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5796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3
第三十九章 我也考量你

  “秦兄這個語氣……”李青麟終於開口:“如果我說出那個答案,你會拒絕吧。”

  秦弈斷然道:“是。”

  “為什麼?因為怕青君知道……你毒殺她的父親?”

  李青麟說得平靜無比,夜翎抱著肩膀往旁邊縮了一下,神色驚恐。

  真的說出來了,他真的想弒父。

  若只說兄弟相殘,普通人家也有不少例子,動物之中也不罕見,夜翎能理解。可兒子弒父,那就真的很聳人聽聞了,可李青麟卻能說得如此平靜。

  夜翎覺得即使是妖怪,也不會這樣的……明河幹嘛就對妖意見那麼大……

  卻聽秦弈回答:“兩個原因吧。若青君知道我毒殺她父親,以後日子沒法過的。”

  “她不會知道。”

  “可我無法坦然。”

  “呵……”李青麟笑了,又問:“這只是一個原因?唔,第二個莫非是怕我把你當個棄子?”

  “第二個是……”秦弈沉默片刻,慢慢道:“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會讓我無法正視坐在王位上的他,再也不能確認他那一夜煮酒說的是真是假。”

  李青麟怔了一怔,看著秦弈不說話了。

  秦弈卻沒再看他,反倒轉身到了夜翎身邊,給她號了下脈。

  “……”然後發現脈是冷的,和人類根本就不一樣,莫說自己這點粗淺醫術,華佗穿過來也號不了這樣的脈啊……

  正打算問問夜翎身體感覺,李青麟卻在身後說話了:“西荒和東華子,對南離必有謀算,可東華子在南離勢力比你想像中的大,我根本無法調查。最準確最快速的破局途徑,就是登上王位。這一步到了如今已是勢在必行,在這種時候婦人之仁,只會壞事。”

  秦弈沒有回答。

  李青麟又道:“毒殺是最好的辦法,不僅我的登基法理沒有任何問題,還可以把一切都推給東華子的丹藥上,便於下一步行動。當然還有一個下下之選,我調動大軍,控制禁衛,直接逼迫父王讓位修道去……可這會使法理有虧,時局不穩,給了東華子與西荒很大的空子鑽。”

  秦弈終於轉回身:“這件事上,你用其他人的毒是一樣的,並不需要把我牽扯進來。我和青君遠走高飛便是,也不會礙著你。”

  李青麟道:“其他人,沒法讓他不經試藥就直接服用。”

  “原來如此。”秦弈嘆道:“或許當你知道我面君細節之後,就冒起了這個念頭?”

  李青麟坦然道:“不錯。若沒有這個細節點醒,我還未必會想到這一步。”

  “或許這便是我來離火城最大的用處?”秦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這樣,其實我可以不來。”

  李青麟覺得這話中有話,皺眉問:“秦兄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父王本來就沒多久可活了,藥石無醫,根本用不著你去弒父。東華子對你父王的壽命或許早已有數,才有邙戰突兀地跑來結盟和親之舉,你該做的是在這幾天內做好一切應對準備,否則你一旦不測,青君還真成唯一繼承人了。”秦弈淡淡道:“我可不想她坐困在金殿之中,那不是李青君想要的人生。”

  李青麟瞳孔縮了一縮:“父王沒多久可活,你為何不早說?”

  秦弈笑了笑:“李兄,一直是你在考量我,今日也算是我考量了你一回吧。”

  李青麟深深吸了口氣,抱拳一禮:“無論秦兄怎麼看我……這個消息很重要,愚兄謝過。”

  說完轉身大步而去。

  流蘇的聲音在識海泛起:“你確定國王沒多久可活?”

  “確定。”秦弈道:“本來我還不太自信自己的判斷,可一結合李青麟之前說的邙戰跑來提親的原因,那便有數了,東華子分明知道國王將死,他才不會甘心讓李青麟登基。李青麟想除他,他又何嘗不想除李青麟?殺了李青麟,南離繼承人只剩青君,邙戰是提前來定名分,準備好摘桃子了。”

  “依你之見,國王還有幾日壽算?”

  “身軀惡臭難掩,天人五衰已現,我估摸著還有五到七天,猜錯不負責,是師父沒教好。”

  “嘖嘖……”流蘇嘖了幾聲,沒再說什麼。

  “秦、秦弈。”身邊傳來夜翎嚥口水的聲音:“你在和誰說話?”

  “哈?”秦弈這才反應過來旁邊還坐著個小不點,想事情太投入,這貨縮在一旁又不說話,從流蘇到秦弈居然都把她給忘了。

  “那個……我只是自言自語,借此理清思緒,你個蠢蛇不懂的。”

  “哦……”夜翎弱弱道:“他……不殺他父親了麼?”

  “他現在該希望他父親多活幾天,因為東華子的準備必定比他齊全,反而是他需要時間。”

  夜翎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裝什麼小大人?虧我初識時還被你忽悠了,算我瞎。”秦弈揪著她的臉蛋往上一提,夜翎就騰地站直,鼓著臉瞪著他看。

  “快點說說你現在什麼情況,妖氣減弱不說,按明河那意思好像連妖氣性質都有了變化,還有翅膀也變小了,你有沒有覺得身上哪裡不舒服的?”

  “就是之前那一下妖火驟盛,燒得痛,現在還痛,提不起力氣……但具體說不清楚……翅膀就更不知道了……”

  真是蠢蛇……秦弈玩笑道:“要不叔叔幫你檢查下身體?”

  夜翎撓撓頭:“好啊。”

  “咳咳咳……”秦弈忍不住咳嗽出聲。

  卻聽流蘇道:“翅膀小了,是她有所突破的表現,當這翅膀平日裡再也看不見,且用時伸縮自如,那她這化形境也就圓滿了。至於妖氣減弱自然是受傷嚴重,而性質變化……”

  說到這裡有些猶豫,頓了一陣子才道:“是心火離體,帶去部分野性所致,但不會這麼離譜……我估摸著恐怕也和那天她‘忘了什麼’有點關係。”

  秦弈差點沒吐血,那天你又說她腦子裡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可忘,這特麼可是連妖氣屬性都起變化了,這還不重要!

  “螣蛇,司驚恐畏怖,噩夢驚悸,性狡詐,是能給人帶來恐懼或蠱惑的異獸。若是初見時那樣子,在李青麟身邊繼續耳濡目染一段時間,恐怕真會進化成這個方向,你真願意如此?”

  秦弈怔了一怔,也沒多言,只是摸出兩粒丹藥放在夜翎手心:“你這種傷的丹,我沒煉過,這兩枚將就先用,這兩日我試試煉個對症的給你。你受傷不輕,先歇著,我改日再來看你。”

  夜翎拉著他的袖子,有些依戀。

  秦弈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道:“近期風湧,加強自保能力為上,無論你我。”

  夜翎很懂事地點了點頭。

  離開夜翎的小院,秦弈抬頭,才發現天色已晚。

  “怪不得你當初不喜歡夜翎,原來是覺得螣蛇本性有問題呢……”他慢慢踱回自己客院,一邊問流蘇道:“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流蘇冷冷道:“本來想讓你吃個教訓。螣蛇本就有蠱惑之能,看你才見她一面就對她疼的那樣,呵呵。可如今連我也不知道她是真蠢還是假蠢了。”

  秦弈愣了一陣,低聲道了聲:“謝謝。”

  流蘇沒什麼表示,兩人安靜地走了一路,流蘇忽然道:“別一直低頭看地上,有法寶撿嗎?看你屋子,明河。”

  秦弈抬眼望去,黃昏的院落,清幽的屋子裡,明河安靜地站在中間,低頭看著桌上秦弈畫了一半的神行符。落日的餘暉下看著有些朦朧感,就像屋裡添置了一尊絕美的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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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我有你

  其實秦弈很想對她再說一句請自重。

  你一個姑娘家,一個人跑男人屋子裡不害臊的嗎?

  但他也明白,在明河心裡恐怕根本沒考慮這種東西,兩顆星星懸於天際,兩棵大樹相對佇立,不過如此。

  他慢慢走了進去,問道:“仙子有事找我?”

  明河轉頭看了他一眼:“我非仙子。你之前已經喊了道友,為何又變成了仙子?”

  秦弈道:“你太漂亮,不管喊道長還是道友,都彆扭。”

  明河微微搖頭:“這就是你未能勘破,而護著蛇妖的原因?”

  “也許。”

  “張家莊屍蟲,豈非你親見?”

  “知易行難。”

  明河也沒再說他,又繼續轉頭看那半張神行符,好像那裡有非常吸引她的東西。

  秦弈明知故問:“仙子在看什麼?”

  “你這符……哪裡學的?”

  “家師木奉真人,雲遊天下,不知其門。”

  流蘇差點沒背過氣去。

  明河也不知信沒信,只是道:“此符奧妙非常,不是死板的勾勒已有法門,而是慧心獨具,自我揮灑。這一勾一劃,莫不蘊含玄奇,改至理於方寸,戲天地於手掌,生生將八品之符變得連沒有法力的人都能驅使。創此符者,真的非常了不起,這境界怕已臻無相無形,勝我何止百倍。”

  秦弈聽著聽著就拿了塊抹布,狗腿一樣擦拭狼牙棒前端的泥土。

  知道棒棒牛逼,沒想到這麼牛逼。原來這制符,不是教他背課文,而是創了一篇課文出來……說不定之前煉丹也是如此,怪不得他沒有一絲法力都能用。

  “但是……”明河喃喃說著,如同自語:“這種符籙思路,好奇特……如同後院的陣法,也很……”

  秦弈一怔:“如何?”

  明河低聲道:“總覺得和現在常規之法有很大區別,紋理更為繁複,力圖最大化貼近本源,這種思路……就像是一些遺蹟中所見的遠古之法,現在已經沒人這麼用了。”

  流蘇也怔了一怔,陷入沉吟。

  秦弈很關心此事,問道:“仙子的意思,這種思路已經跟不上時代?”

  “天道向前。人間不消千年,耕種之法都已經更迭了多少代,何況修行之法已經不知多少萬年?除了部分禁術之外,常規來說當今之法超過遠古,是毋庸置疑的。”

  秦弈感受得到流蘇的怒氣,是一種要炸毛的感覺,他把抹布又捂得緊了點,冷汗淋漓。

  卻聽明河又道:“但這些遠古思路,同樣大有道理,其中很多地方大有參考意義,有助於印證得失,參悟本源……不知秦道友可否賜一張完整符籙,若有成套體系更佳,明河必有所報。”

  流蘇不顧可能被發現的危險,大怒:“不許給!她覺得超過遠古,那就超啊!那麼了不起還要我的符幹什麼!”

  秦弈滿頭大汗:“這個,家師有言,不得將所授之物外傳,還請仙子海涵。”

  明河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世間百派,便是這般門戶之見太深了,但貧道也沒資格笑話旁人,我天樞神闕之法同樣不能外流……此議是貧道冒昧了。”

  說罷轉身往後院而去。秦弈倒是有些愣神,按說你要奪一張符不是輕輕鬆鬆嗎,就放棄了?

  這心境,是真修行啊……

  流蘇還在罵:“一個道姑,道袍花枝招展,裝什麼修行,我……唔唔唔……”

  卻是秦弈把它摁在了被子裡,急促低聲道:“忍著點啊,要罵等她走了再罵,你不是說魂力波動可能被發現的?不要命了?”

  流蘇“哼”了一聲,好歹平息了一點。秦弈一腦門爛賬地出了後院,看明河站在木劍邊上看陣的樣子。

  “真是奇陣。”明河輕聲嘆息:“不過區區附術之劍,被一化為二,二化為三,層層疊疊,殺伐沖霄,不但誅妖,還可殺人。明明是貧道自己的劍,可若是妄入此陣,貧道都會很狼狽……道友所學,非常了不起。”

  秦弈不知道被子裡的流蘇聽見沒有,最好聽一聽,能消氣。

  正在掛念流蘇的心情,卻聽明河道:“道友此院,頗有可悟者,不知貧道近日可否寄宿於此?”

  秦弈差點痛哭流涕:“仙子請自重啊!”

  明河向來平靜的神情終於也變得有些沒好氣:“道友執著皮相,囿於男女之防,思維齷……反正心中不淨,道行不清,根本就不像一個修道者。”

  秦弈氣道:“你不執著,那給我抱一下啊!”

  “這是兩回事。”明河也沒發怒,平靜道:“道友此院又不是一間孤房,明明有幾進幾齣,足堪留客,互不干擾。修道者本心光風霽月,卻為何總是想那些齷齪的東西?”

  你終於把這詞說出來了啊。秦弈耍賴道:“我早都跟你說過,我一點修行都沒有,根本不是修道者。”

  明河忽然道:“也就是說,那位木奉真人只傳你小術,未曾傳法。既是如此……你可願隨我修行?”

  秦弈目瞪口呆。第一反應就是要進屋去床上按住流蘇,不然它恐怕真要爆炸。

  然而床上很安靜,流蘇沒有發飆。

  秦弈鬆了口氣,很自覺道:“家師已經傳法,是我紅塵不淨,尚未開始修行。仙子好意,在下心領。”

  明河凝視他半晌,輕嘆一口氣:“你很適合修行,在這凡塵俗世糾葛太深,誠為可惜。”

  秦弈倒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沉吟片刻,說道:“寒舍確實不便留客,但此院歡迎仙子參觀,隨時可來做客。”

  明河點了點頭,也不強求,行了個稽首,飄然而去。

  秦弈肩膀一垮,覺得好累。

  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太心累了……

  有些蹣跚地回到床邊,流蘇悶悶道:“幹嘛不隨她學?你其實很想修仙,還說過想跟李青君那樣自己尋仙去……明河當代之法比我好,也肯定不會留什麼奪你舍的後門;她又那麼漂亮看得你口水直流,對你還另眼相看。說不定一舉兩得,既修道果,又親芳澤。”

  秦弈掀開被子,輕撫棒柄,低聲道:“我有你,就夠了。那篇內丹術,我今晚就學。”

  流蘇終於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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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真香

  夜深人靜。

  秦弈最後勾起一筆,符紙之上華光乍現,似有點點星芒落於硃砂,漸漸吸收不見。

  畫廢了一十六張之後,終於製成了第一份神行符。

  此符用於人身,可攬風神行,奔行如電,逢山而越,遇河而渡,日行千里而不疲。其中已經涉及了很玄奧的原理,在明河的品評體系中,這已經是八品符籙。

  這份符籙倒也沒明河想像中那麼匠心獨運,其實不過是流蘇很隨意就搞出來的,恰恰體現了它對於修行一途超凡絕俗的理解,對於明河極為驚嘆的事情,對於流蘇卻只是隨便做做的。

  可看著秦弈符成,流蘇卻很是沉默。

  秦弈正自歡喜,卻發現流蘇居然沒聲音,很是驚訝地問:“怎麼了?是我這符還是沒做好麼?”

  “不,你做得很好,此符已達八品下階。”流蘇有些悶悶地回答:“但我想明河那些話,可能有她的道理,所以在想你還要不要繼續學。”

  “你又沒見過現在的符籙,怎麼知道她說的有沒有道理?”

  “不需要見,此乃至理。”流蘇喟嘆道:“任何一門術法乃至核心功訣,總是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總結不斷改進,便是我當年也改進過不少前人奉為圭臬的東西。還會有天才融匯百家推陳出新,創立震古爍今的新體系……若是數萬年下來反而不如遠古,那也太過小覷天下英才了。”

  “呃……”秦弈便安慰:“如果有些高深的道法失傳了呢?也有可能導致那一系的斷層,使得今不如古吧。”

  流蘇心情好了點:“應該也是有的,尤其按明河的說法,曾經還有過妖劫,這種劫難可能導致不少重要傳承斷絕,只能去根據一些殘跡重新推演,甚至只得皮毛。他們想什麼都超過我的,倒也未必。”

  秦弈笑道:“那便是各有所長。你的修行還遠超他們,就算要重新吸收新知識也比誰都快,又有何懼?”

  “也沒什麼懼。”流蘇緩緩道:“只是我……很討厭被人比下去。”

  秦弈怔了怔,這就是這貨很容易受激的原因?可修到它這樣的層次,還會這麼有勝負心嗎?

  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流蘇便道:“無論你修到什麼程度,每個人也有每個人自己獨特的靈魂,有與眾不同的烙印。也許有人覺得我重勝負很可笑,是破綻,是弱點,但那就是我,我樂意。莫非你以為修道修道,修到了深處就所有人都是這也不在乎,那也不介懷,千人一面?此非道也,而是一群行尸。”

  秦弈怔怔地想了一陣,頗有觸動之感,流蘇的觀點從來都很邪性,但卻也從來都很有趣,最關鍵的是每每能說到自己心裡,極具煽動力。“我樂意”這種在現代都算得上中二的言論放在修仙界卻偏偏並不違和,尋真,尋我,問道,問心,豈不就是如此?

  但從明河的表現對比,流蘇這種估計也是有點離經叛道的一類,不像是能作為主流正統的東西……

  “這些東西,你聽聽便罷,現在參悟本我之理,為時過早。”流蘇終於道:“夜深了,開始練內丹吧……無論當今修行法門有多少更替,這最基本的打基礎都不會有什麼區別,如同武道無論怎麼變也需要先把馬步給紮穩一樣。”

  這話聽著居然是有些擔憂自己教秦弈的東西落了伍似的,在給它自己打氣。秦弈頗有些哭笑不得,盤膝坐好,卻想起什麼,忍俊不禁:“真香。”

  流蘇啞然失笑,這外人聽了絕對一頭霧水,或許算是獨屬於它與秦弈才知道的意義。

  不知為何這種感覺讓它很歡喜,比如願以償地讓秦弈修行這件事本身更值得高興。

  秦弈調整著正確姿勢,一邊問:“你們都說我適合修行,可你們都不探查探查我身上是否真有靈根,如果我毫無靈根,根本修不成,怎麼辦?”

  流蘇奇道:“靈根?一個人適不適合修行,適合修哪個方向,那就是靈根。不知底細的也許要檢測一二,你我朝夕相處,還用得著測什麼?你以為靈根是什麼東西?身上長了一條根?”

  秦弈:“……那我確定我有一條。”

  流蘇沒好氣地“呸”了一聲。

  秦弈卻已經閉上了眼睛,慢慢地進入了澄明。

  流蘇有些驚訝。認真地看了他一陣,忽然輕聲一笑,自語道:“這還擔心沒靈根……亙古所見比你更與仙道相合的,都數不出一隻手掌。”

  因為它之前只是唸誦了一篇法訣,根本沒具體講解。本來還打算解說幾句,可秦弈就已經自己練起來了。神奇的是,不但沒有練錯,反而還真有一絲絲天地靈氣,在他身周開始聚集。

  也許是因為他已經學了很久的外丹、陣法、道法常識、近期又學符籙,再加上和它流蘇朝夕相處,接收的全是修行相關知識,基礎已經足夠,對那法訣和行功方法沒有任何理解障礙。

  但這無法解釋為什麼靈氣聚集得這麼快,彷彿召之即來。

  大道艱辛。別說他這麼三個月的基礎,多的是人三十年都學不出一個屁來,把自己練死了的都大有人在。看看國王就知道了……他不可能沒有基礎修行方法,但幾年來修成了個什麼玩意?

  用其他行業的俗話,秦弈這大概就叫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武道術語,叫天賦異稟。

  修仙術語,或許可以叫做,天靈根。

  …………

  秦弈此時的感覺很奇妙。

  如果以自己目前修煉到的這最基礎的層面看,修仙所謂的練氣和武道的真氣並沒有太大差別,在源頭上都是起於相同的概念,調和陰陽、貫通百脈,滋生丹田一口氣,以自身成就小天地。

  然後同樣都能達到強身健體,洗經伐髓,祛病延年的效果。

  再往後同樣都要打通任督二脈,溝通天地之橋,引天地陰陽氣,達成自身與天地的大循環——在武道上這叫先天之境,如李青麟早已達到,秦弈李青君都還沒有。

  但是如今同時身具真氣與靈氣的秦弈,能發現二者性質有差別。

  比如武道的真氣能增加他的力量,也能外放,有很直接的破壞力。而仙道練出來的這股靈氣或者說法力,似乎暫時沒有這個效果,可能要壯大之後才有,目前的感覺反倒是——很爽。

  沒錯就是很爽,如今才剛剛修出一縷如同輕絮般飄蕩的靈氣,就感覺通體舒泰,四肢百骸裡裡外外都被甘泉漫過一般,清涼暢美,爽得人根本不想停。

  怪不得有些人修煉修得連女人都不想要了……想必當修到神魂的時候,會更爽?

  在沒有接觸到更高境界的對比之前,現在的秦弈感覺上就像是,這武道真氣是陽,如火攻敵;這仙靈之氣是陰,如水滌身。

  事實上他所修的真氣和靈氣都是中性的,各自分別都是陰陽調和的結果,本不該有這麼明顯的區別。

  陰陽調和之後,各自再成陰陽?

  秦弈幾乎可以看見自己的下丹田,原本盤踞的真氣和新來的靈氣開始慢慢旋轉,終於變成了陰陽魚的樣子。就是靈氣還很小,真氣已經練了多年,感覺就像壯漢在和幼女玩六九,很違和。

  不知道再練下去會是什麼樣子,按理仙靈之氣檔次要比武道真氣高很多,達不成平衡的,更別說再成陰陽了……真不該形成這種局面才對……

  秦弈心中忽然一動。

  身上那本無名的藍皮秘笈,說不定真有特殊的門道……練出來的真氣質量,與眾不同?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3
第四十二章 教錯了?

  秦弈慢慢睜開了眼睛。

  天色早已大亮,隱約可以聽見王府中人行走做事的聲音,遠遠飄來,隱約而悠遠。就像結廬在人境,而此屋卻自成仙境。

  他成功踏出了修仙的第一步。

  雖然只是最基礎的一縷靈氣,他知道此後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伸手一招,那貼了漂浮符的酒葫蘆便飛了過來,好像有繩相系。原先用真氣去驅使,只能勉強發揮效果,飄飄忽忽的;用上了“法力”,那便不僅是漂浮,彷如電射。

  “馭物,法力最典型的特徵。”流蘇的聲音悠悠傳來:“在你修到一定境界之前,法力本身並沒有傷人的威能,它的用途在駕馭,馭物,馭器,操縱五行,呼風喚雨,牽引雷電。對於自身的強度上,效果一般。這是與你的真氣最大的區別,可莫要覺得兩者差不多。”

  果然流蘇知道他起初會覺得兩者差不多。秦弈露齒一笑:“戰士和法師的區別我還是知道的。”

  “戰士和法師……”流蘇咀嚼了兩遍這個形容,卻也理解了下來,慢慢道:“外在是這樣,但你要認識到一件事……修仙的根本,是長生。外在的表現如何,都只是為了長生而保護自己的手段而已。換言之,你的武道也是手段,一樣有用,無論是真氣還是棒法。”

  秦弈怔了怔:“所以你之前也教我學武道,我本以為是過渡之用,按你這意思,可以一直學?”

  “是建議你必須一直學,練到深處走武修路線,重肉身,重戰法,這本就是一派修行體系——不然你在仙跡山見到的都該是法器,為什麼會有狼牙棒?”

  “對對,那敢情好,我拎著你,本來就該走武道才搭。”

  “什麼叫拎著我!”

  “呃……好好,我供著你。”

  “哼。反正武修體系在長生方面頗為不足,但戰力極強,你二者兼修,便可兼具好處。”流蘇又道:“明河是單修仙術,典型的只重陽神,不重肉身,或可呼風喚雨,自己提著劍卻如同繡花。當然也不是不行,修到極處一樣天下無敵,只是在我看來終究有所偏頗。萬一法力暫失,街口賣菜的大媽都可以騎在她身上打。”

  “……”畫面感好強,怕是你自己想這麼幹吧?

  “當然,人的精力有限。修行之道浩如煙海,窮其一生也未必能領略萬一,一般人是真的沒有心力兩者兼修,只得有所取捨。但你不同……”流蘇頓了頓:“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連你都不敢兼修,就沒人能了。”

  秦弈默然片刻,忽然道:“流蘇……”

  “呃?嗯???”流蘇大吃一驚,這好像是秦弈第一次叫它名字!

  秦弈站起身來,對著它一揖到地:“便是拜個師父三跪九叩,也沒幾個能像你這般諄諄而教。秦弈雖渾渾噩噩,也知良心。今日在此立誓,必將用盡最大心力,助你重鑄身軀。”

  流蘇不答,好半天才幽幽道:“想用這話堵住我奪舍的想法?”

  秦弈“嘖”了一聲:“好了,別傲嬌。”

  “……”

  “若能重鑄身軀,又何必總對我這身子垂涎欲滴……”

  “誰對你的身子!垂涎欲滴!”

  秦弈笑出聲來,繼而話鋒一轉,又道:“如果有一天……我這樣的人終究無法適應這有偉力的世界,說不定連南離都出不去……那這身子你便佔了去吧。”

  流蘇沒了聲音。

  秦弈走到門口,看著不遠處李青麟的住處方向。這天色看著已經辰時已過,也就是說自己這一打坐就過了七八個小時,卻彷彿只是一瞬。

  時間這樣飛馳,這南離風雨,離見分曉的時候也就一眨眼的事,不知道李青麟準備得如何?

  真正不信偉力的是李青麟。

  或者說他明明知道可能有,卻不想去相信。

  坐擁流蘇的秦弈,有時候其實會有些同情他。就像是看著向風車衝刺的唐吉坷德。

  恍惚間也有點明白流蘇與明河那種俯視感,那真的是如看不同物種的距離。

  明河肯定不會跟一個普通凡人交流那麼多,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井蛙語海夏蟲語冰,根本就沒什麼可說。為什麼會願意和自己對等交流?無非是因為自己是個“修道的”,無論修行高低,身份如何,在維度上沒有那種天壤之差。

  但其實秦弈內心中,隱隱更認同的卻是李青麟,前提是他那一夜煮酒說的是真心,而不是為了私慾。

  因為自己終究是一個凡人,還不是仙。

  只不知當真的修仙有成的那一天,自己會不會如明河與流蘇一樣。

  也許會。

  “秦弈秦弈!”李青君拎著裙子跑過來,長發飄揚,神色間儘是見到了心上人的歡喜:“你起來啦?我還以為你昨晚和哥哥夜談很晚呢。”

  秦弈便張開雙臂,等她撲進來的樣子。

  說實在的,見到李青君真的能讓心情頓時喜悅起來,原本帶著點壓抑和沉思的心境轉眼就去了九霄雲外。

  李青君在他面前剎了車,偏頭道:“少不想好事。快說,昨晚你們密謀了什麼下流事?”

  “就是藥翻你啊。”秦弈笑道:“就連怎麼宣揚得滿城風雨都做好了預案,讓全南離人都知道昭陽公主是秦弈的了,西荒蠻子滾遠點。”

  李青君還是偏頭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怎麼了?”秦弈納悶地撓撓頭,這麼明顯的玩笑話你不會當真吧……

  李青君道:“你昨晚用了什麼養顏護膚的藥品麼?”

  “哈?”

  “一夜不見,變得更好看了。而且站在這兒不動,卻像乘風而去的樣子。”

  “那不是很好。”秦弈終於知道什麼情況了,修仙修仙,不說肌膚改善,連氣質也會起變化,現在的自己肯定比昨天看著多了幾分仙意。

  李青君猶豫了一下:“秦弈,你可別修道修著就真的乘風而去,不要我了。”

  “哪的話?”秦弈伸手抱住她,附耳道:“你父王修道,還不是修出了三千佳麗?”

  “呸!”李青君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一腳踩在他鞋面上:“我們八字沒一撇,你就想著三千佳麗!”

  秦弈抱著腳跳:“只是隨口打個比方啊……”

  李青君斜睨著他,嘴角有了一抹笑意:“這種隨口,才最顯內心。秦弈,你不像面上這般君子呢。”

  流蘇點了個贊。

  秦弈也頗為驚奇,你說你個無腦莽丫頭,遇到這樣的事怎麼就如此細膩?女人的天賦這麼可怕的嗎?他沒去辯駁這種話,男人內心沒想過三千佳麗才叫虛偽,做不做才是關鍵,辯駁沒意義。

  於是腆著臉又抱了過去,低笑道:“我當然不是君子,比如現在就很想啃一啃公主。”

  流蘇又點了個贊。

  男人這方面的成長才叫驚人的迅速,前幾天的秦弈還挺純的呢,一旦有了個戀人,嘖嘖,脫胎換骨。

  李青君任他擁住,臉上紅撲撲的看著他,這回沒有上次的羞意,反而很快閉上了眼睛。

  秦弈喉嚨裡咕嘟一下,低頭吻了上去。

  兩唇相接,一股電流轟然炸起,兩個人的腦袋同時變得昏昏沉沉,如飄在雲端,找不到東南西北,神魂俱醉。

  流蘇倚在門框邊上看著,原本滿腔看戲的意味,可不知為何看著看著有點不舒服了。

  也許自己此刻就像一個私塾先生,看見下面的學生不好好聽課卻在卿卿我我似的,當然不舒服。

  可是身歷紅塵,嘗過才知道,這本就是它自己建議秦弈要做的事情,可這會兒為什麼覺得自己教錯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3
第四十三章 風起

  流蘇的苦惱沒有持續太久。

  一位王府侍衛敲響了院門:“秦先生,宮中來人,請先生入宮。”

  陶醉親吻中的情侶驟然驚醒,國王繼續召見秦弈簡直是必然的事情。

  李青君推開秦弈,微微喘著氣,迷亂的腦子慢慢恢復清醒,低聲道:“你可不能……親了我就不算數。見了父王好好表現……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如果父王一定要把我許給邙戰,我們就立刻私奔。”

  秦弈心中柔軟,低聲回應:“我會盡力表現的,好歹讓你父王不那麼容易下決定。”

  李青君認真點頭:“嗯。信你。”

  秦弈轉身拎了狼牙棒,大步出門。

  太監還是昨天那一個,見了秦弈便皺眉:“入宮為何帶著兵器?”

  秦弈心道難道真要我拎著你嗎?口中回答:“此乃法器,不是兵器。見了王上,我自有分曉。”

  太監搖頭道:“恐難入得宮門,先生還是把兵器留在家裡。”

  秦弈悄悄遞過一塊銀子,附耳道:“有公公帶著,怎會入不得宮?就說是王上特旨嘛……”

  太監猶豫片刻,終於也沒堅持,轉身帶著秦弈往宮中走,笑道:“接連兩日召見,王上對秦先生可是重視得很了。”

  秦弈嘆了口氣。

  不是重視他秦弈,而是他的藥。

  也不是重視自己的女兒,而是他的修道。

  那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老混蛋啊……

  女兒的婚事,只不過是綁住一位方士和安撫敵國別騷擾這兩件事之間的砝碼,只看哪個更重。如果不是李青君拉著哥哥去尋仙,從而帶了他這麼個方士回來,那就毫無懸念地真要被嫁了。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正在走神,兩人走進了一條窄巷,巷子裡有人坐在牆邊擺著小攤賣菜,還有人賣著熱騰騰的豆花。秦弈遠遠看見,才想起自己沒吃早飯呢。也不知道這時候說先吃個早點會不會把這太監氣死?

  遠遠往豆花攤上多看了幾眼,秦弈忽然心中一跳,停下了腳步。

  太監奇怪轉頭:“怎麼了?”

  秦弈道:“公公,咱們入宮不止這麼一條路吧?”

  “當然不止,這條近啊。”太監奇怪地道:“咱昨天不也走的這條?”

  秦弈居然開始慢慢後退:“昨天賣豆花的和今天這人不一樣。”

  太監都無語了:“你還記得昨天路邊小攤長什麼樣?”

  秦弈當然不記得昨天路邊攤的人長什麼樣。

  但今天這個賣豆花的,化成灰他都認識。

  因為那是在仙跡山上殺了此身原主的兩人之一!原主常規的記憶被某臭棒子吞了,幾乎沒留下任何記憶給他,留下的全是臨死前的怨念相關,連對國師都恨意衝天,別提這位可算是真正的殺身之仇!

  身體的潛意念甚至想沖上去一棒敲碎他的腦殼,但他知道不能衝動。這人出現於此,裡面這群賣菜的百分之百儘是東華子的人!

  秦弈退了幾步,忽然轉身就跑。

  巷子裡一陣驚愕,繼而轟然騷動,所有賣菜的賣早點的全部掀了攤子,抽出刀劍大呼小叫地向秦弈追去。連巷邊牆頭都出現了幾個彎弓搭箭的,遠遠衝著秦弈的背影放箭。

  當然已經毫無用處。

  可憐那太監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衝過來的小販隨手一把推到牆邊,撞暈了過去。

  秦弈迎面也迎來了兩道刀光。正是原先準備堵他巷子後路的,如今被迫匆忙出手。

  彎刀,邙戰的人。

  秦弈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陷入重圍恐怕會很麻煩,可這樣打,你們真以為我只是個方士?

  “砰!”

  狼牙棒呼嘯而過,也沒有什麼花哨的棒法,就是勢如猛虎,凶悍絕倫。那刀如何擋得住這樣洶湧而來的一棒,連刀帶頭都被砸得稀爛。

  場面上居然安靜了一下。

  雖然經常看著秦弈拎根狼牙棒走來走去,架過邙戰的矛,擋過劉將軍的刀,可真實實力從來沒有真正顯現過。他看著太清秀瘦弱了,和狼牙棒根本就不是一個畫風。

  這麼一個看著清秀出塵的少年真的揮棒把人腦袋砸得稀爛,看著實在是太有反差感了。

  直面秦弈的另一刀客可沒有發愣的時間,在秦弈砸同伴的同時,他也一刀插向秦弈肋下。

  秦弈閃身而過,極為矯捷。繼而手上不停,揮棒回掃。

  又是“砰”地一聲,遠處圍觀的路人臉上都忍不住抖了一下,那狼牙棒砸在後腦的滋味……

  這少年不是個普通方士,狼牙棒不是做樣子,這居然真特麼的是個真氣渾厚、力大招沉、棒法精熟的武者!

  戰法還特別凶殘!

  怪不得邙戰太子做安排的時候,很嚴肅地表示一定要佈置重圍,窄巷襲殺。那是從當初架住那一矛所判斷的,這秦弈實力比表面看去強很多!

  說來話長,其實秦弈快刀斬亂麻地除掉兩個擋路的就只是一瞬間,巷子裡的人都還只奔到巷子口。巷口看去密密麻麻,巷外依然有人舉刀帶劍從四面八方往秦弈圍過來,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

  秦弈轉頭看著巷子口,微微一笑,左手掐了個法訣。

  “疾!”

  彷彿有看不見的波紋漫過,首當其衝的前面幾人忽然覺得腳下灌了鉛一樣,邁步都變得很費力。只這一個驟停,身後的人便團團撞了上來,一群人滾成一團。

  基礎道術,遲緩。

  這些天惡補道術知識也不是白補的……本來還說沒法力,能懂不能用,可這回不是有了麼……

  秦弈側身避過側方刺來的一劍,左手順著一拖,把來襲者拖得一個踉蹌。那人驚恐地轉頭,只看見秦弈露齒一笑。

  “砰!”

  遠處圍觀的路人再度抖了一下。

  秦弈哈哈大笑:“諸位再見,替我向國師與野人情敵問好!”

  隨著話音,早已向人群裡衝了進去,轉瞬不見。

  …………

  就在秦弈隨著太監出門時,李青麟找上了正要離開的李青君。

  “呃,哥哥。”剛剛和秦弈初吻的李青君臉上還有些紅,看見自家哥哥更是不好意思。

  李青麟看著妹妹的樣子也笑了一下,這麼多年來,真的很難想像那個風風火火剛硬要強的妹妹動不動臉紅紅的樣子,可這兩天已經見了多少次,彷彿妹妹換了個人一樣。

  “青君,你這幾日別回你那公主府了。”李青麟若無其事道:“反正秦弈住這兒,你來來回回跑也麻煩,不如就在這兒住幾天,陪陪你嫂子。”

  李青君嗔道:“留在這裡幹什麼,你真要讓秦弈藥翻我啊!”

  李青麟眨眨眼:“用得著下藥麼?他站在面前,對你豈不就是天然迷藥?”

  李青君跺腳:“不跟你說了。”

  “等等。”李青麟攔住妹妹,神色終於變得嚴肅:“你的公主府這幾天不再安全,有人會鋌而走險的。秦弈藥不藥翻你無所謂,若是被邙戰弄翻了,那就悔之莫及。”

  李青君怔了一怔,神色也嚴肅下來。

  李青麟看了看天色,道:“我要出去了。這個你留著。”

  看著遞到面前的玉珮,李青君極為驚訝:“這是你防身的玉珮,怎麼給了我?”

  李青麟微微一笑:“東華子若要對付我,必定已經把這玩意考慮在內,效果沒有想像中的大。倒是任誰也想不到它會在你身上,那效果可就不同了。”

  李青君怔怔地看著他。

  李青麟淡淡道:“若是我敗了,南離好歹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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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雲動

  李青君拿著玉珮,呆立原地,心中很茫然。

  秦弈吐槽她無腦,其實是不對的,本質上李青君絕不會比他秦弈笨。因為作為南離唯一的公主,眾星拱月一般,不管瞎做了什麼事,反正父王也寵著,哥哥也讓著,從小都沒有什麼需要她謹慎思考的場面,久之也就莽慣了。

  拿著玉珮的這一刻,一股不祥之意湧進心頭,李青君猛然發現,此番面對的並不是自己嫁給誰這樣的問題,不是自己撒潑胡鬧能解決的,而是南離從所未有的大變局,可以決定南離生死。

  昨晚哥哥趕走自己和秦弈密議的,一定是讓她很難接受的事情。

  只可惜這整件事,不知道為什麼,哥哥沒有告訴自己,連秦弈也沒有,搞得現在不知始末,一片茫然,想要出力都不知道該做什麼。

  對了……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李青君豁然轉身,跑向夜翎的小院。

  夜翎正趴在地上睡覺,身上加了一床小被子。昨天秦弈給她的丹藥是治人內傷的,對她這種情況不太對症,但也有些治療效果,那種傷勢正在康復滋養的感覺讓她非常渴睡,到了現在差不多都睡五六個時辰了,還睡得不省人事。

  “哐”地一響,門被推開,夜翎一驚而起,李青君清晰地看見她背上羽翼驟張,小臉上的凶戾之色幾欲噬人。

  下一刻看清是李青君,那羽翼一下塌了下去,小臉也變得很是尷尬:“公……公主……”

  “夜翎超凶呢……”李青君慢慢走了進去。

  “那個哈哈……有點起床氣而已啦……”夜翎慢慢後退。

  “你的翅膀原來是會動的啊……我以前還以為是披風。”

  夜翎退到牆角,李青君就在她面前數尺站定,也不過分逼迫,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夜翎垂著腦袋,囁嚅道:“我是妖怪啦,公主。”

  “怪不得,你一個這麼小的護衛,居然有獨院,還被派給保護秦弈——雖然你一點都沒發揮過保護職責。”李青君並不驚訝,低聲道:“昨天府中妖氣衝天,就是你的緣故吧,所以哥哥和秦弈連談事都往你這邊來。那麼……你應該很清楚哥哥和秦弈在做什麼事,對嗎?”

  “我真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事,昨天秦弈不同意殿下的提案,殿下就自己走了……”

  “什麼提案?”

  夜翎蹲了下來,用翅膀包住腦袋:“我沒聽清……”

  李青君看著她的黑羽,又抬頭看著屋頂的破洞,洞沿的焦黑都還清晰可見。她看了很久很久,慢慢道:“黑色,妖怪。殺我大哥的人,是你。”

  夜翎跳起身來,往後院跑路。

  “不用跑。”李青君平靜道:“既然是你,那也就是二哥的手中刀。”

  夜翎頓住了腳步。

  “怪不得秦弈都要瞞我,他也不想讓我知道這些事。”李青君自嘲地笑笑:“是我自己不動腦子,其實很多跡象,我自己都該看得出來。”

  夜翎小心地看著她的表情,卻發現她真的很平靜。

  李青君攤開手,手心裡是李青麟的玉珮。她神色越發複雜。

  這是李青麟保命的東西,卻給了自己。從當初屍蟲妖接觸玉珮的反應看,這是真正的寶物,價值連城,說不定整個南離國土都換不來的程度。

  “你是二哥此事最大的破綻,他為什麼不殺你?”李青君忽然問。

  夜翎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其實當初李青麟保她之時的理由,什麼根據她接觸明河,如今聽著有些解釋不通。

  最靠譜的解釋,似乎真的是李青麟動了惻隱之心,在保護她,不惜為此留下了巨大的破綻。

  李青君看著玉珮沉吟:“無論昨晚他們密議的是什麼,既然秦弈沒同意,那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只想知道,二哥現在在做什麼?”

  夜翎小嘴一扁。本來覺得我知道得比你多,不想回答;可現在發現我好像也不見得比你知道得多,因為這問題我也不知道……

  李青君心中忽然一動:“糟了!秦弈獨自進宮,他有危險!”

  說完提槍就要出去,也不想再尋根究底了。

  一道黑光閃過,夜翎攔在了面前,一直賣萌的小臉終於變得無比認真:“如果你此時出去,那才真叫獨自一人。”

  夜翎的速度讓李青君眯起了眼睛,倒也沒怪她阻攔,只是道:“那你跟我一起去,你不是秦弈的護衛麼?”

  夜翎認真道:“我可以去,你不能去。不管是殿下還是秦弈,他們此刻的心中,你的安危才是第一。你該去的地方是秦弈的後院,就站在那個木劍陣邊,哪裡都不要去。在那個地方,除了明河,再也沒有人能動你。”

  李青君瞪視著她:“我習武一生,不是為了跟個閨閣繡花的小姐一樣,嬌怯怯地等人保護的。”

  夜翎抿了抿嘴:“很遺憾,在這場局中,你那點武學與繡花無異。”

  她抬起頭,透過屋頂的破洞看著天空,那裡有白雲悠悠,被烈風一吹,變了形狀。

  “公主,我若要殺你,大約也只要一招。”她輕輕地道:“可東華子手中,如我一般的妖怪,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

  秦弈正在人群中亂竄,一路雞飛狗跳,恍惚間覺得自己在拍成龍片。

  沒辦法,雖然之前打那一場看似很牛逼,其實對方還是人多,真被他們追上了肯定玩完。連回太子府的路上都埋伏有人,搞得自己回去都難。

  佈置這場襲殺的其實很縝密,連萬一被他逃竄的可能性都安排好了,務求畢其功於一役。

  可對方千算萬算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認得其中一個人,導致全盤崩。

  狼牙棒轟然而過,帶起虎嘯之聲,面前一個壯漢被懶腰砸進去,人都砸成了對折。秦弈毫不停留地越過他的屍身,不回太子府,而是往公主府方向衝去。

  他不知道李青君沒回府,眼下的狀況他是覺得李青君如果在公主府,肯定會有危險,他得去會合。

  東華子和邙戰想要襲殺自己,這很好理解。他們還是希望在國王死前,能把李青君和邙戰的名分給定了。只要他秦弈一死,國王就算發火也不會再有搖擺選擇。

  但這件事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藥翻她”。

  要是真被邙戰先得到李青君,那這事兒就完了。南離雖然是荒僻小國,也知禮數很多年了,瞧李青君跟秦弈談戀愛那羞澀樣子就知道,她對清白還是非常在乎的,一旦到了那種狀況,要麼自殺要麼認命不會有第三個選擇。

  所以既然有人埋伏他秦弈,會不會有人去公主府奪人?

  也許本來怕李青君著名的剛烈,大概率會自殺,這是下策不能用。可既然襲殺他秦弈失敗,那種下策大概也就會不得已而用之了。

  因為國王真的沒幾天可活了,他們必須在這期間把事情搞定,拖不起。

  想明白這些,秦弈心中更急,可靈台卻越發平靜。

  前方一陣騷動,又有一隊人馬攔截而來,有人“咦”了一聲:“這個秦弈,為什麼老子有點面熟?”

  殺身之仇另一人。

  秦弈心如止水,“嗖”地加速,往側面巷子竄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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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當武者會法術

  七八個人緊跟其後追進了巷子,繼而面面相覷。

  巷子筆直,家家關門閉戶,也沒有岔路,一眼就能看見對面街道,可秦弈卻不見了。

  他剛剛竄進來,哪有那麼快出巷?

  可整條巷子一覽無餘,靠牆也就是一些居民堆在外面的簸箕啊掃帚啊什麼的,怎麼看都沒法藏人,秦弈能藏哪兒去?

  “大家別上當,他肯定沒出巷,散開搜,多半躲進哪戶人家去了。”

  眾人慢慢分開,各自走向不同人家。

  在秦弈那殺身仇人背後,幾片簸箕邊上慢慢長出了一根狼牙棒。

  “乓!”

  一陣驚天動地的爆響傳來,眾人連耳膜都在作響。轉頭去看,只見同伴整個腦袋都被砸沒了,也不知道這一棒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

  然後就看見簸箕邊上又長出一個秦弈,飛也似的從來時巷口跑了。

  “……”一群人如墜夢中,都反應不過來。

  基礎道術,身匿。

  連隱身都不是,也不是致幻,而是類似於給自己加個保護色一樣,欺騙旁人的視覺。當然要比保護色高端一點,好歹是個法術……

  反正一眼看去就幾片簸箕,當然沒人在意,誰知道旁邊就隱著秦弈?

  武者會法術,是真的擋不住……

  那邊秦弈飛奔出巷,酣暢淋漓,爽得飛起。

  這出反埋伏所期待的正是報仇,很幸運那殺身仇敵處於自己隱匿的附近,輕而易舉就敲扁。就算不在附近,他也是計畫要驟然現身撲過去敲死再說。

  兩個殺身之主親手敲死一個,那股始終纏繞於身的怨念頓時散了許多,彷彿能感到從身到心都輕快了一些似的,暢快無比。

  他懷疑如果把這件復仇大事完成,屆時身心通達,卡了很久的真氣有可能會突破,達至先天。說不定連帶著新修的法力都能受益。

  正這麼想著,就看見那個賣豆花的在一群人中間大呼小叫地向自己衝來。

  秦弈笑了,露出整齊的白牙。

  他沒再逃跑,反而轉頭向敵陣直衝而去。

  原本追過來的大堆人馬反而被他這舉動驚得剎了車,繼而大喜過望,很有組織性地散開,形成了一個包圍網。

  秦弈恍若不覺,直往網中衝了進去。

  網口收緊。

  忽然之間,所有人都覺得眼前光芒爆閃,一時被刺得眼淚長流,什麼都看不見了。

  基礎道術,光耀。

  也就短短一瞬,很快光芒消散,迷糊中看見的是秦弈惡狠狠地一棒敲在那偽裝賣豆花的同伴腦袋上,趁著所有人眼睛沒有完全恢復,衝出重圍,大笑而去。

  兩個殺身仇敵,頃刻授首,這一刻的爽感實非外人所知。

  流蘇自始至終都沒發過聲,也沒有任何指點,彷彿在觀賞秦弈表現。直到秦弈笑聲漸歇,它才悠悠地說了一句:“怪不得……你喜歡李青君。”

  能用腦子把看似沒什麼用的低級術法靈活運用在戰鬥中,這倒罷了,該是秦弈能做的事,意料之中。

  可這敵眾之中不退反進取敵首級大笑而去的英雄氣,則根本不像秦弈。

  原來一直認為恬淡避世如同鹹魚的秦弈,骨子裡竟有一股豪俠氣,彷彿讓流蘇看見了那個雨夜道觀裡,明明心有所懼,卻堅決地刺向蛛妖的銀光,如此一往無前。

  或許是秦弈始終隱藏在骨子裡這股氣,在認識李青君之後才被慢慢勾了出來吧……所以他當初那麼欣賞李青君,還以為他是在當舔狗呢,其實那分明就是秦弈自己想做、卻在另一個世界的安逸和平之中慢慢被消磨無蹤的心。

  繼而在京師的壓抑與被埋伏的交戰中,乍見仇敵,終於徹底激起了秦弈這股野性。

  “是啊。”秦弈不知道它想了這麼多,只是笑著回答:“我喜歡青君。”

  流蘇輕聲一笑,笑聲頗有些意味深長。

  秦弈略略喘了幾口氣,轉頭看去,追兵已經甩沒了。事實上追兵被他玩得連氣都散了,哪裡還會窮追不捨?沒追多久就越跑越慢,眼睜睜看著他離去。

  秦弈終於放鬆了些。其實他那點法力已經用盡,就連真氣都有些滯澀,此刻才得以稍微恢復一二。

  他摸出一枚回氣丸塞進嘴裡,一邊調息,繼續往公主府跑去。又過了一條街,公主府已在面前。

  秦弈飛奔過去,直接問守衛:“公主可在?”

  守衛便笑:“原來是秦公子。公主在裡面呢,請進。”

  “多謝。”秦弈抬腳就要上階,忽然一怔:“等等哈,你怎麼知道我是秦弈?”

  守衛笑道:“秦公子和公主的事兒鬧到國宴上了,我們怎麼可能不知道,沒見過也聽人描述過樣子,公子那標誌性的狼牙棒太好認。”

  “哦。”秦弈握緊了狼牙棒,又問:“我在一條街外和人鬧騰,你們怎麼一點反應都沒?”

  守衛怔了怔:“外面打鬧,與公主府何干,我們又不知道是秦公子遇襲……”

  話音未落,秦弈手起就是一棒:“我只說鬧騰,你都知道是遇襲了!”

  秦弈怕誤會好人,這一棒實際準備了收勁,只是一個恐嚇。但假貨終究還是沒能裝下去,門內探出一矛,正中棒首,將他救了下來。

  門內傳來嘆氣聲:“秦兄機敏,真與拎著狼牙棒的形象反差很大。”

  中門大開,邙戰帶著部下,立於中庭。兩名假守衛也撤到了邙戰左右首站立,看似他的親信。

  秦弈退回石階下,眯起了眼睛:“青君何在?”

  邙戰故作高深:“秦兄認為呢?”

  秦弈抬頭看了看府內樓閣,忽然轉身就走,嘴裡咕噥:“傻逼呢,換了是我,要是得手了早就回自己的地方風流快活了,要演戲抓我讓手下負責就行了,哪來親自上演的戲癮?青君當然還在太子府。”

  他走得飛快,整句話說完,人都快到半條街外去了。

  邙戰鼻子都快氣歪了,一邊率眾追出,一邊厲聲道:“兩位尊者,再不出手更待何時!”

  妖風驟起。

  一隻黑色貓頭鷹從左邊呼嘯而來,面若人形。與此同時,街面石板拱起,一頭巨大的蜈蚣現於身前。

  聲勢極為駭人。

  可秦弈啞然失笑,拎起狼牙棒衝著蜈蚣腦袋就是一個跳斬:“七星御陣之下,連夜翎都只剩一口氣,你們倆沒化形的小妖不死都是萬幸,居然還敢出來跟我裝逼!”

  “砰”地一聲,可憐那蜈蚣都還沒完全現出整體,就被敲了個腦漿崩裂,橫死當場。貓頭鷹在空中一個急剎,撲棱棱飛走了,一根羽毛飄啊飄地掉了下來,無比倉惶。

  邙戰氣得死命狂追,秦弈一溜煙早已跑得沒了影子。

  他言語故作輕鬆蔑視,其實心中極為凝重。

  因為東華子手頭雖然沒什麼軍隊,但必然有不少具備一定修為的修士才對。另外妖怪方面,也不該全都是這種身處城內吃了明河陣法、奄奄一息只能嚇人的,理當會有更強力的大妖藏在哪。可是自己一路廝殺,卻只見普通武者。

  當然是因為自己不是這場局的核心,雖然對方很想殺他,但說穿了他跑了對大局也沒什麼影響,對方當然知道輕重,不會把主力安排在他身上。而他們前來公主府抓李青君的也只不過是這麼點力度,還撲空了……那麼可想而知,此刻太子府面對的該是怎樣的壓力。

  但這事好奇怪啊……

  來公主府還算偷襲,說得過去。他們能公然圍攻太子府去殺李青麟?國王又沒死,東華子再得信重,這事也不太可能發生啊,是不是自己哪條邏輯沒捋對?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4
第四十六章 兵貴神速

  秦弈確實想岔了一條。

  他自己被埋伏,總覺得整件事是東華子發起的,主動權都在東華子身上,愛怎麼安排怎麼安排。

  實際上東華子只不過策劃了伏殺他秦弈而已。他可不敢瞎安排什麼大妖,明河就在他長生觀掛單呢……

  就連偷襲公主府這兩隻,都是邙戰自作主張偷偷帶出來的。

  真要對付李青麟,他們所策劃用的也是矯詔、廢太子、或者是上朝入宮這類途中截殺的手段。絕對沒有可能去圍攻太子府,這可是南離國都,東華子還沒有如此一手遮天,李青麟更不可能混得那麼差。就如城內禁軍,雖然也有二五仔靠向東華子,大半還是李青麟的人。

  政治上是東華子絕對優勢,幾乎涵蓋朝野。然而在手底下的硬戰力方面,是李青麟勝出,這本就是雙方得以僵持的基礎。

  伏殺秦弈失敗,本該來幾個有道法的支援?他們來不了,因為他們自顧不暇。

  被圍攻的不是太子府,而是東華子。

  離火城城門洞開,殺氣騰騰的軍隊席捲入城,直奔長生觀。

  九十九層石階上,密密麻麻都是赤甲軍士,見道士就砍,一路直殺入觀。

  南離最精銳的南明離火軍,屬於皇家中央軍,就駐紮在城外百里。領袖是大將軍謝遠,征戰西荒三十年的宿將,李青麟真正志同道合的鐵桿臂膀。

  這本就是李青麟做好的預案——當需要發動兵變逼迫父王退位的那一天。

  如今沒有必要揮兵對著自己父王,但已經可以對著長生觀了。殺自己父王不算本事,真正應該兵鋒所指的,本就該是仇敵。

  原本不能這麼做,是因為調兵入城如同謀逆。可如今既知父王要死了,還有什麼需要在意?

  李青麟知道東華子也在暗中謀算想要殺他,他才不會去慢慢做準備,等到父王真正歸天那一刻才和東華子互揭底牌。或許秦弈是這麼想,東華子也是這麼想,可征戰沙場的宿將想的是兵貴神速,出其不意。

  東華子絕對想不到他李青麟這個時候就莫名其妙地突兀調兵入京,還在慢悠悠算計秦弈呢,天知道精銳軍團都到自家門口了。

  就連秦弈都沒想到,本來以為李青麟要抓緊時間做準備的,根本想不到看似被動沒準備好的李青麟,居然只過了一夜就直接一波反推,雷霆萬鈞!

  連和李青麟交心夜談的秦弈都想不到,東華子又怎麼會想得到?

  長生觀四處火起,道士死傷狼藉,李青麟一馬當先,挺槍直破入觀中,毫不停留地衝向後方登仙台。

  “轟!”一道火焰從前方撲來。

  李青麟挺槍直刺,一股強勁的銳氣衝去,猶如狂風襲來,竟生生把火焰帶得偏離,落在旁邊一顆樹上,轟然燒開。

  李青麟抬頭看去,幾名高級道士盤膝坐在前方,正在結著各種法印。面前的地面有星星點點,似有陣法的痕跡。

  他抬起手,左右衝鋒的士兵整齊地停了下來,集體張弓搭箭,指向前方道士。

  道士們平淡的神色一下就變了。

  李青麟失笑:“道法,放些火焰雷電,看似厲害……唬得住世人,又如何唬得住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精銳?”

  下一刻萬箭齊射,猶如疾風暴雨。道士們結出的法術都還沒來得及丟,極為勉強地結了個護罩,又如何擋得住這樣強弓勁弩沒完沒了的射?

  不過頃刻,護罩破裂,數名道士慘叫聲中被活活射成了篩子。

  有幾個落後一些的道士連滾帶爬地衝進了登仙台。

  高台之上,東華子神色陰沉:“李青麟,你這是謀逆!”

  他是真沒想到李青麟會在這時候揮軍而來,不但出其不意,還恰好切在了他最虛弱的點上——因為他暗中豢養的妖怪,被明河一個七星御陣搞得死了九成,剩下的也大半是奄奄一息。否則縱是李青麟有大軍,他又何嘗沒有?

  可好死不死遇上個隨便放範圍大陣的明河,他的實力轉眼之間衰弱九成,還沒待恢復,李青麟就揮軍而來。

  真的是又准又狠。

  李青麟淡淡道:“彼此彼此,我身為太子,國師豈不也對我圖謀不軌,同屬謀逆。”

  說著丟出兩個人頭:“是不是覺得沒聽到我調兵風聲很奇怪?我身邊的‘親信’,國師還收買得真乾淨。”

  東華子道:“你從來沒信任過這些人?”

  李青麟哂然道:“會在京中當官的,我一個都不信。就像那什麼劉將軍背叛,便是沒有青君堵門,他進去也會很慘。夜翎屋邊多少勁弩,夜翎自己都不知道。”

  東華子凝視李青麟一陣,忽然笑了:“太子確實是人間英傑,但很可惜,太子坐井觀天,囿於識見,不知道世上還有很多東西是你再多謀略也無法應對的。”

  “比如這個陣法?”李青麟繞著面前的陣法邊上走了半圈,丟了一塊石頭進去,“轟”地一聲大火湧起,石頭都燒成了灰燼。

  “厲害的火,你搜刮熾焰燧石原來是用在這上面。”李青麟微微一笑,轉頭吩咐:“聽令,從邊上往地底挖進去,到地心看看下面有什麼陣核。要是沒有就直接往上挖穿。”

  一群士兵二話不說開始挖地,東華子神色大變。

  李青麟很有耐心地等待士兵挖地,口中道:“或許有些奇術,是縱有千軍萬馬也無可奈何的,這我承認。但很遺憾,你東華子顯然不具備這個能力。也許你還藏著些如夜翎般化形的大妖?但一則數量有限,二則所學粗淺,縱然修為尚可,一兩隻妖怪在這萬軍陣中也起不到力挽狂瀾的作用——就像你東華子本人一樣。”

  東華子一咬牙,忽然衝天再放了個訊號。

  李青麟抬頭看著,淡淡道:“這訊號何意?”

  “如太子所言,那幾隻妖怪來這裡用處不大,我讓它們別來馳援此地,而是去你太子府。”東華子獰笑道:“不知太子心中,是殺敵重要,還是家眷重要?”

  “你真讓他們去我府中?”李青麟神色頗有幾分古怪:“那便去吧。”

  隨著話音,地底被挖穿,似是有什麼內核被損毀,那涵蓋庭中的陣法星芒慢慢黯淡下去。李青麟再度丟了一塊石頭,毫無動靜。

  他抬頭一笑:“輪到我們放火了。聽令……帶著柴薪過去,燒了這座登仙台。”

  東華子氣得沒吐血,這高台九層,裡面層層疊疊都是機關,遍佈陣法,原本還說他們不好闖,拖到國王干涉或許還有辦法……這李青麟怎麼不按套路來的?

  他不再說話,縮了回去,一路直奔往下。

  此台經營多年,可不是只有高台,也有地宮。

  那可不是一把火能解決的事情,就看李青麟敢不敢進!

  李青麟看著大火熊熊燃起,低聲吩咐左右:“去太子府看看,若是那邊事了,請秦先生來此相助。”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4
第四十七章 它們眼中的夜翎

  李青麟率軍圍攻長生觀時,秦弈才剛剛遇襲。兩地理論上不遠,長生觀到王宮本就不遠,只不過對於一座京城的所謂不遠其實都快夠一座縣城從東到西了,雙方攻守差不多同時進行,卻相互不知。

  直到登仙台大火燒透了天際,秦弈才處於從公主府向太子府飛奔的路上。

  看見遠方的大火,秦弈頓了頓腳步,心中疑惑豁然開朗,什麼都明白了。

  “大舅哥真是神隊友!”他放下心來,對流蘇笑。

  流蘇平淡地“嗯”了一聲,李青麟這樣的合作者實在很靠譜,靠譜到它覺得有些意興索然的程度——沒戲看了的感覺。

  這一刻秦弈甚至興起了一個念頭……邙戰見此大火,必然出城跑路……太子府此時理論上危險係數應該不大,自己是不是別回去了,該設法去拖住邙戰後腿才對,讓他死在南離?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兩相取捨,終究無法按捺心中對李青君的擔憂,還是飛奔回府。

  夜翎傷勢未癒,一旦出現一頭化形期大妖,她們還是很可能有危險的。

  木劍陣是死物,可無法移動使用。倆妹子若是一直呆在陣心安全地帶,當然不會有事,問題是敵人的目標未必就是她們。一旦在別處肆虐,比如去捉李青麟的內眷什麼的,那李青君是絕對按捺不住要離陣救援的。

  否則那就不是李青君了。

  …………

  出現在太子府的化形期大妖,不是一頭,而是兩頭。當明河發動七星御陣時,正好不在範圍,僥倖逃過此劫,成為東華子手頭最後的主力。

  一頭鷹妖,一頭狼妖,均已化形有成,確實就是人類男子的模樣。只不過一個鷹鉤鼻特別顯眼,到了真成鉤子的地步;一個還有獠牙未消,臉上不少灰毛。

  唔……其實讓他們扮人類有些為難,因為你很難找到這麼醜的人類了……

  顯而易見,兩個都是化形初期,但已經很不容易。如果是兩個飽學各類高端術法的築基初期修士,兩個人合作默契點都可以把整個南離弄得天翻地覆,別提區區一個太子府。

  好在這兩位和夜翎差不多,沒學過什麼像樣的東西。若要讓他們去闖千軍萬馬,萬軍之中還有李青麟這樣的先天戰將頂在鋒頭上,那他們這麼區區兩妖是確實無法發揮太大作用;可用來闖個太子府挾持李青麟內眷,那還真是無人能擋的了。

  若能逼迫李青麟撤軍,那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東華子的臨場決斷,也不能說有錯。

  兩妖凌空而來,還沒到內院呢,不知哪裡埋伏了數百弓弩,向空中兩妖就是一輪齊射。

  鷹妖一聲獰笑,右手一揮,狂風驟起,竟生生將數百箭矢吹得七零八散。

  “若是萬箭齊發還有點麻煩,就這幾百支毛毛雨,豈不是給你鷹爺爺撓癢癢?”

  鷹妖展開雙臂,便有巨大的振翅虛影顯現,嗖地俯衝而下。

  狼妖身形驟射,轉瞬已達院門。

  都是以速度著名的妖物……可它們沒想到,有人比它們速度還快。

  黑芒閃過,兩根黑色翎羽猶如驚電,直射兩妖咽喉,速度快得竟帶起空氣如被撕裂一般淒厲的呼嘯聲。

  兩妖身形頓止,險險避過。轉頭看去,夜翎小小的身影正衝著他們飛速追來,更遠一點還有李青君提著銀槍,死命往這兒趕。

  秦弈猜得沒錯,幾乎是看見妖物凌空掠向內院的第一時間,李青君就抓著銀槍衝出去了。夜翎只得追上,她的速度出名的快,反而沖在了李青君前面。

  “昭陽公主……”狼妖看見夜翎後面的李青君,桀桀有聲:“抓了這個,是不是比抓李青麟老婆有用一點?”

  鷹妖很是贊成:“李青麟那種人,死了老婆還能再娶,抓他內眷有什麼鳥用。昭陽公主至少能脅迫那個叫秦弈的……”

  兩妖意見相同,不再進內院,目光同時落在夜翎身上。

  要抓李青君容易,這小丫頭才麻煩。

  “當初跑出煉妖陣的小蛇……”兩妖的神色都頗為凝重。

  煉妖陣的滋味,他們是嘗過的。

  東華子在化妖瘴裡就留過後門,凡是被化妖瘴催生的妖怪,到了通靈巔峰凝聚妖丹之時,都會感受到心靈召喚,自己渾渾噩噩地進入煉妖陣,然後被煉得生不如死,妖丹生生抽離,那種痛苦言語實難形容萬一。

  他們都是因為忍受不了痛苦,才對東華子下跪求饒,立下妖族血誓,臣服於他。之後又另得機緣,突破化形。

  更多和他們當初一樣通靈巔峰的妖怪,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被活活煉死,他們見得太多。

  唯有一個例外。

  一條長了翅膀的小蛇,居然在煉妖陣的極端痛苦之中突破了化形期,生生破陣而出,在眾人驚愕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化為黑電,消失在觀外。

  太子遇刺那一天,聽太子護衛說“黑光閃過”,長生觀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凶手會是誰。

  那是一隻伴隨著極致的痛苦而自我突破的、堅韌隱忍遠超同儕的、恐怖的大妖。

  回憶只是一閃而過,夜翎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叉腰罵道:“兩個醜八怪,略略略~”

  “??”兩妖神色木然。

  恐怖的……大妖?

  是不是哪裡不對?

  說話間,李青君也到了面前,接力開嘲諷:“都是化形成人,怎麼夜翎這麼漂亮,你們這麼醜?我看你們還是回那個什麼煉妖陣回爐一下吧,太丟人,不,太丟妖。”

  兩妖氣得七竅生煙。

  夜翎彷彿在和她說相聲,又道:“反正他們也早就丟夠妖了,公主你是不知道,當初他們給東華子下跪磕頭立血誓,恨不得叫爺爺,嘖嘖……”

  那狼妖忍不住厲聲道:“你莫非沒給李青麟立血誓?否則他怎麼可能信用你?”

  “解啦。”夜翎笑嘻嘻:“殿下要把我轉給秦弈,就解啦,然後秦弈根本就沒要我立誓,我可是一個自由的妖。羨不羨慕?”

  老實說他們是真的很羨慕。誰願意背負一個血誓,給人做牛做馬不說,要是主人死亡,他們也得跟著死,這誰受得了啊!

  眼下就有一個解脫的辦法,東華子現在深陷麻煩,若是他們捉了李青君回去,那可大有機會請東華子解了血誓。

  兩雙妖眼都盯在了李青君身上,目露凶光。

  李青君神色平靜,皓腕一振,銀槍輕指。

  她知道自己速度是比不過這種妖怪的,想引他們回陣已經不可能了,秦弈苦心布的劍陣徹底失去了意義。

  但她不後悔。

  若能自私自利地躲在陣中,坐視哥哥家眷出事,那就不是李青君。

  夜翎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也放棄了繼續用廢話來拖時間的想法。

  那邊長生觀都燒得火光衝天了,這倆妖怪再蠢也不至於真被幾句廢話給拖在這裡。

  總是要打的。

  夜翎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凶戾,小手一翻,一朵黑色火焰妖異地泛起。

  螣蛇,火神,家在巳,主驚恐怖畏,凶將。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34
第四十八章 未曾凋謝

  黑火化作星星點點,散在兩妖身周,沒有灼熱感,甚至會覺得有些涼,連地上小草都沒任何影響。兩妖也就沒太當回事,振臂想要揮開面前黑火,攻向李青君。

  結果看似連小草都燒不起的黑火,一碰到他們的手臂就立刻“騰”地燃起,錐心刺骨的燒灼感從手臂直漫全身,就與當初置身於煉妖陣時的感覺所差無幾。

  兩妖一陣狂吼,狂暴的妖氣洶湧而出,生生將這黑火逼離手臂,連同被燒灼的肉都逼了出去,鮮血淋漓。

  夜翎拍手笑:“熟了熟了!”

  心中頗為遺憾。

  這是螣蛇天火,她的天賦神通……雖然她血脈稀薄發揮不出真正力量,可主要還是因為傷勢未癒,否則這火的效果可不僅僅如此……可惜了。

  而此時李青君的銀槍已經到了鷹妖的面門。

  按常識鷹蛇為天敵,李青君不知道螣蛇如何,下意識就選擇了接過鷹妖。

  夜翎轉頭對她笑了一下,身影忽地消失,再度出現時已不知從哪變出一柄匕首,撞進了狼妖的腰間。她確實只夠拖住一隻妖,恐怕時間還拖不長,拖到自己傷勢爆發就玩完了……

  看似二對二,夜翎心知肚明她們真的是打不過這兩隻妖的,李青君無知無畏,她夜翎豈能不知道?

  夜翎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陪著這個莽公主犯傻,按自己的想法本該抱頭跑路才對……

  也許真的只是條蠢蛇吧。

  那邊鷹妖腦袋一側,避過呼嘯而來的槍尖,順手一拍,李青君竟差點被拍得打了個旋,腳下生生一錯才勉強站穩,心中駭然。

  差距……這麼大的嗎?

  眼角餘光看去,那邊狼妖和夜翎身影交錯,幾乎只能看見兩個影子穿梭,竟然捕捉不到他們的具體動作。

  化形期大妖,和一個後天武者……差距原來是這麼離譜的。

  她在這裡竟然只是個純粹拖後腿的?

  只一個恍神,鷹爪已經到了她的喉嚨。

  李青君飛速後撤三步,槍尖一振,甩出了萬千銀芒,銀芒匯成龍形,咆哮而上。

  隨著強烈的真氣迸發,有一道光芒從她腰間亮起。

  “鏘!”

  鷹妖居然也後撤了三步,銳目之中頗有些震驚:“這股特異的法力哪來的?”

  它也沒來得及多想,李青君的槍影層層疊疊,纏得它透不過氣來,單論技巧上能碾壓他十條街,有異力克制它的妖力時,它還真無法輕敵。

  鷹妖再度後撤幾步,甩開李青君如附骨之疽的槍影,忽然振臂一揮,仰天長嘯。

  一股強烈的旋風在戰陣中捲起,剎那間飛沙走石,利風如刃刮向李青君,她橫槍一擋,竟“釘”的一聲彷彿金鐵交鳴。不遠處埋伏著的軍士發出了數聲慘叫,似是被風刃所傷。

  李青君銀槍飛旋,如飄瑞雪,“叮叮噹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連綿不盡,她額角也不禁滴下了冷汗。這週遭數之不盡的風,竟然片片如刀,都能殺人!

  凡人怎麼可能打得過這樣的妖?就算哥哥來都會很吃力的吧?

  鷹妖已經欺近身前,鷹爪成拳,往李青君小腹上搗去。

  李青君根本應付不過來,暗叫一聲完了。

  可不料預計中的劇痛沒來,一根狼牙棒從遠處呼嘯而來,如同千斤巨岩砸過,鷹妖揮臂一擋,狼牙棒打著旋兒飛了回去,有人飛速衝來,一把接過棒子,衝著鷹妖就是一個跳斬。

  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秦弈終於趕來!

  那狼牙棒如山蓋頂的氣勢,終於迫得鷹妖微退開來,連帶著風刃都減弱了一些。

  “秦弈!”李青君繼續格擋風刃,大喜過望:“你回來了!”

  秦弈厲聲道:“別大意!”

  話音未落,一道灰影迅捷無倫地欺近李青君身後,一掌拍在她的腰間。

  正是狼妖終於擺脫了夜翎的糾纏,迅速偷襲。

  “日……”秦弈死命掃開鷹妖,正要救援,卻忽然一愣。

  李青君固然被打得噴血前跌,可與此同時那腰間光芒大盛,七彩的華光從玉珮中迸發而出,灑在狼妖身上,那狼妖痛苦地發出一聲嘶吼,已經化成人形的外表瞬間消退,變成了一頭巨大的蒼狼模樣,仰天長嘯。

  夜翎緊追在後面,一匕首紮在它屁股中間。

  那嘯聲變得更淒厲了,整個狼軀狂抖一下,把夜翎“砰”地甩飛,重重砸在院牆上,院牆整個傾塌,把夜翎都埋在了下面。

  李青君噴出淤血,踉蹌站穩,連喘氣時間都沒有,立刻腰身一扭,槍若龍吟,破開重重風刃一把刺進了狼妖口中。

  彩光再現,自狼妖口中爆起,狼頭上儘是光芒衝出,早已沒了氣息。

  那鷹妖駭然,也不再和秦弈糾纏了,化作原型振翅飛走。它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佔盡上風卻忽然成了這德性,那道五彩華光到底是什麼?

  聽說李青麟有個能驅邪的玉珮?可怎麼會在這裡?

  眼前儘是星星點點的黑火,它在空中一個急剎,轉頭看去,一道黑光如驚雷疾電,直撲而來。

  鷹妖憤怒轉頭:“你真要趕盡殺絕,連一點同為妖族的情誼都不講?”

  空中現出夜翎灰頭土臉的身形,叉腰道:“你剛知道我超凶的嗎!”

  秦弈抬頭看著夜翎,她小小的身軀上也都是血跡,剛才和狼妖的糾纏之中她並不輕鬆,之前的傷勢眼見有了復發的跡象,卻強壓著繼續追敵。

  他沒說什麼,和李青君槍棒齊出,衝天而去。

  與此同時,院中箭矢如雨而上。

  鷹唳橫空,漫天鷹毛簌簌而落。

  …………

  秦弈踢了踢一鷹一狼兩具妖屍,低聲道:“好險。”

  李青君喜滋滋地拉著他:“你回來得真是時候,不是你那一棒飛來,我差點就要被捉了。”

  “知道自己菜了吧?還敢不敢莽了?讓你躲陣裡,偏要逞能。”秦弈雖是責備,可神色卻沒有什麼見怪的意思,反而輕輕抹去她嘴角的血跡,低聲續道:“反正……沒事就好。”

  兩人抱在一起親了起來,渾身灰頭土臉血跡斑斑的夜翎抱著膝蓋蹲在牆角不動了。

  “對了。”秦弈氣喘吁吁地分開少許,問道:“你哥哥的玉珮,怎會在你身上?今天真是多虧了此物。”

  “哥哥說,別人要對付他,早就把這個考慮在內了,反而是在我身上沒人能猜到。果然不出他的預料,真的發揮了用處。”

  秦弈忽然想起了當初李青麟那句話:“綢布做的花,一樣很美,且不容易凋謝。”

  他進攻敵營,竟連自己保命的東西都不帶,而是給了妹妹。

  無論他是自信也好,是情誼也好,還是覺得南離需要李青君這個火種也好,不管怎麼說,他說的話做到了,無可挑剔。

  有士兵匆匆而來,高聲道:“太子請秦先生去長生觀相助。”

  李青君也要去,秦弈按住她道:“你受傷頗重,和夜翎一起留在這裡養傷,別亂跑了,我去看看。”

  李青君猶豫片刻,知道自己現在去也只能拖後腿,便解下玉珮遞給他:“把玉珮帶著,東華子經營多年,天知道會有什麼詭異。”

  秦弈接過玉珮,轉頭看去,遠處長生觀的大火依然升騰。他深深吸了口氣,自己了卻執念,也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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