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0137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4
第四十九章 東華地宮(求推薦票)

  趕到長生觀,看見登仙台已經燒塌了,李青麟正在指揮士兵滅火,濃煙嗆得人有些難受。

  煙霧之中可以看見李青麟腳邊足足躺了九個太監,肅殺的場面有些滑稽感,秦弈便問:“這是怎麼?”

  李青麟笑道:“父王來傳旨的,嗯,當然他們迷路了,我什麼旨意都沒收到過。”

  秦弈啞然失笑。把玉珮還了給他:“感謝李兄的保命符,這朵花很美。”

  李青麟掂著玉珮,沒說什麼,又道:“城內城外我都已經安排了人四散戒嚴,只要這底下沒有通向城外數十里開外的地道,那東華子就很難跑掉。真有那麼長的地道那也只能認了,穩住時局,他也翻不了天。”

  數十里開外的地道,應該不至於,頂多就是通往城內外某處而已。秦弈很佩服李青麟的縝密,有這種神隊友在,對面真是不知道怎麼翻盤。

  “所以喊我過來是想進地宮搜索?”

  “嗯……剛才我試圖送煙霧進去,卻發現下面有奇陣,煙霧會自己退回來。試圖引水灌,掘渠也沒這麼快。我們不可能保持多久的外圍戒嚴,若不趁早下去除掉他,每拖一天,被逃跑的可能性就倍增。”

  秦弈“嗯”了一聲,越是有奇陣守護,越能證明下面是能呆很久的核心地。比如什麼煉妖陣啊之類的,很可能全在這底下。那就真不知多少機關奇術,李青麟當然不敢貿然而下。

  他走到入口處,旁邊的焦木已經被士兵們搬開,入口的機括也被炸燬,露出一個黑黝黝的通道,有石階往下,不知其深。

  李青麟在身後道:“我相信秦兄破解下方陣術不過等閒事。但這種環境,只要東華子會來事,把下去的人全部活埋可不難。這點咱們必須先合計一二,不可莽撞。”

  秦弈也是擔心這個,看多了電視小說,凡是經營地宮的多半都有這類的自毀方式,都快成定例了,進去會很危險。

  他裝作繞著整個大環境走一圈觀察情況,口中跟自言自語一樣:“有辦法麼?”

  當然是說給流蘇聽的,流蘇便道:“布戊土大陣,把這整片地域夯實,自毀也塌不了就行了。”

  還有這麼牛逼的大陣?秦弈有些心虛,繼續若有所思般自言自語:“戊土大陣的話……我的法力可能不夠……”

  “你的法力不夠,但可以靠一些有用的靈物來補足。”流蘇道:“便在這登仙台廢墟裡,我一眼就看見了無數好東西,很多都正合其用。”

  秦弈暗道這可真是用東華子自己搜刮的寶貝弄死他自己了,這感覺挺爽。他做出一副靈光大閃的樣子,飛奔回廢墟處翻東西,一邊喊:“你你你,去把那跟木頭搬開,對對,下面那鼎搬過去……那個,看見上面匾額的玉沒有,把那玉摳下來……”

  軍隊飛速運轉,不消片刻就把秦弈所需的東西搬得整整齊齊。

  秦弈取了柄劍,“嗆”地拔了出來,寒光乍現。

  “很有靈氣,是祭煉過的。”流蘇評價:“稱是法器不夠格,用這靈氣去刻陣紋倒還不錯。”

  秦弈便遵循指點,把各種器物佈置好了方位,用劍飛快地在中間勾勒紋理。所有士兵就呆呆地看著他好像瞎幾把刻線似的,亂七八糟地劃著毫無意義的線條。

  “殿下,他這……”一位老將皺眉道:“豈非又一個裝神弄鬼的東華子?”

  李青麟抬手示意他別說,微微一笑:“其實東華子也有真術。謝將軍,你我反對的是什麼,難道心中不知?”

  “是,縱有真術,與國無益。”老將嘆道:“末將怕殿下與這秦弈太近,又走到老路去了。”

  李青麟輕輕搖頭:“我是李青麟。”

  老將怔了怔,點點頭沒再多言。

  可李青麟此時卻忽然捂著額頭,似乎有些暈眩感。老將急忙扶住:“殿下?”

  “哦,沒事。”李青麟很快恢復如常,自己內視了一下也沒發現問題,便道:“或許近日來殫精竭慮太多了些。”

  老將便道:“此番事了,殿下好生歇息。”

  卻見那邊秦弈看似亂劃的紋理,不知不覺間把所有按方位擺好的器物連成一體,繼而中心大鼎光芒驟盛,光華從地面紋路開始蔓延,漸漸的鋪遍全境,流光璀璨。

  地面彷彿都有咯吱咯吱的聲響,很明顯有種更加凝實的感覺傳來。秦弈吁了口氣,笑道:“成了,地脈已凝,進去大概是不會被活埋的了……如果底下有些陣法是依靠地脈變動的話,說不定都會失效無用。”

  “謝過秦兄。”李青麟一拱手,一馬當先率隊直下。

  秦弈站在石階口正要下去,忽然想起了什麼,仰天問道:“明河道友,不下去看戲麼?”

  沒有回應。秦弈搖搖頭,他知道明河肯定在看,也不理她,自己轉身下了地窟。

  地下不是黑的,而是一路夜明珠點綴牆壁,幽幽通明。行不多時便豁然開朗,前方出現一個廣闊的大殿,沒等秦弈看清大殿裡什麼模樣,李青麟一行便已停下了腳步。

  饒是秦弈早有準備,當見到這一地妖骨時也難免震驚。

  整個大殿呈一個北斗七星的陣法模樣勾勒,左右都有鬼臉之形,鬼臉口中散發著詭異的紅煙。紅煙瀰漫之中,是層層疊疊數之不盡的屍骨,絕大部分都看得出人的形狀,卻與人有些不同,往往不是有條尾巴就是有個翅膀骨骼,死狀各異,但共同點都是骨髓正中斷裂,有什麼被從中取出來一樣,極為淒慘。

  “這是生生從骨髓之中擠出剛剛凝聚的妖丹,殘忍無比。”流蘇道:“此非正道誅妖之法,是巫蠱邪術。這東華子的根底不是道法,是巫術,還是邪巫一類。”

  秦弈便提醒李青麟:“李兄,此乃巫術,不是道法。”

  “巫術?”李青麟豁然道:“果然是西荒內鬼。”

  話音方落,他又皺了皺眉:“近日精力不濟,這濃煙讓我有些不適,先離開此殿。”

  秦弈便掏出了一張符。

  低級的御風符。

  一股狂風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湧去,把瀰漫的濃煙全部吹走,不僅如此,還生生堵得四周的鬼臉口中吐不出煙來。

  這真是武道怎麼做也不可能做得如此輕鬆的事。李青麟笑了起來:“有你的,秦兄。”

  或許是堵住風口的操作觸發了什麼,一陣天搖地晃傳來,整間大殿看似要塌。然而搖啊搖,卻只有砂石輕落,怎麼也塌不下來。地上有火焰冒起,然而燒不起來,只有一些小火苗輕輕晃動,看著很是可憐。

  正是之前佈置的大陣凝實地脈,起了作用。

  連那老將謝遠都忍不住向秦弈抱拳行禮:“先生真高士,此前末將對秦先生多有不敬之言,先生莫怪。”

  秦弈擺擺手,沒有一點自得情緒,反而謹慎地掏出一些藥丸和符籙分發:“巫術多用毒,也可能擾亂心智之類,每人一粒解毒丹,一張凝神符備用。”

  前些天突擊符籙之術,可不是只學了漂浮這種沒用的,對於戰鬥相關確實準備了不少。這表現怎麼看都是隊伍頂級輔助,人見人愛的大奶,可實際上對於前方可能存在的巫蠱之術,秦弈沒有任何信心。

  因為流蘇說,它也不懂巫術,這與它所學完全兩個體系。

  裡面如果有什麼巫法佈置,大家沒一個人懂!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4
第五十章 當你白發蒼蒼

  出乎秦弈預料,前面並沒有什麼奇術。

  地宮範圍倒是挺大,可除了前面這個煉妖陣有些異常之外,其他的就只不過是東華子心腹道士與妖魔暗中修行之所。換句話說就是日常居住的地方,並不會到處都是陷阱。

  反而是有不少聚靈修煉之類的陣法,是輔助修行所用。

  一路前行,倒是能見到不少道士慌慌張張地跑路,繼而被李青麟率隊追上,全部殺得乾乾淨淨。

  屋子很多都是空的,還有一些妖怪躺在屋裡養傷,也被士兵們一刀一個全部了結。

  明河的七星御陣殺死的小妖,之所以沒有像夜翎那樣黑氣沖霄,無非就是因為它們都在地底。實際早已造成了十室九空,一切前因都在這裡合乎若節。

  沒有任何異常。

  李青麟親手抓了一個高級道士,笑道:“清風道兄,別來無恙。”

  那道士面如土色,抖若篩糠。作為東華子親信,日常和李青麟作對可少不了,這回真不知他要怎麼炮製自己。

  “不用那麼緊張。”李青麟笑道:“這地方太大,我們找得煩。煩請道兄帶路,讓我們得以早些覲見國師。”

  這道士顯然也不是什麼視死如歸的,戰戰兢兢地往前帶路,過不多時便到了另一間殿外。殿門全以金屬製成,厚重緊閉,上面雕刻著巨大猙獰的鬼臉,鬼臉周圍有小人跳舞的模樣,彷彿某種遠古的儀式。

  道士戰戰兢兢道:“國師在裡面,我、我不知怎麼開門。”

  秦弈上前檢視了一下,流蘇道:“這倒不是什麼巫術道法的,只不過是機關。懂得機括的一下就開了,不懂的砸進去也沒什麼問題。看來這東華子所學確實很粗淺,我們是高估他了。”

  只聽殿內“嗖”地一聲,似有箭矢射過,“噗”地紮在某處,隨著聲響外面李青麟再度捂著腦袋。

  這會兒眾人都感覺出問題了,莫非是裡面在行什麼巫術,通過這種方式暗害李青麟?

  秦弈再也按捺不住,重重一棒砸在了門上。

  眾人合力破門,厚重的金屬門也頂不住這麼多武者齊心撞擊,過不多時機括便被撞斷,大門洞開。

  入目的第一眼就是一個長得和李青麟一樣的布偶,面目栩栩如生,身材衣飾都完全與李青麟一模一樣。布偶額頭、咽喉、心臟、丹田各處都已經射進了箭矢。

  東華子盤膝坐在面前,口中唸唸有詞。

  眾人勃然大怒,李青麟一馬當先沖上前去,只一槍便把東華子穿了個通透,惡狠狠地釘在了牆上:“妖道竟敢用巫術害我!”

  東華子噴出一口鮮血,竟看著李青麟哈哈大笑起來。

  秦弈心中泛起不祥的感覺。

  這巫術顯然沒完成,否則李青麟不可能如此生龍活虎。理論上巫術也好道術也罷,都是受不得這種致命打斷的,只要殺了施術者,燒了這個人偶,巫術就沒用了。

  他還笑什麼?

  李青麟顯然也有此惑,這一槍沒有直接捅在東華子的要害,只是將他釘在牆上,想要問話。

  東華子鮮血不住淌流,顯然也活不長了,但反倒有些精神奕奕的樣子,笑容如沐春風,配著他滿嘴的血跡,看著詭異絕倫。

  他喘了幾口氣,慢慢開口道:“其實這奪魄之法,需要釘足三百六十五大穴,還遠遠沒有完成。原本計畫再行五日才能圓滿,然而太子確實厲害,這兵出神速,出人意表,這套手段已經根本來不及完成了。”

  這便是東華子原先的計畫,國王大約還有五七日壽命,如果那時候李青麟也突兀死亡……那南離的命運不想可知。

  李青麟冷冷道:“既然如此,你還躲在這裡孜孜不倦的施術,是臨死不甘的掙扎?”

  東華子不答,忽然說起了別的:“太子可知,雖然貧道確實是西荒派來生事的,但這麼多年來,王上信重,國民愛戴……貧道之心也是肉長的,從未出賣過南離利益,相反,這些年來貧道委實心向南離。”

  李青麟失笑:“莫非你想說你是個大大的忠良,反倒是被我逼反的?”

  “忠不忠良,貧道不敢說,貧道出身莽荒,沒學過什麼東西,不知道太多大道理。”東華子慢慢道:“或許在太子眼中,貧道攪亂南離,死不足惜,但在王上與貧道自己心中,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長生。在長生之下,其他一切都是虛妄,王上自己都這麼想,何故獨責貧道?”

  秦弈抿了抿嘴,他知道這觀念其實和流蘇是很接近的,說不定明河都是這麼想。

  人世間的東西,尤其是區區一國之事,她們根本不在意。誰忠誰奸,誰於這個小國有利,重要嗎?

  李青麟笑道:“你想說,你是真的在幫父王長生?就憑你那能把人吃死的丹藥?”

  “道經上確實記載鉛實汞動,是為陰陽。貧道也問了許多道友,大家都是這麼煉的,貧道相信如果此法不得長生,必然是因為少了重要的藥引,於是蒐集妖丹,便是此用。太子真以為王上不知貧道煉妖取丹?他知道,只是他自己也在吃。”

  李青麟怒道:“他吃你的丹都快死了,還在此妖言惑眾!”

  東華子慢慢道:“太子道王上是快死了……又焉知不是陽神解脫,得了大自在?”

  眾人都很是無語地看著他,這麼荒謬的話,但在東華子的神情看來,他好像是真這麼認為。

  李青麟也懶得繼續聽他胡扯了,便道:“那你便去大自在吧。”

  說著手腕一振,便要震碎東華子的心脈。

  東華子卻道:“太子可知,貧道為什麼明知已經來不及,卻還在施此巫術?”

  李青麟的手頓了一頓。

  東華子咧嘴一笑:“因為太子見了這場面必然怒不可遏,第一時間就會親手來殺我。貧道真正的巫術,用在自己身上,誰殺了我,誰就會受到我的生命詛咒。人偶是虛,貧道自身才是殺手鐧。”

  李青麟神色慢慢變了。

  “太子什麼都好,有勇有謀,人間雄才。但人都有缺陷,比如太子這種做什麼事都身先士卒親自動手的武者氣概,本來也許是英雄之風,但有些時候則可能要命,比如現在。”

  李青麟安靜地聽著,淡淡道:“多謝國師教誨。”

  秦弈聽著也默然,莫說他們不懂巫術,便是懂也沒法事先堤防,當李青麟一槍貫穿東華子的時候,就已經入了算計。

  他低聲問流蘇:“有辦法麼?”

  流蘇嘆了口氣:“感覺不致死,不過……”

  東華子咳著血,笑容越發高興:“太子不信長生……或者說即使有長生也不屑一顧,滿腔壯志只想建功立業、家國天下,那是因為如今年華鼎盛,還沒到時候……貧道很想知道,當太子年華老去,白髮蒼蒼的那一天,是否還是那個不信長生的李青麟。哈……哈哈哈……”

  隨著笑聲,他含笑閉目,再也沒有了聲息。

  李青麟依然保持著挺槍的姿勢,可眾人都看得見他身軀微微有些發抖。秦弈站在李青麟身後,眼睜睜看著他烏黑的頭髮慢慢變得花白,慢慢地滿頭蒼蒼。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5
第五十一章 拷問

  場面上鴉雀無聲,將士們看著李青麟,個個嘴唇都在發抖,卻盡皆失聲,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李青麟也一直背對著眾人沒有回頭,那身軀已經變得瘦弱且佝僂,秦弈知道這一回頭看見的或許就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再也不是那個丰神俊朗的李青麟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忽然道:“明河道友,戲看夠了麼?”

  空氣安靜了片刻,一陣香風拂面,明河突兀地出現在一邊。

  “妖物在太子府肆虐,道友何不出手?”

  “既不殺夜翎,自然也不去殺對方,旁觀便要徹底。”明河有些出神地看著李青麟的白髮,口中隨意回答秦弈。

  秦弈便道:“如今戲看完了麼?”

  “……”明河默然,這個結果無論哪個旁觀者也想不到,包括流蘇與明河都一樣。

  在一刻之前,她也覺得這南離風雲不過如此,無論套上了怎樣的背景,最終也逃不過一出爭權的本質。流蘇也曾覺得索然無味,沒法給它“漫長的人生增加回味”。

  可沒想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到了她們這樣的超脫者都覺得動容的地步,直到此刻流蘇都在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河也一樣,心緒頗為複雜。

  秦弈一揖到地:“請道友助李兄一回,秦弈日後必有所報。”

  “貧道也無能為力。”明河輕嘆道:“貧道只是修為勝過道友,各項學識可未必勝出。”

  秦弈不死心地問:“貴宗門沒有一些特殊術法,返老還童之類?”

  “若能助人返老還童,便能助人長生不老。若世上能有這種術法,我輩又何須苦求大道?除非得到真正的九轉金丹,或者是極其特異的天材地寶,這就非明河所能見了。”

  秦弈默然。去哪找這樣的東西?

  明河又道:“貧道能幫的,最多只是施以幻術,讓南離朝野眼中看去,太子依然是原來的模樣。至於其後的事……”

  “那就夠了。”李青麟忽然開口:“請道長施術。”

  聲音蒼老沙啞,如同七老八十。

  有些士兵都忍不住哭出聲來。

  明河纖手一揮,有淡淡煙塵拂過李青麟身軀,在眾人眼中李青麟的背影再度挺拔,白髮重新變為烏黑。

  他慢慢轉過身,平靜道:“先離開這裡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

  說完這句,他大步而出,步履依然堅定。將士們大鬆一口氣,那種天塌般的感覺消散了許多,整齊地列隊跟在後面離開。即使老了,他還是那個李青麟。

  唯有秦弈默默看著東華子的屍體,屍體上貫穿的銀槍都沒有拔下來。

  什麼情況會讓一個武者連貼身兵器都忘記?

  他知道,李青麟的心中絕對不是表面這麼平靜。

  他默默拔出銀槍,轉頭對明河道:“道友還想寄宿我那破院子麼?”

  明河問道:“你還是希望貧道能想出辦法?”

  “是,我們合計合計,說不定有辦法呢?他這畢竟不是真正的衰老,只是中了詛咒,說不定能解除呢?”

  明河忽然道:“你又是因為什麼,這麼在意?難道你不想知道他會怎麼選擇?”

  秦弈道:“我知世上真有長生法,可在一位王子的立場上,他富國強民建功立業不問長生的理念更讓我讚賞。即使多年之後李青麟也會昏庸,至少這幾十年內本來不會,將人強行置於這種絕境中去拷問,得到的答案並無意義,那是東華子一廂情願的扭曲。對於我來說,根本不想知道他的選擇,只希望他不需要面臨這種選擇。”

  明河看了他一陣,搖頭道:“道友……依然不像一個修道者。”

  秦弈此時真的沒心情論這仙凡之辯,更沒有心情用旁觀的視角來看待此事,他沒再多說,提著李青麟的銀槍轉身而去:“我說過,至少目前,我未能堪破。”

  …………

  走出地宮,李青麟依然站在外面,軍隊已經大半不在身邊,那老將謝遠也不在了。

  見秦弈帶槍出來,李青麟微微苦笑,接過槍道:“謝過秦兄。”

  秦弈道:“你不是還有事要收尾?”

  “我讓人先去封鎖了王宮。反正已經調兵入城,又罔顧旨意,還想有什麼順利交接是不可能了,終歸是要落這個話柄。”李青麟頓了頓,低聲道:“實話實說,此時我並沒有考慮其他細節的心情了。”

  秦弈想說什麼,李青麟擺擺手道:“我知秦兄高潔,有些話不便在將士面前表露,甚至不便告訴青君……卻可以和你說說。”

  秦弈便收回了勸慰的話語,道:“好,我聽著。”

  “東華子圖謀殺我,這我早就有數的。”李青麟看著遠處,緩緩道:“之前我是這麼想,如果我死於他的謀算,或者是這次行動敗北,那南離就交給青君來擔了,所以我無論如何不肯把她嫁給邙戰,也不肯讓她出事。”

  秦弈點頭道:“你這是真心實意,從那玉珮就能證明一切。”

  “但是秦兄……”李青麟依然看著遠處,彷彿不敢直視秦弈似的,低聲道:“如今我明明知道我活不長久,甚至精力不濟,卻……卻不想讓位給青君了。王座就在我眼前,我發現根本說不出放棄的話來。我有些困惑,我的志向到底是什麼,難道連自己都騙過去了,自以為為了南離,實際也只不過是為了王位?”

  秦弈沒有嘲笑,反而認真道:“這很正常……我也並未以聖人的標準來要求朋友。真說一心為了南離,沒有任何私慾,反而虛假。”

  李青麟彷彿鬆了口氣似的,終於轉頭對他一笑:“秦兄是個真朋友。”

  秦弈道:“事實上青君並不合適挑這個擔子,真交給她,說不定折騰得比東華子再世還糟糕。”

  李青麟哈哈一笑:“大有可能。”

  秦弈猶豫片刻,終於道:“你畢竟是個先天武者,氣血強於常人,便是衰老也還有些壽數。你先堅持,這些時日,我也會盡力想法子……”

  李青麟目光忽然有了些奇異,慢慢道:“我以為秦兄會說,教我修行。”

  秦弈心中一跳。

  李青麟卻又忽然打了個哈哈:“算了,那便是東華子希望看見的事吧,沉迷修道,家國兩誤?我可不會如他所願。”他頓了頓,又道:“和秦兄吐露一番,心情好多了。秦兄今天也辛苦,且回去休息,陪陪青君。”

  說罷大步離去。

  秦弈看著他的背影,半晌無言。

  流蘇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平時覺得可以笑對,真正面臨的時候終究還是動搖了。”

  “遭遇這樣的境況,心中複雜動搖才是一個真實的人,好歹他還沒有直接黑化。”秦弈嘆氣道:“換了是我,多半還沒他這麼冷靜。”

  流蘇問道:“如果李青麟回頭還是要你教他修行之法,你教不教?”

  “你能同意我把法訣隨便外流?”

  “那只是基礎法訣,我並不在意。”

  秦弈抿緊了嘴唇。他剛才迴避了李青麟的明示,除了不知道流蘇肯不肯外,主要也是自己猶豫。

  李青麟理解的“沉迷修道導致誤事”其實不太準確,真按這麼理解,只要有足夠的自控力,那就國事修道兩不誤了?

  並非如此,真正的原因是修道所需的清淨無為、拋開執念,本質就與這王座屬性相悖,根本無法並存。你要麼就棄了王位安心修煉,只要還坐在位子上,那就是“沒有一個帝王長生”。

  最大的可能還是兩誤,既不得長生,又無心國事,古來有無數的帝王在重複佐證這一點。

  李青麟已經自承拋不開王位了……若再教他修煉,那就是真正走回了他父王的老路上,成為他自己曾經最厭惡的模樣。

  秦弈能理解他,但卻真的不想看見這一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5
第五十二章 曾經結伴出山的三個人

  見秦弈沉默,流蘇笑了一下:“這次的事情確實很有意思,大約對明河那層次的修行都有可參悟之處,你自己身處局中就更難了。不用太過為難,他若一定要修煉,就教他便是,南離不過是你旅途的驛站,切莫執迷於此。”

  秦弈嘆氣道:“你對這個詛咒真的沒辦法麼?”

  “如果是我全盛時,或者有辦法,現在別指望了。”流蘇道:“不過你們此時心亂,都忘了最關鍵的地方,我看明河倒是旁觀者清。她倒也有點意思,嘴裡說著你不像修道者,實際上自己也心緒複雜,開始試圖幫你們這個忙了。”

  秦弈愣了一愣,才想起明河一直在地底沒出來。

  他恍然醒悟:“對啊,東華子自己的修煉之地,肯定有相關巫法的記載!”

  秦弈飛奔回去,一眼就看見東華子死亡之處邊上開了一道小門。進去一看,明河負手站在裡面,看著數層書架皺眉。

  秦弈有些期待地問:“道友可有發現?”

  “都是各類道經與術法陣法記載。”明河道:“其中頗多不同體系的,混合著練能練死人的……東華子只是搜刮,不知詳解。”

  秦弈才懶得管東華子練不練得死:“也就是說,沒有巫術?”

  “有,但是無解。”明河遞過一捲圖紙,道:“貧道覺得你該看看,或有所得。”

  秦弈接過展開,是一些法訣配圖,記載的似乎就是這個詛咒。

  紙質倒不是什麼古老貨色,最多也就幾年的樣子,大概也就是東華子自己抄畫的。但他卻知道明河為什麼覺得他應該看看了,因為這裡面的線條紋理、圖形風格、包括旁邊的一些小字,都給了他一種有點熟悉的感覺。

  有點像流蘇的風格。

  他拿著圖紙往門外走了些,一副借光看清楚的模樣,實則離開明河一段距離等流蘇發言。

  “這確實是我那時候的風格,按現在來說該算上古巫術了,也不知道東華子從何處得來。”流蘇果然道:“不過這上面只有咒法,沒有解法,我也無法反過來推演解法。”

  “找懂巫術的人,能反解麼?”

  “多半不能,看看咒語就反推解法,能達到這層面的都是大能了,哪裡找去?”流蘇道:“不過這個應該只是殘頁,必定有一整套體系的,若能找到全篇,上面必有解法。”

  秦弈便回頭把這些與明河說了,明河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或者我該傳書師門,說不定有人能解。”

  她有些猶豫地掏出一個紙鶴,將圖紙放在上面,纖手一揚,紙鶴立即化光不見。做完這些,她才搖頭道:“道友也不要太有期待,如果我師門無解……或者不願解,那這件事貧道就徹底無能為力了。”

  秦弈行了一禮:“已經非常感謝。”

  明河美眸凝視著他,忽然有了些笑意:“讓我旁觀看戲的是你,如今讓我入戲奔走的也是你,可怎麼看來看去你都理直氣壯的?”

  “呃……”秦弈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有什麼奇怪的,人都是根據自己的感情傾向在各種標準之間切換自如的,你是沒去論壇或者微博撕過逼,不然哪有此惑?紅塵歷練不夠啊道友。

  明河道:“等我師門回音也需時間,如今道友可以讓我去參悟你的劍陣了麼?”

  秦弈做了個請的姿勢:“仙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這道友和仙子之間切換自如才讓明河更沒好氣,她總覺得“仙子”這個詞在別人說來是尊敬,在秦弈說來就有點難以言喻的調侃之意。

  …………

  回到太子府,一眼看見夜翎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抬眼看見跟在秦弈身後的明河,腦袋迅速垂到了膝蓋裡,翅膀熟練地上翻,把腦袋蓋得嚴嚴實實。

  心中不斷默念,這煞星怎麼來了,秦弈趕緊把她忽悠走啊……

  只聽秦弈道:“明河近日暫住此處。”

  “撲通”一聲,夜翎呈球狀滾下了台階。

  秦弈一把拎住,問道:“青君呢?”

  夜翎抱著腦袋,小心翼翼地看著明河,答道:“她、她在內院,陪她嫂子。之前那倆妖怪過來,太子妃好像受了驚。”

  秦弈敲敲腦袋,李青君曾經還說哥哥妃嬪很多呢。可住在太子府這麼久了,他連太子妃的面都沒見過,甚至不知道李青麟有沒有孩子,別提其他妃嬪了。

  按說這種時代李青麟二十好幾了應該有孩子才對,可從沒聽說。那貨平日裡是真的完全沒照顧過自己家宅,也從來不和別人聊這些“無聊”的事情。

  秦弈也不知道這個怎麼評價……按他這表現應該算挺薄情的,可如果跟現代親戚聚會的時候十句有八句在催婚聊小孩的場面比,好像還是李青麟這樣讓人舒服一點點?

  話說回來了,如果有孩子,那只要李青麟能夠多撐幾年,等孩子成長了,還能繼承他的志向,這國度還是能走向他想要的軌道。

  轉頭看夜翎還是躲在他背後慫包似的偷看明河,秦弈哭笑不得地又把她拎了出來:“明河以後不打你了,別緊張。”

  “真、真的嗎?”

  明河忽然開口:“那可未必。”

  夜翎跳了起來,一溜煙跑了,那腿速看著都跟車輪一樣。

  秦弈很是無語:“你嚇個孩子幹嘛?”

  “真當它只是個可愛的孩子,那你才是個孩子。”明河淡淡道:“再說了,十二歲的姑娘,在很多達官貴人後宅中肚子都大了,還孩子?”

  “噫!你……”

  明河卻沒理他,丟下這麼一句,直接進了後院,觀摩劍陣去了。

  秦弈本想跟進去,轉頭卻看見李青君有些憔悴地回來,他急忙迎上去:“怎麼了?”

  “哥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李青君抬頭看著他:“他剛才回了府,聲音聽著就跟老了幾十歲似的,嫂子一問,他就大發雷霆。”

  秦弈試探著問:“剛才妖怪來襲,孩子沒受驚吧?”

  “沒有。”李青君道:“襁褓中的女娃娃,還不曉事。”

  “女……娃娃?”秦弈怔在那裡。

  李青君道:“你們一定有什麼事,不要再瞞著我了。一個我最親的哥哥,一個我最喜歡的男人,事事瞞著我,我真的那麼讓你們信不過嗎!”

  說到最後,聲音變得大了起來,終於發了脾氣。

  秦弈輕輕抱著她,低聲安撫:“抱歉,之前的事……只是不想讓你們兄妹相忌。”

  “那現在呢?”李青君掙開他,怒道:“現在又是什麼事?”

  秦弈沉默片刻,低聲道:“如果,我說如果,青麟兄不做國王,你會怎樣?”

  李青君心中一跳,認真看著秦弈的眼睛。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慢慢道:“你想說,哥哥會死?”

  沒等秦弈回答,她又續道:“如果哥哥死了,我會做這個國王,等到孩子長大成人,再讓位給她。”

  流蘇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結伴離開仙跡村的三個人……

  曾經拒仙的如今已經修仙。

  曾經不信仙的如今想要修仙。

  曾經想要自在尋仙出入青冥的,很可能從此坐困京城。

  後院的明河站在劍陣邊上,目光卻也透著廊道看著外面秦弈與李青君相對而立的樣子,有些出神。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5
第五十三章 國王與國師

  李青麟登基了。

  一個連西荒入侵都不過問,讓兒子去處理的國王,可想而知對軍隊的控制力度薄弱到了什麼地步。李青麟甚至沒有進行任何逼迫,只是因為自身出了問題才短暫控制王宮避免意外,僅僅如此,國王就已經很是識相地宣佈退位。

  李青麟還在家中發脾氣時,詔書都已經傳開了。

  國王再不顧國事,也是個標準政客。他知道不主動一點,恐怕連活命都難。主動這麼做,反而可以做個安樂太上皇,修他的道去。

  當然他不知道自己本來就沒幾天可活了。

  國王的主動退位倒是讓李青麟的法理好看了不少,避免了許多可能發生的暗湧和動盪。在京師一片搜索“西荒妖道東華子餘黨”的喊殺聲中,李青麟正式登基。

  秦弈坐在屋中修行,沒去摻和這場盛會。

  李青麟二話不說地登基,意味著他真不會放棄王位。

  秦弈對此也是有些矛盾感的,真正對李青麟眼下狀況最好的路就是放棄王位去修仙,但這條路對李青麟好,對李青君就不太好了,她要困守金殿去做個根本不想做的女王,承擔能把人壓垮的重任。

  那李青麟要登基,就登去吧……只要他沒死,李青君起碼還有一定的選擇權。

  曾經以為自己出山的敵人是東華子,直到如今才知道,東華子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參與了什麼,體驗了什麼,收穫了什麼。

  這畢竟不是遊戲,打了BOSS就有經驗。

  這是人生。

  哪怕流蘇可以把這紅塵也當成遊戲來看待,秦弈自問沒法那麼超然。必須承認,他真的在擔憂李青麟的心態、李青君的未來,以及南離的命運。

  如明河所言,入戲太深,墜於迷夢了。

  現在最大的期盼是明河師門回信,能把一切扭轉,那便皆大歡喜,免了多少事情。

  在此期間,想什麼都沒有用,還不如踏踏實實做自己的修行。

  至少在這件事上,打了BOSS還真有經驗值可以升級的。

  穿越三個多月,從第一天開始就在練武了,用的還是流蘇的指點,顯然比原主自己按秘笈摸索的練得好。還搭配了各種鍛體藥材和滋養真氣的藥材泡藥浴,本該突飛猛進的修行,實際效果卻很一般,先天壁障怎麼都破不開。

  自然是因為此身怨念太濃,無論修武修道都很不利。這回親手敲死兩個殺身之仇、並且東華子的敗亡也算是有自己的功勞,這報仇徹徹底底,原身的怨念一掃而空。如果不是因為李青麟的情況擾亂了成功的喜悅,其實在東華子死亡的那一刻,自己本就該有所突破了。

  如今也沒問題,只需要凝神靜修,把李青麟之事帶來的雜念驅散就行。

  混混融融之中,一股熱力從丹田散開,行遍周天星辰,從脊椎上下奔湧,下抵湧泉,上衝天靈。如同天門洞開,神橋相連,自身的小天地徹底張開,與外界天地融為一體,成就大循環。

  彷彿所有生機自動從周身滲入毛孔,漫遍肌膚,深入骨髓,秦弈覺得自己就算不要呼吸,都能活很久……

  先天之境。

  秦弈睜開了眼睛。

  靜室的石門,門上的顆粒紋理都清晰可見。

  身周的灰塵,就像是在暗室之中被光照過一樣,原本看不見的微塵,此時看去卻纖毫畢現。

  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晰起來。

  這種感覺甚至會讓人有種發自內心的感動之意,那是對世界本源又貼近了一步的感覺。

  修煉的人,無論修武修道,都是想和凡人不同吧……這種對世界清晰的感受,豈不就是一種超凡?

  秦弈試著揮出一拳。

  真氣洶湧而出,帶來虎嘯般的聲音。

  終於體驗到了李青麟的等級,這對身軀的改善、力量的增強、精神的蓬勃、乃至於生命力的旺盛都是質的飛躍。秦弈敢肯定,李青麟若不是這樣的境界,恐怕這場衰老會讓他連路都走不動。

  也如之前預料,這場突破同時也讓法力受益,原先只是一小縷纖細的法力,如今已經如小草般壯大。

  識海中忽然響起流蘇的聲音:“達至先天,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可以感受到神識存在了。如果純粹的武者修行,目前還無法動用神識,但你如今兼具法力,或者可以取個巧……”

  秦弈心中一動:“你的意思……”

  “我授你一篇法訣,你試試能否用精神跟我溝通,也就是把你想說的話用意念傳達到狼牙棒上。僅僅只圖做到這一點的話,估計是可以辦到的。”

  秦弈大喜過望。自己不會精神溝通,每次自言自語般和棒棒說話實在傻屌,有外人的時候經常還說不了話,憋得難受。如果真能做到不動聲色和流蘇溝通,這比力量翻倍還讓他高興。

  細細感受,果然可以感覺神識如海,浩渺無垠,只是不知道怎麼動用。遵循流蘇的法訣驅使,則好像有點實質的樣子,似乎可以很勉強地做些什麼……他嘗試往手中狼牙棒輸送一個意念:“棒棒?”

  “……”流蘇不語。

  “失敗了嗎?”秦弈不死心,繼續發送意念:“再試試……”

  “不用試了,懶得理你。”流蘇道:“在明河面前不要賣弄你這點淺薄的法門,幾乎是瞬間就會被她發現你在跟你手上的棒子交流,丟人現眼。”

  秦弈繼續玩意念:“我倒是覺得你越來越敢在明河面前說話了,是現在魂力有所恢復?”

  “嗯。”流蘇淡淡道:“實際上這三個月來我每天都在恢復,只是這種自我恢復很緩慢,我需要一些能養魂的東西。”

  秦弈奇道:“你需要養魂的東西跟我說啊,之前我讓太子府的人給我找藥材的時候都可以順便找來。”

  “那時候我不想說。”流蘇道:“那時候你還很提防我,一旦被你發現我在試圖尋找養魂的東西,平添猜忌。”

  “好吧。反正今天就開始幫你找藥。”秦弈站起身來,伸展伸展手臂,揮舞了一下狼牙棒:“以後也要元氣滿滿哦棒棒。”

  流蘇氣結。

  門外響起太子府侍衛的聲音:“秦先生,王上派人宣旨。”

  王上……秦弈愣了一下才想起現在的王是李青麟。他按下心中不習慣的感覺,開門而出。

  面前站著一個太監,衝著秦弈獻媚地點頭哈腰:“恭喜國師,賀喜國師……”

  秦弈皺眉:“你是不是喊錯人了?東華子在菜市口呢。”

  “沒有沒有。”太監展開聖旨,也沒有去細念那些駢四儷六的,直接道:“王上今日登基,大封群臣,第一個就是封秦弈為南離清微弘法至聖國師,原長生觀一應留存全部轉賜國師,連這座原太子府都賜予國師為第……”

  秦弈抽了抽嘴角,想罵句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可話到嘴邊卻心中忽動,問道:“原長生觀裡的東西,有些什麼?”

  太監賠笑道:“妖道東華子多年搜刮,當然有無數寶貝,都封存庫中,只等國師驗收……”

  秦弈看了看手中狼牙棒,拒絕的話根本說不出口來,終於嘆了口氣:“替我謝過王上。”

  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轉頭望去,李青君站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他。

  秦弈有些蛋疼,正不知如何解釋,卻見李青君微微一笑:“收著吧,也只有你才知道怎麼善用。你也是想要幫哥哥對不對?”

  這妹子才值得疼啊!秦弈感動得差點沒當眾抱住她惡狠狠地親一口,鄭重回答:“你放心。我不是東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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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魔鬼

  為表示自己確實光風霽月,秦弈便邀李青君一起去長生觀看藥材。李青君很歡喜地牽著秦弈的手,走在南離的大街上。

  面對旁人偷偷圍觀的模樣,秦弈倒有些臉紅,李青君卻理所當然。

  “何須在意,哥哥支持你我,那我們的事……”李青君說到這裡終究還是有了些羞赧,頓了一下才續道:“我們的事已成定局,只等吉日,除非你不想要我。”

  秦弈忙道:“怎麼可能?”

  “國師嘛……”李青君幽幽道:“父王便曾經賜東華子許多處子,說是龍虎雙修。到時候美人纏繞,哪裡還顧得上我。”

  “你父王也想賜我五百處子呢。”秦弈嗤了一聲:“便是全部加起來,在我眼中也及不上你一個手指頭。”

  李青君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真的?”

  “你那時候不是很信嘛,現在又不信了……”

  李青君沉默片刻,低聲道:“那時候覺得還很遠,想信便信。如今近在眼前,便患得患失。就像是……哥哥曾經覺得不屑長生,而如今呢……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想。”

  秦弈也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李青君又嫣然一笑:“五百處子太多了,倒是如果賜你幾個美人伺候,你便收著吧,總不能指望夜翎那個連自己都照顧不清楚的傢伙……你可以等她長大點。”

  秦弈很是狼狽:“怎麼說到這些去了……”

  “因為……”李青君猶豫了一下,終於道:“我怕你留不住。”

  秦弈心中一震,頓住了腳步。

  是啊……

  如果事情得到解決,李青君能離開最好了,那大家一起行走天下,自在瀟灑。

  怕就怕如果李青君真的需要困守南離,自己何去何從?

  留在這裡陪著她,永遠留在這裡做個國師與駙馬?

  這不僅不是李青君原先想要的人生,同樣不是他秦弈想要的人生。

  兩人站在街頭,安靜地對視著,過了好久秦弈才道:“我……”

  李青君伸出食指豎在他唇上:“先不要說。”

  秦弈便住了口。

  李青君目光閃動,低聲道:“親我。”

  在這大街上……

  秦弈二話不說地重重摟著她,用力吻了下去。李青君激烈地反抱著,在南離最繁華的街頭,熱情擁吻。

  …………

  長生觀封存的倉儲,確實無數奇珍。

  南離又小又偏僻,資源不多,可東華子十幾年來的搜刮也實在不容小覷。

  秦弈找到了無數適合他自己用的東西,甚至找到了幾件藥材有益於延緩李青麟繼續衰老。但可惜的是,流蘇想要的養魂之物還是非常稀罕,最終只找到了幾株“縈魂草”,還因為保存不善而效果大降。

  秦弈拿了縈魂草,對於其他藥材只是略略挑了幾件,便重新封存了倉儲。

  李青君倚在門邊問:“不多拿點?”

  “夠了。”秦弈掂著一塊根莖,笑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怎麼知道……”

  “這就是當初我隨你出山之前,煉藥所缺的紫蓮根。”

  李青君笑了起來,目光裡頗有些懷念。

  秦弈道:“這東西是煉製一種有助於真氣滋養的藥浴所用,當初需要它主要是為了助我突破先天。可如今我已入先天,現在它是給你用的。”

  李青君咬著下唇:“用這破根就想賄賂本公主嗎?”

  秦弈上前抱著她,附耳道:“我另有好根賄賂公主,公主一定會喜歡。”

  李青君便臉紅紅地笑。

  流蘇也倚在一邊聽得牙酸。原本多純情一對男女啊,現在是天然污化都不需要任何人教。

  不對,本來秦弈也有點小污,現在算是在這路上狂奔,又把李青君帶壞了才對。

  那兩人又親起來了,手還亂摸。流蘇真恨不得自己立刻長手,能捂著腦袋不去看了。

  眼不見心不煩。

  唔……可以閉了魂力啊。

  流蘇開始自閉。

  正在此時,外面傳來整齊的聲音:“參見王上。”

  親吻中的兩人匆匆分開,李青君手忙腳亂地收拾被秦弈揉得亂七八糟的衣裳,頭都抬不起來。

  李青麟慢慢地走了過來,秦弈遠遠看著,心緒也很快從旖旎之中抽離,反而有點沉重。

  因為李青麟的步履很慢。

  他從來龍行虎步,大步流星,哪怕昨天剛剛中了詛咒的時候在眾人面前也是堅持著大步而行,今天這是秦弈第一次見他慢慢地走,如同蹣跚的老人。

  秦弈再度提醒自己,眼前所見的年輕李青麟不過是明河的幻術,內裡已經是個真正的老人。

  李青麟走到近前,看著滿臉通紅的妹妹笑了笑,慢慢道:“國師安樂否?”

  秦弈嘆了口氣:“國師之封,收回去吧。這裡的東西我看著用,其中有些對你的狀況有益……至少能延緩。”

  “我還在繼續衰老。”李青麟彷彿沒聽見他說什麼,自顧道:“按照這樣的趨勢,我可能連一年都過不去。”

  李青君豁然抬頭。

  李青麟又道:“秦兄,現在有個大問題。”

  秦弈道:“請說。”

  “我發現我精力不濟,思維也比以前遲鈍許多。”李青麟低聲道:“這樣老態龍鍾的我,根本無法完成我想做的事情,就連把南離這些年被東華子折騰的亂象撥正了,都覺得力不從心。”

  老態龍鍾,精力不濟,思維遲緩。

  這已經不僅僅是面臨死亡的問題,而是這樣的狀態,根本完不成想做的任何事。

  可若是修仙,同樣完不成,甚至可能更糟。

  怎麼選擇都沒有用,唯一的選擇是讓位。

  但這件事上,李青麟有私慾,不想讓;秦弈也有私慾,不想李青君繼任。

  於是默契無言。

  “青君。”李青麟轉向妹妹:“你來參政吧,今天就來,先學學。反正你和秦弈的吉日……你自己定便是,不差這一時。”

  李青君嘆了口氣:“好。”

  李青麟最後看了秦弈一陣,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用力一咬下唇,堅持不說出口,繼而轉身道:“延緩的藥物……拜託秦兄了。”

  回到太子府,秦弈把縈魂草汁液滴在狼牙棒身上,又把草藥搗爛,均勻地塗抹上去。整個過程都有些心中恍惚。

  流蘇一邊享受他的塗抹,似乎很舒服,一邊卻又沒好氣道:“你在走什麼神?”

  “我在想,這個南離,是不是要成為李青麟和……和我,私心的祭品。”

  “祭就祭吧。”流蘇無所謂道:“這是他的國度,又不是你的。南離滅了更好,你不就可以帶著李青君遠走高飛了?這爛攤子事,愛咋咋地。”

  秦弈被說中心事,手上頓了一頓。

  也許明河以為他秦弈為了友情而糾結,真性情高潔,天知道他居然心中真正纏繞著的卻是這樣自私的念頭,那是人心中隱藏最深的魔鬼。

  只有流蘇朝夕相處,把他看了個通透。

  秦弈沒再說什麼,默默塗抹完狼牙棒,小心地放置一邊。又拿出挑選的藥材,準備煉丹。

  爐火升騰而起,秦弈一動不動地坐在爐邊盯著,幽藍的火焰映得他的面龐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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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與明河同居的日子(偽)

  接下來的幾天秦弈再度恢復了足不出戶的狀態,一心一意在煉丹。

  他好像都忘了這座太子府已經整個被賜給他了,依然住在那個客院裡。除了李青麟內眷搬走,府中冷清了許多之外,彷彿一切都沒有改變。

  明河就住在院中另一間客舍,主要時間都在後院盤膝參悟劍陣,似乎流蘇這個劍陣真的對她非常有參考意義。她也確實如之前所言,你煉你的丹,我參我的道,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光風霽月又哪來的男女之辯?

  好像練到了明河的境界已經辟穀,也沒見她需要洗浴和出恭,兩人之間什麼尷尬都碰不到,那種《與明河同居的日子》之類曖昧都市文場景連想都不用想。只是偶爾在屋外看見,明河會打個稽首,繼而擦肩而過。

  秦弈甚至都找不到什麼話跟她說,那種猶如銀河懸天的距離感並未因“同居”而消失,相反,只要她不主動開口,給人的距離感就更遠,遠得你在她面前似乎都說不出話似的。

  沒有人會對著一顆不知道多少光年的星星說話。

  也能略微領會到她在長生觀掛單之時東華子的蛋疼感,明知道這是比天還粗的大腿,卻站在面前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滿地打滾求大佬罩只能被鄙夷,和她論道吧又沒那斤兩,空有大腿抱不得。寄宿房錢都沒找她拿呢,反而還被她一個範圍大陣弄死了自己一堆妖怪。

  越想越是同情這個BOSS,估計是史上最倒霉BOSS了吧。

  好在秦弈本就沒想過和明河說什麼話,明河太漂亮,道袍又是典型制服誘惑,秦弈總覺得接觸太多不太好,惹起李青君多心也不妥對不對?還是覺得這樣各過各的互不過問的態度很舒服。

  “話說,棒棒,你見多識廣,有沒見過傳說中不帶一絲淫邪的純粹欣賞美好事物的眼神?”

  流蘇:“那是什麼玩意?”

  “我怎麼聽說美女都會經歷這麼一遭,別人看她眼神都很邪惡,就某某人是純粹的欣賞,於是確認了眼神這就是她要等的人?”

  “什麼莫名其妙的……”

  秦弈嘆了口氣:“我總覺得我的眼神就屬於後者嘛。”

  流蘇終於明白了,啞然失笑:“看幾眼就讓明河覺得這個那個,怕不是腦殼被棒子敲了?”

  “……我確定你沒敲我。”秦弈笑道:“只是個玩笑,我對她又沒想法。”

  流蘇懷疑道:“真的沒想法?”

  “都說了,我那是純粹欣賞美好事物的眼神。”

  流蘇道:“那你看我一下。”

  秦弈投去了嫌棄的目光。

  “沒錯,這眼神很好,我就喜歡你一邊嫌棄一邊還要給我抹藥的樣子。”

  “靠……”秦弈端著搗好的草藥坐了下來,把流蘇平放在軟墊上。

  這幾天雖然大家心中都有事,可秦弈有時反而會覺得如今這種日子很自在,彷彿回到了和流蘇同處仙跡村的老宅裡……那時候和流蘇相互提防,而如今關係大進,隨口開著玩笑,還比在仙跡村時舒服得多。

  不過秦弈也覺得自己有點怪。

  近日李青君很忙,難得過來見面。可自己卻也沒有談戀愛時應有的那種心癢難耐如隔三秋的感覺,該煉丹煉丹,該修行修行,並沒有什麼思念情緒影響心境,很是平穩。也就是閒暇下來才會開始想念,讓他覺得好歹這才正常一點。

  按理戀愛的表現不是這樣的吧?第一次嘗試這種經歷的秦弈不是很確定,唔,好像那些談戀愛的學霸也沒影響學習?可能差不多吧,是言情小說描述的在騙人?

  “棒棒。”他慢慢給流蘇塗抹草藥,口中問著:“我是不是太沒心沒肺了一點?”

  “嗯?”流蘇正自享受,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我好像沒那種時時刻刻想黏著青君的感覺,戀愛中的男女不是應該時刻掛念的麼?”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流蘇說了一半,似覺失言,破壞了自己一直閱歷十足的形象,立馬住了口。

  秦弈正自出神,沒有留意。

  流蘇鬆了口氣,換了個老神在在的語氣道:“我倒是覺得挺正常的,李青君又何嘗黏著你了?”

  秦弈愣了一愣,好像也對……

  “可能不是時候吧。”流蘇隨意道:“這時候你們各自心中都一肚子事,真還能總想著卿卿我我的,那才叫沒心沒肺吧?何況李青君壓根就不是個合適輔政參政的人,恐怕現在累得精疲力盡,一個頭兩個大,哪來心情想七想八。”

  “為什麼我聽你這語氣像是有些幸災樂禍?”秦弈終於恢復了一些靈醒。

  “有嗎?”流蘇不承認:“你最近心神不定,想太多了。”

  “我哪心神不定了,煉丹成功率九成有餘,比以前還進步了。”

  “給我涂縈魂草就沒見你認真過。”流蘇教育道:“做一事就要專一事,你現在能在塗藥的時候想別的,以後也能在練功的時候胡思亂想導致走火入魔。須知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要引起警惕……”

  秦弈聽著覺得好像有些道理,悶頭挨了頓訓,老老實實認真抹草藥。

  流蘇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一個狼牙棒也實在抹不了多少時候,很快塗抹均勻,秦弈將它放好,又問:“這樣塗抹對你真的有用麼?你要的是魂力滋養,又不是棒身受損。”

  “這棒子又不是我的身體。讓你塗抹均勻,是讓藥力均勻分佈,全角度沁入靈魂,吸收滋養。”流蘇忽然道:“喂,這草雖然藥力一般,但對我多年得不到外力幫助的狀況已經如同久旱逢甘霖,效果拔群。我之前要敲你都沒力氣,現在隨時可以趁你睡覺敲死你了,你怕不怕?”

  秦弈隨手彈了彈狼牙尖刺,彷彿在撥弄家養的貓:“乖,別傲嬌。”

  “……”如果流蘇真的是隻貓,此刻多半已經炸毛。

  “秦弈!”外面傳來李青君的喊聲,秦弈心中一喜,出去迎接。

  卻看見李青君神色憔悴地走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秦弈上前扶住她,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感覺好難……”李青君何止是憔悴,簡直是精疲力盡地整個人掛在秦弈身上,“原來國事是這麼麻煩的……”

  還真被流蘇說中了。

  這貨根本就不是適合幹這行的,趕鴨子上架,就像一個學渣被逼著考級一樣,折磨得痛苦不堪還未必有什麼長進。

  秦弈抿了抿嘴,心中那股不管南離帶她遠走高飛的想法更濃了幾分。當然不會表現出來,只是取出那枚紫蓮根主材練成的丹藥:“此丹已成,帶回去化開泡藥浴,滋養真氣,也可舒緩疲憊。”

  李青君湊過腦袋,直接把丹藥叼走了,那慵懶的萌樣倒跟夜翎有了幾分相似。

  秦弈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終於還是忍不住試探著道:“你既然不適合國事,不如別勉強?”

  李青君進了院子,一頭趴在石桌上:“不行呢……你不知道,南離已經多糟糕了……國庫那點錢,連軍餉都快不夠了……還有很多很多……反正亂七八糟,幾年都不一定扭轉得回來。邙戰這次又跑了,東華子對我們的情況很瞭解,肯定全部告訴他了……一個知道我們虛實的大敵在側,你說我怎能放得下……”

  秦弈默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5
第五十六章 只是為了你

  這種狀況下讓李青君遠走高飛,秦弈知道那是連她自己都不會同意。

  這畢竟是一個“連公主都不會做”,說“保境安民本就是我的責任”的少女。

  在這時候……她的“責任”超過了“夢想”,甚至可能超過了對他的“愛情”?

  秦弈心中閃過了這樣的想法,但也並未糾結。他從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分哪個更重要,這是跟母親和老婆落水先救誰一樣無聊的糾結。凡事要具體看待,當她家國有難的時候,責任為先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事實上這種責任感本來就是他喜歡李青君的原因之一,自己本應支持她才對……

  但眼下的狀況不比尋常,他發現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李青君說不定都要隨著南離陪葬。這可就不是支持不支持的問題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坐視這種結果。

  他不是黃蓉,也學不來黃蓉。

  正自走神,卻發現李青君已經疲憊地趴在石桌上直接睡著了,秦弈看看天色,夕陽才剛落山呢,這累得……

  他嘆了口氣,默默把李青君抱到床上,蓋好了被子。

  站在窗邊,遠遠看著夕陽出了一會神,秦弈忽然意念溝通:“流蘇……”

  “嗯?”流蘇其實不太想理他,不叫棒棒改叫流蘇,一般沒什麼好事兒。

  “我想直接帶她走,南離顧不得了。”

  “你就不怕她醒來和你大吵大鬧,甚至恨上你?”

  “我寧願她恨我,總比眼睜睜看她送命好點。”

  流蘇讚道:“很好。”

  秦弈搖搖頭:“我不覺得這很好,只是我似乎唯有這麼一種選擇。”

  “我說的很好,指的是你終於有了當斷則斷的決意。也許你自己沒發現,你行事一直都是被動的,事情到了才順著去做,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做出一個很困難的決定,無論是對是錯,這都很好。”流蘇笑道:“看來這次南離之旅,你也確實長大了些。”

  “……也許吧。”

  流蘇又道:“話說回來了,你這麼想,是對明河師門回音不抱任何期待?”

  “依然期待,只是先跟你討論一下,做好準備。如果明河師門回信說無解,我就該行動了。”

  話音未落,房門被敲響,明河的聲音傳來:“道友可在?”

  秦弈還沒回話,床上的李青君先被敲門聲驚醒了,聽見明河的聲音,她神色有些古怪,美目落在秦弈臉上,還眨巴了兩下。

  秦弈汗都快掉下來了:“我不是我沒有別瞎……”

  “貧道師門回信。”明河在門外道。

  秦弈半截話都吞了回去,一蹦而起,直接衝了過去開門:“怎樣怎樣?”

  明河的目光往床上的李青君略掃了一下,彷彿明白了秦弈為什麼這麼久才開門,淡淡勸了一句:“道友正處雛鳳初鳴之期,應固守精關,以培根本。若是少年放縱,縱有玄門交泰之術,日後恐怕也是成就有限。此身為道友之提醒,莫怪言深。”

  我的姑奶奶,你以為你是坦坦蕩蕩道友講法,青君聽在耳朵裡這不是小三來下眼藥是什麼?秦弈差點沒哭出來,急促道:“我覺得還是道友師門回信更重要一點……”

  “貧道師門也無人能解此術,畢竟所學體系不同。”明河沒有大喘氣,直接續道:“但家師認出此物的出處,說是早年遊歷之時曾經見過。”

  秦弈大喜:“在哪見過?”

  李青君也聽出這是在說什麼,顧不得猜測他倆的關係了,飛也似地跳下床:“多謝姐姐相助,青君感激不盡。”

  姐姐?明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也沒理她,轉向秦弈道:“是在橫斷裂谷。”

  秦弈怔了一怔,神色跟吞了個臭鴨蛋一樣:“就是傳聞中鳥都飛不過去的裂谷?”

  明河淡淡道:“正是。”

  李青君急道:“敝國多次組織人手赴裂谷探險,無一人回歸!那是死地!”

  明河沒有回答,反倒掏出一張圖紙:“家師標註了大致位置。注意,圖中紅色區域是絕對危險區,即使是師父也不敢擅入。其他各色區域危險程度不等——但對你而言,大約不管進哪裡也是必死,所以實際上這些區域你可以全部涂紅。只有白色部位你可以嘗試走走,也是九死一生。”

  秦弈瞪大了眼睛去找圖上的白色,找了半天才在幾尺見方的圖紙上找到米粒大的一小點。

  秦弈抬頭,木然看著明河。

  明河點了點頭。

  秦弈:“……”

  明河道:“家師有言,該處不但有這套巫術的石碑鐫刻,甚至東華子那煉妖陣都是從這裡來的,裡面恐有一些真正大妖的妖丹,若能煉化,對解此詛咒必有神效。”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碰運氣了,而是確確實實可以在那裡找到解決之道。秦弈看著那小小白點區域,猶豫片刻,試探著問:“道友……幫忙去麼?”

  明河淡淡道:“南離之爭,貧道插手過多,已被師門所責。”

  言下之意,她是絕對不肯去的了。

  “我去!”李青君伸手要去拿圖紙。

  手腕很快被秦弈按住,她轉頭看去,秦弈微微笑了一下:“當然是我去。你要參政,哪能擅離?好歹我也是道武雙修,還是先天,全南離有第二個比我更合適去的人?”

  流蘇很想說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夜翎……轉念想想那貨可毫無忠誠,哪裡會去為南離赴此險地?一去不回的概率高達九成九,還真靠不住。

  李青君怔怔地看著秦弈:“你……這事九死一生,本來和你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和我沒關係?”秦弈道:“你不是我未婚妻?”

  李青君看了他好久,才輕聲道:“是。”

  秦弈又道:“我也不是白去的,有一個條件。”

  李青君微微垂首:“你和明河姐姐的事,就算你不去我也不會反對啦……”

  “?”明河瞪大了眼睛。

  秦弈差點沒吐血,感覺越解釋越亂,索性直接續道:“我唯一的條件是,如果我回不來,或者是即使趕回來了也來不及改變什麼……那麼你不許死磕在南離,該走就走。”

  李青君心中咯噔一跳。

  秦弈一字字道:“秦弈很自私,沒有什麼家國情懷。煉丹也好赴險也罷,從來不是為了南離,只是為了你。”

  李青君嚥了口唾沫,心跳得飛快,哪怕被他第一次親吻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心臟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覺。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嚨裡,想說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微微有些哽咽:“我……不同意。”

  “嗯?”

  “這個條件要改。如果你能回來,我答應無論什麼情況都陪你遠走高飛,從此不是南離人,只作秦家婦。”李青君抬頭直視他的眼睛:“但若是回不來……你我約個期限,如果你逾期不回,我便下去陪你。”

  秦弈知道這時候不能跟她糾結條款,否則就是狗血劇扯得沒完沒了,於是伸出手道:“擊掌為誓,半年之內。”

  李青君伸出纖掌,重重和他拍在一起。

  明河還在思量李青君說的“你和明河姐姐的事”到底是什麼事呢,突兀聽見了秦弈的意念傳來:“我特麼才不會死,真覺得危險我不會放棄跑路麼?約時限是最蠢的事情,萬一延誤,她這叫白丟人頭。道友若還有幾分好生之德,煩請幫忙看顧這傻妞,可別讓她死了,秦弈日後必有所報。”

  明河嘴角漸漸勾出了一抹弧度,霎時間便是滿室生輝。秦弈的識海中傳來她的意念,只有一個字:“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5
第五十七章 橫斷裂谷

  橫斷裂谷,不知其長,不知其寬,不知其深,終年雲霧深深,飛鳥難渡,墜石無聲。

  裂谷同時橫亙於南離西荒的最南部,也是這整塊大陸的最南部。

  說是谷,都不知道是怎麼傳出來的,以凡人視角去看的話,其實這就是天涯。

  秦弈問流蘇:“棒棒你去過那裡麼?”

  “我不知道那是哪裡,沒聽過有這樣的地方。我都在山裡多久了,數萬年滄海桑田,怎麼可能和我那時候一樣?你去過哪裡,我也就只去過哪裡了。”

  “唔……”秦弈只去過三個地方,仙跡山、附近縣城、離火城。途中那個啥郡,只是路過連名字都忘了。

  兩個土鱉你看我我看你,秦弈一把推開夜翎的房門,夜翎正裹著小被子趴在床上修煉,見到秦弈進門,眼睛眨巴眨巴。

  這是晚上誒,你來幹嘛?

  秦弈露齒一笑,將她拎了起來:“叔叔帶你去看金魚。”

  夜翎投來看白痴的目光:“金魚誰沒看過啊,有什麼好看的?”

  “好吧。”秦弈嘆了口氣:“去橫斷裂……”

  夜翎轉身就要跑,後領被秦弈拎住,兩腳在空中劃拉拉撲騰兩下沒跑動,跟鹹魚一樣整個人耷拉了下去。

  秦弈奇道:“你去過?這麼怕。”

  “我小時候是在裂谷上方長大的,沒下去過。”夜翎抽抽鼻子:“可是一想就很怕……”

  秦弈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妖修之法我們沒有人會,你自己蒙頭修煉一輩子也就這樣了。而這類地方卻很有可能找到你很需要的東西,或是法訣或是……族群?”

  夜翎愣了一愣,眼裡漸漸有了些光彩。

  確實有可能。

  少女鼓起了無盡的勇氣,叉腰道:“我要去!”

  秦弈老懷大慰地給她背上貼了一張符。這兩天夜翎傷勢已癒,她的實際戰力絕對是除了明河之外的南離第一,不把她誘拐去還混個毛……

  “這、這是什麼?”夜翎伸手想摸摸背上的符,摸不到。

  秦弈慢條斯理地給自己也貼了一張:“神行符。”

  南離雖小,從偏東北向的離火城到最南端裂谷,也不是一兩天能到的,便是奔馬也得好幾天。秦弈自己也沒有想過,製作神行符不是為了危機時跑路,而是用來趕路的。

  飛馳在路上,秦弈真正感覺到了“身輕如燕”是什麼感受,一步就竄出十幾米,彷彿世界都失去了重量,生生用兩條腿跑出了動車的感覺。

  這世界的道術太有趣了。

  秦弈如今不但是很想學,甚至很感興趣,不管制符還是煉丹還是佈陣,抑或是內丹修煉,簡直能讓人沉迷。

  他只怕精力不足,學不完這麼多。

  不過說來自己也很牛逼了啊,才學多久,涉獵已經很廣了,制符都能八品了……

  正在自我陶醉,耳邊傳來夜翎的聲音:“你這什麼破符,還沒我自己飛的快。”

  秦弈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就看見夜翎展開翅膀,瞬息不見。

  “靠……”秦弈死命追在身後,淚流滿面。

  秦弈在路上奔行,漸漸的夜色消退,太陽東昇。李青君一夜未睡,腫著眼睛走出門。

  剛剛走出太子府,她就愣了一下。

  李青麟在幾個侍衛保護下,慢慢地向此處走來。

  他的步履倒是有力了一些,沒有前幾天那麼蹣跚,是這幾日秦弈給他煉的藥有了些效果,穩固了氣血。

  “你怎麼來了?”李青君奇道:“今天不要上朝?”

  “今日休朝。”李青麟笑了笑:“出來走走,也有益血脈通暢。”

  李青君點點頭,大家都是武者,知道這個道理。

  李青麟神色有些怪異:“你怎麼會從這裡出來?莫非已經和秦弈……”

  “沒有……”李青君道:“你來找秦弈?他說了,給你那種丹也不能多吃,多吃無益。”

  李青麟沉默下去,過了片刻才道:“沒事,只是和他聊聊。你知道,滿朝文武,能說說心裡話的人不多。”

  李青君凝視著他,心中微嘆一口氣。

  她知道哥哥其實心裡一直壓著矛盾,來找秦弈未必是有什麼心裡話說,只不過是秦弈能讓他覺得距離修仙、距離長壽更近一點,是下意識的來相見。相見之後卻又不會去說修仙的話,每每到了想說卻又憋回去。

  她已經親見好幾次。

  但她不會覺得哥哥這樣可笑,設身處地去想,真的能夠理解。

  包括聽聞這幾日哥哥在宮中脾氣變大,經常責罵宮女太監,她雖然不喜歡哥哥這樣,卻也能體諒他心中的焦慮。只希望他能早日從這樣的心理狀態中走出來。

  “不用來找秦弈了。”她終於開口:“他……”

  李青麟色變:“他走了?你留不住他?”

  這態度讓李青君有些難過:“你就這麼看待秦弈的麼?”

  李青麟神色變幻了幾下,放緩了語氣道:“秦弈是世外人,本質和明河沒有太大區別,或許作為朋友很肝膽,但對於南離他是不會有什麼歸屬與感情在的。對於南離,他的心態始終是旁觀者。我這幾日一直都在想,他會不會走。”

  “所以你賜他國師之位,給予豐厚賞賜……以及我的婚事,只為留他?”

  李青麟嘆道:“我知道他不在乎那些,但除此之外還能如何?”

  “留下他,又能如何呢?”李青君嘆了口氣:“能為你煉丹?延緩衰老,還是……長生?”

  李青麟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他是走了,但他是為瞭解你詛咒,去了九死一生的橫斷裂谷。”李青君淡淡道:“他確實對南離沒感情,如明河一樣旁觀南離沉浮,但他有身為一個人的感情,無法旁觀你我。”

  李青麟神色又變了變,換上了一臉笑容:“秦弈確實是個真朋友。”

  “你倆未必算朋友。無論你對他,還是他對你。”李青君慢慢道:“但他是我的相公。”

  李青麟凝視她半晌,忽然一笑:“你長大了。”

  說完轉過身,慢慢離去。

  李青君目送他的背影,纖手緊緊捏著衣袖。那裡面有秦弈給她的一篇修煉法訣。

  她想起了秦弈臨走時的言語:“我此去不知結果,也不知時間,不可把所有期待寄託於此。如果青麟兄終究忍不住要修煉……那就給他吧,總比他自己去練東華子遺留的垃圾法門好些。”

  她輕輕嘆了口氣,疲憊地轉身回府。

  明河正在身後看她。

  李青君不喜歡明河。

  雖然她說不反對秦弈和明河……她不喜歡的不是這個方面,而是總覺得明河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就像一雙在雲端俯瞰的眼睛,很冷漠地注視著南離,看著李青麟,看著秦弈,看著她李青君,旁觀他們每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就像在翻一本一本的故事書,最後化作她自己的領悟。

  李青君有時會泛起這麼一種惡意的念頭……哪天你自己身墜紅塵,看你又會是什麼模樣!

  日昇月落,又是兩天。

  秦弈風塵僕仆地趕到了橫斷裂谷。

  眼前是一片茫茫霧靄,看不見對面,看不見谷底,縹緲無垠。

  秦弈深深吸了口氣,半蹲在崖邊,想展開地圖看看位置。

  流蘇忽然說話了:“所謂橫斷裂谷,原來就是這位置啊?”

  “嗯?”秦弈意念問:“你來過?”

  “當然來過啊。”流蘇語氣很古怪:“因為這整片裂谷……是我打成這樣的啊。”

  秦弈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到崖底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5
第五十八章 騰蛇乘霧

  這日子沒法過了……

  趕個路被小丫頭裝逼,那也就算了無傷大雅。

  到了地方被棒棒裝逼……這個逼裝得真是震傷肺腑。

  最關鍵的是,這真的只是裝一下,沒有實際用處……即使這裂谷是流蘇打出來的,幾萬年來下面成了啥樣、被什麼玩意盤踞,它當然是一概不知,這對它同樣是個徹徹底底的新地圖,是它打成這樣的有什麼用啊?

  秦弈淚流滿面。

  “當年……”流蘇的聲音有些悠遠:“我那一擊,有許多傢伙死於此,他們的仙氣、屍骨、寶物……都有可能自成空間。其中散落的功法更是數不勝數……這裡確實有可能成為一種極強大的秘地,其中有些地方真可能成為絕地,誰進都是死;也有些地方會被後來者盤踞,成為他們的洞府。”

  秦弈抽抽鼻子:“說得這麼牛逼有什麼用,你現在也哪裡都進不去吧。”

  “至少我能破解很多東西,有些對於明河等人根本無法理解的,對我不過是敗將之術。”流蘇淡淡道:“這裡很好……秦弈,你也該見一見了,什麼是修仙者所該見的東西。”

  “秦弈……”夜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看著根棒棒發什麼呆?”

  “啊?哦,沒什麼沒什麼,走神了。”

  夜翎往旁邊縮了一下:“我覺得你……和這根棒棒關係很曖昧誒,你是不是有什麼心理疾……”

  話音未落,秦弈目露凶光,舉起棒子作勢要打。

  夜翎抱頭蹲防。

  流蘇正在氣急敗壞:“這底下確實有螣蛇屍骨,對她有大利,她的稀薄血脈都可能是受那個的氣息影響形成!現在老……現在我不告訴她了,愛死不死!”

  “走吧。”秦弈沒好氣地拉起夜翎,往地圖標記的方位走去。

  橫向沿著崖邊一直走,又足足跋涉了好幾天,到了地圖標記相對安全的區域,實際算起來已經是西荒國境內的莽荒地了。

  毫無疑問東華子就是出自西荒國的小巫師,誤入此地得了些上古巫法和道法的皮毛,又無人指點不得甚解,練成那副模樣。

  地圖上的“米粒大小”在實際地方倒也不算小,目測過去也有個數里方圓。只不過走來走去都只能看見絕對意義的斷崖,根本沒有路徑往下走。

  “不知道當初東華子怎麼去的,這不像是能誤入的樣子啊……”秦弈沿著數里區域來回徘徊了好幾次,很是奇怪:“更不像是能上來的樣子!”

  “當初那種能量震顫,造成空間紊亂是非常正常的。”流蘇很肯定地道:“所以在崖下某處就能突兀到底,東華子必然是失足而下,又意外而上,也是撞大運了。”

  “但我不可能跳崖去試哪裡能直接到底啊!就算下去了不知怎麼上,困死在下面怎麼辦?”

  “漂浮符,慢慢下去。到了底部,我自然能判斷什麼位置可以上來。”流蘇很有自信地道:“東華子都能上來,說明絕對有路,儘管放心下去就是。”

  “如果你判斷錯了呢?”

  “那你就在下面安穩修煉個十年八載就是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秦弈都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在流蘇角度上好像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話說用漂浮符的話,自己法力撐不撐得住一路下去啊,有點心虛啊……

  夜翎又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想像一下,一個人站在懸崖邊上,對著一根棒子看個沒完沒了,也不說話……這場面的確是有點驚悚的……

  卻見秦弈轉過頭來,露出燦爛的笑臉。

  夜翎結結巴巴道:“干、幹什麼……”

  “小蛇,你能帶人飛嗎?”

  夜翎臉都綠了:“飛、飛下去?不是說下面有很厲害的怪獸嗎,被它們在空中吃掉怎麼辦?”

  “能不能有點自信,難道你就不是很厲害的怪獸嗎?”

  “我覺得不是……怪獸都很大。”

  秦弈掏出了一張符。

  “這是什麼?”

  “巨化符,讓你看起來很大。”

  流蘇想起了秦弈製作這張符的時候特別來勁,也不知道他本來想用在哪裡……

  山風獵獵,一頭巨大無比的巨蟒,身如江河。背上張開雙翼,翼似群山。秦弈盤膝坐在上面,驅使御風符驅散沉沉霧靄,駕著螣蛇乘霧而下。

  即使已經是標示中相對安全的區域,這裂谷濃霧依然帶有強烈的侵蝕感,總能讓秦弈覺得如果在霧中久了,生命力就會流失而去……就像是李青麟所中的詛咒一樣。

  恍惚間想起了那句詩,騰蛇乘霧,終為土灰,似乎預示了此行的不祥。

  呸,不同世界的詩,應該不能這麼扯在一起。秦弈驅散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揚手揮起了狼牙棒。

  “砰!”一頭飛速接近的禿鷲被他敲成了爛泥。

  食腐禿鷲,還是妖化的。

  只是稍微接近,就能感受到它們身上的死氣和腐肉的意味。

  這才是真正的不祥根源。

  數之不盡的禿鷲從四面八方的濃霧之中現形,霧中仍有無數綠光,萬聲鷹唳響徹耳膜,猶如惡魔的嘶吼。

  螣蛇身周泛起了點點黑火。

  “轟!”無數禿鷲同時著火,淒厲嘶鳴著,黑羽四散亂飛,如飛箭刺入山崖,像穿豆腐一樣穿入不見。

  夜翎的蛇眸泛起了凶戾之色,蛇口驟張,咆哮聲起。彷彿有音波從它口中螺旋而出,所有靠近的飛羽盡數倒捲而回,再度刺入靠近的禿鷲群裡。

  成千上萬的禿鷲屍體簌簌而落,其中帶著許多被燃燒的,焦味撲鼻。

  “厲害。”秦弈暗暗咋舌,這蠢蛇只是膽小,大概是因為懂事起都在挨打……可她實際妖力真的很牛逼。

  畢竟是化形大妖了啊……

  秦弈手掐法印,伸手急指:“疾!”

  有細細的雷光交織左右,織成一片雷網,闖過的禿鷲盡化焦灰。

  雷引之術,初級的風雷應用道法,流蘇臨場教學而成。只這麼一下,就差點把秦弈那點兒法力抽得乾乾淨淨。

  眼前忽然出現一片白光,夜翎一個急剎,不敢向下。

  “下去!”流蘇迅速道:“那便是到底的空間裂隙!”

  夜翎都不知道這莫名其妙出現的聲音哪來的,下意識俯衝而下,瞬間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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