良久,眾人發出感慨。

  只是這時,蘇子籍已又上了船,卻是遷移祖墳去靖高縣的事。

  靖高縣就在隔壁,乘船就可,還是方家臨時借的畫舫,蘇子籍跟葉不悔上了船鬆了口氣。

  「這也忒熱情了。」就連從不發憷交際的葉不悔,也忍不住擦了擦汗。

  縣裡出了個解元公,上門的人蜂擁而來,要不是許多推辭不肯收,怕是收的禮物就要無處放了。

  就算這樣,一下蘇家變成了家有五十畝,銀六七百兩的大戶。

  「還是讀書好呀!」葉不悔同樣有這感慨,她的目光落在一堆積了薄薄一層灰的書肆物品上,眼圈泛了紅。

  「不悔,我們在縣裡待不了多久,帶過去總比放在原地被偷被壞好。」雖帶著葉不悔回來,可蘇子籍並無在這裡長住的打算。

  他已中了舉人,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當初都去了府學,現在自然更不可能回縣裡。

  而他也不耐煩有著更多應酬,留下來不去,反得罪人。

  「蘇子籍!」就在蘇子籍思索著時,去收拾東西的葉不悔驚呼一聲。

  連名帶姓叫,這已有一段時間不曾有的事,畢竟成親,雖未圓房,可驟逢家變,葉不悔對人對事,也略有了一些變化,對蘇子籍態度也好了不少。

  而此刻是因看到了一樣東西,下意識喊了出來。

  蘇子籍過去,發現葉不悔正低頭紅著眼看著手裡的一封信。

  「這是?」

  「是爹留給我們的信。」葉不悔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將信遞給蘇子籍,低聲嗚咽起來。

  蘇子籍沒有勸說葉不悔不要哭,輕揉了一把她的頭,就拿信拆開,展開觀看。

  這一看,也忍不住心生酸澀。

  顯然,在回來前,葉叔就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早早寫好了這封信,放在了匣子裡。

  這信上寫著一個地址,是京城人,叫俞謙之,乃是一位朋友,雖算不上生死之交,但可以信任。

  蘇子籍聽著低低的哭泣聲,暗想:「帶不悔去府城也好,葉叔對不悔的期望,大概希望不悔能走棋手的路,府城也更適合不悔,並且去京城趕考的話,直接可乘船去。」

  這樣想著,就響起了敲門聲。

  蘇子籍頓了一下,知道是正事來了,將信放入袖子:「進來!」

  此時,快到蟠龍湖了,已經又看見大小畫舫在夜色中遊蕩,混在其中,方家借的畫舫雖精緻,並不惹眼。

  燭光晃動,安靜艙房內,蘇子籍倚靠床榻,半眯著眼,正閱看著野道人給的報告。

  這內容頗有些多,不過寫的簡細有略,讓人一目瞭然。

  對面坐著的野道人目光緊緊鎖住蘇子籍,直到蘇子籍露出了沉吟,方才輕咳一聲。

  「公子,黃良平是本府知府,官居正五品,在這一片算是土皇帝,特別是沉沉浮浮十餘年,根基很牢固。」

  「據說在京,在省都有關係,您可想到了什麼?」

  他調查得到的內容,瑣碎至極,甚至連黃良平未考取時的事,能查探到的都記錄上。

  但有價值的並不多。

  雖野道人也知道,黃良平能下放到郡縣,始終不倒,必有著依仗,可更深的,他也探查不到了。

  野道人當年習學的是屠龍術,空懷多年,現在慢慢施展,雖能敏銳窺探到一些違和,受限於手中力量不足,難以施展。

  這也是讓蘇子籍感到急迫的地點,現在自己身份不明,卻能時刻感覺到朝廷在密切關注自己,雖並沒有到連說話吃飯都探查清楚的地步,但一舉一動,仍有著一些限制。

  野道人這門客收得還算值,這人有些門道,就算有人跟著自己,可野道人每每都能想辦法不讓那些人跟上,私下辦事情也方便。

  「掣肘很大啊!」

  蟠龍心法晉陞4級後,就算是沒有專門神通道法,都漸漸能感受到有人是不是在觀察自己。

  因此對知府黃良平的事,也確實如野道人所想的那般,蘇子籍心中有著一些顧忌。

  他從報告中移開目光,看野道人一眼:「你覺得這知府,是什麼樣的人?」

  野道人蹙眉:「黃良平少有才名,十幾歲就考取了秀才,可考取秀才,多年不曾考中舉人,曾被人嘲笑小時了了大時未必佳。」

  「三十歲才中了舉人,或是時來運轉,轉年就考取了進士,入了翰林,選成了庶吉士。」

  「按照庶吉士,本應該官運亨通,但又十餘年沉浮,難以超升,以此官的手腕和門路,實在奇怪。」

  「此人縣令時就為人貪婪,可媚上有手段,治下有方略,當了知府,更是變本加厲……公子您欲對這人下手,這方面我已得了些證據。」

  蘇子籍聞聽這話,心裡微微一動,但轉瞬就搖了搖頭。

  「公子,可是覺得此人很難對付?」野道人遲疑了一下,說。

  就在蘇子籍欲開口,突感覺到有人靠近了畫舫,衝野道人使了個眼色。
x24685 發表於 2019-6-21 09:25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這人不對

  不一會,果然有請來幫忙的艄公過來傳話,說是孫公子有事要見蘇子籍。

  「孫不寒?」蘇子籍就知道是誰來了,示意野道人暫避,他出去,看到孫不寒已經登上了畫舫甲板上,環顧四周,此時回頭,笑容燦爛:「蘇賢弟。」

  「孫兄,有失遠迎,快請進來。」

  等入了客艙,分賓主落座,因著船上沒什麼人,自然也就沒有茶點,好在孫不寒也不打算久坐,一坐下,就對蘇子籍說:「蘇賢弟,愚兄來是請你去赴文會,就在對面不遠的蟠龍湖畫舫上。」

  「文會?」

  「正是。這可不是尋常文會,是知府大人主持,之前愚兄去臨化縣找你撲了個空,沒想到剛出來吹風,正好看到你的畫舫,這不是很巧麼?」說著,孫不寒就笑起來。

  他被蘇子籍所救,雖此時已是傍晚,憑著掛著「蘇」字燈籠,月色下,還能立刻認出來。

  剛剛聽到是知府主持文會,蘇子籍就已心中一喜。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正發愁怎麼靠近這官,就有孫不寒過來遞了機會。」

  「但這事,真有這麼巧?」

  蘇子籍這樣想著,只笑著:「的確是巧,孫兄有心了,請稍等片刻,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他此刻穿的衣服半舊不新,雖穿著舒服,又乾淨整潔,卻不適合參加這種文會,拿這當理由,自是妥當。

  當然不過是藉著這機會,去吩咐野道人幾句而已。

  為此,還特意問了下參加的文人有誰,可需要帖子才能進去,自己這樣貿然過去,是否不太好。

  「蘇賢弟安心,這文會並無限制,也無需拜帖,凡是文人,也不必非是有功名的,但凡是得了信兒,都能去。」

  只不過,沒點門路,或水平不夠,也不會得信就是了。

  蘇子籍心下一鬆:野道人也可以趁機混進去了。

  說完這事,孫不寒跟蘇子籍約好一會見,就回去了。

  畫舫裡放著幾套衣裳,蘇子籍換了一身青杉,質地不差,屬於在這種文會,不會失禮的那種。

  這合了蘇子籍心意。

  「一會到了船上,見機行事。」蘇子籍說著:「我還是這話,貪腐的話,只能落井下石,不能當主要發難原因。」

  「公子放心,我明白,以貪腐當主要發難原因,打擊面太大。」野道人立刻說著:「要是公子是上官,還可這樣,下位卻不適宜。」

  「你明白就好。」

  船航入了蟠龍湖,果然有著幾艘大畫舫,因都是文人,穿著得體,二人只是略被人檢查了一下是否帶著凶器,就放了行。

  要說,蘇子籍現在租用的方家畫舫就已不小,可跟這座畫舫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三層高,雕樑畫柱,托著一座宮殿一樣,燈火通明,還有琴聲傳出,低低的說話聲匯聚成了喧嘩,實在熱鬧。

  等進入了第一層船艙,更撲面而來的喧嘩。

  外面隔著一段距離就能看到穿官衣的差役,這裡面則有一些乾淨利索的小廝,女人不是沒有,但看形容舉止,與一般青樓的妓子有不同。

  鄭朝對官員是有約束,但不限制去找官妓。

  官妓都是罪官女眷,不能被贖身,雖說明面上賣藝不陪睡,可人眼看不到的地方,那就不好說了。

  這都是一些暗地裡的齷齪,蘇子籍掃了一眼就大致明白了。

  這讓他對知府在本地把控再次有了一個認識。

  能將這些官妓帶過來,陪著文會上的客人,這算不上是謹小慎微。

  看來猜的沒錯,知府定還有著別的依仗。

  除了這些小廝、官妓,人數最多自然就是來參加這次文會的文人,粗粗看去,光一樓,就足足數十人,個個穿著文袍,但其中有多少是有著真才實學,有多少是抱著鑽營的目的,就不知道了。

  「……陳兄你這詩實在是做得妙!不愧是二十歲中了秀才,果然才思敏捷,小弟著實佩服!」

  「哪裡哪裡,張賢弟你的詩才巧妙,光是霧雪二字,就頗為點題……」

  隨便看向一處,就能看到這樣的互相吹捧的畫面。

  果然文客雲集。

  蘇子籍輕笑一聲,朝著裡面去。

  按照道理來說,新進解元,是眾目睽睽,不過蘇子籍才中了解元不過數日,交際都沒有完成,因此除偶爾遇到幾個認識的學子,互相打過招呼,也沒有人過來打擾。

  掃了一圈都沒看到孫不寒,耳邊是一些文人的爭論,蘇子籍只聽了一耳朵,就頗感無聊轉向了別處。

  野道人站在人群中,遙遙點點頭,蘇子籍與其目光相碰,就各自別開。

  「蘇賢弟!」有人拍了肩一下,蘇子籍回頭就看到孫不寒,還跟個年輕公子。

  「孫兄。」

  「這就是蘇賢弟,曾對我有救命之恩,才學亦出眾。」孫不寒介紹,又對蘇子籍說:「這是我昔日同窗沈沖。」

  「沈兄好。」

  「蘇賢弟好。」

  二人隨後一拱手,交談發現,沈沖雖年紀不大,學問頗紮實,是書香門第出來的人,一言一行都給人如沐春風。

  但對蘇子籍,明顯有著一點隱藏極深的疏離與敵意。

  蘇子籍最初有些不解,等孫不寒笑著對沈沖再次誇獎自己,還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蘇子籍頓時苦笑。

  文人相輕還真不是假話,哪怕並不認識,將其中一個捧得高高,偏偏兩人都是同齡,稍心胸不能跑海船,都要憋著一股勁了。

  而知府的出現,給蘇子籍解了圍。

  「這就是知府大人?」蘇子籍望著騷動方向,隱約看到一個穿著便服的男人。

  雖年紀起碼五十歲,可保養得當,看著還頗為年輕,國字臉,白面短鬚,雙眼黑亮,身形挺拔,加上穿著便服,微微捋鬚而笑,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這是個有才學有氣度的好官。

  光是賣相,就頗不錯了,難怪被選中入了翰林。

  但看清楚知府的一剎那,蘇子籍就覺得心裡一沉,寒毛一豎:「這官,有點兒不對。」

  趁孫不寒等人湊過去跟知府說話,蘇子籍擠了出去。

  此刻一樓文人基本都圍在了一處,別的反空了,蘇子籍找了處暫時坐下,這裡隱蔽,沒有什麼人,片刻野道人也溜躂了過來,臉色也有些不好:「公子,這人不對。」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6-21 09:27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6-21 09:29
第一百二十八章 篡改

  「怎麼說?」蘇子籍沒有立刻說出知府身上有不對的感覺,這感覺有些親切,有些憎恨,很複雜。

  野道人回想剛才一對臉時的觀察,內心驚疑:「此官很不對,他的面相有過大改。」

  「原本這人雖有點才氣,但也不多,難以中舉,是個小富格局,但現在臉帶有蟒紋,這並非是自然的潛移默化的改變,而是由外力導致的激烈大變,主能藩震一方,或位極人臣,看來此人野心不單單是當個二三品就可。」

  「只是,按照道理,既開了氣數,不至於被壓制成這樣,停滯在知府知州的位置上多年。」

  野道人迷惑不解,蘇子籍很理解,這就是所謂的神棍的侷限性了,他們太看重風水和氣運,不知道,這些都是錦上添花,或者說,氣運僅僅是力量的表現。

  只有實際的力量,才是本質。

  皇帝擁有天下,對黃良平不爽,就是天意在為難黃良平,什麼風水氣運能頂的住?

  見蘇子籍面露沉吟之色,野道人主動請纓:「這地方適合打探消息,公子稍候,我就再打探一番,把這官的底細扒一扒。」

  他是惶恐不安一段時間,但見太監和官方只是沉默,並沒有採取任何反應,野道人想起龍紋玉珮,心中一動,對蘇子籍有了更深的猜測。

  「我的確不是英雄之器,患得患失,本來上了船,還是狐疑不定,這如何取得信任?」

  「現在我要表現更好才是。」

  想著,匆忙轉了出去。

  不得不說,野道人其實很適宜這些工作,只是沒有考取功名,因此沉淪在了民間,現在反有如魚得水之感。

  「先前見路逢雲有些不安,現在又精神了?」望著野道人出去了,蘇子籍才邁步朝著人群中心走去。

  素來文人拍馬屁,大多都是含蓄中透著熱情,過於露骨了,就易被人鄙夷。

  所以蘇子籍走過去時,發現這些參加文會的人雖聚攏在知府身邊,也保持一點體面,拉開一點距離,只是人人眼睛都望向同一個方向,就顯得被注視之人被圍簇著。

  而知府此時正捋著鬍鬚,聽著一個剛剛做完詩的文人唸誦。

  「秋雪嶺上白?雖是直白,倒也有可取之處。」待唸完,黃良平點評。

  這已是給了面子,誰都看得出,他對這詩興致缺缺。

  立刻又有人自告奮勇,寫了詩來念,其中有做得好,被知府問了姓名,略說上幾句話,就是很大的體面。

  「蘇兄,你是新進的解元,不如也做詩一首?」就在蘇子籍旁觀時,有人在人群中出了聲。

  這一聲響亮,連知府都聞聲望過去。

  蘇子籍望去,發現出聲的不是別人,而是昔日關係不錯的鄭應慈。

  此時鄭應慈,雖笑著衝自己拱了拱手,笑容寬厚,似乎與往日沒有不同,但蟠龍心法現在取人道之種,對人的情緒特別敏感,就能感覺鄭應慈望向自己眸光裡透著一股敵意。

  蘇子籍抿了下唇,對鄭應慈變化也有著一些猜測。

  「以前龍宮時的情緒還沒有消除?」

  不,就算受了影響,可也並不是無中生有,只是放大了情緒罷了。

  只是為了一個解元頭銜,原以為可以成為朋友的人,就能反目,還真是讓人唏噓。

  「還有,鄭應慈的身上多了股氣息,有點清,與知府的相反,不過都帶著凜然殺伐。」

  理論上,鄭應慈和知府應該相見相厭,可至少眼前看不出。

  「新進的解元,那人就是蘇子籍?」

  「竟這般年輕?」

  因鄭應慈的這一聲,原本不被人注意的蘇子籍,迎來了不少目光。

  雖說蘇子籍已在本地學子圈有些薄名,可名字與人未必能對上號,這也是蘇子籍之前沒被大家當稀罕物的原因。

  「原來他就是蘇子籍?」蘇子籍甚至聽到人群有人壓低聲音與同伴說:「看起來頗有些不俗,最重要的是年輕!」

  「才十五歲,當然年輕,不過再不俗,不過是小戶出身,難道論起作詩,還能勝過有名師培訓的人不成?」

  說這話自然也是對蘇子籍沒有善意,但這話也讓不少人覺得有道理。

  因蘇子籍之前並無才名,一舉奪魁,實在是讓人心裡犯嘀咕,此刻當著知府的面,雖不敢給蘇子籍難堪,但來個捧殺,讓蘇子籍自己丟人,不是難事。

  也因此,在鄭應慈出聲,起鬨讓蘇子籍寫首詩的人就有著不少。

  就連知府,也湊趣一樣的說:「蘇子籍,既是這樣,不如你也做一首。」

  其實,就算知府不開口,蘇子籍也沒有打算推辭,人道之種,多種形態,詩名或也是一種,當下笑著回答:「學生就獻醜了。」

  在知府身側就有著一張大桌,鋪著一些紙張,雪白不說,聞著還有著淡淡的香氣,識貨就知道,這是頗上乘的紙。

  不僅如此,墨硯都是精品,很符合文人的喜好。

  墨跡才乾的作品也放著幾張,蘇子籍直接過去,沒有假手別人,自己鋪好了一張白紙,待心神稍定,盛水在硯台上倒了點,拿著墨錠一下一下緩慢的研磨起來。

  墨水漸濃,拈起柔毫,舔墨,唰唰唰就寫下一首詩。

  秋詞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蘇子籍汲取多家之長,此時運筆而下,二行三十個字,就行雲流水般,一一流淌了出來。

  用的還是「台閣」體,又或叫「館閣」體。

  原本還只好奇蘇子籍這個「拔得頭籌的寒門子」的眾人,有離得近,先湊過來看了一眼,立刻就驚住了。

  至於遠處,自然看不到,也不敢擠,這裡有著知府大人在,哪裡能容得眾人放肆?

  所以作詩的人,這不僅要寫詩,寫完了還要念一遍給眾人聽。

  蘇子籍將自己的作品當眾念了一遍,這一下,可是真的震驚四座。

  這詩原本是唐代劉禹錫所作,雖不是篇壓當場之作,但也是一流,而且一是符合時景,現在正是秋季,二是此詩充滿了激情,正符合蘇子籍新進解元的身份,寄志高遠,可所謂入景入人。

  對現場所作來說,不能要求更高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6-22 09:23
第一百二十九章 獲得線索

  「實是沒想到,新解元不僅在策論上有天賦,連詩都做得這樣好?」這是在場的人都在暗暗驚訝。

  鄭應慈連同幾人,都臉色微變。

  孫不寒這時走出,笑對蘇子籍說:「蘇賢弟果然才華出眾,愚兄佩服。」

  有著孫不寒打破僵局,驚訝著的眾人都彷彿清醒了一半,連連稱讚。

  只是還有人仔細看了,說著:「可惜是館閣體。」

  所謂的館閣體,其實就是官方文書,官方文書,當然講究的是一字不易,一字不淆,要求是標準清晰——要是出了錯,誰負責?

  但文人總喜歡別出心裁,講究自己個性,追求暢情適意、抒發個人情感為目的的書法,所以鄙視這種字,認為:「自帖括之習成,字法遂別為一體,土龍木偶,毫無意趣」

  蘇子籍聽了,心中毫無波動,反而想笑。

  文人可以講個性,但官就必須講規矩,所以館閣體,實對科舉取士有加分,前朝不說,本朝的曹瀛是一代名士,前次會試,39歲的曹瀛終於通過,參加了殿試,經過由於書法不好,只取得了三甲第十九名的成績。

  恨的曹瀛回去,讓自己女兒練字,以譏諷這種以字取人的現象。

  蘇子籍自然不會犯這錯誤。

  知府黃良平似乎對蘇子籍有好感,說著:「館閣體寫到深處,也能正中生雅,秀潤華美,解元這字已經不錯了。」

  「館閣體5級,1357/5000,當然不錯了。」

  知府黃良平此時又不知蘇子籍竟然捲入了太子血脈事,對一個舉人,特別是新進解元,他還是持欣賞態度。

  鄭應慈看到這一幕,雖談不上心中嫉恨,也不由鬱悶:「我選擇道業,是不是選錯了?」

  這場文會持續的時間不算長,半個時辰就逐漸散了。

  但留給眾人的談資是不少,其中自然就包括這一屆的解元。

  對此,蘇子籍看一眼微沉臉離開的鄭應慈,又看了一眼被人絆住的孫不寒,先行退場。

  回到了自己的畫舫,不一會,野道人就回來了,進來就稟報:「公子,有消息了。」

  「說說看。」

  「我特地結認了一個人,此人是知府的鄉人,又是家養子(世僕),必能知道一些消息,只是這樣的人,嘴巴肯定很緊,想要撬出嘴裡的實話,大概需要一些時日。」

  「用不了那麼久。」蘇子籍略思索一下:「你等會請他喝酒,我自能助你。」

  這時天色還早,雖文會散了,可對很多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湖面上,不少畫舫裡都傳來了琴瑟之聲,還有著調笑聲。

  而畫舫跟畫舫間,都可以用小船來往,雖比陸地上限制多,更讓眾人多了一種在岸上沒有的放縱感。

  尤其一些酒樓商家也會做生意,承攬著一些水上販賣酒菜的營生,只要出價就可以送過來,酒也不少,都比陸上貴一些,人家賺的就是這個錢。

  蘇子籍讓野道人將僕人請到了畫舫。

  因著摘了燈籠,也沒露面,只藏身在屏風,所以僕人只當是「雲公子」租來的畫舫。

  蘇子籍喊了些酒菜,頗是豐盛,哪怕知府家僕人有著臉面,但這樣宴席,白吃也不容易,見了就先滿意了。

  不過,人家吃歸吃,嘴挺嚴,野道人略試探幾句,發現無果,就只喝酒吃菜,閒聊些無關話題。

  「嘴巴緊又有什麼用?」這時屏風後的蘇子籍,見著這人臉色泛紅,顯是有點酒意了,就只是一指,文心雕龍發動。

  這術法雖只初級見效,但對付這等下人,足夠了。

  僕人突然之間酒意上湧,眼神都迷離了,野道人是老江湖了,眼力多好,只一眼,就看出面前的知府僕人狀態有變。

  想到公子說的話,心中一凜,立刻試探說:「老兄可是知府大人的老鄉,算是心腹,以知府大人的仁義,老兄日後未必不能走走仕途。畢竟連我這外人,都聽說知府大人是個大好人……」

  「什麼大好人?」僕人有些醺,眯著眼看著對面的「雲公子」,只覺得怎麼看怎麼順眼,又覺得一個讀書人能請自己喝酒,還沒有著要巴結知府大人的意思,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人家是奔著自己來,這才是真的看重自己,不像別人,就算是衝著自己笑,心裡也是看不起自己。

  因此嘴裡就禿嚕了起來:「嘿,我家老爺是厲害的沒有錯,仁義?」

  他喝了一口氣,搖晃著腦袋:「你是不知道,這當官的高高在上,再仁義都不好惹!莫看我好像有一些臉面,可若惹到了老爺,怕是哪天墳頭草都要長起來了。」

  喲,有門兒。

  野道人忙順著這話茬兒說:「這不可能,你怎麼說也是知府大人的鄉人,總有些情分,再說現在朝廷有著法令,就是賣身為僕,主家也是不好隨意打殺。」

  「這你就不懂了吧?」僕人嗤笑一聲,雖在畫舫上,可還是下意識先看看左右,見無人才壓低聲音,對野道人說:「官老爺想讓誰死,還要親自動手?不僅不會,死了也白死,誰敢吱聲?」

  「我不信!」野道人故意搖頭,把一個讀書讀迂的人表現的淋漓盡致。

  僕人嘖了一聲:「不信是吧?我問你,我家老爺官做得大不大?」

  這在野道人看來自然一般,但還是說:「自然大。」

  「那你知道,我家老爺為何做到了這樣的大官?」

  「這裡可有著什麼講究?」

  「講究可就多了,就說這風水一說,就對官運有著影響。」僕人本來口風甚緊,別說是剛相識的人,就是認識十幾年的人,都未必說,現在都說了出來。

  「我家老爺當年為了發達,可是奪人風水祖田,那家不從,被老爺放了一把火,嘖嘖,三口……啊不,是四口人,兩個老的外加一個帶崽的女人,一個都沒跑出來……」

  三屍四命啊,野道人就是一挑眉。

  屏風後面的蘇子籍也微微蹙了下眉,這可真是太陰損了。

  野道人本就對當年曾幫謀奪蘇子籍祖墳的事惴惴不安,偏偏這次問出的事,又是與祖墳有關,真是心中有氣。

  當然氣都是衝著狗官去了。

  目光落在眼前眼神有些恍惚的男人身上,心中又對公子鬼神莫測的手段多了幾分敬畏。

  至於將這些不該說的話都說了的僕人,說完就是一拍腦袋。

  「我剛才是醉了?」仔細一想,似乎說了好多話,但具體說了什麼又有些記不清,心中怕著喝多了誤事,就只吃菜,不喝酒。

  野道人也沒留著,不到一炷香,人家吃飽了就藉故走了。

  「公子,您放心,我必把情況調查出來。」野道人興奮的向蘇子籍保證。

  雖這僕人知道也不是很多,但提到的線索已足夠,以野道人的手段,想查出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去吧!」蘇子籍頜首,心裡一片火熱,文心雕龍果然厲害,別看僅僅是使人好感,玩出花來照樣能翻雲覆雨,心裡對升級,更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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