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贗太子 作者:荊柯守 (連載中)

 
mk2258 2019-4-25 21: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6 178405
x24685 發表於 2019-5-23 10:56
第七十章 魏雖舊邦

  「你是何人,竟私闖民宅?」蘇子籍心下一驚,立刻喝問。

  「你問我是何人?」

  就見出現在面前道士,滿頭銀髮,挽了個髻,寬大道袍在一陣風的吹拂下,明明白日現身,硬是透出一絲鬼魅。

  「我乃是曾靜,大魏敕封的真人。」道人曾靜捋著須,望向蘇子籍的一眼,滿是銳利:「你身為大魏子孫,不但收留胡家,還與偽朝爵貴有勾結,實是數典忘祖,喪心病狂!」

  這模樣不是說謊,蘇子籍一驚。

  鄭太祖去世,太宗繼位都已十七年,此時正是繁花似錦的盛世,這老道自稱是大魏真人,這明顯就是懷念前朝之人啊!

  雖有這樣心思的人,世上或還有,可大鄭正蒸蒸日上,有幾個敢明目張膽將魏朝掛在嘴上?

  這老道既敢這樣說,怕並不擔心我們說出去,什麼人能保守秘密?唯有死人!

  這樣一想,就知道來者不善。

  再加上,雖不知對方說的「胡家」指的是誰,但跟「胡」字沾只有「狐」,蘇子籍一下子就想到了被葉不悔帶回來的小狐狸。

  還有這大魏子孫,難道自己是前朝宗室後代?

  蘇子籍在水府習得蟠龍秘術,這修煉方法乃龍族特有,人本不能修煉,依靠著半片紫檀木鈿而修成,明顯與妖族或者煉氣士有區別,道人曾靜根本看不出深淺,只會以為是普通人。

  可蘇子籍對著煉丹士有感應,只一眼,就看出這突然出現的老道,比死在手裡的桐山觀妖道要強出一些。

  只是一人也就罷了,這屋內可有著葉維翰跟葉不悔兩個普通人。

  蘇子籍拳慢慢收緊,勉強一笑,說:「原來是位仙師,您說的胡家,究竟哪一個?我們這裡可沒人姓胡!」

  「少裝模作樣。」曾靜目光掃向蘇子籍後面:「那個小丫頭抱著,可不就是個胡家?」

  蘇子籍眼角餘光一掃,就看到抱著白狐狸出來的葉不悔。

  「看來,還真衝著狐狸來!」

  就在蘇子籍還想說時,見這道人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葉維翰身上。「不過,本來僅僅是一次小差事,不想這次有著別的收穫。」

  曾靜對葉維翰的興趣更大一些,仔細端詳:「我看你有些眼熟,莫非……是曾經與我認識,卻漏網的餘孽?」

  「讓我看看。」曾靜驚嘆著,目光又落在葉維翰的手上。

  在葉維翰左手此時抓著一物,正是欲給蘇子籍,在曾靜破門時掉落在床上的繪龍玉珮。

  玉珮雖被抓在手中看不清楚,但玉珮垂下明黃墜子,絕不是一般官紳能用的顏色,這是御物!

  道人看了,臉上慢慢露出笑容,笑容越來越大。

  「這玉珮,沒想到,真沒想到……不想,意外在此地遇到偽朝的龍種!」曾靜目光已亮得讓人毛骨悚然。

  「姬子誠當年似乎的確來過這裡,若在這裡留下一二孽種,也不是不可能……嗯,這年紀,倒對得上。」

  「我拿他沒辦法,更無法傷著被人保護著的龍子龍孫,沒想到,上天給了我這樣的驚喜!」

  「這可真是踏破鐵屑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道哈哈笑著,眼淚都掉落下來。

  這副瘋癲的模樣,讓蘇子籍心裡一涼。

  「你在胡說什麼?」蘇子籍尋找著道人的弱點,辯解著。

  「葉叔只是書肆老闆,根本不是你說的龍種,這玉珮也不過是我們在集市上買來的!」

  「什麼龍子龍孫,你明顯認錯了人!」

  「你這瘋道士,再要行兇,我可要喊人了,這裡是縣城,可不是窮鄉僻壤,你以為無人發現,那就錯了!」葉不悔這時又沖了出來,懷裡的小狐狸不見了,手裡還多了一把剔骨刀,這模樣看著凶悍,但凶著時,手都在微微顫抖。

  看她這樣,蘇子籍也無奈搖了搖頭。

  就知道這丫頭不會走!

  「喊吧。」沒想到,曾靜絲毫不怕葉不悔的警告,收斂笑意,冷冷看著:「被人發現又如何?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魏雖舊邦,其命維新!」

  他垂涎盯著葉維翰看,又似是有著顧忌,沒有立刻下手,而警惕看著四周。

  「你這樣毫無慈悲,算什麼道士?」葉不悔驚呆了。

  「我要凝聚大魏天命,是關乎天下蒼生的大事,莫說你們本就該死,就是無辜,犧牲你們,能讓大魏天命維新,這也是你們的福氣。」

  「你這人不講道理!」葉不悔被曾靜理直氣壯模樣氣得臉都漲紅。

  蘇子籍將她掩在身後,頭也不回地說:「你帶著葉叔在後面走,我與別的兄弟來拖住他!」

  葉不悔微微一怔,暗想,哪裡來的別的兄弟?

  但下一刻,就明白了蘇子籍的意思,這在誆這老道!

  「這老道明顯懷疑屋內還有人,既是這樣,不如誆一誆,趁機讓葉叔跟不悔離開!」蘇子籍暗想。

  只是蘇子籍的小伎倆,很快就被曾靜看破。

  「是我多心了,不過是遺留在民間的孽種,要是朝廷知道了,早就接了去封公封王,哪會還留在這裡?怎麼會有人護衛?」曾靜一笑,再看向擋在面前的蘇子籍時,已浮現出了殺機,只是一喝:「定!」

  接著袍袖一揮,就這一揮,直直砸在了蘇子籍胸前。

  「噗!」蘇子籍吐出了一口血,跌飛了出去。

  曾靜根本不去理會蘇子籍,見跌了出去,就撲向葉維翰:「偽朝龍子,且來受死,祭得我萬千忠烈!」

  葉維翰一咬牙,雖病容滿臉,彷彿一下變了個人。

  挺直著腰桿也不逃,面上不見懼色,冷冷看著曾靜:「曾靜?魏朝一條惡犬?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沒想到,與你見面是在這種時候。」

  曾靜手一伸,輕輕一抖,一聲清脆的劍鳴,長劍閃著寒光。

  「大魏尚未光復,我怎能就這樣死了?我還要看著我皇登基,看著偽鄭覆滅,看著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一一伏誅!」

  葉維翰搖搖頭,冷笑:「你想復辟魏朝?哈!魏朝氣運已斷,大鄭正繁榮盛世,亂世已結束,民心思安,這才是天命!」

  「你想讓天下重新陷入爭端,上天斷不會允許。」

  曾靜冷笑:「只要殺了你,我大魏就能多一分氣數,受死吧!」
x24685 發表於 2019-5-24 09:58
第七十一章 憑生兩不悔

  「爹!」

  不遠處眼見著道人舉劍就刺,葉不悔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喊著,她剛才被曾靜袍袖餘風掃到,直接撞到桌子上,剔骨刀脫手,腰處受傷,本來疼痛難忍,此時全然顧不上,掙扎就要衝過去。

  「唧唧!」小狐狸焦急叫著,葉不悔充耳不聞,眼裡只有就要一劍貫穿的父親,就要撲上去。

  「你!」一個人影突然彈起,手一撈就抓住了剔骨刀,只是一刺,這速度極快,迅雷不及掩耳,只聽「噗」一聲,曾靜腰一痛,慢慢回首,正遙遙對上一張冰冷的臉。

  蘇子籍抓著刀柄一轉,說:「妖道,去死吧!」

  這一攪,血流如注,曾靜大叫一聲,反手一掌,蘇子籍趁勢疾退抽刀,但還是被袖子再次打中,悶哼一聲,臉色一白,再次受了傷。

  剔骨刀脫體,鮮血噴泉,曾靜慘叫一聲,在身體受了這樣重傷,也承受不住,身子一歪,就跪倒在地。

  「不可能!」

  自己的定身術,別說是普通凡人,就是妖怪也要定上一瞬間,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會被一個書生刺中?

  曾靜心中升起濃烈的不甘,原本奉曹易顏之命前來,本來不過是將十一人弄的破相,不想一過來,發覺其中之一蘇子籍,還是原本要對付的前朝宗室!

  蘇子籍改了姓,但經過追查,的確是當年尚存的二十三王之魯王一系的嫡系子孫,這可真是踏破鐵屑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本就要彙集大魏嫡系宗室的餘氣,方能重新凝聚天命,上次聽見了沈誠失敗,還覺得此人無用,不想就可一舉二得。

  只是更驚喜的是,竟遇到偽鄭流落在外的皇嗣,這真是上天都要助我!

  見蘇子籍毫無內息和靈力,不過是文弱書生,念在了前朝宗室份上,自己稍手下留情,不想就給此人襲殺。

  這人哪來的力量,難道是大魏餘氣庇護?

  或者是連連掠奪了大魏宗室的餘氣,而受到了反噬。

  「皇上,我是為了大魏,為了大魏啊!」這一念看起來多,其實是電光火舌之間,就聽著蘇子籍冷笑:「你這老道自視甚高,說什麼復辟魏朝,就你這模樣,自己都難保了!」

  曾靜含糊不清笑了一聲,古怪中透著陰狠,突一咬牙,突然之間,似乎打了雞血,整個人一振奮,臉上泛出血色,人突然之間敏捷,劍光一閃。

  「鐺」一聲,蘇子籍的剔骨刀脫手,手上一道血痕,卻是中了一劍,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反手對著葉維翰就是一刺。

  葉維翰大驚,奮鬥一躲,但還是刺中,劍尖刺入。

  「混蛋」蘇子籍一腳上去,道人枯瘦的身體就被踹倒,但曾靜卻根本不顧,顫抖著手,死死盯著自己手中劍,但不管怎麼看,這劍都毫無變化。

  「怎麼會?竟不是龍種?為什麼劍沒有反應?」這劍其實是專門弒龍劍,被貫穿的的確是龍種,就會有變化。

  之前不得尋找到的大魏宗室,就算旁支宗室,一旦血染劍,就會被吸取餘氣,這劍都有反應。

  他眼睛變得赤紅,原本喜悅一掃而光。

  「不!我不會錯!這裡必有龍種!」說著目光,就落在了不遠處的蘇子籍跟葉不悔二人身上。

  「莫非,龍種是這個少女?」

  因為蘇子籍的那口血,讓曾靜直接就剔除這個人,既此處的確有龍氣反應,又有繪龍玉珮,他不相信自己會一無所獲。

  曾靜的目光鎖定了葉不悔,近似瘋魔的模樣,讓本來恨著的葉不悔,也幾乎受不住,差點腿一軟倒地,卻硬撐著,死死咬著嘴唇。

  「你殺我爹爹,我跟你拼了!」說著,她直接揀起了剔骨刀,直接迎上去。

  「來的好!」曾靜一劍,但見一道風出現,小狐狸伸爪一拍,劍就偏了,它本身卻悶哼一聲,跌了出去,嘴裡溢出血來,肉眼可見的一身本就黯淡了的白毛,變得越發灰撲撲。

  「唧!」曾靜眼中露出了凶光,就要再刺,蘇子籍一把搶過剔骨刀,直撲上去。

  曾靜原本只剩一口氣了,見這次衝上來的,不是葉不悔而是蘇子籍,手一垂,只聽噗噗連聲,身中三刀。

  「皇上,臣效忠到此矣!」身體直直跌倒,頓時氣絕。

  「不、不悔……」葉維翰身中一劍,其實插偏了,不過他本來就油盡燈枯,慢慢地轉過看向葉不悔,慈愛的眼眸裡,此時盛滿了複雜的東西。

  「爹!」葉不悔撲了上去。

  「不、不悔……」葉維翰的手輕輕抬起,摸了摸葉不悔的臉。

  「爹……對不住你……其實……其實我並不是你的爹……我……咳咳……」

  「爹!你別說了,我就是你的女兒,你就是我的爹!永遠都是!」葉不悔蒼白著小臉,紅著眼圈說。

  「你……你其實……其實是……」葉維翰似乎想說出葉不悔身世,可目光落在死屍身上,又搖了搖首。

  「不,你還是不知道為好,答應、答應爹,不要去深究身世……爹寧願你一輩子做個普通人……」

  葉不悔大顆大顆眼淚落下:「我答應你,爹,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女兒,快好起來!」

  葉維翰笑笑,就是一陣劇烈咳嗽,血不斷從口中噴出,伴隨著還有一些細碎的內臟,只覺兩眼發黑,腦子一陣陣眩暈,時不時會閃過一些畫面,有一個個人影,有的在招手,有的在怒視,有的在哭笑。

  葉維翰心裡清楚,自己大限來了,勉強招手:「子籍!」

  「我在!」蘇子籍連忙蹲下,葉維翰受了這樣重的傷,已再無生機,此時還能強撐著精神說話,蘇子籍很是怔了下,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覺得葉維翰還能撐這麼久,或跟這小狐狸有關。

  但眼下不是猜測這些的時候,蘇子籍望著葉維翰。

  葉維翰說著:「我、左袖,還有信。」

  蘇子籍立刻就伸手拿出,是張很短的信,上面有名單,來不及細看,又聆聽叮囑,只見葉維翰慢慢將手裡抓著的玉珮,小心翼翼放在了葉不悔的手裡。

  「我、我本想,本想著讓子籍收著此物,可,既、既你答應我,不、不再深究身世,這玉珮、你、你留個念想吧。」

  他劇烈喘息著,又慢慢地說:「還、還有,一定,一定不要荒廢了棋道,答、答應爹,一定要成為棋聖……」

  「我答應你!女兒一定會成為棋聖,爹!」

  葉不悔泣不成聲地說道,下一刻,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一歪,再沒動靜,心中的悲切一瞬間就淹沒了她,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5-24 09:59
第七十二章 稟生

  府城‧杜家別院

  「三妹!」見胡三姨一口血嘔出來,杜成林忙扶住,臉上帶出心疼。

  「你這又是何苦?我不是已算過,夕顏此次雖凶險,但仍有一線生機,你傷勢還未痊癒,不可再窺看天機!」

  胡三姨擦拭了嘴角的血痕,搖頭:「這事很不尋常,我乃夕顏至親,就是負傷掐算,也不該只看到一片亂局。」

  「我看你是關心則亂。」杜成林無奈說:「夕顏不是胡鬧的孩子,她既跟去,定然是兩個人有著特殊之處。」

  「你可派了人看榜?」胡三姨沉默片刻,突然問。

  「早就派人去看了,怎麼,你是覺得,夕顏發現少年有著官運,想藉著他的氣運來遮掩氣息?」

  杜成林覺得這個可能雖有,並不值得胡夕顏冒這樣風險。

  但看胡三姨的模樣,顯是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老爺!老爺!」就在這時,外面傳來隨從聲音。

  跟在杜成林的都是人類,並不知道杜成林的身份,杜成林看胡三姨一眼,胡三姨身形一晃,就化一條大狐狸,跳到隱蔽處遮掩住了身形。

  杜成林這才對外面的人說:「進來。」

  「老爺,您交代小的去辦的事,小的已經辦了!」隨從雖不解杜成林為什麼讓自己去看榜,畢竟杜成林是棋聖,與科舉根本不是一個系統,雖位品不高,才八品,可誰不久仰?

  也沒有聽說,這次有人是杜成林子侄啊?

  不過仍盡職將上榜之人的名字都抄了下來,此時展開給杜成林:「您看,這就是所有上榜之人的名單!」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揮手讓其出去,見胡三姨過來同看,杜成林一看,就不由微變色,虛指著第一名,讚賞說:「不愧是夕顏,真正好眼光,這個蘇子籍,竟然是一榜案首,看來的確有才!」

  要知道,大鄭建國到現在,對科舉十分重視。

  經歷了戰亂,的確少了不少讀書人,鄭太祖時求賢若渴,放寬了要求,到了今上時代,讀書人已趨於飽和,科舉越來越嚴格。

  整個府郡,一次不過是取五十個秀才,而參加科舉考試的一郡學子,可是有著上千人,上千人裡選出五十人,被挑選上,哪怕是末尾,也是人中才士。

  而蘇子籍,竟然在五十個秀才裡,名列案首,實在讓人驚嘆不已。

  就是胡三姨,一直對胡夕顏不肯回來有異議,得知蘇子籍的成績,也陷入到了猶豫之中。

  她嘆著:「夕顏跟在一個一榜秀才身邊,倒是安全,諒道士再無法無天,也不敢對一個一榜案首下手。」

  「我只是有些擔心,這剛剛出榜,會不會消息傳得慢,有人不知者不畏?」

  杜成林安慰道:「官府有信鴿,府試一出榜,定會有人送信回臨化縣,你不必擔心。」

  又長長一嘆:「這次事了,我也要回京了。」

  「哦?」胡三姨有些不安,杜成林並不是狐族,但持妖公正,現在要走了,她捨不得,還有些不安。

  「三妹!」杜成林笑著:「我這次來,其實是為了龍宮開啟的事。」

  「龍宮,你怎麼看?」胡三姨接著杜成林的話問著。

  杜成林搖頭:「蟠龍湖龍宮雖啟,不過是個空架子,據說當日只有個貝女,現在有三五隻水妖跟隨,也不成氣候。」

  「我本想說說,各地和沿海水患的事,看了龍女年幼,換成人才七八歲,就說不出口。」

  「哎,就算說了,龍女又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能節制那些桀驁水妖不成?」

  「天下之妖,水妖最盛,實是名不虛傳,我只是不願人和妖對殺不止,積怨越來越重。」

  說著,杜成林見胡三姨不以為然,無動於衷的樣子,不由一嘆。

  陸地之妖,苦朝廷(人族)久矣,恨不得立刻把人類一股腦殺盡,哪有心思止干戈,化玉帛?

  面對這洶湧妖輿,就算是杜成林,也僅僅是寧知不可為而為之。

  臨化縣‧縣衙

  「什麼?蘇子籍考取了秀才,還是案首?」在師爺口中得知這消息的譚安,只覺得有一道雷,轟一下劈到自己,整個人都呆在原地。

  他思慕葉不悔,對蘇子籍這個總黏在葉不悔身邊的少年自然十分敵視,原以為蘇子籍考取童生時只是末等,這次去府城必毫無所獲,沒想到,竟然如此狗屎運,考取了案首?

  師爺卻很高興,捋著鬍鬚,樂呵呵說:「這一次府試,我們臨化縣可是出了好幾個秀才,尤其蘇子籍,乃是一榜第一名,就連余律也是二榜第一,名列第四,給我們臨化縣掙了光。」

  「這些都是讀書種子,當入府學當稟生,張大人打算請他們過來,親自勉勵一番。」

  其實不止是張縣令,就連他這個做師爺,也在得知了府試結果後心情甚好。

  他是臨化縣本地人,雖老家不在城裡,但臨化縣有人做了官,整個縣城都受益,不說別的,但凡是遇到天災,朝中有人還是沒人,區別可是不小。

  而且,蘇子籍跟余律考了秀才,肯定得入府學,他們都是這屆縣令裡取的人,談不上座師,也有著香火情,治下能有著這兩個稟生,對於臨化縣來說也是教化有功,縣令心情好,他這個做手下的,自然也就高興。

  「師爺,蘇子籍還是府學稟生?」譚安這時已醒過神來,恰聽到了師爺的話,心中更是酸澀,忍不住確認。

  心中想:「蘇子籍能考取秀才,就已走了狗屎運,數千人五十人的名額,他還是府學稟生,這豈不是老天爺不長眼?」

  秀才雖不能入朝為官,但也算正式擁有功名,可以免除差徭,見知縣不跪、不能隨便用刑,算進入了士大夫一層,並且秀才裡成績最好的叫「稟生」,每天可領一升米,每月領到1兩銀,偶爾還有魚肉油鹽。

  其實談不上窮秀才,生活是綽綽有餘了,這豈不讓譚安羨慕嫉妒恨。

  「怎麼,你莫非跟蘇秀才有過節?」師爺不傻,剛才是太高興,所以才沒注意到譚安的表情不對,此時一打量,發現這人似是懊惱不甘多過欣喜,臉色就沉了下來。

  偏偏還有看譚安不順眼的公差進來,恰聽到了對話,插話:「師爺,您說的可是蘇子籍?」

  「哦?你也知道他?」師爺看過去。

  矮小公差故意笑說:「我只遠遠見過一面,譚安可與他熟識,二人關係似乎不甚和睦。」

  「哦?」師爺的目光再次落在譚安身上,這審視讓譚安頓時滲了汗。
x24685 發表於 2019-5-25 11:23
第七十三章 慘叫

  譚安深恨矮小公差洩露自己的事,忙低頭說:「這事是有,但不過是些小矛盾,談不上過節。」

  「既是這樣,譚安。」

  師爺看了看天色,見天色黃昏,沉聲:「今天天晚了,你就替縣令大人和我,去向蘇案首報個喜信吧,畢竟你們住得近,又認識。」

  「明天,就有正式喜差上門,也請蘇案首到衙門來拜見,縣令大人想親近一下本縣才傑啊!」

  「師爺!」譚安一怔,就要拒絕,卻正好對上師爺的目光,眼眸中的警告,讓譚安將後面的話不得不吞嚥下去。

  「你不過入了個公差,熬到老,最多也就是個九品,如何能跟人家大有前途的案首相比?」

  「我這是為你好,要不是你父祖二代都與我有舊,我也不會在平日裡照顧,可你不識相,惹到不該惹的人,我再拿你當子侄,也是不成!」

  「……是,我知道了。」被師爺當人不留情面的一頓訓斥,譚安心中暗恨,臉上還要露出受教的模樣。

  「行了,快送信,蘇秀才這次得中一榜案首,這是喜事,就算你們之間有什麼不對付,藉著這喜事也能抹去了。」揮揮手,師爺讓他出去。

  「師爺,小人也告退了。」剛才說話的矮小公差看到這一幕,心中好笑,也跟著退了出去。

  才到外面,矮小公差就對著譚安陰陽怪氣說:「喲,譚安,看你的臉色,怕不是還想著跟人家蘇案首搶人?可對鏡子看看自己,不過是公人,跟我們一樣一輩子最多是個小吏,你有什麼本事,與人家案首搶人?實在是不自量力!」

  大魏大徐,官吏一體制度已經受到削弱,底層小吏晉陞有著天花板,但比地球上明清根本不可能入品好些,就算這樣,一個前途無量,一個天花板,譚安劣勢很明顯。

  這就是為什麼師爺不客氣的原因。

  你們三代在公門當吏,平時也客氣,我是給點面子,可要是和一府案首對著幹,選誰就很明顯了。

  「你!」

  譚安入公門是擠壓了別人名額,與這個矮小公差鬧掰了,譚家是老公門了,可這人也是衙裡的老人,譚安的爹還震的住,他這個新入的資格淺,可吃了不小的虧,現在矮小公差又落井下石,讓他被師爺斥責,譚安心情更是惡劣。

  等陰沉著臉到了蘇家老宅,譚安才停下了腳步。

  「難道,我真要去向蘇子籍報喜?告訴他得了一榜案首?」望著遠處的蘇家的門,譚安皺著眉,很不情願。

  這樣的事,雖在別人看來不算什麼,甚至佔了喜氣,與一個前途無量的人交好的機會,可對年輕的譚安來說,這是一種羞辱。

  但不去,耽誤師爺和縣令的事,怕要挨訓斥,想到這裡,只能沉臉走近蘇宅,結果一抬頭,看到緊閉著的大門上掛著鎖。

  「蘇子籍還沒有回來?」譚安心裡一動,暗想:「這樣的話,我倒可以立刻回去交令了!」

  剛要轉身離開,就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你是要找蘇子籍?」

  原來是住在附近的野道人,恰路過,對這人,譚安有一點印象,隱約記得,此人似乎曾勸說蘇子籍借貸?

  「對,我是來給他送喜信。」譚安試探著問:「怎麼,你也要找他?可是他又欠了債務?」

  「那可沒有!」野道人立刻否認,反應過來:「你是來送喜信?莫非蘇子籍中了秀才?」

  見譚安沉著臉,沒有反駁,立刻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野道人心中一動,驚嘆蘇子籍的氣運,說:「你要送信,可以去葉氏書肆,我在碼頭見到他帶著葉姑娘回來,想必是回了書肆。

  去了葉氏書肆?

  本就心中窩著火的譚安,頓時臉色變得難看,甚至沒有再說話,直接轉身離開。

  看著背影,野道人皺眉,嘀咕:「不是說送喜信?這模樣看起來不是送信,而是來尋仇一樣。」

  又望了一眼緊閉著的蘇宅大門,嘆:「蘇子籍真有些氣運,竟然考取了秀才,幸好我在他得勢前向他示好,不然……」

  想到空無一人的桐山觀,以及橫死的張大措,野道人搖搖頭,覺得自己還是去避避風頭,總是心下不安,覺得有事要發生了。

  「唉,我學藝不精,明明蘇子籍原本面相單薄,有貧困潦倒甚至橫死之相,我才幫著出手。」

  「但轉眼就中了童生,現在又中了秀才,這氣運勃發,完全超出我的判斷。」

  「路逢雲啊路逢雲,你總覺得自己懷才無用,現在看來,卻是本來才小識短,嘿嘿,逢雲,就憑你本事,還想逢雲?」野道人苦澀的笑了,只是走了幾步,又不甘心的停下。

  「哎,再看一次,看這蘇子籍是不是真出乎預料。」

  而走遠了的譚安,惡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塊,眼前閃過葉不悔的模樣,突然之間一股難受直衝到眼,讓他立刻昂起面,不讓人看見自己紅了眼。

  譚安是在七歲時,看見葉不悔就想親近,年紀小時甚至還一起玩過,只是葉父卻神色淡淡,看不上自己。

  等自己稍長大,就下定決心非她不娶,可葉不悔明顯被蘇子籍迷了雙眼,一直百般照顧。

  蘇家出了事,自己還暗裡高興,不想轉眼蘇子籍考取了秀才,還是一榜案首,是稟生,與自己拉開了幾乎不可跨越的差距。

  哪怕自己是公差,有著點威風,但也不過是對縣城普通百姓而言,一榜案首,還是少年,未來前途只要沒有差錯,肯定比自己好,自己這個小小公差,還能壓過,得到葉不悔嗎?

  要是蘇子籍考取了舉人,就更能改換門庭,變成鄉紳,到時連縣太爺都要拉攏,自己還得行禮。

  又想到葉不悔竟然跟著蘇子籍一起去了府城,路上是不是住在一起?這事葉維翰竟然也不反對,莫非也認為蘇子籍適合當女婿?

  心亂如麻的譚安,很快就走到葉氏書肆的門口,徘徊著不願意進去,怕看到葉不悔與蘇子籍親密無間的模樣,更不想對蘇子籍低頭。

  「奇怪,怎麼聽到裡面傳來慘叫?莫非葉老闆出了事?」就在這時,兩個人路過,還朝虛掩著門的葉氏書肆張望。
x24685 發表於 2019-5-25 11:24
第七十四章 報官

  譚安一怔,緊走幾步,追問:「等一下,你們說裡面傳來慘叫聲?」

  二人被突然過來的公差嚇了一跳,百姓自對公差有著天然畏懼之心,其中一人立刻就回答:「正是,我們剛才路過,離著有著一段距離,聽到裡面有動靜。」

  又一人拉了下夥伴衣角,忙說著:「我們聽錯了也說不定,這裡挨著街道,哪就能有人行兇了?」

  顯然既不想得罪問話的公差,也不想平白無故招惹到事情。

  譚安眼睛微亮,揮手讓他們離開,他慢慢走近書肆門口,側耳聽了下。

  隱隱,似是葉不悔在哭泣。

  譚安心下一驚,慢慢推開了書肆的門。

  一股血腥味在門打開瞬間,就衝了出來。

  「裡面有人受了傷!」這是譚安的第一反應,但聽這哭聲,他更覺得,這是葉老闆出了事,不然,葉不悔不會哭爹。

  他巴不得這事與蘇子籍有關,但想到葉老闆病情,又覺得這種可能不大,更可能是葉老闆突然重病而亡。

  但是這樣,蘇子籍此時在裡面,豈不是趁虛而入,趁著這機會安撫葉不悔了?

  本來不想進去的譚安,在想到這一點,一咬牙,躡手躡腳走了進去。

  突然從內房傳來聲音,接著聽到蘇子籍的聲氣:「你別怕,爹既把你託付給了我,我必不會讓你失望。」

  一聽到這話,譚安頓時如中雷殛,呆了好一陣才醒過來,偷偷往裡瞧。

  屋裡光線很暗,蘇子籍在拖著東西,第一眼看上去,天墨黑墨黑,一陣涼風襲來,譚安打了個冷噤,覺得自己眼花了。

  譚安眯著眼盯過去,才看見的確是在拖個死屍,還有血從屍體慢慢流淌出來。

  「這怕是兇殺!」譚安腦袋嗡的一聲,心臟劇烈跳動,擊鼓一樣,已是再不敢往裡走。

  裡面有著葉不悔的聲音,還有蘇子籍的安慰聲,譚安遲疑了一下,趁裡面的人沒注意到自己,又慢慢轉身退了出來。

  直到走出書肆大門,才長出了一口氣。

  「蘇子籍殺人了!」譚安當然不會覺得,這是葉維翰或葉不悔所殺,潛意識裡,巴不得是蘇子籍,所以一反應過來,心就湧出了一股喜悅。

  真是蘇子籍動手殺人,哪怕已是一榜案首,也再無前程可言!

  不,不止毫無前程,蘇子籍攤上人命官司,必會進大牢,就算看在案首份上留條命,也要革去功名,流放三千里。

  到時,葉不悔無依無靠,自己再徐徐圖之,還怕她不動心?

  就算不動心,先得了她的身子,讓葉不悔成了自己的妻子,慢慢有了孩子,不信她不回心轉意。

  這事幾乎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就讓譚安心中蕩起無限希望。

  「直接闖過去,姑且不說危險,而且還和葉不悔撕破了臉,我要立刻向上稟報,讓官府抓了蘇子籍,我再去安慰葉不悔!」

  想到這裡,譚安突然之間覺得兩腿生風,奔起來簡直有夜行千里之力。

  「什麼?蘇子籍殺人了?」

  譚安雖是公差,不可能輕易見到縣太爺,所以當譚安回去稟報這事時,還是師爺見的他。

  因前面就聽說了譚安與蘇子籍之間的不對付,師爺乍一聽此事,就忍不住用「你瘋了吧」目光打量著譚安。

  「譚安,你不會是對蘇子籍心存不滿,不願意去報喜信,所以故意用這種話來搪塞我吧?」

  如果是這樣,這小子不能留在公門當差了。

  譚安忙彎腰,對師爺行禮,擺低姿態說:「師爺,您這可是冤枉我了。我承認,我對蘇子籍的確有著不喜,可那不過是私怨,我身為公差,怎麼可能在這種大事上欺騙您和縣太爺?」

  「這可是殺人大案,我說了謊,到時人一過去,不就一清二楚了?我何必撒這等一戳就穿的大謊?憑白還死裡得罪人?」

  這話有道理。

  可譚安說得沒錯,難道蘇子籍這個剛剛考取的秀才,真殺了人?

  這可不是小事,事關剛剛考取的一榜案首,師爺不敢自己定奪,沉吟片刻,說著:「我立刻去稟報大人,李捕頭。」

  「師爺,您有什麼吩咐?」一個鐵鑄一樣的漢子過來。

  這是負責巡捕事宜的捕頭,嚴格說,跟譚安一樣是小吏,沒有品級,但在臨化縣裡也是一號人物,就算是師爺,也相對客氣。

  關係一府案首,事情不小,師爺沉吟了一下,才吩咐:「你去集合巡捕,先把葉氏書肆給圍了,待我去稟報大人,等著大人定奪此事。」

  說著,不放心,他又叮囑:「蘇子籍是一榜案首,有著功名,要拿下要用刑都得先革了功名。」

  「而且也得大人出捕票。」

  縣中維持治安的朝廷命官是巡檢,但縣令也有自己的隊伍,逮捕人的權力主要掌握在郡縣,如果不是縣令批准就逮捕人,被發覺後要受到懲處。

  「師爺放心,規矩我都懂,我這就去集合人,保準不會誤了您跟大人的事。」

  知道若無意外,縣太爺不可能對人命大案無動於衷,李捕頭立刻應聲,準備帶人抓捕。

  至於會不會誤抓好人,這事就不是李捕頭負責了,只管聽令行事。

  「譚安,你隨我一起進去見大人。」師爺對譚安說,心中暗嘆,怕縣令大人才好起來的心情,又要糟糕了。

  果然張縣令一聽說此事,就大是震驚:「什麼,你們是不是喝多了酒發酒瘋了?一府案首殺人?」

  張縣令五十左右了,清癯的臉上帶著倦容,本來一副穩重安詳,這時都變了色,連連詢問,才鎮定了心神。

  「這是大事,你辦的非常對,先圍住葉氏書肆,再派人進去調查。」

  「王法不容情,譚安說得是真的話,哪怕蘇子籍是新進一府案首,也不能放過,可要是此事為假……」

  張縣令看一眼垂手站立的譚安,冷冷說著:「我看在你們譚家的苦勞上,不入你們的罪,但你們父子都不必再留在縣衙當差了。」

  「請大人放心,我所說句句屬實。」譚安拱手說著,汗滲了下去。
x24685 發表於 2019-5-26 12:23
第七十五章 三拜

  「出去,我只要結果!」張縣令心情煩躁,他現在都五十歲了,最多還有一任知縣,晉陞是不太可能。

  現在要的就是名聲,最是憂讒畏譏,對舉報人譚安不但不喜,反覺得他帶了麻煩,沒有好聲氣,揮手令著出去:「你先指路去。」

  這時李捕頭已將人集合了,既張縣令發話,自然帶著人直奔葉氏書肆,譚安雖不是巡捕,也跟在隊伍裡,畢竟算是舉報者。

  「你看,前面就是葉氏書肆,門是虛掩著,都不用進去,站在門口,就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了!」

  譚安指著書肆對李捕頭說。

  李捕頭不愧有著辦案經驗,都不用走進去,只在門口看了痕跡,又聞了味道,就臉色凝重下來。

  「這裡果然出事了!」

  這門一看就是被人踹開,這說明剛剛的確出事了,而空氣中瀰漫著的血腥味,對於普通人來說,或不明顯,可對於這種常於警事的人來說,卻是刺鼻極了。

  「圍住這書肆,一個人都不許放出!」李捕頭側耳聽了下,發現裡面還有聲音,就知道裡面的人還沒有走。

  譚安這時湊過來,猶豫著說:「李捕頭,葉不悔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一會進去捉人,能不能不要傷害她?」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挺憐香惜玉。」李捕頭看他一眼,嘲諷。

  譚安討好說:「畢竟是熟人。」

  「跟她無關,自然不會拿她怎麼樣,可是不是真的跟她無關,現在還不好說,一會你可不許拖後腿,知道麼?」

  反被呵斥了一頓的譚安,忍下不滿,只能稱是。

  「喊話,讓蘇子籍出來!」李捕頭對一個巡捕說。

  「蘇子籍——你聽著,書肆已被我們包圍,你是清白就立刻出來!我們已經知道裡面死人了,你要是不想被當成殺人凶手的話,就出來自證清白!」

  「蘇子籍——你剛剛才考取了一榜案首,前途廣大,可不要自毀前程!」巡捕嗓門大,能言善辯,一提聲就能傳到裡面去。

  附近的百姓也都被這動靜吸引,這時聽到喊話,都驚訝不已。

  「什麼?葉氏書肆裡死了人?是蘇子籍做的?」

  「這不能吧?蘇子籍可是個好孩子,讀聖賢書的,一個讀書郎怎麼可能殺人?」

  「這誰能說得准,難道官府的人還能冤枉不成?」

  這樣說著,沒幾個人敢真敢湊過來看熱鬧,畢竟是殺人案,巡捕圍樓,一會亂起來,還不知道會不會有衝突。

  書肆內,二人剛剛給葉維翰整理遺容,臉上跟身上的血都擦拭乾淨,又換上了乾淨衣裳。

  葉不悔對殺父仇人曾靜自然深恨,雖她作不出踐踏屍體的事,但自然不會給它修飾體面,蘇子籍把屍體拖到走廊上,卻微微嘆息。

  其實蘇子籍清楚,剛才曾靜是多次手下容情了,特別是最後,本可臨死反噬,見衝上來的是蘇子籍而不是不是葉不悔,就不還手而受死,雖這是因已經死定了,但其中也使他感慨。

  「是認為我是大魏子孫,所以最後就不拖著一起死麼?」

  才想著,葉不悔也還在悲傷,就聽到了外面的巡捕的喊聲。

  她清醒過來,看向少年,眼淚就要掉下來了:「蘇子籍,他們發現了這事,是官府的人!」

  葉不悔匆忙站起,還差點跌倒,被蘇子籍一把扶住。

  她卻顧不上這些,低聲急急地說:「你一會不要承認是你殺了人,我爹被這惡道所殺,我是我爹的女兒,惡道被我所殺這合情合理,他們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別鬧。」蘇子籍按住她,沉聲說:「以大鄭律法,就算為父復仇殺人,至少會被判流放。」

  「你可知女子被流放會面臨何事?這事是我做的,到時我自會與縣令辯解,我有功名在身,總比你承擔要強!」

  「不成,這事不能擔在你一人身上!」聽著外面喊聲,葉不悔一下臉色蒼白:「如果不是因我,你剛才就能走了,你不會想不到這事結果,你是為了我,為了我爹,才留下來,對不對?」

  蘇子籍沉默了下,這是實情,只有自己一個,的確會少很多麻煩。

  甚至不是為了安慰葉不悔,整理葉叔的屍體,他已可以毀屍滅跡,而不是被人發現,還被衙差圍住了出路。

  但這事也不至於真六神無主了。

  他已讀過鄭朝的律法,此時低聲安慰著葉不悔。

  「我此次府試考取秀才,以鄭朝律法,惡道踢門闖入殺人在前,我反殺,是自衛反擊,就算有罪過,最多剝奪功名。」

  想到這裡,蘇子籍猶豫了一下:「當然,將這惡道打成謀逆,或連革除功名都不必。」

  說著就出去,突衣角被扯住。

  蘇子籍一怔,笑著說:「不悔,別鬧,我自有辦法。」

  葉不悔卻輕輕搖首:「蘇子籍,這次的事,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一人承擔,蘇子籍,我們當著我爹的面,就拜天地吧!」

  這話讓蘇子籍一怔,蹙眉想反對,葉不悔已微微笑了:「靈堂成親,古來都有,而且我爹屍骨未寒,你可是答應了,說要娶我!」

  「我們本已訂了親,有長輩允許,有婚契,並不是私定終生。」

  「現在我爹就在這裡,這就是高堂,我們拜了天地,就是夫妻,榮辱與共,無論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你。」

  蘇子籍與她對視,見葉不悔雖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卻神態堅持,心中暗嘆,這是要和自己生死與共了。

  「既是這樣,那就依你。」蘇子籍臉色沉重,用略帶髮硬的聲音說,他從不矯情,葉不悔既生死與共,自己就坦然承之,不信殺不出血路。

  因情況緊迫,外面巡捕隨時都可能衝進來,二人只是簡單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葉維翰)!」

  「夫妻對拜!」

  兩個才僅僅十五歲的少年少女就要對拜,小狐狸猛一跳,撲到了葉不悔懷中,似乎同時對拜一樣。

  蘇子籍似有所感,突然之間覺得,一股清涼在自己天靈蓋直衝了下去,快速蔓延到全身。

  這感覺讓蘇子籍情不自禁眯起了眼:「這是什麼?」

  而在這時,譚安已等不及了,想要將蘇子籍釘死在殺人犯這身份上,見喊了這麼久,蘇子籍都不出來,立刻就對李捕頭說:「李捕頭,蘇子籍畏罪不肯出還罷了,要是人已經逃了,就是我們失職了。」

  「縣令沒有讓我們抓人,但我們可以先進去控制住人?」

  李捕頭覺得有理,看了看書肆,點頭:「衝進去,遇到了人,不要上枷鎖,先控制住!」

  隨這命令,十餘捕快吶喊一聲,持著鐵尺腰刀,就要衝入。

  「且站住!」就在這時,幾匹快馬疾馳而來,風塵僕僕,一到書肆門口,其中一人在馬上就厲喝:「不許妄動!」
x24685 發表於 2019-5-26 12:24
第七十六章 取血一用

  來人太突然,李捕頭直接怔住。

  當上捕頭,武力還在其次,眼力非普通公差可比,只一眼,就看出這幾人身份不俗。

  不說別處,就看所騎的是馬不是牛,且還是戰馬,這就不是有錢就能買到,這是軍國之事才可用。

  這些人來意不明,身份不明,李捕頭自然不好發作。

  倒是譚安,因急於給蘇子籍定罪,根本等不得,此時站出來,衝著來人說:「你們是什麼人?我們是縣裡的公差,奉命抓捕殺人要犯,你們要阻攔,就是與縣府為敵!」

  這是扯起虎皮當大旗了。

  李捕頭轉頭瞪了譚安一眼,呵斥:「閉嘴!」

  拱手衝著馬上幾人道:「這小子不懂事,幾位不要見怪,我是臨化縣裡的李捕頭,不知道幾位怎麼稱呼,在何處高就?」

  「你問我們?」開口的人也不立刻下馬,居高臨下望著,淡淡說,「我們是府城上寒灣巡檢司的人,奉命圍住這葉氏書肆,在大人到來前,誰也不許進出,一草一木都不准破壞!」

  府城上寒灣巡檢司,這是扼守要沖的巡檢司,有弓兵五十人,騎兵八人,緝拿姦細、截獲脫逃士兵及囚犯。

  李捕頭眉尖一跳,苦笑:「可裡面發生了命案……」

  「就算有命案,也由我們接手了!」說著這人直接掏出一塊腰牌,在李捕頭面前一晃:「我是巡檢紀敏,看到了,還不趕緊帶你的人走?」

  李捕頭一看,的確是巡檢的腰牌,腰就矮了三分。

  本縣雖沒有設置巡檢司,但李捕頭曾經跟巡檢打過交道,知道這些人多半是軍方的背景,並且最普通的巡檢,也是從九品,以後有著陞遷的機會,屬於朝廷命官之列。

  巡檢司更是地方上有著武力的機構,與捕頭公差截然不同。

  就算是職權差不多,可人家配備的武器,以及擁有的戰力,是縣衙公差拍馬也趕不上。

  面對巡檢,普通公差,天然矮一截。

  「原來是巡檢大人人,失敬,失敬。」李捕頭擠出一抹笑容:「只是我受縣尊之命,也不能離開,我們必須在此等候。」

  「那就守在外面。」巡檢紀敏不耐煩的說著。

  「李捕頭,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吧?」敏銳察覺到這群巡檢司的人似乎有別的目的,擔心不能將蘇子籍置之死地,譚安這時再次開了口。

  而在李捕頭眼裡,譚安這一開口,就已釘在色迷心竅的恥辱柱上,當下呵斥:「住口,上官說話,哪有你開口的餘地?」

  說著,不理會譚安,帶著公差撤到外圍。

  譚安見狀,恨得牙齒咯咯作響,卻只得離開,而在周圍人眼裡,卻帶上了些憐憫了。

  「這樣不懂事,怕是虎皮穿不長。」有個副巡檢說著。

  巡檢紀敏笑著:「看樣子年輕,不懂事。」

  兩個是這幾人中比較有地位,別幾個巡騎都安靜聽著,並不搭話。

  「你就是蘇子籍吧?」見有個少年正在裡面緩步出來,目光清冷,紀敏就主動開了口:「我們乃是巡檢司的巡檢,有事找你。」

  「我是蘇子籍,不知你們找我,所為何事?」剛才就聽到了外面爭執聲,蘇子籍就知道了這幾人的身份,此時順勢問著。

  紀敏滾鞍下馬,只略一點頭算是見禮,說:「不急不急……等我們大人來了……來了。」

  蘇子籍一眼望去,卻見一行人同樣騎著馬過來,卻是方真和高堯臣,這個對自己有恩情,連忙作了揖。

  「案首不必多禮,你的文章我也看了,才隔了一二個月吧,文章就突飛猛進,理清文真,讓我羨慕的很。」方真說話很隨和,笑著。

  高堯臣也點首:「的確進步不小,你是怎麼辦到的?」

  對高堯臣來說,蘇子籍的府試文章,還不算什麼,但的確進步非常快,僅僅一二個月,就抵平常二三年的火候。

  蘇子籍轉手相迎,請入內院,口中說著:「我這也不知道,我曾經拜訪了方舉人,感覺受益非淺。」

  蘇子籍拜訪方文韶的事,早就查清楚了,方文韶這點才能,也就是舉人到進士之間,就算再開竅,也不可能有這進步,方真笑而不語,一二個月就能快速進步,這裡面細想,就有點問題了。

  行了幾步,就看見到道人的屍體,三人都臉色不變,方真低首檢查了下:「這是怎麼回事,遇盜了麼?」

  「府試時,有鄉人說,我岳父病重,回來就見到這賊道破門闖入行兇,我為了自衛,不想卻把此賊道刺死了。」

  「用剔骨刀麼?」

  方真都不由無語了,他已經認出了這道人是誰了,前朝逆賊,有一身本事,黑衣衛幾次巡抓都沒有成功,現在卻死在這裡。

  「岳父?」高堯臣不認識這道人,關注點卻在這裡,不由皺眉,要是此人身份是真,怎能娶個書店老闆之女?

  「我和不悔,早就有婚約,現在岳父病重,吩咐我們就地三拜,雖以後會補辦儀式,但終不過是儀式,現在就已是夫妻了。」蘇子籍說著:「不悔,給兩位上茶吧!」

  說著,還自動拿出了婚書在桌上一推。

  兩具死屍,地上是一大灘血,明顯一具是拖著,斑斑點點的血漬拉到了門檻,更又有一灘血,見三人談笑自若,跟過來的巡檢和李捕頭都頭皮發麻。

  大人們,這樣與殺人凶手談笑風生合適麼?

  就算是殺的賊人,也要官府審查吧?

  方真卻不說什麼,打量葉不悔一眼,只見她小巧玲瓏,還沒有長開,就笑:「在府城我見過,是府棋賽第一吧?」

  「夫妻都是案首,真是一番佳話了。」

  說著方真一怔,又打量一眼葉不悔,覺得眉眼有點眼熟,卻再想不到是誰,啜了口茶,很自然接過婚書看了下,又摸了下筆跡,立刻心裡清楚,這寫了至少幾年了,斷不是新偽造。

  事情問的差不多了,方真端容,收斂了笑意,說著:「蘇子籍,你是聰明人,必有許多疑問,我們入內說話?」

  「那請!」蘇子籍心念一轉,就想到了賊道說的龍子龍孫,心中已經有預感,不過這應該是葉叔和不悔吧?

  似乎預感到什麼,整個場面變得鴉雀無聲,方真略一點頭起身入內,這是一間佈置得還算清雅的書房,牆壁裱了桑皮紙,書架上滿書籍,木案上擺著硯紙筆,一本書還開著,顯然是主人最近批閱過。

  「蘇子籍,你必有許多疑問,不過說話前,還得取血一用。」
x24685 發表於 2019-5-27 13:18
第七十七章 一絲金線

  不僅僅是方真,高堯臣也了跟了進去,只是入內了,並不說話。

  「取血一用,難道這世界還能檢查基因不成?」蘇子籍有些可笑,又有些緊張,什麼滴血相融的鬼話,難道會決定人的命運?

  方真又笑了笑:「事關血脈,要驗一下你的身份才能說,需用你一滴血。」

  說著,懷裡掏出一個圓盤。

  蘇子籍目光落在上面,瞳孔微縮。

  「這物與在貢院門口見到的大同小異,莫非是同一物?不,看大小有些不同,應該是有同樣效果的物件。」

  「這人說,事關血脈,難道說這是驗血脈之物?」蘇子籍心思百轉,很快反應過來,知道在這時,不可能反對,說:「可。」

  方真取出一把鋒利小刀。

  蘇子籍眉都不蹙一下,就伸手讓方真用小刀劃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盤上,方真卻不觀看,合上盤,說著:「這要稍等一刻時間。」

  蘇子籍就虛心討教:「這是何物,難道是滴血認親?」

  「這本是朝廷機密,不過說給你聽聽也無妨。」見滴血入了盤內,方真放鬆了許多,笑著:「民間滴血認親是假。」

  「前朝有過記載,將幾人的血液共同滴注入同一器皿,不久都會凝合為一,不必盡系骨肉至親。」

  「然而天璜貴胄鑑定,又有著必要性。」

  「故前魏世祖命人發明了這血脈盤,卻能鑑定血脈,但不能分嫡庶。」

  這就很可怕了,蘇子籍才細細想著,沉吟間方真嘆著:「不過這辦法,僅僅侷限於天璜貴胄,不能推行到官紳之中,更不能鑑定民間血脈。」

  「要不,豈不是天下之風一清?」

  蘇子籍聽了,卻並不以為然,自己原本世界基因鑑定法,比這個可靠多,費用也不高,不過幾千元,但「天下之風」清了麼?

  但轉念一想,古代和現代不一樣,現代就算查清是接盤俠,也無可奈何,最多是就是離合,古代是可以直接浸籠沉江。

  這時,高堯臣咳嗽了一下,臉上毫無表情躬身:「公子,時間差不多了。」

  方真頜首,他也有點緊張,將其打開,頃刻間,一股白氣騰起,宛是煙霧,瀰漫在盤上,而白氣中,又凝聚著一絲淡金,十分顯眼。

  「真有金氣!」看到這一幕,不僅僅方真驚喜,高堯臣也終於露出了除冰冷外的表情,看向蘇子籍,帶著驚喜。

  這少年,真的是自己要找的人?

  全國上下,多少個人都沒找到的人,讓自己碰到了?

  這是何等運氣!

  高堯臣面上現出喜色來,正要行禮和開口,方真這時冷靜下來,卻又是蹙眉,這一絲金線,又太淡了些,有點不符。

  太子血脈,何等重要,不能忽視任何疑惑,要是認錯了人,自己就算再有功勞,也難逃賜死之命。

  當下說:「且慢行禮,這事由我來與案首分說。」

  「你喚我案首?」蘇子籍後知後覺想起了方真剛才喚自己的稱呼,有點驚訝。

  「你這次府試,考取了一榜案首,沒人向你報喜嗎?」方真說完,就想到自己來時路上聽說的稟報,歉意一笑。

  「也是,你被污衊殺人,自然收不到喜信,不過你且安心就是,我來幫你解決這件事。」

  就算濃度不足,但是肯定是宗室血脈,這點事自然可以輕易解決。

  「張口就把這事變成污衊?」蘇子籍暗想:「血脈驗證究竟怎麼回事,連殺人都有人幫著輕易擺平?」

  這是好事,能有人幫忙,蘇子籍也不打算非要惹上官司,拱手:「有勞了,只是公子,能不能告訴我,此血脈鑑定,是屬於誰?」

  方真打量著蘇子籍,微微一笑:「此事,案首只需要靜候,就能很快知曉。」

  這說了,與沒說一樣。

  蘇子籍無奈,見方真這態度,知道在他身上怕是得不出結果了。

  「對了。」方真看了一眼葉不悔,又環顧四周,說:「這裡剛剛死過人,實在是晦氣,不適合讀書人久呆,要去除下污穢……」

  「蘇家有宅子,請放心,我會帶著不悔即刻回蘇宅。」蘇子籍猜到方真或會在自己走後再對宅子進行清理,立刻回答。

  「不過,葉叔還在裡面,需要買一口棺材,將人裝殮。」

  「放心,裡間我們不進,只清理這裡。」知道蘇子籍顧忌,方真十分好說話回答的說:「給我二個時辰,餘下的事,你就可自己處理。」

  「放心,這處不會少一草一木。」

  這虎頭蛇尾鬧什麼玄虛,蘇子籍不由鬱悶,只得出了房,拉著葉不悔去蘇宅,而小狐狸更是一挑,落在她懷中,跟著去了。

  才出了門,葉不悔不高興的摔開手:「我父親還在裡面。」

  「知道,但是死了人,官府就得勘察現場,你總不想眼睜睜看著吧?」蘇子籍就這樣說著,見她含著淚,又嘆著:「不悔,別擔心,爹去了,還有我!」

  「我既答應了,又拜了天地,就斷不會讓你失望。」

  蘇子籍說著,又拉著她的手,感覺到了滾滾的淚珠落在了自己手背上,心中一陣感慨,這才目光垂下,就看見半片紫檀木鈿,就是虛影,帶著淡淡青光在視野中漂浮。

  「發現宗室龍氣傳承,文心雕龍啟動,融入了蟠龍心法。」

  「蟠龍心法2級(1870/2000)」

  只差一點就要1999了,蘇子籍只是沉思:「這金線是宗室龍氣傳承,與我無關,與不悔有關,葉不悔竟然有本朝宗室血脈,這是太祖之孫女了?」

  「難道是葉不悔與我結親,拜天地,夫妻一體而得的傳承,可就算是夫妻一體,按照常理,龍氣也斷不會分給我,那我的血脈上顯示的一線金黃又是怎麼回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變異的蟠龍心法吸取了宗室龍氣傳承。」

  這情況越發讓蘇子籍感到巧合。

  「不過葉叔臨終前留話,讓不悔務必奪得棋聖頭銜,卻不讓不悔認祖歸宗,難道說當了棋聖比認祖歸宗,更安全一些?」

  「既是如此,眼下我還不能暴露不悔身份,先認下這事,看看情況再說。」
x24685 發表於 2019-5-27 13:19
第七十八章 有些單薄

  四月的臨化縣城,天氣轉暖,仍保留著一絲寒意。

  尤其是清晨與傍晚,溫度很低,涼風吹過,身強體壯的漢子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著涼,而到了中午,又會溫度升高,這樣反覆的溫差,導致最近發熱的病人不少。

  趙郎中的醫館裡,此時就來了幾個病患,正在被號脈,等確診後抓藥回去。

  「出事了,葉氏書肆被公差圍了,裡面怕是死了人!」大約半柱香前,一個熟客跑進來對著趙郎中說。

  看意思,似是想從趙郎中這裡探聽一點內幕。

  趙郎中覺得這事有著蹊蹺,不屑一笑:「我可是剛在那裡回來,葉老闆雖病情嚴重,但只是重病垂危,一時還不會死,就算死了,也是正常病死,怎麼會招來公差?」

  「許是別人在那裡喪了命。」這人說著。

  趙郎中根本不信,葉老闆素來不與人結怨,脾氣好得很,再加上蘇子籍跟葉不悔也回來了,這時能出什麼事?

  可走出醫館,遙遙張望,果就看見了一圈公差圍著樓,又聽到對著裡面喊話。

  趙郎中才驚嘆知人知面不知心,蘇子籍一個書生竟然殺了人,就發現出來的蘇子籍,看起來並沒有被拘捕,頓時狐疑不已。

  雖不敢湊去,可忍不住張望,就看到同蘇子籍說話,還有幾人,一個男子氣勢威嚴,看著就有官威。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連八卦這事的街坊看到這一幕也納悶不已。

  蘇葉兩家不遠,見蘇子籍入了蘇宅,又出來抵達過來,許多人連忙散了,唯有趙郎中還站在原地,問:「是不是葉老闆出了事?」

  蘇子籍垂眸,嘆:「葉叔被賊人所害,我要去棺材鋪買一口棺材裝殮他。」

  「嚇!竟有這事?」趙郎中想到剛才圍著的公差,頓時信了這說辭,嘆氣不已:「這賊人實在可惡!可被抓住了?」

  又心裡暗呸,街坊真的是亂說話,這明明是賊人害命,還說是蘇子籍殺人,幸虧自己沒有信。

  「賊人已被格殺。」蘇子籍簡單說。

  趙郎中頓時就以為,是公差進去殺了賊人,大大鬆了口氣,要是賊人沒被抓住,他也少不得要提前關門,免得也遭了賊。

  「需要幫忙,隨時招呼我。」知道治喪需要著人手,趙郎中立刻說著,蘇子籍連忙道了謝,領這份情,才繼續往棺材鋪而去。

  「小侯爺,血脈既已確定,為何不認?」見著蘇子籍遠去棺材鋪,高堯臣迷惑不解的問著。

  「因為這關係太子血脈,關係社稷傳承啊!」方真看著遠去,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受命臨去之時,父侯告訴我,要我認真辦差,要謹慎,更謹慎。」

  方真神情變得有點憂鬱,站起身來,背著手看了看,說:「外面雨又下了……大的說,就算真的是太子血脈,現在已經姓蘇不姓姬,我且問你,我是外臣,安能替皇上認親?」

  「認不認,怎麼認,要不要回歸原姓,都不是我們外臣能多說一句話。」

  高堯臣頓時毛骨悚然,許久嘆一聲,說:「小侯爺,您這是拿我當心腹,才對我說這話,我是想差了。」

  「這是大處,還有小處!」方真吁了一口氣,緩緩說:「小處就是,這血脈太薄了點。」

  「小侯爺,難道這血脈有錯?」高堯臣真心要窒息了,這事辦錯了,抄家滅族都有了。

  「錯是沒有錯,但太薄了。」方真繼續說,見他還是不解,嘆口氣,這人學問是有,卻太迂闊了些:「你應該知道血脈鑑定的法理?」

  「下官曾入翰林,又曾經當過數月的近侍官,的確知道。」

  「大凡天璜貴胄,祖上都受天命而承之,世襲罔替,富貴傳承在血脈,故可以鑑定。」

  「官紳之流,雖也有富貴,但興衰在個人,無法世襲罔替,故無法以此法鑑定。」

  方真點了點首,說白了就是世襲罔替可檢查,而一般官員,就算位至宰相,下代也未必當官,無法傳承。

  「所以說,此人肯定有宗室血脈,但太薄了些,太子血脈不應該那樣少。」金色倒正常,哪怕是太子本人,沒有封號加身,僅僅這個成色,要是隔了幾代,就只有紅線了——此所謂黃帶子和紅帶子。

  高堯臣這才明白方真的意思,正容說:「小侯爺,我倒覺得這不算錯,就算是太子血脈,可太子受人陷害,獲罪閉門自盡,雖沒有明旨廢了太子位號,但事實上也斷了。」

  「現在太子血脈,只是等閒宗室,甚至還不如。」

  「稀少些也是正常。」

  方真到了窗口呼吸了一下清冽的空氣,說:「所以,我也不敢猜疑,只能把這情況上報,等待上面裁決。」

  「哦,小候爺果是英明!」高堯臣如夢初醒,佩服看了一眼,這樣功勞可能薄點,但貴在安全,果然侯府傳承,並不簡單。

  「讓縣府的公差,把現場檢查了吧,這是附帶的案子,也要辦的清爽,不能有紕漏。」方真正容說著:「告訴他們要快,蘇案首肯定會來收儉屍體,不能拖延怠慢。」

  「現在,蘇案首可不僅僅是個秀才了。」

  大鄭開國才三十年,並且太祖子嗣並不算多,哪怕不承認是太子血脈,單是宗室就不能怠慢。

  「是!」高堯臣立刻應著,他是六品官,使喚巡檢和捕頭是理所當然,名正言順,當下連連吩咐,整個場面忙碌起來。

  高堯臣又對著巡檢說著:「紀大人,你且去跟著蘇案首,說不定還有賊人沒有清除,必須保證安全。」

  「還有,光天化日之下,受賊人所害,官府也有責任,有什麼開銷,你去幫著承擔。」

  見著巡檢張大了嘴,知道這根本是扯談,沒有這規矩,高堯臣說:「你且去,一切開銷,由我報銷。」

  「是,下官這就去。」紀敏合攏了嘴,立刻應著,他僅僅是從九品官,不能知道內幕,但也立刻覺察了不對。

  這蘇案首,不簡單啊!

  當下,紀敏就喊了兩個人,連忙跟了過去。
x24685 發表於 2019-5-28 11:38
第七十九章 沉思

  棺材鋪

  蘇子籍匆匆瀏覽了一遍,鋪裡其實就是樣品,後面的棚裡才是貨,幾個夥計也不推銷,只任憑看著。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年輕時看到棺材,總有些後背發涼,但一旦上了點年紀,都會改變了想法。

  棺材的價格也有高低之分,看著蘇子籍目光看著一處棺材,劉老闆也粗重的透了一口氣,說:「葉老闆是我們街坊的讀書人,平時幫襯不少,蘇子籍,我給你打七折,算是我最後一點心意。」

  蘇子籍頜首,沒有推辭,突然之間想起了當日自己才甦醒,正壓著惶恐,葉維翰補貼自己,又帶著自己去曾凌初家買廩保,這一片心意情分還在眼前,轉眼卻人沒有了。

  人和事轉變是這樣快,所以梵教才這樣容易起共鳴。

  蘇子籍不再感慨,銀子在府城沒花多少,還投注賺了些,葉不悔父女也有一些存款,蘇子籍打算在棺材鋪定一具梧桐木棺材,雖不是頂好木材,在縣城也算得上是不錯了。

  不過讓蘇子籍沒想到是,在挑選時,巡檢進來,看了看,就對著老闆說:「蘇案首所有花銷,由我來付錢。」

  又對著蘇子籍說:「葉先生這些年宏揚文教,這次受賊而死,實是可惜,這點費用,還請案首不要推辭。」

  蘇子籍挑眉看一眼,點點頭:「那就多謝你了。」

  就挑了鋪子裡最好一具棺材。

  巡檢丟了一塊銀子:「不用找了,將棺材送去葉氏書肆,還請個斂衣的婆子打理下。」

  老闆痛快的答應了一聲,回到書肆,李捕頭臨時當了指揮。

  他是三教九流都打交道的人,這點事難不了,只見人來人往,首先是婆子再次給葉維翰清洗,壽衣店拿來了成衣,肯定有點不合身,這時用刀剪臨時修改,而有人用裹屍袋把道人曾靜的屍體裝了,態度很是粗暴,蘇子籍不由無聲透了一口氣。

  幾個公差在提井水沖洗著血痕,其中就有譚安的身影。

  蘇子籍雖不知道事是譚安告密,但聽到了譚安在書肆外說話,對此人厭惡倍增,此時冷冷看了一眼,也不說話。

  方真和高堯臣這時出來,顯是寫好了勘察,高堯臣略一點首,就去吩咐準備啟程,而方真卻說:「蘇賢弟還請節哀,這是我一點程儀。」

  說著,遞上了五十兩的銀票。

  見蘇子籍推辭,他說著:「你是一府案首,有著功名,今年考期在秋季八月,以你才學,努力些必可得中,這點錢又算什麼呢?」

  「再說,葬禮我關照了,會有人幫你,但種種開支也不小,這是救急的體面錢,萬萬不可矯情。」

  蘇子籍聽了,也就作了揖謝了。

  方真笑的就更真誠了,此時天色更晦暗,雲在急風下滾動,雨絲就點點落下來,行了幾步,回首說著:「還有個要說下,最近府城,和你一樣大的童生和秀才,有七人遇到了事。」

  「或喝酒衝突,或不小心摔著,總之就是破了相,瘸了腿。」

  說到這裡,方真似笑非笑:「這事不大,可一旦這樣,怕是不能再進學了,就算進學,前途也有限,我雖出了公文讓人關照,但你也得千萬小心……」

  說著,方真上馬一點頭,雙腿一夾,馬馳出,而十餘騎也忙上馬緊緊隨後。

  蘇子籍一凜,這明顯是提醒。

  這種手法,殺人不見血,實在可怖。

  回到了蘇宅,門口已站了二個公差,蘇子籍見葉不悔探頭外望,看見他時,蒼白的臉上才有了一絲人氣,有些心疼。

  「不悔,從此這裡也是你的家。」能感覺到葉不悔的心情,蘇子籍快步上前,對著少女說。

  葉不悔看了看這所還算寬敞的宅子,宅子雖破,但蘇子籍的人實實在在就在自己身邊。

  天大地大,有親人之處,就是家。

  她點點頭,低聲:「蘇子籍,謝謝你。」

  一時改不了口叫夫君,向著裡面去,葉不悔說:「我知道,你答應,是為了安我爹的心,我這樣的脾氣,你肯定不會喜歡。」

  她忍不住有些後悔,早知道殺人這事這輕飄飄放過,她就不會催著與蘇子籍拜天地了。

  「胡思亂想什麼?」蘇子籍猜出她的自責,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覺得,我是會因面子就答應這事的人?固然我答應葉叔與你的親事,有著婚書,以及感謝葉叔照顧我的原因,可這不代表我對你不喜歡。」

  又摸摸她的頭,她還差幾天才滿十五歲,柔聲說著:「去裡面休息一下,明日起還有的忙。」

  葉不悔剛剛經歷親人離世,此時有些遲鈍,悲傷也只僅僅浮出表面,更深的痛苦彷彿還沒有被喚醒,正處於茫然階段。

  她沉默了一會,再次點點頭,進了屋裡。

  雖離開了幾天,蘇宅主屋幾個房間還算乾淨,葉不悔躺在床榻上,本以為會睡不著,可事實上只是一會就沉沉入睡了,而小狐狸也伏在她的一側。

  推開門,想要問葉不悔要不要吃些東西的蘇子籍,看到這一幕,慢慢將門掩上,退了出去。

  蘇子籍退到了書房,在墩子上坐了沉思。

  想到回來路上看到的景象,蹙眉:「這條街,似乎也有一戶遭了火災?」

  一大塊區域空了下來,地上還有著明顯焚燒過的痕跡。

  「那地方,沒記錯的話,似乎是胡家,難道是胡家出了事?」

  「胡家?不會這麼巧吧?」

  想到曾靜臨死前提到的胡家,蘇子籍不由得陷入沉思:「難道說,就是那個胡家?與狐狸有關?」

  這也不是不可能,有著桐山觀例子在前,臨化縣再隱藏別的家族,蘇子籍也不會感到驚訝。

  「算了,先不想這些。」蘇子籍瞑目沉思。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曾靜說我是大魏子孫,應該就是前朝宗室血脈的意思。」

  「這是孤證,但結合沈誠搜索到的書信,有一幫人在尋找和處理前朝宗室血脈,並且還對我的祖墳動手,我是前朝宗室血脈的可能性很大。」

  「接下去,是本朝的事。」

  「葉不悔的身份……似乎是本朝皇室血脈?」蘇子籍並不知道方真搜索太子血脈的事,但在考場異變中,隱隱聽見「太子」二個字,當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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