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3196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7
第九章 蛛妖

  李青君要出去大約也是為了小解。有大群外人來,李青君也很難放下臉去小什麼解了,只得憋著坐回篝火邊。秦弈也只能蔫蔫地坐了回去,承受李青君如看流氓的眼神。

  他只想知道,這幫江湖人來了,會不會驚到妖怪。

  篝火搖曳,一群江湖人隨意進門,哄然談笑。

  道觀避雨遇到路人,對於江湖人物來說實在司空見慣,他們完全沒把秦弈等人當回事,目光在李家兄妹的長槍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也不怕事,反而有人嘖嘖笑道:“這麼個小白臉,居然玩槍。”

  秦弈暗道壞了,卻見李青君慢慢吃著乾糧,沒有理會別人的挑釁。

  她不回應,別人無端端的倒也不會太過生事,便也嗤笑一聲,沒再說什麼,轉頭聊著自己的事情。

  秦弈倒有些驚訝地看著李青君,這貨的脾氣不像這麼好啊……

  李青君斜睨著他道:“說好了你去除蛛網的呢?怎麼坐著不動了?”

  秦弈隨口道:“只有我們自己人的時候,可以搞個大掃除圖個乾淨。這一群外人,我給他們搞什麼清潔?”

  “呸,誰跟你是自己人?”李青君啐了一口,卻也沒強求掃網的事了,看來也是覺得不願意替這群出口不遜的人搞什麼清潔。

  江湖人的談笑聲一句句傳來。

  “聽說了嗎?橫山郡外張家莊鬧鬼,莊主都被鬼害了。”

  “鬧什麼鬼,蒼松道長去看過,回來說沒鬼,人是病死的。”

  “蒼松道長說沒有,那就是沒有了。”別人一臉的信服:“那可是有道之士,能口含真火,手入油鍋的。”

  “如此說來是張家自己不修善果,遭的報應。”

  幾個人的意見達成了統一,都高聲笑道:“是極,那些富戶家裡有什麼好名堂?改天說不得就給他們來個劫富濟貧。”

  李青麟抿著酒,臉上帶著微微笑意。秦弈知道他在笑什麼,那是冷笑。這國度就連江湖人都信仙神,那種什麼手入油鍋的騙術都能大行其道,也難怪有識者心中不滿。

  秦弈心中此時比李青麟更蛋疼,因為這群人高聲喧嘩,有很大可能觸怒此間妖魔,可他居然找不到理由去勸止。

  這又不是他的地方,憑什麼叫人別說話?指望江湖人物輕聲細語也不現實啊。

  那邊江湖人的話題又換了一個:“林家那事……”

  馬上有人回應:“那是活該,國師要熾焰燧石,搜遍全國都找不到,這林家老頭明明有,也敢藏著。”

  “那是給武德王煉長生丹的吧?這次是熾焰燧石,上回是全境摘朱紫草,搞得四處搜刮,民怨沸騰,我說林老頭做得對,就不該給這昏君。”

  “你懂個什麼?昏君死不死關我們什麼事,國師那是真仙人,得罪不得的!”

  “哎……你說這麼個真仙人,怎麼會給昏君煉丹?”

  一邊李青麟還是在笑,李青君早就憋不住了,大怒道:“朱紫草,熾焰石,全是國師所為,你們不怪國師,倒恨國王?”

  便有江湖人斜睨著她道:“不是國王叫國師煉丹,人家一個真仙人為什麼要搞這些名堂?郡縣官吏藉著這些東西的名頭,刮地三尺,這也是國師主使?根子還不是在國王身上?”

  李青君還想反駁,李青麟遞過一塊餅:“吃東西。”

  李青君便憋了下來,悻悻然吃餅。這回那些江湖人卻沒放過她了,一條大漢譏笑道:“喲,吃個餅都吃得一身娘氣,這是京城出來的兔兒爺吧?多半就是向達官貴人們賣屁股的,怪不得為國王說話。”

  秦弈看著李青君憋得發紫的臉色,忽然道:“奉勸各位說話留神。”

  有人譏笑道:“怎麼,你們還要報官拿我們不成?”

  一片轟然大笑,聲震屋瓦,有沙土簌簌而落,打在了蛛網上。

  秦弈淡淡道:“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們可以笑得更大聲點。”

  那譏刺李青君兔兒爺的大漢站了起來,仰天大笑道:“爺就笑了,你們想怎麼的?”

  話音未落,笑聲忽然像被砍斷一樣止在喉嚨裡,眾人肉眼可見一隻小蜘蛛從樑上掉落,恰好掉在了他張開的大嘴裡。大漢臉都綠了。

  “大哥!”一群人慌了,紛紛扶住大漢,大漢彎腰想吐出蜘蛛,卻哪裡吐得出來?只剩下乾嘔,秦弈聽著都替他蛋疼。

  李青君輕聲問秦弈:“你的手段?”

  秦弈小聲回應:“不是,此處多半有妖潛伏,小心。”

  李青君臉色變了:“你剛才阻止我動蛛網,阻止我出門……”

  “嗯。”

  李青君不說話了。

  同樣那些江湖人也不敢高聲了。秦弈提醒別大聲,轉眼就真吃了個蜘蛛,讓他們覺得有點邪門,一時都忘了繼續找茬。那大漢捂著喉嚨向後門走去,想借雨水漱口。

  剛剛繞過道觀神龕,大漢眼睛忽然亮了:“後門有個好大的珊瑚樹!”

  秦弈和李青麟對視一眼,剛進來的時候他們就看過一圈,沒見什麼珊瑚樹。秦弈心中有了底,這必是妖怪做好了佈置,此時開始投餌了。

  捕人和捕蟲,沒有什麼本質區別,無非都是投餌吸引而已。

  那群江湖人全部蜂擁往後門跑,李青君忍不住道:“不要出去,這是陷阱!”

  哪裡有人聽她的?後門庭院中間,赫然立著一株寶樹,在夜雨之中流光溢彩,萬分誘人。那大漢早就第一個衝出門外,一手就摸在了樹上:“果然是珊瑚,這麼大的珊瑚樹……”

  他摸上了也沒事,就更沒人聽李青君的勸了,一群人蜂擁而上,滿眼都是貪婪的光。

  李青君站在神龕邊上看向後門外,眼睜睜看著那大漢眼耳鼻口都“噝噝”地冒出了縷縷白絲,場面極度詭異,而圍在他身邊的人卻恍若不覺。

  人的七竅往外鑽白絲的場面實在太過噁心,李青君捂著嘴,差點沒吐出來。

  下一刻白絲暴漲,萬道白芒彷彿從大漢的每一個毛孔鑽出來一樣,只在眨眼之間就把身邊所有人纏了個嚴嚴實實,變成了七八個人形白繭。那大漢本身更是整個炸開,一頭蜘蛛撕開他的胸腹,從他心臟部位鑽了出來,繼而慢慢變大,直到變得如馬車一樣大小的蜘蛛怪物。

  身軀尚是蜘蛛,而腦袋上卻長了一張人臉,有獠牙凸起,形色猙獰。

  哪裡還有什麼珊瑚樹,分明只是一棵歪脖子枯樹,上面遍佈蛛網,珊瑚上的寶色此時看去,全是老鼠蟑螂的腐肉。

  李青麟飲酒不語,李青君站在一邊看著全程,緊緊握著長槍,手上微微有些發抖,看得出也有些對蛛妖形象的恐懼之意。

  妖虎畢竟看著還是老虎,可這大蜘蛛有了人臉,給人的感覺就全然不一樣了,很噁心。

  加上整個內臟都變得空蕩蕩的大漢屍體橫躺於地,小蜘蛛在身軀上爬來爬去,場面更是血腥奇詭。

  秦弈也覺得很噁心,毛骨悚然。心中忽然無釐頭地想起一些穿越DND的前輩泡蛛後羅絲的,可真是條漢子……

  識海中冒起流蘇的聲音:“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種,此妖與我們仍有默契,只要不去破壞,還是相安無事,甚至可能得到一定的友誼。不過我建議你選擇第二種,這妖怪已經有了人臉,術法也很有意思,這是通靈期即將大成的特徵,若是把這些人全吃了,可能有所突破,誕生妖丹。我們那時再殺之取丹,可以……”

  話音未落,李青君深深吸了口氣,長槍如練,直奔蛛妖:“妖怪別傷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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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相助

  只有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根本沒得選擇。

  戰鬥已經打響。

  李青君銀槍飛刺,那蛛妖似也沒想到這邊會破壞默契,臉上泛起怒容,揮起上臂相格,竟“鐺”地一下,發出金鐵交鳴的撞擊聲。

  蛛妖另一臂直如長劍,插向李青君面門,李青君微微一側,那蜘蛛臂便擦著頭髮過去了,帶下了一縷斷髮。

  銀槍一個崩勁,彈掃腰身,怪物再度一擋,雙方各自微退一步。

  週遭是七八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形繭,而李青君單手舉槍直面妖物,此前的恐懼感已然消失,眼眸裡帶著森然冷意。

  大雨滂沱之中,她的長發飄散,被雨水貼在面頰,一身比當初被秦弈淋得更加濕透,身形卻挺直如槍,巋然不動。

  “道觀裡原先的道士何在?”

  蛛妖桀桀怪笑,還真的發出了人聲:“當然是吃了。”

  肯定是吃了,李青君已經可以看見後院一角裡堆著森森白骨,白骨上還是道袍。

  她深吸一口氣,冷喝道:“罪不容誅!”

  銀芒再起,劃破漆黑的道觀,氣勁被怪物帶偏,在院中土牆上戳出了一個大洞。

  李青麟也出了院子,背負長槍站在旁邊為妹妹掠陣,沒有參戰,看得出來是鍛鍊妹妹的意思。

  流蘇正在嘆氣:“這些人明明得罪了她,有什麼可救?原先的道士?死都死了,何必呢?”

  秦弈沒有理它,他並不覺得李青君這回有什麼錯,隱隱的反而有些欣賞。他想了想,悄悄站在院子出口邊,用狼牙棒尖端利齒在地面上簡單刻了一個法陣。

  簡化的小型縛妖陣,當初對付妖虎的就是這種,只是不知道這個對蛛妖有沒有用,反正能做多少算多少。

  再看場中激戰,一方長發飄飄,銀槍如龍,翩若驚鴻,風雨驚雷映照著一張玉顏,在漫天白絲之中穿梭,光是看著就是一種享受。另一方形容可怖,吼聲如雷,身影交錯之間,有極端的視覺反差感,映襯得李青君更如仙子一般。

  “之前真沒覺得這莽丫頭漂亮成這樣,果然紅花還需綠葉襯。”秦弈低聲吐槽。

  流蘇失笑。

  秦弈看著地上人形白繭,還是覺得胃裡翻湧,謹慎問:“這怪物除了束縛,還有沒有特殊術法?”

  “毒,蜘蛛多半帶毒。”流蘇道:“別的我看它也沒修出來,畢竟還只是個小妖怪,單論戰鬥技法而言,未必比得上李青君。不過術法難纏,李青君獨力未必打得過。”

  交戰中央,李青君一槍挑開數道白絲,直刺蛛妖肩頭。

  蛛妖沒能躲開,發出一聲痛吼,幾條腿同時踉蹌後退幾步,那看似刀槍不入的軀體竟然也被戳出了一個傷口,青色的血液汩汩流淌而出。

  但與此同時,紮在它身上的槍尖迅速佈滿蛛網,竟被纏著抽不回來。繼而暗青色澤從槍尖一路往上蔓延,直逼李青君雙手。

  李青君猛地崩開蛛網,抽槍飛退,有些狼狽。

  秦弈摸著下巴自語:“果然這蛛妖看著可怕,倒也不是非常強……單看力道好像還不如那妖虎?”

  “力量是本體天賦所限,綜合各類術法能力可比那妖虎強了很多。”流蘇道:“尤其是陷阱,李青君沒中而已。妖與獸的最大區別,不在力量,而在於此。”

  “靈智?”

  “是。你看它一直不敢往李青麟方向啟釁,反而眼珠子頻頻看你,大約是把你當軟柿子,打算見勢不妙就往你這兒突破了,多聰明。”

  “……”

  戰局之中,李青君已經落入下風。

  如流蘇所言,說起戰鬥技法這蛛妖沒什麼亮點,但李青君同樣沒有什麼應對術法的經驗,每每看著能勝,總是被各種異術搞得十分狼狽。

  秦弈還看得有滋有味,李青麟擔心妹妹有失,終於出手。

  “嗖!”

  連動作都不見,銀槍已至面門,淒厲的煞氣沖得蛛妖硬毛倒豎,下意識舉臂擋了一下,那如劍的上臂竟然“滋滋”地冒起了燒焦的味道,那是瞬間爆發的螺旋勁氣在它堅實無比的臂上鑽出了燒灼。

  與此同時,李青麟身上似乎還有什麼光芒漾起,蛛妖驚恐地一聲厲嘯,慌不擇路地往李青君方向猛地撞了過去,絲毫不顧李青君自己的槍尖也已經到了它面門。

  流蘇若有所思:“李青麟身上有點東西……這不是純武學能達到的效果……”

  似乎是李青麟帶給蛛妖的恐懼感太過強烈,它連閃避都不干了,直接肩頭一撞,帶偏李青君的槍尖,繼而合身直撞進去。李青君左掌一切,正中那蛛妖的人臉咽喉上,蛛妖忍痛繼續衝撞,頂著李青君一路沖了十幾步。

  李青君也不慌,一邊頂著蛛妖後退,那槍早已調整過來,她纖手握住長槍前端,重重捅進了人面口中,獠牙都崩碎了好幾顆,直貫入喉。

  蛛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嘶,口中卻忽然噴出紅色煙霧來,瞬間將近在咫尺的李青君籠罩其中。

  毒,天知道這是哪款蜘蛛,是哪款毒?

  那邊李青麟一驚,剛要出手幫妹妹,卻忽然一愣,停了下來。

  眼見蛛妖上臂就要插進李青君咽喉,“啪”地一響,卻再度痛叫出聲,那本該插進李青君咽喉的上臂居然插在了一根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狼牙棒上。

  狼牙棒上的森然利牙戳在臂上,饒是它臂硬如劍,也痛不可當。

  卻是他們一路推頂,已經接近了秦弈身邊。

  秦弈一手狼牙棒擋了蜘蛛臂,另一手攬過李青君的腰肢後撤三步,剛剛站定,就立刻摸出一枚丹藥塞進了李青君嘴裡。

  李青麟沒再追過來,似是饒有興致地觀察秦弈表現。

  李青君也愣了一愣。

  丹藥入口即溶,一股清涼散入腦海,沁入四肢,剛剛被毒影響而昏昏沉沉的腦袋瞬間清明,手上也重新有了力氣。

  轉頭看去,卻是秦弈笑眯眯的面龐。

  “這是真解百毒的丹,之前給你哥哥他沒要。”

  李青君抿了抿嘴,正要說什麼,秦弈忽然再度攬住她的腰,飛速向後飄退三尺。

  蛛妖再度插空,狂吼著邁起四足追了過來。

  秦弈攬著李青君退到了門邊,蛛妖剛剛追至,忽然不動了。

  腳下不知道踩了什麼東西,好像被黏在地上似的,怎麼都抬不起來,伸手想攻擊秦弈兩人,卻差了一尺,怎麼也夠不到。

  抬頭看去,秦弈露齒一笑,亮出了狼牙棒。

  “把我當軟柿子?性感棒棒,教你登仙。”

  “砰”地一聲,那長著人面的腦袋都被砸成了西瓜。

  …………

  “多謝恩公相救。”被放出白繭的江湖人千恩萬謝,“此番回頭,必定到長生觀上香,給恩公祈福。”

  “喂!”李青君不滿道:“救你的是我們,你到長生觀上什麼香?”

  “雖然恩公是要謝的,可此番既見真正的妖物,自該更敬仙神了啊……”

  李青君都不知道怎麼反駁這話,默然看著他們千恩萬謝地離去。

  三人也沒再呆在道觀裡,來到了山外的亭台,雨中亭台清新乾淨,讓剛剛離開道觀腐臭的三人精神都舒坦了幾分。

  李青君悶悶不樂的情緒也很快好轉了起來,伸展著手臂道:“居然真殺了個吃人的妖怪,這是不是可以算仙女了?”

  秦弈覺得她很有意思。其實他很想問,你小解憋了這麼久,真的不需要解決一下嗎?

  他饒有興致地看李青君,李青麟則饒有興致地看他:“剛才真是要感謝秦兄相助了。”

  李青君撇撇嘴,轉頭看著遠山不說話。

  秦弈道:“哪有的事,只是一時情急,後來想想其實就是我不出手,李兄也不可能讓令妹出事的,這怪物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總歸是秦兄幫了忙。”李青麟笑道:“而且秦兄竟能先行察覺此地有妖,很有手段。”

  秦弈汗顏。

  李青麟看了看秦弈的狼牙棒,笑道:“不過倒是看不出來,秦兄這根狼牙棒看似不起眼,居然能砸碎這怪物的腦袋。”

  “啊哈哈哈,它的腦袋是人腦袋,不夠頭鐵了吧。”秦弈不想他們探究狼牙棒,直接轉了話題:“之前聽李兄言語,似是不信世上有仙。猛虎生翼尚可算是變異,可這種妖物活生生的在面前,李兄怎麼也不驚奇?”

  李青麟解釋道:“秦兄誤會了。在下不信的只是虛誇的長生不老,對於妖魔鬼怪或者是降妖除魔的道術並不懷疑。因為前者找不到任何實證,而後者卻有很多事實。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殺過妖怪的。”

  “原來如此……”如果照這麼說,李青麟眼中的“神仙”和別人眼中的不太一樣,在凡人眼裡你有些道法就算神仙了,可在李青麟眼裡那也只不過是掌握了一些特殊手段的人而已,說不定都打不過他。

  不能長生,本質上就還沒超出人的範疇。

  難怪他對妹妹的“尋仙”沒有任何興趣。也許“仙跡”很多,“妖魔”也不少,那都不是足以讓他驚奇的東西。

  李青麟又道:“其實吧,對付妖很簡單,對付人卻難多了。”

  秦弈一愣:“這又是為何?”

  “因為妖怪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照樣一槍一個窟窿,殺起來還沒有任何負擔,就算你殺的是不為惡的妖,傳出去還是人人誇獎。可你要殺人,卻會有各種麻煩,無論什麼身份也很難為所欲為。”

  秦弈默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8
第十一章 責任

  昨天夜裡李青麟在仙跡山上呆了一夜沒睡,為了保證行路精力,也就沒再閒扯多久。不一會兒就坐在亭邊柱欄上,靠著亭柱,抱槍而眠。

  李青君沒有睡,她目光灼灼地看著秦弈。

  秦弈昨晚也通宵來著,這時候也困了,見李青君模樣很是莫名其妙:“你不去睡覺,盯著我看什麼?”

  李青君道:“我若也睡了,你對我們起了歹意怎麼辦?”

  “神經病。”秦弈懶得理她,也坐了個欄杆,靠在柱子上出神。

  李家兄妹的武學對付這些妖魔鬼怪的輕鬆程度讓他有些吃驚。他總覺得,低級的修道者放些低級法術來對付之前的插翅虎與如今這個蜘蛛妖,還未必有李家兄妹打得暢快呢。

  他自己也很享受一棒子敲下去的快感……

  可惜武道顯然有些侷限性,必然對付不了一些古怪的法術,否則李青麟也沒必要跑來請自己出山,李青君也不至於總是中一些低端陷阱和毒素……這麼說來,純修武道確實也不行。

  不過好像也是這丫頭太莽,沒什麼經驗的緣故……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又看了李青君一眼。

  李青君坐在石桌上,一手支著下巴,還在看秦弈。

  秦弈很是無奈:“你一直盯著我幹嘛啊?”

  “看你性子冷淡,且謹慎惜命,山上除虎也不見你出手。何況你我有梁子,你為什麼救我?”

  “畢竟你我現在是夥伴,就在我面前出事,我不出手像話麼?”

  李青君嘴角有了一抹笑意:“夥伴?”

  那笑意不是高興,反倒有些譏嘲。

  秦弈斜睨一眼,冷冷道:“我知道你們身份高,是我高攀了好吧。”

  “我倒不是那個意思。”李青君笑笑:“只是很久沒聽到這樣的稱呼了,有些……嗯,有些新鮮。”

  見她態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秦弈的語氣也好了點,嘆道:“你們到底什麼身份?原先我以為是個將軍家庭,如今看你們說法,不太像。”

  都打算共同對付東華子了,當然沒必要再瞞這個,李青君也就很隨意地回答:“哥哥是王子,南離二王子。”

  “哥哥是王子……”這逼裝得挺脫俗的,秦弈愣了半天,神色慢慢變得有些尷尬。

  李青麟是王子,那你李青君是啥?

  也就是說,自己居然把本國公主倒吊在門口晃蕩,淋了一身乳白色液體……

  還好當時沒有毛手毛腳,不然被剁了都沒處說理去。

  這什麼奇葩國家啊,王子公主獨自出行去深山老林,連個護衛都沒有,還興致勃勃親力親為地降妖除魔?王子居然還表示,如果公主掛在他手上,那是自己學藝不精?公主還整天想當仙女?

  秦弈覺得這國度瘋了。

  “怎麼?”李青君有些諷意:“怕了?”

  秦弈很誠實:“是有點。”

  “怕我用身份報復你?”李青君懶懶道:“放心,那些江湖人出口不遜,我都沒怎麼樣。”

  我好像不止是出口不遜……不過想到這裡,秦弈倒是更覺得李家兄妹不容易,這種身份,居然能忍受江湖人的羞辱……也許是因為李青麟說的,不管你什麼身份,殺人都會有點麻煩?

  他口中當然不會這麼說,只是道:“王室中人,尋求方士,我覺得我似乎捲入了世上最麻煩的事情,所以怕。”

  李青君很快理解他指的哪方面,不由失笑道:“你一個鄉間村民,對王室嫡爭為什麼是這種態度,簡直不可思議。放心,哥哥找你與此無關,你倒可以認為是正邪之爭。”

  正邪你個鬼,就算不是嫡爭,也必然是朝堂權爭好嗎!秦弈沒去笑她天真,反問她:“你一個公主,又不是俠士。見到那麼噁心的妖怪,我明明看你十分恐懼,卻居然第一個挺槍上前,到底怎麼想的?”

  李青君平靜道:“這間道觀是我南離境內,裡面的道士就是我的子民,即使那些江湖人也是。護佑一方保境安民的責任,本就是我們的,而不是什麼俠士的。”

  秦弈眼神微動,轉頭看著李青君的表情。

  她的眼神很認真,依然如此英氣。

  “喝酒麼?”秦弈掏出一個葫蘆:“這一葫蘆是新灌的,我沒喝過。”

  葫蘆拋了過去,李青君隨手接住,秦弈掏出自己日間喝的葫蘆,遙敬了一下:“敬你這話。”

  李青君笑了笑,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大口,意態倒是瀟灑得很。

  秦弈也喝了一大口,亭外大雨淅淅瀝瀝,他看著簷外雨簾,忽然覺得這次的離火城之旅可能會很有趣。

  流蘇吐槽:“無聊的使命感,連公主都不會做。”

  秦弈神色不變,悄悄衝著狼牙棒放了個屁。

  …………

  次日一早,夜雨初晴。

  李青君從桌上醒來,只見哥哥已經和秦弈站在亭外說話了。她一時有些臉紅,說著防秦弈呢,結果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看這模樣,說不定是秦弈替他們兄妹守了一晚上才是真的。

  腦海中不由浮現昨晚兩度被秦弈摟著腰肢的場景。

  渾身不自在,一想起來就覺得腰間還在發熱。可他是為了救自己……李青君什麼話都沒法說,除了瞪著他看又能如何?

  走出亭外,就聽見哥哥問秦弈的話語:“秦兄一晚沒睡?”

  “慣常通宵煉藥盯爐火,習慣了。”

  李青麟點點頭,也沒多問,只是看著道觀出神了一陣,低嘆道:“燒了吧。”

  秦弈“嗯”了一聲,這道觀當然還是燒了的好。見李青麟掏出火摺子,秦弈忽然道:“等等。”

  李青麟奇怪地看著秦弈去馬背上取了背囊,掏出了一個瓶子,繞著道觀灑了一圈。

  李青君走出亭外,奇怪地問:“你在幹什麼?”

  “哦,這是防火用的,平時家裡灑一些,煉丹不走火。”秦弈抬頭笑道:“要燒道觀,可小心焚山。”

  李青君咕噥道:“雨後要點燃道觀都不容易,你還怕燒山。”

  然後就看見秦弈掏出另一個瓶子,往道觀窗櫺灑了一點。

  “這是什麼?”

  “速效乾燥粉。”

  “……古裡古怪的東西真多。”

  “那是,不然你們請我幹嘛的?”

  話到這裡安靜下來,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同時笑了。

  道觀大火熊熊燃起,火勢果然很詭異地控制在秦弈灑過粉的圈內。李青君看了一陣,嘖嘖有聲。這還真是武道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武道要限制這樣的大火,只能蠻橫地繞著道觀挖溝才行,費時費力。

  “喂。”李青君忽然問秦弈:“一會到了城鎮,我要洗漱,你那個牙刷還有嗎?”

  “有。”秦弈笑道:“你說我去離火城賣牙刷能不能安身立命?”

  李青麟啞然失笑:“雖然我不知你們說的牙刷是什麼東西,但若秦兄之志僅止於做個商販,倒是可惜得很了。”

  秦弈笑而不語。

  三人牽了馬,緩步下山,到了半途,李青麟駐足回望山上大火,輕聲嘆了口氣。

  秦弈問道:“怎麼?”

  “以前妖物公然食人的事很少見,可這幾個月來已經出現了不少。這與化妖瘴必然脫不開干係……”李青麟頓了頓,低聲續道:“無論他在盤算什麼……此人不除,必是妖星禍國,大廈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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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懸榜

  秦弈知道南離國雖然地處偏僻,自給自足,卻也不是沒有敵人在側。

  西荒國便是南離宿敵。不像南離千年立國,文化上已經很接近中土模板,西荒國只是崛起百年的蠻人部落形成的國度,野蠻凶悍,屢屢進犯。當然南離人也不是好惹的,多有大將抗擊西荒甚至反攻,兩國交戰已歷百年。

  一個多月前南離才打退了一次西荒進攻,而坐鎮京師調兵遣將的便是眼前這位青麟王子。秦弈哪能想到,這貨前腳還在抗擊敵國,後腳就陪妹妹尋仙來了。

  而且以前李青麟還親自上過多次戰場,長槍下無數敵國之血。

  秦弈自己志向不高,可對這樣的人還是很有幾分佩服的。也怪不得李青君認為哥哥和國師之爭屬於正邪之爭,這確實很像國之良將和禍國妖孽之間的鬥爭。

  “所以李兄是太子麼?”秦弈對此不太瞭解。

  “不是。我還有個王兄,他是嫡長,才是太子。”李青麟很無所謂地笑笑:“王兄自幼學的就是治國之術,不像我與青君這等匹夫之勇,也就只能打打仗了。”

  秦弈認真地看著他的表情,什麼都看不出來。

  李青君道:“什麼匹夫之勇?要麼領軍作戰,護境安民,要麼闖蕩江湖,斬奸除惡,才是你我所願。難不成學她們在閨閣繡花,嬌弱無力的裝腔作態?”

  李青麟笑著對秦弈解釋道:“我南離太祖本出自江湖,祖制定例,王家子弟都需要遮掩身份獨自闖蕩,歷練紅塵。雖然歷代也釀出過一些不忍見之事,但整體對王室風氣大為有利,故延續至今。不過也正因如此,歷代嫁出去的公主家裡氣氛都有點那啥……”

  秦弈也忍不住笑,怪不得這王子公主獨自出行,原來是有此定例。話說這位太祖的定例倒是挺有意思的……但這樣養出來的公主,恐怕一般駙馬很難消受。

  李青君嗤聲道:“要什麼嫁人?等我找到仙人,從此遨遊日月,斬妖除魔,豈不痛快?”

  李青麟笑笑,沒回應。

  秦弈也笑了一下,總感覺這妹子不該投胎做公主,做個俠女多好啊?

  說起來這妹子既然渴求仙緣,不知如果是她遇上流蘇會怎麼樣……想來以這兩者的三觀差異,吵架要比自己還凶吧。

  此時三人已經行路很久,前方已經隱隱看得見郡城的輪廓。

  “這是橫山郡,過了此郡疾行不足兩日便是離火城,可以先在此地休整一下。”李青麟下了馬,跟普通江湖人物一樣牽馬入城。秦弈也就下了馬跟在後面,打量這座大郡。

  穿來才兩個多月,離村最遠也就只到縣城,還真沒好好觀摩過這古代大城市的風采。

  南離人口不多,郡上也沒太熱鬧的感覺,行人很多提刀帶劍,凸顯民風彪悍,自與僻處世外的仙跡村風情不同。城門入口張貼著各種榜文,還有民間懸賞,只是看上去已經掛榜很久,行人已經不在意地直接路過。

  秦弈駐足看了一圈,有徵兵的榜文,也有蒐集某些事物的榜文,其中就有“熾焰燧石”。用的印章和徵兵榜不同,反倒像是道家符籙模樣,可見這是國師懸榜,不是朝廷名義,那麼用途也就未必是給國王煉丹,說不定是為了國師自家的事。

  但偏偏出了事,別人只會把鍋往國王身上扣。當然,也有當地官員巴結國師,或者藉機自己搜刮,導致民怨的緣故。

  總之這南離國,真的有點不健康。

  旁邊李青君瞥了他一眼,意味難明。

  秦弈知道她的意思,之前“招攬”自己的時候,她就表示過可以幫他搞一些難得的藥材。配著她的身份,此言真的非虛,如同這國師可以用舉國之力搜尋資源,怎麼也強過自己一人茫無頭緒地瞎找。

  李青君淡淡開口:“如果你真能幫得上忙,到時候讓你取他而代之也未嘗不可。”

  秦弈搖搖頭,沒搭這話。見李青君雖然和他說話,但目光卻在看其他榜文,便也順著看了一眼。

  李青君看的是一份郡上的官府懸賞,說是城外張家莊似乎鬧鬼,總有莊客無故失蹤,就連莊主近日也無病無災無故身亡,懸榜能人異士前往一探究竟,必有酬勞。

  這也是那時候聽江湖人說過的事,什麼蒼松道長去看過,說沒鬼。

  其實秦弈也覺得這種破事人為的可能性居多。

  看李青君躍躍欲試的模樣,就是好奇心兼俠義心又動了。不過臨近離火城,李青麟此刻應該滿腦子都是和國師之爭,不會有節外生枝去查案子的心情了吧?

  “我們去看看吧?”李青君終於問哥哥。

  出乎秦弈預料,李青麟只是略一沉吟,就轉頭問秦弈:“秦兄可願耽擱一天?”

  敢情他反倒是覺得秦弈不像個愛多管閒事的人。

  秦弈問道:“國師不負責處理這些異事?”

  “沒見他做過什麼正事。”李青麟嘲諷地笑笑,“再說這種事情可未必是鬧鬼,人禍的可能性更大。”

  “嗯,那我們去看看吧。”秦弈沒有拒絕:“赴京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李青君板著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流蘇萬分驚訝,它比誰都清楚秦弈真的不是愛管閒事的人,何況這種明顯可能是人為的案件?忍不住在識海裡問:“喂,你該不是真看上了這公主?說好的舔狗沒有房子呢?”

  秦弈沒理它。三人轉頭又出了城,直奔城外農莊。

  臨近農莊,又已黃昏,舉目望去,農莊內依稀還挑著白幡,一片蕭索。

  有農夫田邊收工,看見李家兄妹的長槍,都有些戰戰兢兢地彎腰立在一邊讓道,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李青麟若有所指地道:“這才是正常村夫。”

  說的自然是仙跡村的村民與眾不同,秦弈沒回這話,直接入莊。仙跡山,特異的空間,流蘇的所在,自己穿越的緣起。村民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不知道,自己顯然是最特別的那一個,還是別扯太多的好……

  莊門沒關,有莊丁看門。秦弈便問:“城門已閉,我們錯過了宿頭,不知可否在貴莊借宿一宿?”

  莊丁愣了愣:“不是來捉鬼的?那你們快走,此地鬧鬼,還借什麼宿頭?”

  李青君道:“你住這兒都不怕,鬧個什麼鬼?”

  莊丁頓足道:“要不是離不得田,早走了!連莊主都去世了,這莊真的有鬼!”

  “來福!”莊內傳來柔美的聲音,“攔著客人像什麼話?讓人進來。”

  來福無奈地行禮:“是,夫人。”

  秦弈沒有想過,所謂“張夫人”居然會是如此絕色。

  眼前的女人最多不過二十歲,一身素白的孝服,胸前的飽滿直欲裂衣而出,不施粉黛,卻已粉面如朱。臉上頗有戚容,可那桃花眼一瞥,顧盼生輝,不經意地便是勾魂奪魄,配著一身孝,更添滋味。

  而且她很香,把身邊李青君的清香都蓋過去了,這種香味無疑能喚起男人們的情慾,可以發現站在她身後的家丁們眼裡都是藏不住的欽慕與熱情,包括來福也一樣。

  連秦弈素來淡定的心臟都忍不住跳了一下,暗道莊主說不定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吧……

  張夫人目光在秦弈身上掠過,毫無停留,顯然秦弈瘦弱的少年身軀和一身粗衣布履絲毫引不起她的興趣。目光掠過李青君,抿嘴微微一笑,也沒什麼表示。

  當她的目光落在李青麟身上時,秦弈很明顯可以看出她的眼睛驟然亮了一亮,那聲音更是柔得要滴出水來:“出門在外,誰沒個不方便的時候?若三位不嫌此莊不潔,便住一宿又何妨?”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8
第十三章 查案

  “你到底在想什麼呢?”廂房裡,流蘇不可思議地問秦弈:“你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查案的好奇心?”

  秦弈斜靠窗檯,悠悠抿著酒:“你好像搞錯了什麼,李家兄妹都想來看看,我一個人堅持不來?還沒開始正事合作呢,就在這種旁枝末節的地方鬧彆扭?”

  流蘇倒哽了一下,好像是這樣沒錯……看來千萬年沒和人交往,連為人處世的基本道理都忘了。

  “真奇怪的倒是李青麟為什麼會來,按理他絕對沒這種閒情逸致才對。”秦弈看著窗外夜色,若有所思:“如果換了我是他,請得方士出山,恨不得肋生雙翼趕緊回京了,怎麼會一路任我騎著老馬慢悠悠的連催都不催……這也罷了,居然還來管閒事查案子。”

  流蘇道:“別人見你脾氣怪,不催也是不想和你鬧彆扭吧,李青麟穩重得很,你以為都跟李青君那樣天真的?”

  “也許吧。”秦弈笑道:“反正這次的事看來與我們沒什麼關係,那夫人的眼神簡直恨不得把李青麟吞肚子裡去。”

  流蘇也笑。李青麟這樣的青年俊彥,明顯又是富貴人家,確實很能對少婦產生殺傷力。

  “喂,棒棒,你覺得會不會是這夫人謀殺親夫暗奪家產?”

  “不知道,我又不會讀心術。”

  “那你有沒有感覺到這莊子有妖氣什麼的?”

  流蘇懶洋洋道:“蛛妖那會兒我就告訴過你,我如今太過虛弱,魂力極低,能視物能傳音已經不錯了,讓我感知妖氣是強人所難。”

  “連感知妖氣都不會,還號稱教人修行呢……”

  “……”流蘇切齒道:“我是虛弱,不是不會!”

  “那你還有什麼辦法能判定對方是人是妖?”

  流蘇理直氣壯:“要是你隨我修仙,自有無數辦法,現在嘛,沒有辦法!”

  秦弈正待說話,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立刻閉上了嘴。

  敲門聲很快響起,秦弈打開門,卻是李青君。

  “我來找你商議一下晚上如何調查此事。”李青君神色有點興奮感,看得出興致勃勃。

  秦弈無奈道:“你哥哥何等人物,不去跟他商量,問我幹嘛啊?”

  李青君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先讓我進去。”

  秦弈讓開身位,李青君閃身而入,關上了門。

  “此間之事,是人為還是妖鬼作祟,尚不能確定。若是人為,哥哥自然能查,可若是妖魔鬼怪,當然要問你的意見。”李青君頓了一下,又有點無奈地道:“何況今晚哥哥有可能不方便跟我們行事。”

  秦弈笑了起來:“是因為張夫人可能會去找你哥哥?”

  “是,所以哥哥今晚留在屋裡,說不定反有所獲,出門行動的事就你我來辦了。”

  “聽你這語氣,對你哥哥在外面有豔遇好像還挺支持的?”

  “為什麼不支持?”李青君很奇怪地看著他:“哥哥貴為王子,妃嬪無數,在外面有點豔遇怎麼了?若是這個女人真與案子無關,那哥哥喜歡的話帶回去收了房也正常得很,不過我看她水性楊花,哥哥看不上。”

  說得真叫一個理所當然,嘖……古代世界啊……瞧妹子們對三妻四妾的態度,真是後宮黨的福音。

  秦弈想著笑容就有點曖昧,李青君鄙視道:“男人。”

  “喂,你這是不是雙標?你哥哥喜歡就可以帶回去,我連笑一下都要鄙視?”

  “因為你笑得很噁心。”

  “你管我怎麼笑呢,有豔遇的是你哥哥又不是我,你倒不怕你哥哥被女色迷了魂去?”

  “沒可能的事。”李青君很是隨意地回答:“那就不是李青麟。”

  秦弈終於點了點頭,雖然相處不多,他對李青麟也很有信心。

  李青君又似是無意地問:“我看你凡事淡然得很,為什麼也會對這種閒事感興趣?”

  秦弈道:“路見不平,快意江湖的夢,秦某也有。”

  流蘇真的很想操縱著狼牙棒敲下去,你剛才不是這麼說的啊!

  李青君聽著也不知信沒信,只是微微一笑:“那今晚我們行動,你有什麼建議?”

  秦弈沉吟片刻:“我覺得得去看看莊主屍體,據說沒出頭七不是?應該還停屍在靈堂的。”

  李青君頷首,看看屍體應該是最直接的手段,所謂離奇死亡,難道真的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月黑風高,兩人悄悄潛到了靈堂之後。從窗外看進去,靈堂依然點著燭光,有幾個人在守靈。其中一人孝子裝扮,似是少莊主,只是臉青唇白,顯得身子很虛的樣子。而這少莊主年紀看上去和那夫人差不多大了……可見所謂夫人只是莊主續絃。

  少莊主正在和幾個莊丁談論著秋收的話題,兩人伏在窗外聽了一陣,沒什麼收穫。李青君便附耳道:“喂,你有沒有特殊的手段,讓他們去睡覺?”

  秦弈耳朵微癢,聞著身邊如蘭芬芳,一時怔了怔,想說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李青君也意識到這姿態過於曖昧,俏臉有些微紅,卻很快不在意地催道:“哪來的矯情,快說有沒有辦法!”

  “有。”秦弈摸出一包藥粉:“將這粉末吹進去,他們聞了自會打瞌睡。”

  這兩個多月為了給煉丹技能漲些前置經驗,各類基本製藥實驗著實做了不少,許多都被整理帶了出來,果然處處派上用場。李青君離開他半尺,鄙視道:“偷摸摸做這種藥,你是想幹什麼?”

  秦弈哭笑不得:“你又需要這種藥,又鄙視我有這種藥,精神分裂嗎?”

  李青君“哼”了一聲,劈手奪過藥粉,正待運功往裡送。

  而此時裡面的交談也正好結束,幾個莊丁紛紛向少莊主告辭。李青君怔了一怔,這些人不陪少莊主守靈的嗎?

  正納悶間,就見到少莊主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靈堂正中,這月黑風高之際,燭火搖曳,映得他蒼白的臉色也如鬼魅一般,看得人渾身發冷。

  少莊主靜靜地呆了一陣子,忽然說話了:“你為什麼要留那三個客人?”

  空曠無人的靈堂,夜深人靜之間,這麼一說話更是如同鬼獄。

  門外慢慢地走進一個孝服人影,柔聲道:“那個公子身具內力,那對我很重要……說不定從此就可以不要別人的了,你不是也不喜歡我和別人……”

  少莊主語氣不渝,卻又有些無奈:“身具內力,你可別閃了腰!而且見他氣質裝扮,非富即貴,可別惹出大問題。”

  “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又能有什麼問題?”張夫人纖手撫在少莊主胸膛上,柔聲道:“別怕那些所謂懸榜捉鬼的人,哪有什麼真的道行之士,還不都是些招搖撞騙的騙子,一個個眼珠子盯在人家胸脯上都舍不得挪開……”

  少莊主惱怒地“哼”了一聲:“所以今天那三人也是如此?”

  “倒也不是……”張夫人略一猶豫,“其中有個是姑娘家就不提了,兩個男子眼神個個清明,姓李的公子或許富貴人家慣見美色,那姓秦的少年看著粗衣草履,竟也安然淡逸,均非俗流……”

  秦弈有些無語,原來有時候正常的表現在有心人看來就是破綻,學習了。

  少莊主道:“所以你就不怕他們真是來捉鬼的?”

  張夫人搖搖頭:“我沒有感覺到他們有任何法力修行,只是武者內力而已,便是真來捉鬼的,也不在話下。”

  “你就是喜歡那李公子吧!”少莊主惱怒地甩開她的手,轉身就走。

  看似惱怒,其實還是默許了她去勾搭李青麟。張夫人在原地站了一陣子,微微一笑,繼而也轉身而出。

  秦弈和李青君面面相覷了一陣子,這靈堂忽然就沒人守靈了……

  “走吧,催眠粉末用不上了。”默默等到人離開遠了,確認再也沒人過來,李青君自以為足夠謹慎了,便穿窗而入。

  “誒誒誒等等!”秦弈還來不及喊,就看到她闖到了棺材邊上,伸手掀蓋。

  “咔”地一響,彷彿觸動了什麼開關,棺材邊上的地面忽然裂開,李青君猝不及防,整個人栽了下去。

  “這傻女人!”秦弈飛身過去試圖拉她,只來得及拉住一隻纖手,飛墜的力道帶得他也栽了下去。

  “嘭!”所幸陷阱不算太深,李青君砸在坑底,摔得四仰八叉,秦弈就栽在她身上,壓得嚴嚴實實。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9
第十四章 道姑

  洞窟靈堂之外,對面的屋頂上,不知何時靜靜站著一名道姑。藍白相間的道袍在月色之下隨風輕擺,素色的道巾輕輕飄蕩著,彷如乘風而去的仙子。

  她安靜地看著靈堂之中,彷彿能夠看清地底兩個人的樣子。

  “如此深濃的妖氣,此間不知殘害了多少人命……想不到南離昭陽公主竟會如此以身涉險,雖然莽撞,肝膽可昭日月。”道姑低聲自語:“且再看看,她能否破局。”

  洞窟之內。

  曾經秦弈以為李青君是沒胸的。

  就算被他淋濕了一身,那玲瓏線條已經顯露,可還是看不出有多少胸。

  可這回秦弈發誓其實她有胸,否則手中的觸感不可能如此綿軟。多半是纏過?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秦弈立刻警覺,他聞到了媚藥的煙氣。

  腦子裡有些昏沉感,小腹有股熱流奔湧,身下的暖玉溫香誘惑無比,他可以感覺到李青君面頰的熱度和胸膛的起伏——他聞了煙氣,李青君當然也聞到了。

  李青君聞到的結果就是,任何女子第一反應就該推開身上的男人,她卻沒有推。心底隱隱有些混亂,覺得他壓在身上很難受,覆在某處的大手更是讓人發熱,可卻隱隱又覺得這人並不討厭,那兒其實也挺舒服……

  一時之間只有兩人都變得粗重的呼吸,黑暗的地窟看不清雙方的臉,卻更讓這種暗室之中的心緒變得旖旎,讓人心中下意識覺得,可以做些什麼……反正都是中了藥的結果,似乎可以順理成章?

  秦弈用力咬了下嘴唇,一蹦而起。

  別人可以裝順理成章,他不行。

  他是方士,是藥師,專業對口。

  他身邊還有流蘇在看戲。

  秦弈飛速伸手入懷,摸出一份藥丸塞進嘴裡,不管對不對症,好歹略微減緩了一下昏沉的思緒和慾念,便擦亮火石,給李青君也塞了粒藥丸。

  道姑低聲自語:“這少年神思坦蕩,頗有定力,倒是個正人君子……”

  “你果然是太監……”看了半天戲的流蘇發出了截然相反的感嘆。

  “……”秦弈運功驅除殘餘藥力,吐槽的心思都沒有。

  李青君服了藥,也半坐而起,神色複雜地整理衣襟。火光掩映之中,她的粉腮上仍有潮紅,衣襟還有些散亂,看上去更有了些別樣的誘惑。

  秦弈別過腦袋不去看,李青君微微抬頭,也只是瞪著大眼睛直直地看他,似乎想罵人,卻又不知道從何罵起。

  流蘇繼續感嘆:“講道理的女人,過得要比較累一點。所以女人該有不講道理的權力,這時候開罵起碼能讓她自己不那麼尷尬。”

  秦弈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一把將李青君拉起:“沒事吧?”

  “沒……”李青君蠕動了一下嘴唇,終究變成了:“練武的人,這麼點高度摔不疼。”

  是摔不摔的問題麼?秦弈很聰明地沒去認真,反而順著一本正經回答:“嗯,大概也就一兩丈高。”

  他的配合讓李青君吁了口氣,又道:“我好像又莽撞了?”

  秦弈道:“得虧你莽撞,不然那天我不是要被你揍了?”

  李青君失笑,那天正是因為自己莽撞中了秦弈的陷阱才被倒吊起來,當時覺得憤怒無比,可如今反倒成了秦弈安慰的言語。

  這秦弈其實……還過得去吧,明明被自己坑進了陷阱,卻不責怪反而安慰。而且……

  好像是個真君子。若非真君子,自己這說不定都失身給他第二次了。

  剛才那一剎的旖旎,莫說現在裝著平靜,李青君自知自己滿腦子還在迴旋。只能靠著裝出來的淡定,和他會做人的默契,不然她都不知道該不該一頭撞死在牆上。

  兩人都很默契地沒再說這些,扭頭往左右看了一眼,李青君忽然打了個寒顫,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都被驚沒了。

  秦弈也抿緊了嘴唇。

  周圍都是森森白骨,卻不是凌亂堆得滿地,而是有人將之擺成了間隔整齊的八個方位,每個方位上都有一具骨骼,骨骼被拆散擺成一個台狀支架,骷髏頭便擺在骨骼支架上。他們落入正中,環顧左右正好是八個骷髏頭從四面八方將他們圍繞,空洞漆黑的眼眸森然瞪視著,閉合的牙關彷彿譏嘲。

  有淡紅的煙氣從骷髏口中散出,聞著依然能讓人心跳加速,不敢相視。

  李青君艱澀地道:“這就是所謂失蹤的人了吧?”

  “應該是了。”秦弈低聲道:“這是人為佈置的陣法,那麼我們闖入必然已經被佈陣者發現了。此時不是尋根究底的時候,應當立刻離開,否則這是死地。”

  李青君抬頭看去,墜下的坑洞口已經閉合,四周看似沒有出路,而頂上的石板看樣子也並不容易轟開。

  “怎麼出去?”她期待地問秦弈:“你懂這種陣法對不對?”

  秦弈一邊聽著流蘇的指點,一邊道:“這是一種聚靈陣,功效是聚生靈之氣以吸收修煉,另外含有一點八門金鎖的套路,只要走對了門,出口的機括就在那裡,要是走錯了,恐怕會有些不妥。”

  實際上流蘇的話是這樣的:“這什麼蠢貨佈置的陣,聚靈修煉的功效都沒發揮多少,生氣散盡,盡剩一些垃圾死氣。還好意思往裡面疊八門金鎖呢,生門一眼可辯,臭不可聞……別慌,佈陣的是個廢物,來了直接敲死它就行。”

  李青君當然聽不到流蘇的靈魂交流,見秦弈胸有成竹的樣子也不由安心幾分。卻見秦弈連看都不看,直接便走向東側的骷髏。

  道姑正在掐指而算:“這個八門金鎖,逢時而變,合九十六般變化,頗為精妙,他們怕是出不來,看來貧道得救她一救……咦?”

  “咦”的一聲,自然是秦弈準確地走向了生門方位,順手在骷髏頭上一按,頂上閉合的洞口便開了。

  李青君大喜,拉著秦弈的手輕身一躍,便直出坑口。

  “原來這少年竟是位道友,雙重疊陣,時輪金鎖,竟一眼而破。舉重若輕至此,此間無恙了。”道姑笑笑,忽然消失不見。

  事實上就在她說這句話的同時,靈堂外就已經響起人聲,少莊主領著一大幫人提著火把刀劍,將李青君秦弈團團圍住。

  那道姑明明見到這等陣仗,卻毫不在意地表示“此間無恙”,也不知道是太過信任李青君的武力,還是信任“道友”的手段,抑或是對於人與人的爭鬥根本不放在心裡?

  少莊主可不知道外面來了仙子,他帶人圍住秦弈李青君,第一反應也是心中一個咯噔。繼母可是去找李青麟了,這兩個人卻來闖靈堂……那李青麟那邊?

  他心急火燎得很,迅速喊了一個莊丁去李青麟客房看看情況,一邊衝著秦弈冷笑道:“家母好心,收容諸位做客,原來竟是招了賊?”

  秦弈還沒說話,李青君厲聲道:“靈堂之內,暗設陷阱,停棺之下,白骨成堆!誰才是賊!”

  少莊主冷笑道:“此乃我家祖祠,底下都是我家祖宗之骨,與他人何干?佈置陷阱正是對付你們這種盜墓賊!”

  李青君瞪大了眼睛,一時竟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秦弈淡淡道:“那種聚生靈之氣以修行的邪門陣法也是你祖宗佈置?”

  少莊主愣了愣:“什麼陣法?”

  秦弈皺起了眉頭。

  少莊主顯然沒心思跟他們扯淡,揮手道:“把他們拿下!”

  莊丁一擁而上,李青君舉起了長槍。

  正在此時,不遠處的客房忽然傳來一聲慘叫,聲音淒厲無比,帶著極致的痛苦和恐懼,領著令人毛骨悚然。

  是張夫人的聲音。只是此刻已經走樣,猶如鬼厲。

  “不好!”少莊主神色大變,竟連圍困的兩個人都不管了,慌忙朝客房衝去,路過門檻還踉蹌了一下,顯得極為驚惶。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9
第十五章 人心

  當張夫人敲響了李青麟的房門時,李青麟正盤膝坐在床上修煉,聽到敲門聲也沒什麼表情,直接道:“請進。”

  門開,香風滿室。張夫人端著一壺酒盈盈而入,柔聲問:“鄉間寒舍,怠慢了公子勿怪。”

  李青麟睜眼道:“夫人的客房乾淨精緻,並無怠慢,在下謝過夫人收留之情。”

  那夫人放下酒盤,取壺倒酒,柔聲道:“鄉間沒什麼東西款待貴客,這夜色深寒,不如喝一杯溫酒?”

  李青麟看著她不說話。

  只要不是木頭人,都看得出這勾搭之意已經不能更明顯了,何況李青麟本來就是為了等她?

  張夫人見李青麟不搭腔,便舉杯自己輕抿了一口,輕笑道:“酒溫正好。”一邊說著,一邊就款款挪到床邊,把自己抿過的酒杯遞到李青麟面前:“公子能飲麼?”

  李青麟接過酒,露出一抹笑意:“酒香,夫人也香,如何不能飲?”

  張夫人的神色更媚了,眼波似要滴出水來:“公子還想更香麼?”

  李青麟看了看她一身孝白,嘆了口氣道:“只是夫人如今這樣……讓人心中不免忐忑。”

  “那又有什麼關係?逝者已矣,人總是要看將來的嘛。”張夫人媚聲道:“何況這一身孝,難道不是更有趣些?”

  “確實更有趣。”李青麟似笑非笑,“不意這農莊之中,竟還有如此風情。”

  張夫人嫣然道:“看來公子非富即貴,見多識廣呢……”

  李青麟笑道:“夫人如此情趣,倒是勝過在下家中庸脂俗粉,不若跟我回京如何?包保夫人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強似在這山野農莊,連個像樣的釵飾都沒有。”

  夫人輕嘆道:“離火城啊……奴家命薄,怕是無緣享受富貴。公子若是有意,便陪伴奴家一晚,留下一些回憶也就是了……”

  李青麟並不知道妹妹和秦弈已經偷聽到了很有價值的東西,在他的角度上其實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一個水性楊花的鄉間農莊寡婦設定,可不是守孝烈女。這種人真能攀上京城高枝享受榮華,八成是迫不及待,就算有原因不去也必然是會猶豫一下再做回應的,可這女人卻毫不思索的一口回絕。

  若不是貪圖這農莊有她經營的東西,就是害怕自己不可告人的事情瞞不過京城高門的“政審”。

  那莊中異事就算不是她所為,也必然有所關聯。

  “既是如此,在下當然也不忍拂逆夫人好意了。”李青麟終於仰脖喝了杯中酒。

  見他喝酒,夫人眼裡露出一絲喜色。

  此時外面的道姑已經到了這間客房之外,依然站在對面屋頂。見此情形,道姑暗自搖頭。

  “如此濃郁的死氣,用多少香料都遮掩不住,這女人非妖即怪。李青麟看著有城府,卻居然敢胡亂喝她遞過去的酒。”

  她看不出李青麟是在試探,總覺得這人沒救了,典型的色授魂與。

  “可真是奇怪……”她看著手中的龜甲,這是見到李青麟起就開始的卜卦:“龍戰於野,其血玄黃。為什麼李青麟會是這種卦象,他不是已經不上戰場了麼?”

  屋內李青麟兩眼開始迷亂,露出色咪咪的表情,伸手去攬那夫人的腰。道姑嘆了口氣,沒有心思再去推演算卦了。無論這王子做了什麼,妖物害人總是不能不管。

  正待出手相助,屋中異變忽起。

  那夫人本來笑意吟吟地挨坐在李青麟懷裡,伸著纖手要去解他衣帶。伸手拂過他腰間玉珮,忽然玉珮散發出極強的五彩霞光,霞光裡似有恐怖的燒灼之意,順著她的手直透全身。

  “啊!”夫人觸電般一彈而起,痛苦地抱著腦袋,踉蹌著撞到了房中座椅,酒壺酒杯碰了一地,兀自抱頭哀嚎。

  這便是秦弈他們聽到的聲音。

  “這玉珮……”道姑愣了愣,也沒再出手,冷眼旁觀。

  莊中熙攘聲亂起,少莊主帶著一群莊丁匆匆忙忙地衝了過來,秦弈和李青君趁亂便也擺脫了其餘莊丁,直接衝進了房門。

  進門的第一眼就差點讓李青君吐了出來。

  那夫人美豔的容顏已經開始潰爛,似乎是一層人皮開始脫落一般,從臉龐裡鑽出密密麻麻的蛆蟲,噁心至極。

  李青麟身上的霞光也開始收斂,在眾目睽睽之下歸於平息。

  一個巨大的屍蟲慢慢地脫離了整張人皮,向窗外一竄而出,瞬間不見。

  身後少莊主和一群莊丁看得目瞪口呆。

  想到之前的柔情蜜意,想到自己不知道和這妖怪雲雨了多少次,在場的所有人幾乎同時彎腰嘔吐。

  屍蟲妖,這是張夫人的本體,無非是披了一張精緻的人皮。

  “屍蟲妖。”流蘇在秦弈識海中道:“只是披了一張人皮,連化形都不是,靠採補人的精氣和生命力成長。所以這少莊主一副酒色過度的模樣,其實是精氣已被掏空。”

  馬後炮……秦弈結合靈堂見聞,自己也能得出相同判斷。這少莊主還想獨佔妖物,還好沒有,恐怕采多了會一命嗚呼。之前所謂“失蹤”的莊丁,大約都是被採補死了,還被放在洞窟裡做成了陣法,目的恐怕也是能夠借助陣法聚靈,徹底化為人形,然後……和少莊主“雙宿雙飛”?

  李青麟之所以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吸引力,也是因為她認為采了李青麟的先天修行,有助於她的化形,而不是因為李青麟帥得驚天動地。

  想到這裡秦弈忽然舒服了許多……

  瞥了少莊主一眼,卻見他嘔吐過後,神色卻開始怔忪。

  “她對我是真的……”他喃喃低語:“本來她不用這麼拚命,多少年小心翼翼慢慢的走過來了,這幾個月才開始著急……”

  李青君聽見了,她也怔忪了一陣,繼而嘆了口氣。

  或許是真的。

  “你們賠我……你們賠……”少莊主神色慢慢變得猙獰。

  李青君搖頭道:“你瘋了,她是妖,莊上的人都是被她害死的。”

  秦弈扯了扯她的衣袖:“他知道,洞窟底下的佈置,他還幫忙扯謊是祖宗呢。所謂害人本就是合謀。”

  李青君怔了怔,不做聲了。

  “哪裡有妖?你們看見了?”少莊主猙獰地轉頭看著莊丁:“誰看見了?”

  莊丁們畏縮地後撤一步:“沒……我們什麼都沒看見。”

  少莊主又看了眼床上的李青麟,李青麟此時好像還處於迷失狀態,面目酡紅,眼神恍惚。他忽然笑了起來,厲聲道:“三位謀殺我繼母,眼裡可還有王法?”

  李青君沒好氣道:“還繼母!這麼大一坨蟲子……”

  “沒有人看見妖。”少莊主獰笑道:“我們只知道你們一來,我繼母就死了!不是你們謀財害命,還有誰?”

  李青君倒也不辯,嘆道:“你是要為她報仇嗎?”

  秦弈補了一句:“這位艹蟲勇士,你確定要在莊上動武?我建議你還是報官好點。”

  少莊主看著李青君的槍,眼裡也有些忌憚。秦弈說的話提醒了他,不管打不打得過,和一個武者決死,打得一片斷壁殘垣,對自己有什麼意義呢?

  妖怪終究是妖怪,就算她動了真心也是妖怪,想想那麼噁心的屍蟲,什麼氣也散了,幹嘛為她拚死報仇?

  不如私了?

  少莊主心中一動,慢慢道:“報官的話,三位謀害我繼母的嫌疑怕是會很麻煩吧。本少爺在郡上可有點關係,你們就算是條過江龍,也未必能在這裡橫行。”

  秦弈道:“這就不勞費心了,我還是信得過官府的。”

  李青君啞然失笑。

  少莊主可不知道他們的底氣,見他們頑固,便指了指床上的李青麟,又道:“你兄長中的是我繼母獨門迷藥,我倒也有解藥。”

  “哦?”秦弈笑道:“你想我們拿什麼交換?”

  “只要留下那塊玉珮,我們自會奉上解藥,此間事就當沒發生過。”

  圖窮匕見。

  想起剛才目睹的玉珮神異,顯然有驅邪之效。少莊主冷靜下來歇了復仇心,立時便起了貪念,想要據為己有。

  流蘇悄悄對秦弈道:“這玉真有可能是件很有門道的法寶,我倒也有點興趣……”

  秦弈無聲地搖了搖頭。

  那邊李青君氣得沖少莊主戩指罵:“你還不如那妖怪,她雖害了許多人,對你好歹有點真心,到你這兒都不如一塊玉。”

  敢情如果他真的要報仇,李青君還可能誇他來著,這時候反倒氣壞了。

  外面屋頂的道姑也是一聲嘆息。她的腳下,一頭屍蟲變為兩截,正是遁逃的屍蟲妖,連她一劍都沒能避過。她低頭看著妖屍,低聲道:“何必?”

  屋內的床上也忽然傳來一聲嘆息。眾人轉頭看去,卻見本已陷入失神迷亂的李青麟安靜地坐直身體,眼神清明,哪裡還有半點迷茫的樣子?

  他衝著秦弈笑了一下:“秦兄,我早就說過,有時候人比妖更加麻煩。”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9
第十六章 驚變

  見李青麟忽然恢復正常,少莊主神色微變:“你……你怎麼沒事?”

  李青麟噴出一口水箭,道:“那酒被我以真氣裹著在喉嚨裡,根本沒落肚。裝作中毒,不過是想看看那妖物在我迷亂之際還能吐出什麼真話來……”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有些懊惱地續道:“我也沒想過這玉珮對妖物克制這麼厲害,鬧出動靜太大,實非我所願。”

  外面道姑抿緊了嘴唇,這變化一波三折,她實在沒能料到。

  “怪不得師父說要問道於紅塵,這人心詭譎,果然不是山中潛修能見。”她想了想,又低聲自語:“這李青麟的城府,那事是他做的可能性又大了幾分。”

  彷彿響應道姑的心聲一般,莊外傳來人聲,有幾匹馬飛馳而來,直闖入莊內。

  見到為首之人,少莊主大吃一驚,行禮道:“下民參加王郡守。”

  王郡守急匆匆地下了馬,一把將少莊主推到一邊,單膝跪地:“下官王賀,參見二王子,參見昭陽公主。”

  整個莊子裡呆若木雞,少莊主臉如土色。

  李青君冷笑道:“不會是為這農莊之人來站台的吧?這傢伙居然能勞你郡守大人親臨,可厲害得很吶!”

  王賀擦著汗:“公主誤會了,下官並不認識此人。只是聽別人說起傍晚在城門處見過二位,下官正好有急事尋找二位,才特意前來。”

  “哦?”李青麟道:“出了什麼要事?”

  “太子……”王賀頓了一下,叩首道:“昨夜太子遇刺身亡。”

  李青麟瞳孔微微一縮,李青君臉色刷地變白。

  在潑天的大事面前,農莊之事自然沒有什麼可說,少莊主沒等郡守發威,就竹筒倒豆子一樣把什麼都招了。

  之前無故死亡的莊丁正是屍蟲妖吸走精氣而死,莊主因此懸榜捉鬼,倒是沒想過這是自家夫人幹的好事。

  所以莊主本來不會死……可惜出了個孽障兒子,為了和繼母在一起,便借助莊中“鬧鬼”的背景,悄悄毒死了父親。

  也就是說,此地的異事,既有妖孽,也有人為,之前大家的判斷都不對。

  當然此事已經不在李家兄妹的關注範圍了,他們的心思早已全被太子身亡的大事佔據,連夜策馬回京。途中也不再是三人了,而是郡上派了軍隊護送而行,顯然死了太子的南離不能再讓二王子出意外。

  因為國王一共就這兩個兒子。

  這再也不是講歷練的時候了,恐怕將來李青麟再也不會有獨自出行的可能。

  一路上李家兄妹的表情都非常嚴肅,失去了任何扯淡的心情。從大處說,是南離要變天了,從小處說,是他們失去了兄長。

  尤其對於李青麟而言,想必這兩個情緒揉合在一起特別複雜。

  秦弈策馬跟在身邊,也很沉默。

  和李家兄妹相反,太子離他太遠,人都不認識有什麼感覺?倒是農莊之事對他的觸動很大。

  如此美豔的女人,其實不過一張畫皮,骨子裡是噁心至極的屍蟲,這便是修士們所見的紅粉骷髏了吧。再什麼禍水,也不過一具皮囊。

  能夠擯棄皮相聲色,不為表象所迷,便是大道的必經過程了吧。

  可為了爭這麼一具皮囊,卻發生了子弒父的事情……而柔情蜜意到了最後,終究也抵不過一塊玉的誘惑。

  所以到底是妖怪更惡毒,還是人心?

  他遠遠吊在隊伍後面,悄悄在和流蘇交談。

  “你那點修行,就別參這樣的謎題了。你現在自以為悟,到了真的禍水紅顏在你面前,你真能不被吸引?此之謂知易行難。”流蘇悠悠道:“反正這種事情,看多了就那樣。等你活個幾千年,哪裡還會對這種事情心起漣漪?不參也自悟。”

  秦弈低聲問:“既然不參自悟,那麼修仙的本質是?”

  “復……哦,修仙的本質,不過問心。”

  “何以問心?”

  “紅塵滾過,就知道了。”流蘇悠悠道:“你躲在仙跡山裡一輩子,自以為出世,其實大謬。未曾入世,哪裡來的出?”

  “所以當初你反倒慫恿我泡妞?”

  流蘇失笑:“什麼都沒經歷過,就別妄言大道了,僅此而已。有些事即使無需親歷,好歹也要見過,你道我凡事想法惡毒?無非見多了,不過如此,人世彈指百年,俗世的條條框框有什麼可較真的。”

  秦弈難得地沒和它拌嘴,反而認真道:“謹受教。”

  流蘇怔了怔,轉移道:“既然見到了能畫皮的妖怪,你就不好奇妖修的常識?”

  “因為我知道你忍不住會自己說。”

  “……”流蘇恨得牙癢:“死也不告訴你。”

  “哦。”秦弈看似隨意地道:“反正被個玉珮搞得人不人鬼不鬼,這張夫人說不定還沒那妖虎厲害。”

  流蘇冷笑:“你知道個屁!”

  罵完這句,它就竹筒倒豆子一樣把妖修的常識一股腦兒都說了。

  妖修,最低級的稱為通靈期,也就是動物植物等等剛剛開啟了基本的靈智,有了一點點奇怪的本事,對應的大抵是人類的練氣期,同樣也有九層修行區分。通靈期到了大圓滿,靈智已經和人類沒有什麼差別了,是為通靈。

  “當然大部分通靈小妖都是野路子,同等修行下,沒有人類多種多樣的手段,整體是不如練氣修士的傳承,甚至人類比較厲害的武者也不怕它們,也就只能嚇嚇凡人。”流蘇補充:“參照那隻蛛妖便知。”

  “呃……”秦弈撓頭:“那張夫人已經過了這個階段?”

  “沒有,她卡在這個階段大圓滿。”流蘇冷笑道:“你不要小看這個階段的妖怪,就如人類練氣巔峰者,在很多時候都可以自稱神仙了。張夫人這個檔次居然被李青麟一塊玉弄成了那樣,這塊玉非常有門道。”

  秦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通靈圓滿時,就可以嘗試衝擊化形期,也就是正常變成人形。卡在這個關口的小妖怪多如牛毛,各自都在用很多亂七八糟的方式去嘗試突破,張夫人用畫皮扮人就是其中一種方式,這是在通靈期還沒有突破化形時的無奈之選。

  “你還可以見到剝下人皮煉製的,也可以見到自己嘗試變形變得不倫不類,那張臉青面獠牙一看就知道是妖怪。”流蘇補充:“張夫人這種算是相對比較溫和的方式,她吸取人類生氣,也是希望能夠徹底固形,只可惜手段太糙了,野路子多半如此。”

  “原來如此。”秦弈感嘆道:“也就是說,如果看見真的變得和人一樣的妖怪,這就是比較厲害的妖怪了?”

  “真正突破了化形期,表面確實和人沒什麼差別了,但是往往會在某些地方保留些本體特徵很難掩蓋,比如留條尾巴?又或者是妖氣很濃郁,需要很多辦法去遮掩,遇到什麼刺激還可能暴露原形。”流蘇道:“不過這樣的稍微隱藏也可以混跡人間,很少會被識破了。拿你滿腦子的練氣築基對比,這種也可以稱為築了基。”

  “再往上呢?”

  “在往上?”流蘇冷笑:“憑你現在這點手段,見到就代表著活不成了,還問個什麼?”

  “……”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9
第十七章 明河

  到達離火城時,城門盤查嚴厲,見到李青麟率隊而返,城衛均是單膝行禮,人人神色都極為嚴峻。

  本該繁華熱鬧的離火城,此時卻是極度肅斂,四處白幡,到處都有軍隊在盤查路人。行人匆匆而過,不敢高聲言語。

  一個國家死了太子,實在是很嚴重的政治事件,足以讓整座都城風聲鶴唳。

  秦弈忽然覺得,還好事發之時李青麟不在京,而且公主能作證他們在山溝溝里根本沒有遙控的餘地,否則的話此時他就是第一嫌疑,而眼下自然不是問題。

  沒誰那麼心大,謀刺哥哥的同時自己居然跑山裡好幾天,連過問都不過問的,萬一謀刺不成,連善後擦屁股遮掩線索的事都不操作?沒人這麼作死,更別提李青麟這麼縝密的人。所以李青麟此刻沒有嫌疑,他順理成章的要做太子了。

  李家兄妹入城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安置秦弈,而是直奔王宮。李青麟只是給了秦弈一塊腰牌,很歉意地表示:“抱歉秦兄,此時我兄妹必須立刻入宮,無法耽擱。秦兄持我腰牌去我府上,必將待為上賓。愚兄怠慢了,請諒解一二。”

  秦弈倒是很體諒,接過腰牌笑道:“應該的,你們自去忙。”

  見李家兄妹神色凝重地往宮中而去,秦弈嘆了口氣,掂著腰牌去逛街。

  雖然很理解他們此刻的處境,秦弈也並不想這樣自己拿腰牌上門,感覺很彆扭,還是等李青麟回府再找上門好點。眼下不如到處逛逛,既是觀賞京城風貌,也可以順便去看一眼國師的長生觀是個什麼樣子。

  長生觀很好找,隨便問個路人都能看見他滿懷敬畏和憧憬地給你指路。事實上長生觀距離王宮也不遠,就在秦弈和李家兄妹分開的岔道口,往左是王宮,往右是道觀,舉目望去,能夠看見道觀的頂部高台,香菸繚繞。

  那是登仙台,本就建在地勢較高的山丘上,高台九層,是離火城最高的建築。

  比王宮建築還高。

  讓秦弈感到意外的是,國師在民間名聲居然很好。

  “國師啊,那是真仙人,上月我家娘子中了邪祟,找長生觀一副符水就治好了……”

  “長生觀問卦最準,那次我要出門行商,前去占卜,長生觀的道人讓我三天後再去。你說怎麼的?第三天我家媳婦翻了燭台,差點走了水,還好我在家立時就撲滅了。這不是活神仙誰是?”

  “據說上個月西荒蠻子入侵,是國師在台上施法,讓他們上吐下瀉好幾天,謝將軍才打贏的。”

  秦弈搖著頭慢慢地走。別的也就算了,連抗擊敵國的功勞都往這種事情上扣,軍方不氣炸了肺才有鬼,也難怪統籌調兵的李青麟對國師厭惡至極。

  站在長生觀前,秦弈抬頭而望。光是殿前石階便是九十九層,石階上人潮如織,虔誠叩首。城中因太子身亡而造成的肅斂氛圍彷彿對此地完全沒有影響。

  戒嚴巡查的巡城兵馬也不會往這裡來,偶爾有隊伍路過,也是虔誠行禮而去。

  “這國度,有點不問蒼生問鬼神的意思了。”秦弈低聲道:“越發理解李青麟為什麼要對付國師。”

  流蘇道:“長生真實存在,李青麟囿於見識所限,也偏頗了。”

  秦弈“嗯”了一聲。如果按照他固有的中華歷史觀,國師無疑是騙徒,李青麟所為無疑是忠志之士;但對應在這個世界,因為真的存在長生之法,那就變成了立場對立,而不單純是對錯之分。當然對於秦弈而言,不管從自己固有的歷史觀還是從個人喜憎上,他的立場天然站李青麟。

  正準備登階上去看看大殿,還沒走幾層,秦弈忽然放緩了腳步。

  道觀裡慢慢走出了一個道姑,就衝著秦弈的方向走來。

  秦弈敢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道姑,就算在動漫和遊戲CG裡都沒見過!

  她安靜地站在石階中間,那精緻的容顏清麗無匹,神情恬淡安靜,美眸清澈如水,明明站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秦弈卻恍惚間覺得周圍一切都變得遙遠,只有她一個人遺世而獨立。

  事實上除了秦弈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沒在看她,彷彿她根本就不在那裡。

  她穿的不是電視上所見那種普通弟子的純藍道袍,而是八卦織繡,素色的衣袍底料和天藍色的爻卦紋理相間。微風吹起她的道袍下襬,下面是素白的內襯長褲,連著道靴。這套應該屬於中高層道士的服飾配置,可配著她完美無瑕的體態和氣質,忽然就有了一種服裝秀的意味。頭髮整齊地挽著道姑髻,有道巾披散,袖如流雲,更襯出了幾分出塵之意。

  她的手上倒提長劍,不是拂塵。這聖潔出塵的氣質中,便顯出了幾分英氣。

  秦弈忽然覺得“仙姑”這樣的詞彙,應該就是用來形容這種人的。

  流蘇冷冷的傳音鑽進靈魂:“怎麼?見到傾城美色,就忘了屍蟲了吧。”

  秦弈心中一凜,沒有再去盯著人家看,加快了腳步。

  道姑卻直接在他面前站定,一副有話和他說的樣子。

  秦弈左右看看,又正面看看道姑直視自己的目光,確定她真是要找自己。

  這道姑明明看著出塵脫俗,又和自己素不相識,忽然找自己幹嘛?秦弈心頭警鐘大起,屍蟲妖裂皮而出的樣子反反覆覆在心中激盪,他索性又錯開一步,想直接擦身而過。

  道姑抬手輕攔:“公子請留步。”

  這尼瑪還真賴上了?說你沒鬼都沒人信啊!秦弈毛髮悚然,下意識倒退半步,伸掌虛推她攔在面前的手,很鄭重地道:“仙子請自重。”

  流蘇悠悠一嘆,心中默默計數:一次。

  那道姑皺了皺眉,或許她此生也沒想過居然會被人說這麼一句話。但唯一蹙眉,便直入正題:“公子背囊上露出的鐵柄,是公子的武器?”

  秦弈那句對於旁人已經屬於羞辱的言辭,對她似也不過如風拂面,毫無感覺,照樣該說啥說啥,似是有極高的涵養。

  可她說的話卻讓秦弈心中更是直接抽緊,警惕感暴漲十倍。

  你想坑我就算了,居然開口就問棒棒,該不會感覺到狼牙棒裡有靈吧?不管流蘇多惡劣,他也絕對不肯讓人把它給降妖除魔了的,得想辦法糊弄過去……

  道姑實在不理解秦弈這怪異的警惕感怎麼回事,只好自顧續道:“我觀此物上面隱隱有妖物血氣,可見公子不久前用此物除過妖,似是……蜘蛛?”

  秦弈終於吁了一口氣,額頭竟遍佈冷汗。

  不是察覺了流蘇就好。

  不過這道姑倒果真是有幾把刷子的,連前兩天敲死的蛛妖都能看得出來。不像流蘇這個嘴炮帝,屍蟲妖站在面前都感覺不出妖氣。

  秦弈輕鬆了下去,總算開口回答:“確實見到蛛妖食人,與朋友一起除之。”

  道姑點了點頭,聲音依然清冷:“公子既然除妖,又為何與青麟王子混在一起?”

  “嗯?”秦弈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意思?這蛛妖就是和李青麟兄妹倆一起除的好不好。”

  道姑認真地看著秦弈的眼睛,似是看他真偽。

  秦弈忽然對這眼神起了一種不適感。

  不知道這種眼神、以及這種明明是好好問話卻讓偏讓人感覺在質問的語氣,應該怎麼形容……

  說是冷漠或者冷傲都不對,這不是冷,就是平靜。可是這種平靜並不像一汪清泉般讓人舒適,倒像夜空裡的銀河,雖然很美,卻很高很遙遠,你只能仰視。

  大概和自己看螞蟻的時候差不多?看見就看見了,不會對這螞蟻有任何想法,最多就是看見某某螞蟻扛東西,讚歎一聲哎喲很勤勞,然後擦身而過。

  說不定惡趣味一起,還順腳踩死了。

  差不多就這樣的感覺。對了,這種感覺其實有點熟悉的,很像一個誰……

  流蘇?

  流蘇的邪性多半也是源於這種遙遠,它說過人世間的條條框框有什麼好較真的,那不是本性邪惡,而是處於不同維度俯視眾生的感覺。

  所謂的涵養,不過是距離。

  秦弈索性反問:“仙子是國師門徒?”

  心道若是國師的人,那對李青麟有偏見太正常了,整個長生觀門人眼中的李青麟都不可能是個好東西。

  道姑搖了搖頭:“貧道明河,不過一介遊方道人,寄居於此,非東華門下。公子也莫要再稱仙子,喊聲道長便是了。”

  明河可望不可親,秦弈心中第一時間想起了這樣的詩句。

  簡直就是為她而設。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9
第十八章 贈劍

  “不是國師門徒,那大約也是聽他們說了些壞話吧。我和李青麟合作除妖都三次了,剛剛昨夜還搞死了個屍蟲妖,怎麼在你看來除妖的人不該和李青麟混一起?這什麼偏見?”

  “屍蟲妖是你們除的麼?”明河平靜回答:“它跑了,是貧道除的。”

  秦弈:“……”

  “昨夜貧道想去看看青麟王子,確認一些事情,無意見到了三位農莊之行。”明河淡淡道:“李青麟明明有除妖之能,卻裝作無力,放任妖物離去。他的心思只是為解莊中之謎,為了這個最終結果,妖物是跑還是死對他並不重要。這是個權謀者,而非除妖者。”

  秦弈汗顏,這麼說來確實沒錯,李青麟當然不是個降妖除魔行俠仗義的人,換了李青君還差不多。但這個黑不了李青麟,每個人的路不一樣而已。

  他嘆了口氣:“仙……哦,明河道長找我說這些,到底想表達什麼?”

  “貧道想說,李青麟這樣的人,如果與妖物合作有利,他就會與妖物合作在一起。”

  “真是胡說八道。”秦弈不悅道:“真正和妖物合作的是……”

  說了一半住了口,這裡終究是長生觀門口,可不能亂說話。

  但他看向觀中的神情已經表明了態度,明河微微搖頭:“貧道親見國師除妖,下手狠厲,毫不容情。相反,太子遇刺之夜,有妖氣如電,出沒王子府上,至今府上依舊妖氣深濃。貧道正是為了證實此事,才去暗中看看青麟王子。”

  秦弈怔了一怔,在心裡反覆過了好幾遍,猛然瞪大了眼睛。

  明河又道:“我見公子能揮棒除妖,又能破八門金鎖,顯然是修行者。而公子又直呼李青麟之名,不是他的下屬,這便有了餘地。若公子還有幾分除魔衛道之念,不知可否幫貧道一個小忙?”

  秦弈眯著眼睛:“你要我調查李青麟府上的妖怪?”

  “正是。”明河嘆道:“貧道此番遊歷,專為降妖除魔。曾立過誓言,所學之術只用於妖魔,不得用於凡人。李青麟府上守衛森嚴,貧道若是強行入府除妖,有些不便。”

  秦弈看了她好半晌,一本正經道:“不好意思,秦某除魔衛道的心思沒有,要我除膜慰道倒還可以考慮。”

  兩個詞聽著根本沒有區別,道姑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睜著一雙大眼睛奇怪地看著他。

  這時候才看出了幾分美人兒的嬌憨感,之前的感受實在太遠。秦弈忽然有點樂,這個道姑恐怕在某些方面很單純,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

  他終於翻譯了自己的意思:“在下根本不是修士,感知不了妖氣,恕無能為力。”

  說完轉身就要走,這是連長生觀都不進了,好像這個道姑比長生觀更讓他為難。

  明河在身後嘆息:“公子這是信不過貧道。”

  秦弈沒回答,默默往回走。心道這不是廢話?李青麟給自己的印象很好,就算還稱不上朋友,總已經有幾分交情在,不信他難道反而信你個素未謀面的道姑?

  因為你長得漂亮嗎?

  那也不給艹啊。

  至今你連老子名字都沒問過好不好!

  退一萬步說,就算李青麟府上養著妖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她所言,李青麟是權謀者,不是除妖者,對於一位將來必然登基的國王,在某些事情上與妖怪能合作實在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秦弈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管這種事。

  他是來和李青麟合作對付國師的,不是來管李青麟私事的。

  至於“太子遇刺之夜”……

  這個道姑是從國師觀中出來,天知道她到底和國師有幾分關係,說不定徹頭徹尾都是謊言,在利用自己呢?

  還是躲遠點好。

  正這麼想著,明河不知何時忽然出現在面前,擋住了去路。秦弈漠然道:“道長還有什麼指示?”

  明河沒有計較秦弈越發顯得疏離的語氣,反而遞過一把木劍,輕聲道:“是貧道唐突,細細想來,你確實沒有修行,強行讓你面對妖物反而不便……若你執意入府,這劍你收著,可避免被妖物所害。”

  秦弈低頭看看木劍,又看看明河。

  明河眼神依然清澈如水。

  如銀河水。

  秦弈想要拒絕,心念一轉,卻又接過木劍,禮貌地行了一禮,終究一言不發地大步離去。

  …………

  “什麼情況?”到了無人處,秦弈立刻低聲問流蘇:“那道姑有沒有跟蹤?”

  流蘇沒聲音,過了好一陣子才道:“沒有跟蹤,不過說話還是低語為佳,不知道她神識是否能竊聽。”

  秦弈又把聲音壓低了幾分:“你今天什麼情況,平時沒事都嘰嘰喳喳,如今正需要你對這個道姑做幾分判斷,卻從頭到尾不吱聲的?”

  流蘇幽幽道:“這是很厲害的修士……雖然以她目前的修行還發現不了我的存在,但我若當她的面跟你靈魂交談,近在咫尺的魂力波動便有可能被她察覺,還是謹慎為佳。”

  “很……厲害的修士?”秦弈愣了一愣。

  慣常聽流蘇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秦弈也相信它曾經的主人肯定非常牛逼。這還是第一次聽它評價某某人在修行方面“很厲害”。

  流蘇忽然問:“她問你武器那一刻,你為什麼很緊張?是怕我被發現?”

  秦弈沒好氣道:“當然。這道姑不可測度,如果要殺你怎麼辦?”

  流蘇沉默。過了好一陣子,輕輕笑了一聲,意味難明。

  它沒再繼續這話題,慢慢地說起了明河:“這個道姑的骨齡不會超過二十,卻已經進入了琴心境界,不,是琴心快要圓滿了。”

  “琴心是什麼?”

  流蘇很難得地沒開嘲諷:“……算了,按你滿腦子築基金丹的,你理解成築基就行。”

  “才築基還沒圓滿啊,也不是很牛啊……”

  “她沒超過二十!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概念!”態度本來柔和了很多的流蘇再也憋不下去了,差點想罵娘:“多的是人修到死都築不了基,她都快要圓滿了!你打不過的那種妖虎,她吹口氣都可以吹死,武學看似很厲害的李青麟能扛住她一招就算是超常發揮了!”

  秦弈忽然道:“也就是說,這是一個真正的修仙者?”

  “是,毋庸置疑,而且她所學非常高妙,絕對不是那種狗屁的聚靈陣可比,我看她多半是一流的玄門正宗出身!你知不知道她給你的桃木劍是什麼?”

  “雲中子給紂王那種?”

  流蘇沒聽過這故事,直接道:“這把桃木劍被她施了術,只要範圍內有妖怪就會自動渴飲妖血,與人無傷,對妖卻威力非凡。現在我也不好判斷這尋妖範圍是多大,但這種附術於物而不散的手段,已是法寶煉製的基礎。”

  秦弈呆立半晌,遲疑道:“難道她真是助我防身?”

  流蘇不答。

  秦弈當時心念一動收下劍,當然就是為了讓流蘇判斷一下來歷和用途,結果得到的判斷居然真是除妖用的,這就奇了。他皺眉把各種狀況細細理了一遍,依然覺得一團亂麻,這莫名其妙冒出一個玄門正宗出身的築基牛人,跑到這南疆小國來幹什麼?

  玄門正宗出身的真正修行者,意味著應該確實不是國師門下,怎麼想那東華子也沒這排面,不然李青麟洗洗睡就是了,還鬥個毛。

  可雖然只是遊方路過,她對李青麟還是很有敵意的樣子,要是真動念做些什麼,李青麟怕是藥丸。

  “算了,先回府再說。現在不知道,總有知道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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