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韓四當官 作者:卓牧閑 (連載中)

 
V123210 2019-6-9 17:0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0 21424
V123210 發表於 2019-9-9 22:42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章 誰給誰撐面子


    剛剛過去的二十來天,段吉慶忙得暈頭轉向。

    府衙的公務不能耽誤,迎請哪些先賢入京城重慶會館的鄉賢祠,他雖人微言輕不能亂說但一樣要全程參與,不然十四州縣散廳的致仕官員和舉人老爺誰會曉得正在主持會館翻建的是他段吉慶的乘龍快婿。

    但不管有多忙,每天早上去府衙前都要先來抱抱小外孫,每天不管忙到多晚也要先來抱抱小外孫,然後再回家歇息。

    眼看小外孫就快滿月了,他實在分身乏術,又不放心小仵作,乾脆讓人給大女婿和大女兒捎信,讓大女婿過來幫著操辦滿月酒,讓大女兒過來幫著照看幾天小女兒,順便請親家過幾日來吃滿月酒。

    楊家跟劉舉人家都住在江北廳城,劉老太爺抱病,楊財主為巴結劉家經常去探望,不止一次聽劉舉人提過韓四在京城的事,劉舉人開始說與韓四以兄弟相交他以為是客氣話,直到發現劉舉人總差人往韓四家送禮物,楊財主才意識到韓四真發達了。

    一接到段吉慶託人捎去的信兒,當即準備了一份厚禮同兒子兒媳一起來了。

    段吉慶沒想到他竟會提前來,急忙讓老伴回家收拾客房,請這些天一直在女兒家幫忙的關嬸和隔壁的王嬸趕緊上街去買些酒菜,再讓幺妹兒把小外孫抱出來讓親家和大女婿瞧了瞧,這才招呼親家和大女婿坐下喝茶。

    「娃出生那兩天真把我給嚇壞了,琴兒奶水不夠,娃吃不飽,才那麼大點人嘴還叼,米湯一口也不喝,好不容易喝一口還吐出來。」

    「後來咋弄的?」

    「都說遠近不如近鄰,這次多虧了隔壁王嬸,她家小姑子正好也生了個娃,奶水多的娃都吃不掉,見我家娃吃不飽整天哭,連琴兒都急哭了,就幫著把她家小姑子從鄉下接到城裡,就住在她家。有時候過來幫著喂,有時候我老伴和幺妹兒把娃抱過去喂。」段吉慶喝了一小口茶,又笑道:「這個忙我們也不能讓人家白幫,一個月給人家二兩銀子。豬蹄湯、肚肺湯、鯽魚湯、老母雞湯要麼不燉,要燉全燉兩份兒,琴兒要滋補,人家一樣要滋補,不滋補哪來奶水。」

    楊財主點點頭:「應該的應該的,畢竟吃人家的奶嘛。」

    楊興明心裡卻酸溜溜的,覺得老丈人對小女兒遠比對大女兒好,對韓四的娃遠比對他楊興明的兩個娃好。

    段吉慶何等精明,豈能看不出大女婿興致不高,捧著茶碗不動聲色說:「親家,興明,志行遠在京城,他爹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前幾天託人捎信說來不了。他大哥倒是會來,可來了連句話也不敢說,幫不上啥忙。韓家添丁這麼大事,我們不幫著操辦誰幫著操辦,你們說是不是?」

    楊財主也看出他兒子似乎不太上心,急忙抬起腿在桌下踢了兒子一腳,旋即笑道:「是是是,親家說得在理,這面子我們無論如何也得幫志行撐起了!」

    「親家,這話說反了,」段吉慶放下茶碗,敲敲桌子:「志行現而今不但是官身,也是我們重慶府在京城的會館的首事,每天打交道的全是達官貴人!翰林院編修吉老爺、翰林院庶吉士敖老爺,刑部員外郎江老爺等京官不曉得多器重他,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有一個算一個全受過他恩惠,不曉得有多感激他,所以現而今不是我們給志行撐面子,而是志行在幫我們撐面子!」

    楊財主由衷地嘆道:「我聽劉舉人說過,我早曉得志行是個有出息,但咋也沒想到他這麼出息,一到京城就做上了會館首事。」

    「親家,你不曉得的事多了,今天要說正事,明天得空再跟你細說。」

    「對對對,先說正事。」

    段吉慶瞄了大女婿一眼,不緩不慢地說:「娃的滿月酒我本打算辦簡單點,本打算就請請家裡這些親戚和志行在縣衙、府衙、道署裡的那些長輩,擺三四桌足夠了,結果顧老爺一聽說韓家添丁、志行有後了就要來吃滿月酒。」

    楊財主驚詫地問:「柴家巷的顧老爺?」

    「正是。」段吉慶得意地點點頭,接著道:「榮昌縣鮑舉人和你們江北廳的劉舉人跟志行乃八拜之交,他們不但早差家人送來了賀禮,還托家人給我捎信,說志行的娃滿月那天他們一定會到。」

    「顧老爺可是翰林老爺,一下子來一位翰林老爺和兩位舉人老爺,這面子真給大了,志行的娃真是個富貴命!」

    「兩位舉人老爺,親家,你開啥玩笑?」

    「不止?」

    段吉慶笑看著他們父子,扳著手指盤算道:「榮昌敖家半個月前差人送敖家先賢的畫像去京城,經過巴縣時順便送來一百兩銀子的謝禮。人家本打算留下謝禮便走,結果發現琴兒生了,志行有後了,又趕緊託人給家裡捎信。前天敖家族老又專程差人送來一封信,信中說敖冊賢敖老爺會親自登門祝賀,來這兒吃完滿月酒再去成都。」

    「榮昌敖家,敖半縣?」

    「正是一門兩進士的榮昌敖家。」段吉慶笑了笑,接著道:「志行不是在京城翻建會館嗎,其實不只是翻建擴建會館,還在建文昌閣和鄉賢祠。長壽的振威將軍府不曉得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振威將軍府也差人來了,一樣送來了賀禮,娃滿月那天一樣會有人來吃酒。」

    「振威將軍府,這我還真沒咋聽說過。」

    「親家,你咋連胡超胡將軍都沒聽說過!說起來胡大人雖不是科舉入仕,但也是我們重慶府的一個傳奇。他幼年不幸父母雙亡,家庭貧困,淪為乞丐,被迫投入綠營從軍。力大無比,善使八十斤重的大刀,在平白蓮教之亂時積功至大昌營千總,之後一路高昇。

    做過酉陽營守備、巫山營都司、重慶鎮重慶右營都司、陝西涇州營都司,在陝西河南等地攻剿天理教賊匪,身經百戰,屢立戰功,又遷陝西秦州營游擊、蘭州城守營參將、甘肅永昌協副將,繞了一大圈又回來做重慶鎮總兵。」

    楊財主平時只關心地裡收成咋樣,地租能不能收齊,哪裡曉得這些,下意識問:「後來呢?」

    段吉慶身為府衙兵房經承,每天辦理的全是兵事,想不曉得這些都不成,何況前不久剛收了胡家後人的好處,眉飛色舞地說:「後來胡將軍出征新疆,生擒叛酋張格爾,以功賜宴,繪像紫光閣,封為振威將軍,賜蟒袍。再後來任甘肅提督,可惜因西寧番叛,調援不力被褫職,老將軍戎馬一生也不容易,乾脆告病解甲歸田,道光二十九年仙去的。行伍出身的又咋樣,只要能建功立業,一樣能入鄉賢祠!」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5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一章 誰給誰撐面子(二)


    這次要入鄉賢祠的先賢不少,但只有榮昌敖家和長壽胡家領韓四的情。

    敖家領情是因為敖家的先賢不僅中式名次不高,沒館選上翰林院庶吉士,甚至連官做得也不大,只做過兩任知縣,不管咋比也比不過別的先賢;胡家的先人振威將軍雖官居一品,但終究是行伍出身。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指望一幫本就瞧不起行伍的讀書人選一定是選不上的!長壽胡家的後人想爭一口氣,只能用銀子打點。

    而縣官不如現管,顧老爺等本地士紳雖點了頭,但京城的官員一樣可能提出異議,所以既要打點本地士紳一樣要給韓家點好處,只要遠在京城的韓四願意幫忙,胡老將軍入祠的事就不會有啥變數。

    這些內情段吉慶是不會告訴楊財主的,鄉賢祠的事一帶而過,又眉飛色舞地說:「內閣中書何老爺與志行也是八拜之交,他遠在京城且公務纏身肯定是回不來的,但早就給家裡寫過信,他弟弟何秀才前幾日還問過滿月酒到底是哪一天。」

    內閣中書,一聽就曉得是內閣的官老爺。

    楊財主大吃一驚,楊興明同樣一臉驚詫!

    「璧山縣費舉人是志行的長輩,他老人家早就說了,滿月那天一定要請他。對了,還有你們江北廳的楊舉人,雖說出了六服但跟你們也是同宗,他人在京城回不來,但他家人一樣會有人來吃娃的滿月酒……」

    重慶府十四州縣今年去京城應試的考生,除了任禾之外能來的全會來,來不了的也早跟家裡寫過信,讓家人備賀禮來吃滿月酒。

    因為種種原因今年沒進京應試但打算來年應試的舉人,早因為會館翻建籌銀、選鄉賢入祠和費二爺、劉山陽等人的介紹曉得重慶會館現在的首事是韓秀峰,從費二爺、劉山陽乃至顧老爺嘴裡得知韓秀峰的為人,離得不遠的、只要能來的也全會來。

    光舉人老爺就能坐兩桌,並且人家不是不吃不喝,有的早把賀禮送來了,有的來時會帶上賀禮,這是多大的面子!

    楊興明意識到老丈人為啥對連襟那麼好,不敢再胡思亂想,急忙道:「爹,來吃滿月酒的全是平日裡請都請不到的貴客,人家給我們這麼大面子,這酒席可不能辦太寒酸。」

    「這是自然,我早跟望江樓掌櫃說好了,上好的酒席辦四桌,院子裡正好能擺下。」

    「望江樓幫著辦酒席,這麼說我到時候就是幫著迎來送往?」

    「興明,迎來送往的事用不著你操心,璧山費老爺和你們江北廳劉老爺到時候會幫著招呼顧老爺他們。」

    「那您讓我來幫啥忙?」楊興陽不解地問。

    段吉慶放下茶碗笑道:「琴兒生的不只是志行的娃,也是我的外孫,不光要請顧老爺他們,我段家的親戚、我在府衙的同僚一樣要請,十四州縣散廳正堂的坐府家人要請,志行在縣衙、府衙和道署的那些長輩要請,街坊鄰居全要請!」

    想到親家原打算把琴兒許給任禾,結果任禾中舉之後嫌門不當戶不對居然提出要納琴兒為妾,把眼前這位在府衙當差的親家差點氣死,楊財主意識到親家這是打算借辦小外孫的滿月酒揚眉吐氣,不禁笑道:「是該請,不過院子就這麼大,擺不下幾桌。」

    「我家離這兒又不遠,這邊擺四桌,那邊擺十桌,兩邊一起請。」段吉慶笑了笑,又說道:「不過那邊的酒席得自個兒家做,要是那邊的酒席跟這邊一樣,不管收多少禮也不夠賠的。」

    「對對對,這麼安排最好。」

    ……

    見親家和大女婿願意幫著操辦,段吉慶從袖子裡掏出早草擬好的章程和銀票,正事無鉅細地交代該做哪些準備,府衙的一個書吏竟帶來一個不速之客。

    「段經承,京城來人了,還捎來韓老爺的信!」

    「進來進來,趕緊進來。」

    余掌櫃的大兒子不等書吏介紹,就解開行囊取出韓秀峰的信雙手奉上,恭恭敬敬地說:「晚生姓余,名長有,晚生家是做茶葉買賣的,家父在京城開了個茶莊。幸得韓老爺提攜……」

    「原來是余賢侄,自家人無需多禮,坐下說。」

    「謝段老爺。」

    「賢侄稍坐,容老夫先看信。」

    段吉慶一邊讓大女婿趕緊給客人沏茶,一邊急不可耐地拆開信,不看不曉得,一看欣喜若狂,竟扔下眾人就這麼起身走進東廂房,站在床邊看著剛聽說京城來人已經坐起來的琴兒,激動地說:「琴兒,你真是個有福的,志行人在京城心卻在你們娘兒倆這兒,擔心你們娘兒倆過不好,不但巴結上了即將上任的鹽茶道,還把好不容易攢下的一千兩全拿出入股,跟余掌櫃家合夥做邊茶買賣!」

    琴兒驚問道:「入了一千兩,他哪來這麼多銀子的?」

    「這你就別管了。」段吉慶探頭看看睡在裡頭的小外孫,笑道:「志行在信裡說得清清楚楚,讓我幫著照看這生意,將來分紅分到的銀子不用往他那兒送,全留作家用!這麼說吧,這就是一門生計,一年少說也能分三四百兩,你們娘兒倆再有不用擔心坐吃山空。」

    琴兒當然高興,可想想又問道:「爹,萬一虧了咋辦?」

    「你曉得啥,茶引跟鹽引一樣不是誰都能領到的,別的地方我不曉得,但在我們四川只要能領到茶引就能賺到銀子。」段吉慶小心翼翼的折好信,又笑道:「機會難得,只入一千兩太少,等余掌櫃到了爹也入點股。」

    這半年沒少收禮,琴兒真沒想過今後的生計,而是急切地問:「爹,他在信裡還說啥?」

    「信是一個半月前寫的,那會兒娃還沒出世,他說他天天唸著家裡,做夢也唸著你和你肚子裡的娃,不但去廟裡上香許願保佑你們母子平安,連每天出門前都要先上柱香。」段吉慶頓了頓,接著道:「他讓你別那麼省,想吃啥就讓幺妹兒去買。他讓你別為他擔心,他會照顧好自個兒,等補上缺做上官就接你去任地團聚。」

    琴兒既高興又難受,淚水奪眶而出,生怕哭出聲被外面的客人聽見,急忙用雙手緊緊地捂著嘴。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5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古色古香


    砌牆、蓋瓦、鋪青石板和青磚這些很快,門窗等木匠活兒卻很多做起來也很慢,一扇門或一扇窗光雕花就要兩三天,雕好還要打磨上漆,要是指望原來的那幫工匠估計要做到年底。

    韓秀峰不想總借住在翰林院庶吉士敖彤臣租的那個院子,乾脆又給了富貴一百兩銀子,讓山東人和山東人找的老木匠量好尺寸,跟富貴一道去拆朝廷查抄的那些犯官家的門窗,甚至把幾個院子的青石板都扒來了。

    拆很容易,而怎麼拆是有講究的。

    不能光只拆一家,真要是把門窗全拆了,負責看門的人沒法兒跟內務府交代,如果內務府追究下來,重慶會館也脫不開干係,所以一個院子只能拆三五扇。就這麼拆了十幾個院子,總算把會館缺的門窗給湊齊了。

    從開始給會館幹活的那天起就總找機會求潘二,等會館建好之後能不能讓他在會館干,能不能給口飯吃。

    想到會館建好之後少不了修修補補,而老木匠的手藝確實不錯,潘二一說韓秀峰就答應了。沒想到山東人霍沉興也想給他小兒子找個差事也跟著天天哀求,想著會館建好之後不能沒人幹活,韓秀峰也一口答應了。

    從那之後,山東人和老木匠把會館的活兒當自個兒家的活幹,天一亮就起身幹活,肚子餓了吃幾口接著幹,每天都要干到天黑才收工,只用了半個月就把幾十搧風格各異的門窗修補得煥然一新。

    把門窗拉會館來安上之後又幫著幹其它活兒,他們不歇原來的那幫工匠也不好偷懶,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幹,一干到十月二十八,會館總算有了點樣子!

    一個破舊不堪的三合院在短短半年內變成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兩進大院子,韓秀峰真有些感慨萬千,昨兒個在會館上上下下、裡裡外外轉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呆到很晚才回去,今兒個一早又陪著敖彤臣、何恆一起來會館。

    二人剛走到巷口,翰林院編修吉雲飛、戶部員外郎王支榮、刑部員外郎江昊軒也被潘二接來了。

    眾人寒暄了一番,一起步行到會館門口。

    跟南北兩邊殘破的舊院子相比,會館這邊真是風景獨好,江昊軒停住腳步,仰望看著上有「天官賜福」、「麻姑祝壽」和「鹿鳴梧桐」等鏤空磚雕的門樓,驚嘆道:「青磚黛瓦,高牆深鎖,氣派莊嚴,透滿神韻!」

    吉雲飛撫摸著南門左側雕有「暗八仙」圖案的白色長方石鼓,再抬頭看看對面那隻雕有「獅子戲球」圖案的石鼓,好奇地問:「志行,這對石鼓花了不少錢吧?」

    韓秀峰自然不會說這對石鼓是從犯官家拆來的,一邊招呼眾人進去,一邊笑道:「這我真記不太清,得進去翻翻細賬。」

    「我就是隨口一問,」吉雲飛沒急著進去,而是看著門口鋪了約七八丈長的青石板,由衷地嘆道:「連門口都鋪上的石板,可見你花了多大心思。」

    敖彤臣撫摸著大門,喃喃地說:「難以置信這麼大一個院子竟在半年內建成,並且建得這麼好。我老家的祠堂也不過這麼大,據長輩說前前後後建了七八年才完工。」

    「的確不容易,志行,讓你費心,讓你受累了。」

    「您二位言重,我心是費了不少,受累實在談不上。畢竟這是京城,只要有銀子沒有做不成的事,不管啥樣的工匠都能找到,不管啥材料也全能買到。」韓秀峰微微一笑,抬起胳膊邀請眾人往裡走。

    王支榮在戶部當差,平時沒少跟工部和內務府打交道,跨過門檻笑道:「志行,別人不曉得我是曉得的,真要是像你這麼說,工部和內務府營造的那些宮殿廟宇也不至於幾年也完不了工。」

    「王老爺,這不一樣,會館是我們重慶同鄉在京城的家,自個兒家的事自然要上心。」

    「對對對,志行,這話說這點子上。」

    吉雲飛顧不上再誇韓秀峰了,因為注意力被眼前這一道高高的磨磚照壁牆吸引住了,上面鐫刻著一對栩栩如生的仙鶴,傲立於蒼松之上,雕工精巧的令人歎為觀止。

    敖彤臣、江昊軒等人也嘖嘖稱奇,見他們又撫摸起照壁上的磚雕,韓秀峰禁不住笑道:「吉老爺,敖老爺,您幾位別問我這照壁花了多少銀子,想知道這些回頭給您幾位看細賬。」

    「好好好,今兒個只觀賞不談銀錢,談銀錢太俗!」

    繞過照壁,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偌大的院子,地面全鋪著青磚,左右兩邊有兩坐雕樑畫柱的房子,韓秀峰拱手笑道:「吉老爺,敖老爺,江老爺,左邊是文昌閣,右邊是鄉賢祠,建是建好了,但還沒匾額,不但文昌閣和鄉賢祠沒有,裡面所有的房子全沒有,待會兒還得求幾位老爺揮毫潑墨賞幾幅墨寶,我好拿去找工匠鐫刻。」

    「又是求又是賞的,志行,你啥時候變這麼見外了?」

    「是啊志行,剛才還說會館是我們這些重慶同鄉的在京城的家,自家的事用得著求嗎?何況這是題匾,能為會館題匾,我等三生有幸。」

    「吉老爺,我不光要請您幾位題匾,還要求幾位作幾副對聯,您幾位看看,裡裡外外,光禿禿的,啥也沒有。」

    「這不用求,這些全是我等份內之事。」

    「博文兄,題匾容易,這對聯可不簡單,我才疏學淺,只能出一副對子,還得容我好好想想。」

    「不著急不著急,我一樣得好好想想。」

    整個會館是以一根東西向的中軸線左右伸展,正廳很大很長,用兩扇精美的屏風隔成了正廳和東西兩個花廳,兩個花廳都有門通往裡進,走進內院又是一番景緻,四棟兩層徽式木樓圍成一個四合院,院子中央有一座假山,假山邊上是一座涼亭,涼亭與假山之間挖了一個小池塘,而水井則在假山後頭,既方便取水又不有礙瞻觀。

    樓上樓下共二十間狀元房,南北兩側各有一個木梯,每間房裡都有兩張床、一張書桌,書桌上都擺有一盞抗風洋燈。

    一樓地面鋪青石板,二樓全是又厚又結實的衫木地板,吉雲飛在上面走,敖彤賢在樓下聽,發現腳步聲很小,考生們要是住樓下並不會被樓上的走動聲所打擾。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5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只花了四千多兩!


    眾人下來在亭子裡坐了一會兒又回到正廳,正廳地面上鋪有一幅彩磨石「瓶升三戟」圖,寓意考生和在京官員官運亨通、平升三級。

    吉雲飛在眾人謙讓下坐在上首,回頭看看擺在角落裡的西洋鐘,再抬頭看看門框拓方上吞雲吐霧的「二龍戲珠」圖案,感嘆道:「外面沉穩厚篤、處之泰然。裡頭曲廊勾連,通透開敞,起承轉合,和中有序,既暗合我懦家禮法,又脫俗清雅、莊重深沉。諸位,我看省館也不過如此!」

    敖彤賢接過小山東奉上的茶,感嘆道:「一磚一瓦,一階一梁,飛簷雕柱,形態各異。桌椅屏幾,佈置井然有序。亭台樓閣,花木池石,無不具有空靈脫俗的神韻!」

    「佈局井然、營造精巧、雕飾質樸,古樸中流溢著華麗,雅緻中彰顯著逸趣!」王支榮越看越喜歡新會館,要不是拖家帶口真想搬來住,禁不住笑問道:「志行,別跟我們賣關子了,會館翻建攏共花了多少銀子?」

    「不是說好不提銀錢嗎?」

    「那是剛才,」吉雲飛也想知道。

    韓秀峰示意潘二和小山東搬來三個木匣,指著木匣笑道:「所有賬目全在匣子裡,細賬我紀不大清,但總賬記得清清楚楚,會館翻建到現而今,前前後後攏共花掉四千三百五十八兩,還有一些活兒要收尾,不過再有百十兩應該足夠了。」

    「花了四千三百多兩,志行,你沒開玩笑吧?」

    「王老爺,這個匣子裡是會館翻建的徵信錄,攏共收捐了多少銀錢,收捐的銀錢都花哪兒去了,徵信錄上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我正打算等您幾位過完目就送一冊去衙門留底,再拿一冊去城隍廟焚爐。我韓志行深受諸位老爺的信賴,豈敢懷私,若有侵蝕,難逃天譴!」

    「志行,你誤會了,我是說怎麼可能只花了四千多兩!」

    「王老爺,您嚇了我一跳,我以為您覺得花多了呢。」

    「不多,一點也不多。」江昊軒接過話茬,感嘆道:「這麼大一個院子,修建成這樣,只花去四千多兩,真該讓工部和內務府的那些人來瞧瞧。」

    吉雲飛也覺得不可思議,下意識問:「志行,跟我說實話,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到底花了多少銀子?」

    「真花了四千三百五十多兩,」韓秀峰從匣子裡取出前幾天剛印好的《重慶會館翻建徵信錄》,一邊給眾人分發一邊笑道:「我敢跟您幾位開這樣的玩笑嗎,身為會館首事,我韓志行是有多少銀子做多少事,可不敢給您幾位留下虧空。」

    王支榮竟起身道:「不可能!」

    韓秀峰不解地問:「王老爺,咋就不可能了?」

    王支榮放下徵信錄,示意潘二和小山東把兩邊的屏風折放到一邊,旋即走到牆角裡,指著一根木柱眉飛色舞地說:「諸位,要是沒看錯這應該是金絲楠,這兒一根,那邊一根,對面那兩根也是,再加上青石鋪就的地面,正所謂金玉滿堂。金絲楠可不便宜,光這四根柱子就要花不少銀子,四千多兩把會館建成這樣咋算咋也不夠!」

    吉雲飛一樣覺有些難以置信,見韓秀峰欲言又止,乾脆給潘二使了個眼色,讓潘二跟在一邊伺候的小山東先出去,旋即回頭道:「志行,這裡又沒外人,跟我說老實話,你到底是怎麼只用那麼點銀子把會館翻建起來的?」

    「是啊,有啥不能說的!」敖彤賢饒有興趣地問。

    韓秀峰沒辦法,只能一臉不好意思地笑道:「既然幾位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我就實話實說。會館建成這樣只花去四千多兩,一是沒那麼多人經手,不管買啥材料全要貨比三家,工匠們幹活每天都有人盯著,工錢也算得清清楚楚。」

    「還有呢?」吉雲飛追問道。

    「再就是我們腳下原本是一個旗人的院子,他現而今在崇文門當差,崇文門既收稅也負責變賣朝廷查抄的一些產業,有許多材料全是走他的門路從崇文門買的。」韓秀峰頓了頓,又忍俊不禁地說:「王老爺,您手邊的金絲楠就是。敖老爺,你身後的西洋鐘也是。正廳裡這些桌椅板凳全是。」

    吉雲飛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哈哈哈,我說你咋就只花了那麼點銀子呢,這個門路走得好,這個門路走的妙!」

    「志行,早曉得你有這門路,我就托你去幫我置辦傢伙什。」敖彤賢也忍不住笑道。

    「敖老爺,您剛回來時沒跟我說,我光忙著會館的事也沒顧上問。」

    「下次要有這好事,一定要記上我。」

    「一定一定,肯定不會再忘。」

    敖彤賢只是開玩笑,畢竟他一家人已經安頓下來,不用再採買桌椅板凳。吉雲飛同樣沒打算佔這個便宜,而是笑道:「志行,會館現而今也翻建得差不多了,我有一個同年前幾天剛回京,正好要邀上另幾位同年一起為他接風,我看用不著去其它地方,就安排在會館咋樣?」

    「吉老爺,會館本就是您幾位議事和宴客之所,您打算啥時宴請直接來便是,哪用得著問。」

    「你是首事,我咋能不跟你說一聲。」

    「吉老爺,您真的,對了,您打算哪天過來,打算請幾位客人,我好有個準備。」

    「後天吧,」吉雲飛摸出兩小塊碎銀放茶几上,笑道:「攏共六七個人,我們上午過來,裡面不是有廚房嗎,你看著幫我弄。」

    「好的,這銀子我就收下了。」

    「應該的,這得按規約來。」

    吉雲飛話音剛落,一直插不上嘴的何恆也忍不住抬頭道:「志行,我在內閣當那麼久差一中沒顧上宴請上司和同僚,勞煩你過幾天也幫我置辦四五桌。」

    「行,等定下日子跟我說一聲就行。大頭的手藝你是曉得的,小山東也會做菜,潘二喝老木匠全年幫上忙。」

    吉雲飛、何恆一開口,敖彤賢也覺得應該請請翰林院的同僚,也覺得會館的環境好,並且飯菜全是會館的人自個兒做的,在會館宴請比在酒樓划算。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5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人命關天?

    照理說會館建好重修開張要操辦一下,可公賬上只剩下兩百多兩銀子,並且有一些零碎活兒要收尾,還有一點工錢沒跟人家結。

    吉雲飛等京官能理解韓秀峰的難處,加之盤踞在永安州城的廣西太平賊匪不但突出重圍,還一路裹挾百姓圍攻省城桂林,見攻不下又竄入湖南,連克道州、郴州,現而今正在圍攻長沙!朝廷正值多事之秋,眾人一致認為還是不大肆操辦為好。

    接下來幾天搬家,把原來的院子騰出來,打掃的乾乾淨淨交給敖家人。

    進京應試的考生和進京候補候選乃至覲見的官員下榻會館之後,或多或少會置辦一些諸如取暖的銅爐、洗臉盆、洗腳盆之類的生活用具,回去時不方便帶乾脆留給會館,久而久之,住會館期間置辦的東西不能帶走,成了京城各大小會館的一條不成文的規約。

    重慶考生不多,並且重慶會館建得晚,這些用具不多。

    省館是全四川考生的下榻之所,而且始建於乾隆年間,要不是每隔幾年變價發賣掉一部分,歷年來積累的各種生活用具幾間房也堆不下。張館長過來看了看,發現府館缺這些東西,就潘二、大頭和小山東過去搬。

    不花錢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潘二整整拉回三大車,連今年恩科會試的那些落第舉人留下的幾大箱書都拉回來了,老木匠用剩下的木料做了個書架,把書整整齊齊擺了上去,給古色古香的會館又平添了幾分書香。

    翰林院編修吉雲飛宴請回京的同年。

    翰林院庶吉士敖彤賢宴客。

    何恆宴請內閣的上司和同僚。

    江北廳楊舉人宴請會典館的上司和同僚。

    銅梁縣賀舉人和綦江縣曹舉人宴請在京的好友。

    眼看就要秋審,各省督撫紛紛差人來京打點,先私下裡跟刑部的老爺們溝通好,免得呈上來的命案被駁回,江昊軒又謀了個差事,這些天一直在秋審處幫忙。不曉得他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處,見來京打點的提刑按察司檢校沒地方住,也不管人家是不是重慶人就帶到了會館。

    不過王檢校是帶著銀子進京的,出手非常之大方,不但給了五十兩館費,見潘二懂事、大頭老實、小山東聰明伶俐,還給他們一人一兩銀子的賞錢。只要給銀子韓秀峰就歡迎,安排他住進最好的狀元房,他要宴客就幫著張羅,總之,搬過來之後一樣忙得不亦樂乎。

    前幾天吉雲飛差家人送來幾副字畫,潘二拿去裝裱,裝裱店的夥計下午剛送來,韓秀峰打開看了看,便讓小山東和大頭把字畫掛上。

    正站遠遠的看掛得正不正,河南按察司檢校王老爺回來了,一走進正廳就笑問道:「韓老弟,又在忙啥呢?」

    「在掛吉老爺的字呢,王老爺,您幫我瞧瞧,掛的正不正。」

    「左邊好像高了點。」

    「小山東,聽見沒,左邊高了!」

    「聽見了,韓老爺,您再看看。」

    「就這樣吧。」韓秀峰一邊招呼王檢校坐,一邊喊道:「下來吧,趕緊去沏壺茶來。」

    「好咧!」

    自從小山東來了之後,端茶倒水的活兒就輪不著大頭插手,大頭也不像早前那麼吃醋了,用袖子擦擦被他踩髒的椅子,直起身跟韓秀峰二人咧嘴一笑,旋即繞過屏風去後院兒接著給老木匠打下手。

    王檢校之前做過幾年司獄,負責看押窮凶極惡的死囚,不像一般的文官,他是怎麼看大頭怎麼順眼,禁不住笑道:「韓老弟,這是在京城的,要是在開封,我一定會跟你開口要大頭。」

    「王老爺,您別開玩笑了,您要他幹嘛?」

    「跟我去當差,高大威猛,人又老實,我們臬司就缺大頭這樣的漢子。」

    「嗯,他五大三粗,去您那兒還真是人盡其才。」

    「所以說可惜了。」

    打大頭主意的不是他一個,韓秀峰不想再聊這個話題,而是饒有興趣地問:「王老爺,秋審的事辦的咋樣,您打算啥時候回河南?」

    王檢校從小山東手裡接過茶,感嘆道:「辦差不多了,不過難得進一次京,一些應酬免不了,估計要到本月下旬才能回去。」

    「兩百七十多樁案子全辦妥了?」

    「妥了,咋說了,應該是只有一起沒辦妥。我們呈上來的是斬立決,但想想還是改成了斬監候。那罪囚惡貫滿盈,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之所以改斬監候,不是我們想網開一面,而是多少得留一件給刑部駁回,然後再改斬立決,不然怎麼彰顯刑部老爺的權威。」

    「案子還可以這麼辦?」

    「不這麼辦不成,要是我們河南判的都沒錯,那還要刑部幹什麼。」

    韓秀峰忍不住笑了,想想又好奇地問:「王老爺,這次進京攏共花了多少部費?」

    王檢校豎起兩根手指。

    「兩千兩?」韓秀峰下意識問。

    「兩千兩夠幹嘛,是兩萬兩!」

    「這麼多?」

    「你覺得多,人家還嫌少呢!」王檢校喝了一小口茶,苦笑道:「這銀子不花不成,你真要是敢不花,這次呈報的兩百多樁案子估計得有一半被駁回,而且是一次又一次駁回,能把我們駁得焦頭爛額。」

    「不會這麼誇張吧,你們秉公辦案,他們咋刁難?」

    「沒那麼誇張?韓老弟,你說得倒輕巧,你是曉得刑部的那些老爺和那些老爺下面的那些個胥吏有多難纏。近的不能瞎說,我就跟你說個乾隆年間的案子,直隸有個叫馬二的,無故跟素無嫌隙的陳某人尋釁,情急之下陳某人撿起石頭將馬二打傷,過了幾天,馬二抽風死了。」

    「後來呢?」

    「隸按律擬判陳某人從絞監候減為流刑,又鑑於陳某人為獨子,家中有老母要贍養,擬枷號杖責無需流放。」

    「被刑部駁回了?」韓秀峰好奇地問。

    「嗯。」王檢校放下茶杯道:「刑部在批詞中說馬二傷的全是致命處,且僅過了兩天就死了,與原毆傷輕之例不符。直隸據理力爭,引用乾隆三年的先例擬流並請留養。刑部再次駁回,緊抓之前呈文裡的『原毆傷輕,不致死』,反推出『凡傷重,本足斃命者,不得濫邀寬減』,點明案情系傷重足以斃命,並非傷輕不致死,稱該案不應適用乾隆三年的先例。甚至質問直隸不查明被殺之馬二有無父母,是否獨子,就敢讓殺人的陳某人存留養親,是不是『故為輕縱』?」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5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這樣不好吧


    韓秀峰追問道:「再後來呢?」

    「都被刑部的老爺們誤以為故為輕縱了,直隸不想再跟刑部扯,就照刑部的駁文改判流刑,並差人趕緊進京打點。結果刑部的老爺們又變卦了,稱應如該督所題,把陳某人定絞監候。又說乾隆十一年正月皇上大赦天下,應減為流刑。並稱馬二籍貫不明,陳某人卻有老母且為又是獨子,依例應存留養親。」

    「折騰來折騰去還是這麼判的?」韓秀峰禁不住笑道。

    王檢校苦笑道:「所以說刑部的老爺不能得罪,你也不想想刑部是啥地方,刑部是天下刑名之總匯,本朝律條又那麼多,有些甚至自相矛盾,他們想刁難你還不容易。」

    ……

    二人正感嘆六部的那些官老爺和下面的那些個胥吏有多難纏,翰林院庶吉士帶著一個之前沒見過的家人走進院子,剛繞過照壁就遠遠地喊道:「志行,恭喜恭喜,恭喜你喜得麟兒……」

    「敖老爺,您是說我內人生了個男娃?」韓秀峰下意識站起身。

    「我也是剛聽家人說的,敖忠,你告訴韓老爺。」

    「稟韓老爺,小的來前去過您家,您夫人剛生下小公子不久,小公子白白胖胖,不曉得有多可愛,您夫人安好,您岳父安好,您家中一切安好。」剛從老家趕到京城的敖家人,從懷裡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雙手奉上。

    韓秀峰感覺像是在做夢一般,激動得無以復加。

    敖彤臣跟起身相迎的王檢校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隨即打趣道:「志行,這天大的喜訊可是我捎來的,這頓酒你是少不了,並且也應該設宴慶祝。」

    「應該的應該的,」韓秀峰緩過神,急忙招呼他坐下喝茶,旋即急不可耐地當著二人面拆開老丈人的信,從頭到尾仔仔細細一連看了兩遍,確認琴兒生了並且生了個男娃,激動得語無倫次地喊道:「長生,大頭,你嫂子給我生了個男娃,我韓四有後了!趕緊去買菜打酒,趕緊去請吉老爺、江老爺、王老爺!」

    「啥,嫂子生了個男娃!」大頭第一個跑了進來。

    「嗯,男娃,哈哈哈。」韓秀峰顧不上跟大頭他們稱兄道弟會不會被人笑話,又激動地說:「母子平安,真是菩薩保佑,明兒個一早就去廟裡還願,以前每天路過的那個土地廟也要去。」

    「好的,都去。」

    潘二跑進來搞清楚發生了啥事,同樣幫著高興,連忙道:「敖老爺,王老爺,您二位喝茶,小的先去準備。」

    「去吧去吧,多買點酒,這麼大喜事,今晚一定要陪你家少爺一醉方休!」

    ……

    喜得麟兒,這可是大喜事!

    韓秀峰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這個喜訊,自然不會小氣,不但請了吉雲飛、敖彤賢、江昊軒、王支榮、何恆等在京官員和等著來年應試的舉人,也請了溫掌櫃、儲掌櫃等在京經商的四川同鄉,跟省館張館長既是好友現而今又一起入股做邊茶買賣,一樣要請。

    潘二、大頭、小山東和老木匠忙活了一下午,幫著張羅了兩大桌酒菜。

    以前總擔心喝酒會誤事,今晚高興,喝著喝著竟喝醉了,晚上說過啥話,客人們啥時候走的,第二天早上全記不清了,直到潘二把一疊銀票擱書桌上,韓秀峰才曉得人家全送了禮金,沒有白吃白喝。

    「吉老爺、江老爺他們跟約好似的,全送了十兩。溫掌櫃、儲掌櫃他們也跟約好似的,全送了二十兩。張館長送的最多,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這二兩是我的一點心意,這是余叔和大頭的,這是小山東和老木匠的。」

    「你們跟著湊啥熱鬧?」韓秀峰禁不住笑道。

    「應該的,這可是大喜事,怎麼也得表示點心意。」潘二一邊幫著記賬,一邊笑道:「吉老爺他們的這個人情將來肯定是要還的,這些人情也好還,他們全拖家帶口,一年少說也要辦幾次生辰,到時候還回去就是了。」

    「嗯,幫我記清楚,不能弄錯了。」

    「我辦事你放心。」潘二笑了笑,接著道:「大頭這個就不用還了,余叔也一樣。小山東這一兩銀子回頭找個由頭賞給他,他爹把他交給我們,我們可能不佔他這個便宜。」

    「賞就算了,別看他人不大,其實精明著呢,真要是賞回去他反而會不高興,」韓秀峰一邊穿衣裳,一邊喃喃地說:「現而今的錢是越來越不值錢,省館上個月給夥計們加工錢,我們府館也該給大傢伙加點,從這個月開始,以後每月每人一兩五錢。」

    潘二差點忘了為啥不用公賬上的錢還人情呢,不禁笑道:「這樣也好,他們曉得要加工錢一定很高興。」

    韓秀峰不曉得他是怎麼想的,翻出老丈人的信又看了一遍,隨即放下信道:「潘兄,我岳父在信裡提到了任禾,說任禾要娶福建會館客長的千金。」

    「娶就娶唄,他娶婆娘關我們啥事?」

    「黃鐘音你還記得吧,就是那個前段時間回京的湖廣道御史。」

    「記得,好像也是福建人。」

    「不但是福建人,還是任禾未婚妻的表哥。」

    「啊!」潘二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因為無論湖廣道還是江南等道的御史,不但能監察本道的官員,一樣能彈劾其他地方的官員乃至京官,他怎麼也沒想到任禾居然攀上這高枝,愁眉苦臉地說:「四哥,你沒補上缺沒啥好擔心,等補上缺他要是想報復你咋辦?」

    韓秀峰凝重地說:「那龜兒子心眼小的很,所以不得不防。」

    「咋防,被御史盯上不是防不勝防,而是防也沒用,姓黃的真要是想幫他出氣,隨便找個由頭就能像踩螞蟻一樣把我們踩死。」

    「想踩死我沒那麼容易!」韓秀峰深吸口氣,沉吟道:「你等會兒去福建會館打聽打聽,看黃鐘音還在不在京城,要是在京城就跟他說我們會館翻建好了,請他過來看看,問問他願不願搬回來。」

    潘二反應過來:「任禾要娶他表妹的事,他這會兒不一定曉得!」

    「這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們的消息既然比任禾靈通,那就不能給任禾惡人先告狀的機會。」

    「如果能把這樁婚事攪黃最好,四哥,你想想,要是黃御史曉得任禾是啥樣的人,還會同意這樁婚事嗎?他雖然只是表哥,不是長輩,但他是御史老爺,老家的那些長輩一定會來信問問他的意思。」

    「這樣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我們這是為黃老爺的表妹著想!」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6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六章 湖廣道御史不去湖廣!

    翰林院既清貴也清閒,據說有不少翰林院庶吉士因為承擔不起在京城的花銷,或擔心幾年一次的大考考不好丟人,一館選上就請假回老家,然後找各種藉口不回京。編修、檢討等正兒八經的翰林官同樣如此,只要不想去點卯總能找到藉口。

    所以自會館建好之後,吉雲飛和敖彤臣每隔兩三天就會邀上一幫好友來會館吟詩作對,不再跟以前那樣只去陶然亭、窯台和城外的那些寺廟,更懶得再去魚龍混雜的酒樓。

    韓秀峰打發走潘二,洗完漱吃了點早飯就去廟裡上香還願,回到會館赫然發現昨兒晚上也沒少喝的吉雲飛又來了,正捧著一本書坐在正廳裡看得津津有味。

    韓秀峰走進大廳,拱手問:「吉老爺,看啥呢?」

    吉雲飛放下書,抬頭笑道:「正在等幾個朋友,閒著也是閒著,見這兒有書就隨便翻翻。」

    「看書好,我以後也得多看看書。」韓秀峰下意識看了一眼書架,關切地問:「吉老爺,等會兒有幾位朋友?」

    「兩位,你不是一大早去廟裡還願了嗎,長生也不在,我跟老余頭交代的,中午的酒菜他和小山東在幫我準備。」

    「跟他們交代也一樣。」

    見杯子裡的茶已經沒色了,韓秀峰正準備去拿茶葉幫著重新沏一杯,潘二風風火火地從外面回來了,提著衣角跨過門檻,正準備開口見吉雲飛端坐的眼前,一時間竟愣住了。

    「說曹操,曹操到!跑得滿頭大汗,這是去哪兒了?」吉雲飛笑問道。

    「說話呀,吉老爺問你呢。」韓秀峰提醒道。

    潘二何等精明,豈能不曉得啥話能說,啥話不能說,並且今兒上午真有個了不得的大發現,抬起胳膊擦了把汗,繪聲繪色地說:「吉老爺,不怕您笑話,要不是我家少爺讓我去福建會館打聽黃老爺住哪兒,我都不曉得湖廣道御史也是京官,一直以為湖廣道御史平時應該在湖廣呢!」

    顧老爺做過一任御史,但來京投供前韓秀峰與顧老爺的關係一般,沒機會問御史的事,顧老爺同樣也沒說過。

    來京之後主要跟吉雲飛、敖彤賢、錢俊臣、江昊軒等京官打交道,除了有過一面之緣的黃鐘音之外,韓秀峰從未跟御史接觸過。更重要的是什麼官都能花銀子捐,唯獨禮部、吏部和都察院的缺花銀子捐不到,所以也懶得打聽御史的事。

    聽潘二這麼一說,韓秀峰也覺得奇怪:「湖廣道御史難道不用去湖廣嗎?」

    「哈哈哈哈……」吉雲飛從來沒遇到過如此好笑的事,被他們主僕逗得差點笑岔氣。

    韓秀峰不解地問:「吉老爺,您笑啥?」

    吉雲飛邊笑邊擺擺手:「等等,讓我先笑完。」

    「這有啥好笑的?」

    「好笑,志行啊志行,虧你還是會館首事,居然連這都不曉得。湖廣道御史就得去湖廣,那刑部四川清吏司的司官是不是也得去四川。哈哈哈,笑死我了……」

    韓秀峰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這麼說都察院的十五道御史跟六部的司官一樣全是京官,平時全呆在京城,不用去各省監察?」

    「你以為呢?」吉雲飛眼淚都笑出來了。

    「我一直以為是御史要出巡呢。」

    「你是前朝的戲看多了吧,還出巡,你以為監察御史跟前朝的巡按御史一樣?」

    「難道不一樣嗎?」

    「不一樣。」吉雲飛擦乾笑出來的淚,解釋道:「都察院設京畿、河南、江南、浙江、山西、山東、陝西、湖廣、江西、福建、四川、廣東、廣西、雲南和貴州十五道御史。各道御史坐京分省監察,而且不只是監察本道官員和政務。比如山西道御史,不光負責監察山西道官員、核察山西道刑名,同時還稽察兵部、翰林院、六科、中書科、總督倉場、坐糧廳、大通橋及通州二倉。」

    「我說去年杜三補缺那會兒,山西道御史為啥跑兵部去監督抽籤呢,原來山西道御史不用去山西!」韓秀峰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可想想又問道:「不對啊,吉老爺,黃老爺是湖廣道御史,他為啥還去湖廣?」

    「那是奉旨去湖廣辦差,也就是百姓常說的欽差大臣,差事辦完了自然要回京。」

    「這麼說顧老爺雖做過江西道御史但沒去過江西。」

    「沒有。」吉雲飛笑了笑,接著道:「雍正朝時曾設過巡察各省御史,之後就不再常設巡察御史了,遇事由皇上臨時差遣。不過各省也不是沒有御史,直隸、兩江等總督一般加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銜,各省巡撫一般加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銜。」

    「丟人丟大了。」韓秀峰禁不住苦笑道。

    「不曉得也正常,再說這又沒外人。」吉雲飛拍拍胳膊,隨即回頭問:「長生,你去找黃老爺做啥?」

    潘二緩過神,急忙道:「我家少爺說黃老爺不管咋樣也是我們巴縣同鄉,之前又不曉得湖廣道御史原來是京官,而且會館沒建好沒辦法,現而今會館建好了就差我去請黃老爺來瞧瞧,問問他願不願意搬過來住。」

    湖廣道御史黃鐘音雖自幼在巴縣讀書生活,也是在巴縣考的秀才,在四川考的舉人,並且是以四川舉人身份來京考的進士,但祖籍卻是福建。四川考生不把他當同鄉,福建考生同樣如此,兩頭都佔了,兩頭又都不佔,處境一直很尷尬。

    巴縣的那些百姓覺得外省人搶了他們飯碗,賺了他們的錢,對八省客商是恨之入骨;巴縣的那些士紳,尤其那些連秀才都不如的例貢、監生,覺得生活在巴縣的外省讀書人,搶佔了他們的生員乃至舉人名額,擋住了他們的上進之路,所以對八省客商也是恨之入骨。

    顧老爺等致仕官員和一些舉人之所以跟八省會館橫眉冷對,主要爭得是地方事務的主導權。比如之前設公估局,誰來主辦誰就能賺到大筆銀子。又比如各省都在辦的團練,誰來主辦誰就能呈請設立釐金局。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6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地域之見


    儘管每次有同鄉提到八省行幫,吉雲飛都會跟著同仇敵愾一番,但身為前途無量的翰林院編修他早沒那些地域之見,一直覺得黃鐘音這個朋友可交,只是一直沒機會深交。見韓四想到了,不禁問:「志行,會館翻建前你有沒有找過永洸?」

    「永洸是誰?」

    「就是黃老爺。」

    「哦,原來黃老爺的字是永洸,」韓秀峰反應過來,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正月裡我是照著歷年入住會館的京官外官名冊挨個兒寫信化緣的,名冊上沒黃老爺的名字,我就沒給他寫信。後來要建鄉賢祠,去省館抄我們重慶府十四州縣散廳的進士名冊,才曉得黃老爺也是我們巴縣的進士。」

    「說起來也怪我,忘了提醒你。」吉雲飛輕嘆口氣,又抬頭問:「長生,黃老爺住哪兒打聽到沒有?」

    「打聽到了,黃老爺的家眷剛從老家過來,他在離菜市口不遠的繩匠胡同南頭路西租了個院子。」

    「繩匠胡同?」

    「嗯。」

    「這個黃永洸,還真會選地方。繩匠胡同乃京城最有旺氣的街巷,今年各省鄉試主考官同考官繩匠胡同放得最多,此系地脈所管,街背南半截胡同次之,我所住的北半截胡同又次之。」吉雲飛感嘆了一番,旋即起身道:「長生,筆墨伺候。」

    「好咧,您稍等。」

    「志行,等會兒要來的兩位好友中有一位正好是黃老爺的同年,我寫兩封請帖,一封是中午的,一封是晚上的,勞煩你幫我跑一趟。要是黃老爺在家,就請他來吃捎午。要是不在,就把晚上那封交給他的家人,請他晚上過來宵夜。」

    吉雲飛要宴請黃御史,正愁跟黃御史說不上話的韓秀峰是求之不得,連忙道:「談不上勞煩。」

    ……

    吉雲飛寫好請帖,韓秀峰跑裡面去拿來一個錦盒。在去繩匠胡同的路上又花二兩銀子買了點禮物,以祝黃御史喬遷新居。

    說起來也巧了,趕到黃家,敲門一問,黃御史正好在家。

    把晚上的那封請帖收起來,把中午的那封請帖和名帖放進錦盒,連同路上買的禮物一併交給黃家人,在門口等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黃家人微笑著走出來請他進去。

    走進客廳,只見黃鐘音正坐在椅子上看吉雲飛請帖。

    「晚生韓志行,給黃老爺請安。」韓秀峰連忙上前打了個千。

    黃鐘音沒想到吉雲飛會請他去會館吃酒,更沒想到韓秀峰還備了一份賀禮,雖然賀禮不值幾個錢,但在他看來這是巴縣乃至重慶籍在京官員對他黃鐘音的一種認同,放下吉雲飛的信,笑道:「都是同鄉,韓老弟無需多禮。」

    「黃老爺,說起來慚愧,前些日子晚生忙著修建會館,一直沒顧上給您接風,也一直沒顧上登門拜見。」

    「韓老弟,再說這些就見外了,會館我又不是沒去過,曉得你有多忙,而且是為在京同鄉們忙,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建好了。」

    「只是建差不多了,還有一些零碎活要收尾。」

    黃鐘音一邊等家人去僱車,一邊感嘆道:「半年就能完工,這已經很快了。如果非要說慚愧,那慚愧的應該是我,身為重慶籍京官,這些年竟沒去過幾次會館。要不是上次一時間沒找到落腳的地方,都想不起去會館。要不是老弟今日登門,都不曉得會館已經翻建好了。」

    「黃老爺不必自責。」

    韓秀峰下意識回頭看看身後,一臉誠懇並帶著幾分尷尬地說:「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這兒沒外人,晚生也沒啥好顧忌的,這件事真不能怪黃老爺您。要不是八省客商,巴縣哪有今日之繁榮。何況許多八省客商已入巴縣籍,有的甚至已在巴縣繁衍了幾代,早就是巴縣人。可笑竟有那麼多井底之蛙,直至今日仍持地域之見,不只是可笑,而且可悲,可嘆!」

    這番話說黃鐘音心坎上去了,他緊盯著韓秀峰問:「韓老弟就沒有地域之見?」

    「有!」韓秀峰再次拱起手,意味深長地說:「晚生承蒙吉老爺、敖老爺、江老爺、王老爺等同鄉京官和顧老爺等老家士紳信賴,被委以會館首事之重任,自然要處處為我重慶十四州縣來京應試和舉人、來京覲見、來京候補候選的官員及在京同鄉著想。只能想同鄉所想,急同鄉所急。至於其他地方的人,晚生愛莫能助。」

    「原來是這樣的地域之見,哈哈哈,要得,要得!」

    「讓黃老爺見笑了,其實其他地方的人晚生也不認得幾個。」

    正說著,黃家僕人雇的車到了。

    黃鐘音一想到今後能常去會館與同鄉把酒言歡,與在京同鄉敘鄉誼、聯鄉情,便情不自禁拉著韓秀峰一起上車。

    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趕到了會館。

    鑽出馬車一看,黃鐘音以為來錯了地方。余有福一直守在門口望風,先打千行禮,旋即扯著嗓子吼道:「湖廣道御史黃老爺駕到!」

    吉雲飛繞過照壁,拱手笑道:「永洸兄,新館建得咋樣,是不是以為來錯了地方?」

    「不怕博文老弟笑話,這……這真有些出乎意料。其實我早曉得會館在翻建,但咋也沒想到會建得如此氣派。」

    「永洸兄裡面請,還有讓你更出乎意料的。」

    「賢博文老弟請。」

    黃鐘音跨過門口走進院子,剛繞過照壁,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正同另一位幾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京官笑眯眯看著他。

    「匯成,你咋也在!」

    「難不成我丁匯成不是你們重慶人就不能來?」姓丁的文官指指吉雲飛,笑道:「博文剛才跟我們賣關子,說要來一位貴客,想破腦袋也沒想到是永洸兄你。一別數年,信也不給我寫一封,是不是飛黃騰達了,忘了我這個沒出息的同年?」

    「說得好像你給我寫過信似的。」黃鐘音嘴上埋怨,心情卻不曉得多高興,拍拍同年的胳膊,旋即招呼道:「興澄兄,我們也好久沒見了,現而今在哪兒高就?」

    「剛從山西的一個小縣卸任,七品芝麻官,跟永洸兄自然沒法兒比。」

    「原來去山西做了一任縣太爺,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一定要請客,不許跟我們這些連鍋都快揭不開的京官哭窮!」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6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八章 表妹要嫁人!

    吉雲飛搖身一變為嚮導,陪黃鐘音和另外兩位好友參觀會館,裡裡外外、樓上樓下轉了一圈,然後邀三人去亭子裡吃酒。

    會館小雖小點,但亭台樓閣應有盡有,古色古香,別有一番神韻。

    更難得的是,一起把酒言歡的既有同鄉也有久別重逢的同年,黃鐘音從未如此高興過,幾杯酒下肚詩興大發,一連作了三首詩。

    韓秀峰不想打擾他們的雅興,沒去亭子裡作陪,而是不動聲色地讓余有福和大頭準備晚宴,讓潘二趕緊去請敖彤賢、江昊軒、王支榮等同鄉京官和溫掌櫃、儲掌櫃等在京商人,準備借這個機會把黃鐘音上次回京的接風宴補上,讓黃鐘音感受下啥叫賓至如歸。

    溫掌櫃等在京商人嘗到了結交官老爺的甜頭,不僅隨叫隨到,且主動提出晚宴的花銷由他們七家分攤。想到公賬上只剩下一百多兩銀子,韓秀峰也就沒跟他們客氣,反正分攤下來一家花不了多少。

    一切準備妥當,讓小山東去後院告訴吉雲飛。

    吉雲飛本就想與黃鐘音結交,自然樂見其成。

    黃鐘音吃飽喝足,同吉雲飛一起送走兩位好友,正打算開口告辭,吉雲飛笑道:「永洸兄,他們能走你不能走。」

    「為啥?」

    「會館這不是建差不多了嗎,就算平常人家蓋個房子也得擺上幾桌慶祝。我們擇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兒晚上,先進去喝會兒茶,在京的同鄉們等會兒就到,晚上一起熱鬧熱鬧。」

    見潘二和余有福正把剛買回來的祭品往文昌閣裡搬,再想到從後院出來時正廳裡擺著一大堆鞭炮,黃鐘音猛然反應過來,想想又苦著臉道:「博文,這咋好意思,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要準備啥?」吉雲飛笑問道。

    「為了翻建會館,你們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而我啥也沒做……」

    「你那是不曉得,況且現在曉得也不晚,」吉雲飛一邊陪著他往裡走,一邊懇切地說:「永洸兄,會館進士名冊上有你,省館進士名冊上也有你。說句晦氣話,連鄉賢祠都給你留了塊刻名字的空石碑。新館落城怎麼能沒有你,春秋二祭和春節團拜一樣不能沒有你!」

    韓秀峰不失時機地說:「黃老爺,我們四川不比江浙、湖廣等省,我們重慶府也無法與江浙、湖廣的那些個州府相提並論,在京同鄉攏共就這麼幾位,您要是不把這兒當家,我把會館建得再好又有何用?」

    看著文昌閣,再回頭看看即將迎請先賢的鄉賢祠,黃鐘音竟有股「認祖歸宗」之感,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激動地說:「既然二位把永洸當同鄉,那永洸就卻之不恭了。」

    「永洸兄,我們本就是同鄉!」

    「是啊黃老爺,我們本就是一家人,您又何必說兩家話。」

    「對頭,本就是一家人!」黃鐘音感慨萬千,想想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銀票:「韓老弟,會館是咋翻建起來的,我以前不曉得沒啥,現而今曉得了不能啥也不做,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同鄉之情溢於言表,不收他會不高興。韓秀峰大大方方收下銀票,旋即很認真很嚴肅地代今後來京應試的考生及來京候補候選的官員躬身致謝。

    ……

    翰林院庶吉士敖彤臣來的很快,三人坐下正聊得投機,內閣中書何恆、戶部員外郎王支榮到了,然後是江昊軒和溫掌櫃等在京商賈。

    正廳裡坐滿了人,談笑風生,跟過年一般熱鬧。

    會館本就是公車下榻之所,聊著聊著自然而然聊到今年的恩科會試,聊到重慶府十四州縣將有多少舉人來京參加明年的會試。

    剛剛結束的各省鄉試,中式舉人的朱卷、墨卷全要走「八百里加急」送京磨勘,所以重慶府乃至全川今年有哪些新科舉人省館全有名冊,韓秀峰三天兩頭去省館,自然要把重慶府今年的新科舉人名單抄一份回來。

    上面有眾人認得的,有眾人不認得的,再加上歷年來會試落第極有可能再考的舉人,聊著聊著竟聊到了任禾。

    「不提這個人也罷,且不說他不一定會來,就算來他也不好意思下榻會館!」

    「他為啥不好意思?」

    何恆正準備開口,吉雲飛擔心說出來會有辱小老鄉內人的名節,連忙接過話茬:「任禾這個人倒是有幾分才氣,只是為人不咋樣。錢俊臣諸位是曉得的,據我所知,他去年剛來時跟錢俊臣走得很近,後來不曉得因為啥事又起了嫌隙。總之,這樣人的不能深交。」

    「一樣米養百樣人,林子大了啥鳥都有。」黃鐘音哈哈一笑,又問起名冊上的其他舉人。

    ……

    會館裡備有曆書,韓秀峰查過今天的吉時。

    吉時一到,邀請眾人去文昌閣祭拜。

    以前祭祀都是吉雲飛上香,但今天吉雲飛卻非要請黃鐘音領著眾人祭拜,黃鐘音豈能不曉得這意味著什麼,急忙謙讓。然而他官職最高,並且一樣做過翰林官,吉雲飛又一心與他結交,豈能答應。

    萬般無奈之下,黃鐘音只能從韓秀峰手裡接過香。而從接過香的這一刻起,他就變成了重慶府籍在京官員之首!

    晚宴很豐盛,全是家鄉的味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黃鐘音來者不拒,開懷暢飲,「溫永盛」的老窖不上頭,儘管喝了一杯又一杯,喝了估計有一斤也沒有醉。酒足飯飽,意猶未盡地乘車回到家中,正準備告訴妻子今年過年要去重慶會館團拜,黃夫人竟從書架上取來一封信:「夫君,姑父來信了,說給綾兒找了個好婆家。想想時間過得真快,姑姑去世已經兩年多了,姑父打算等年底滿孝就把綾兒風風光光嫁出去。」

    「綾兒才多大,這麼快就要嫁人?」

    「今年十六,不小了。」

    黃鐘音這才想起已離家十幾年,從丫鬟手裡接過茶,想想又問道:「姑父把綾兒許給哪家的後生,我們認得不?」

    黃夫人出身書香門第,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子不識字,看著信道:「姓任,單名禾,字行之,家住神仙巷,不但有功名還是個舉人。姑父打算先讓他們成親,等成了親再讓任舉人來京應試。」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4 10:26
韓四當官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敢不答應!


    想到下午好像聊起過這個人,黃鐘音驚呼道:「任禾!」

    「夫君認得?」

    「我離家十幾年,哪認得他,不過今兒下午倒是聽吉博文他們提過這個人。姑父糊塗,他就綾兒這麼一個女兒,綾兒的終身大事豈能如此草率!」

    「咋就輕率了?夫君,別人不曉得你應該深有感觸,姑父的買賣雖然做得不小,但客居他鄉要是不跟本地士紳交好,這買賣做不長久。況且姑父在信裡說任舉人不但才高八斗,而且一表人才,綾兒妹妹能嫁給這樣的才俊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看人得看人品,人品不好才高八斗又咋樣,一表人才又咋樣,這不是把綾兒往火坑裡推嗎!」

    「那個任禾人品不好?」

    「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只曉得他風評不佳,吉博文等同鄉個個跟他敬而遠之。」

    黃夫人大吃一驚,急切說:「夫君,姑父雖在巴縣做那麼年買賣,但平日裡不咋與巴縣士紳打交道,不曉得這些也正常。以前不曉得沒啥,現在不能再一無所知,要不你趕緊去問問吉老爺,任禾的人品到底咋樣,真要是不行,就趕緊給姑父寫信,現在寫信還來得及!」

    「這麼晚了,這會兒去不合適。」

    「趕緊去吧,關係到綾兒妹妹的終身,顧不上那麼多了!」

    「好吧,我先去會館看看,他這會兒估計還沒走。」

    「去吧,路上小心點。」

    ……

    想到當年進京趕考,姑父資助了那麼多銀兩。做翰林院檢討、編修那些年,又是全靠遠在老家的姑父接濟。再想到姑父的掌上明珠即將踏入火坑,黃鐘音心急如焚,顧不上讓家人去僱車,就打著燈籠一路小跑著趕到重慶會館。

    結果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吉雲飛剛走,晚上喝多了,是韓秀峰和大頭一起送回去的。黃鐘音只曉得吉雲飛住北半截胡同,不曉得到底是哪一個院子,乾脆讓小山東去後院喊何恆。

    見黃鐘音去而復返,何恆大吃一驚,急忙問啥事。

    家醜不可外揚,黃鐘音自然不會直言相告,藉口一個同鄉托他關照即將來京應試的任禾,下午人太多不方便細問任禾的為人到底咋樣,所以去而復返想問個清楚。

    在背後說人是非不好,何恆欲言又止,一臉為難。黃鐘音急了,緊攥著他胳膊道:「行之,這兒沒外人,有啥說啥,我保證半個字也不會洩露出去。」

    「既然永洸兄都說到這份上,那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想到任禾到底是啥樣的人,會館裡個個曉得,何恆乾脆把任禾的事一五一十慢慢道來,說完之後又義憤填膺地說:「他見利忘義在前,無端羞辱志行、污志行內人名節在後,到了京城又誣陷志行要下毒害他性命,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志行脾氣好,度量大,不與他一般見識,不與他計較。要是換做我,早拉他去見官了,還能讓他來京應試?」

    黃鐘音沒想到任禾的人品如此不堪,不禁嘆道:「斯文敗類,真是個斯文敗類!」

    「所以說他這樣的人不能深交。」

    「曉得了,我先回去,你也早些歇息。」

    「我送送。」

    「別送了,留步。」

    ……

    黃鐘音回到家中,立馬讓家人筆墨伺候,連夜給遠在巴縣的姑父修書,黃夫人看著他寫的信,又有些後悔,禁不住說:「夫君,這信要不別寄了吧,我們再想想,看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娘子,你擔心啥?」

    「姑父已經答應了這門親事,他老人家要是收到這信一定會很為難。」

    「有啥為難的!」黃鐘音放下筆,起身道:「姑父就綾兒一個女兒,我黃永洸就綾兒一個妹妹,咋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任禾那個斯文敗類!」

    「悔婚可不是一件小事,姓任的能答應嗎?」黃夫人提醒道。

    御史是做啥的,歸納起來便是參預九卿一起議奏摺;凡重大案件與刑部、大理寺公同審斷;稽察各級衙門、官吏辦事的優劣;檢查註銷文書案卷及封駁事;監察鄉試、會試、殿試;巡視各營等事務。而朝廷開科取士,取得是德才兼備的士,要是發現有考生有才無德,上一折便能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再想到剛打聽到的那些事,黃鐘音冷冷地說:「士有百行,以德為先。他任禾到底是啥德行他自個兒心裡清楚,他真要是敢不答應,真要是敢去告官,那他這輩子也別指望來京城應試!」

    ……

    與此同時,韓秀峰和潘二剛從北半截胡同回到會館。

    二人一進門,就被余有福拉進尚未啟用的鄉賢祠。

    「余叔,咋了?」

    「你們前腳剛走,黃老家後腳就又回來了,讓小山東去喊何老爺,跟何老爺說了好一會兒話。」

    韓秀峰大吃一驚:「說啥了?」

    余有福探頭看看正廳方向,緊張地說:「他們說話那會兒我不敢進去,等他說完話一走,我就去給何老爺送熱水,旁敲側擊問了問,才曉得他是來打聽任禾的事,好像有人托他關照任禾。」

    潘二心裡咯噔了一下,喃喃地說:「四哥,看樣子黃老爺的消息比我們靈通,他早收到了信兒,我們晚上白忙活了。」

    余有福越想越不對勁兒,急切地問:「四娃子,到底咋了,你們是不是有啥事瞞著我?」

    韓秀峰怎麼也沒想到黃鐘音會來找何恆打聽任禾的事,凝重地說:「敖家昨天不是捎來一封信嗎,我岳父在信裡說任禾攀上了高枝,要娶福建會館客長家的千金,而黃老爺正好是福建會館客長的外甥。」

    「啊!」想到韓四與任禾的恩怨,再想到御史的可怕,余有福嚇得臉色鐵青。

    韓秀峰心裡也有些七上八下,但仔細回想了下黃鐘音下午的言談舉止,沉吟道:「其實也沒啥好擔心的,黃老爺是做啥的,他可是監察御史,應該不會偏聽偏信。何況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們如此待他,他咋也不好意思幫任禾來對付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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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