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70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5:34
第五十二章 大勝

    嘉靖十九年十二月初,明軍趁葫蘆隘守軍換防之際,以龍崗千戶所突襲隘口,一戰而下。疊溪千戶所、赤水千戶所、平番千戶所由此而入,截斷白馬山後路。

    白馬山夏軍大營震動,調集軍力希圖恢復,卻遭明軍正面主力強攻,頓時前後失踞。與此同時,道門集中數百名修士破陣,小山衛、婁山衛、白馬衛等主力漸次得手,近兩年已顯劣勢的夏軍再也支撐不住,終於全線敗退。

    此戰,明軍斬首四千七百級,俘夏軍萬餘,不僅全面收復白馬山舊地,還進佔了白馬山西北的龍白、查馬、筇河等地,將數百里紅原草場佔下一大半來,取得了五十年來大明對西夏最輝煌的勝利。

    這次的葉雪關大議事,就是如此背景之下召開的。趙然很是無奈,對於自己的“孤陋寡聞”,只能表示呵呵呵。想到這裡,不禁埋怨起孔縣尊,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說知會自己一聲。

    但轉念一想,自己這純屬於遷怒。或許縣衙方面也就是年後才接到通知的吧?沒有及時告知自己,這很正常。自己又不是官府中人,孔縣尊也好、金縣尉也罷,人家哪裡知曉自己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也沒有事事知會的義務。或許在縣衙眼裡,自己肯定是知道的。

    白馬山大勝的消息,令趙然心裡五味雜陳,真是恍若隔世。從他當年被押解至青屏山遭遇夏軍算起,白馬山戰事至今已延綿了近八年之久。圍繞著白馬山的爭奪,不知死了多少人,光是無極院,就死了一位執事、五位道士和十多位火工居士。

    斟滿一杯酒,細細灑在地上,遙敬死難的那些道友,趙然感慨良久,復又問道:“那這次大議事,應當是與此有關了?”

    趙致星點頭:“咱們川省的大議事停了七年之久,這次重開,主要就是為了這些事情,獎掖有功、懲治罪責,你後天便知曉了。”

    聽到獎掖有功,趙然心中一動,但立馬又洩氣了。他屬於三清閣派出去的暗樁,就算有獎勵,本身也不會在公開場合之下,更何況他唯一的上線還在閉關,所以至今,他的功績都沒人知曉——其實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這都一年三個月了,東方禮你是死是活倒是說句話啊,這麼不清不楚的,也不見下文,你個死太監,真是讓人好生痛恨!

    宋致元是深夜回來的,由幾個小火居攙扶著送到屋裡,醉得人事不知。趙然見狀,便不去打攪了。

    第二天上午,趙然走到宋致元屋外,就聽裡面鼾聲大作,發現這位監院依舊宿醉當中,搖了搖頭,便從後門出了提調署。

    葉雪關一直是大明對夏國戰場的南線支撐點,經過數百年的建設,規制相當宏大,內城牆外還有外城牆,民戶上萬,早已經脫離了關城的範疇,與龍安府治所平武縣相比,也毫不遜色。

    內城多是總督府、提調署、千戶所、倉廩、軍器監、鎮守太監府、官驛等等衙門,除此之外,趙然還發現一個小廟,就叫關城廟,供的是城隍。

    作為同行,好奇之下,趙然進去拜了拜,發現這座廟非常狹小,統共也就一座小殿、六間房舍,比起自家的君山廟當真不可同日而語,逛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鄙視了一番關城廟,獲得少許優越感後,趙然便穿過城洞,往外城而去。

    一入外城,氣氛頓時就熱烈起來,店舖林立、人流如織。雖說與大勝之日隔了個把月之久,但喜慶之色依舊不減分毫,再加上元宵剛過,所以街道上各門各戶張燈結綵,各種大紅的喜聯、春聯貼得滿處都是,還有來不及打掃的爆竹碎屑,都堆在各處巷道盡頭。

    趙然也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逛街的經歷了,眼見如此繁華景象,不覺間放慢了腳步,一家家店舖挨個看了下去,又童心大起,摸出些散碎銅錢,買了些轉糖、酥餅、栗子之類的小零食,邊吃邊看。

    別說,他還真發現點有趣的玩意兒。一家販賣字畫的小店中,他竟然看見了一副書法,高高掛在牆壁正中央處,落款是山間客。

    看了看內容,沒印象自己寫過這首唐詩啊,再仔細分辨,不禁樂了——高仿,絕對的高仿!別說,這字描摹的還挺像。問了問店舖的朝奉,那廝故作神秘的伸出四根手指沖趙然晃了晃:“此乃山間客真跡,道長若是喜歡,小的可以割愛。”

    “四是什麼意思?到底多少銀子?”趙然略微好奇。

    那朝奉小聲道:“四兩,絕不多收!”

    “多少?”

    “四兩!”

    “那什麼,我沒聽錯吧?山間客的真跡你們只售四兩?你知道行價多少麼?”趙然有點怒了。

    那朝奉一笑:“外間行價,四百兩也買不到!但本店只收四兩。”

    “這是為何?”

    “我家主人與山間客有仇,當年得過他不少真跡,故此刻意打壓,只為了出一口惡氣!道長,你算是撿著便宜了!”

    真是奇葩的理由,趙然心說信了你才是遇到鬼了。

    繼續閒逛,市井生活間樂趣頗多,趙然不知不覺逛到午時,抬眼望見一家二層的酒樓,挑著個“望梅”的旗號,也不知菜餚如何,酒味怎樣,便溜躂了進去準備嘗嘗。

    酒樓一層佈著十幾張桌子,已經坐了不少客人,正在嘰裡呱啦談論得不可開交,大部分是對眼下戰局的評論。趙然便在靠裡處找了一張空桌,點了兩個小菜,一邊吃一邊聽著。

    聽了一陣,發現都是些臆測之言,實在是毫無厘頭,便不耐煩了,三兩口扒拉完吃食,準備走人。說實話,這家的酒菜味道真不怎麼樣,也就勉強填填肚子而已。

    正在此時,卻見兩個道士說笑著從大門口進來,被跑堂的小二直接引上了二樓。

    趙然一看,真是冤家路窄啊,這不是董致坤和張澤嗎?

    跟酒家會了賬,趙然也上了二樓。二樓七八個包間,趙然一聽就能分辨出這兩人去了哪間。

    張澤正和董致坤說笑:“這回倒要看趙致然如何逃過此劫,貽誤軍機,嘿嘿,不死也要脫層皮!”

    董致坤搖了搖頭:“那倒也不盡然,他畢竟還是館閣中的修士,能夠把他從谷陽趕走,便算是滿意了……”

    正說著,一陣風將房門吹開,兩人就看見趙然正從門外經過,如同見了鬼一樣,頓時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趙然似乎滿臉驚喜,沖張澤道:“張師兄,你也在!這次能趕到,多虧了師兄相助……”繼而又大驚失色的看著董致坤,“啊”了一聲,拔腳便走。

    演技可謂拙劣之極,立時便被二人識破。張澤向董致坤道:“監院,他這是故意挑撥離間。”董致坤黑著臉道:“我當然知道他是挑撥,但我想知道,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5:34
第五十三章 紅原三部

    玩了個惡作劇,趙然內心小爽了一把,輕輕鬆鬆返回提調署了。可惜遺憾的是,要想在道門十方叢林中廝混,他暫時還無法大爽,只能忍一忍。

    他和董致坤的矛盾是公開透明的,此事不僅整個龍安府的道門十方叢林人所盡知,甚至周邊的保寧府、潼川府、都府很多道院也一清二楚,就連玄元觀的高層之間也是有所耳聞的。

    趙然很想找個黑暗的角落把這兩個人痛揍千百遍或者乾脆讓他們消失在人間,但他要是真的這麼幹了,就要做好從十方叢林這套體系中退出來的準備了。

    宋致元已經從宿醉中清醒過來,正在房中和訪客暢談。見到趙然登門,宋致元嘿了一聲,指著趙然的鼻子,恨鐵不成鋼的道:“你還真是沉得住氣!聽致星說你昨晚夜深才到,若是再遲個半日,我倒要看你怎麼收場!”

    趙然連忙賠笑:“監院恕罪,監院恕罪,師弟來得遲了,倒讓監院掛心了。”

    宋致元火氣下去後,向趙然道:“快來見過都府景壽宮的陸監院。”

    趙然忙過去稽首:“小道見過陸監院。”

    宋致元又向一旁的中年道士介紹:“這位是趙致然,君山廟祝。當年我為無極院巡照時,便在我手下,我眼睜睜看著他從掃圊做起,八年時間,成了君山廟祝。”

    趙然笑道:“若非巡照師兄一路提攜,我如今說不定還在掃圊呢。”

    陸監院微笑道:“真是後生可畏,我在你這個年歲,還跟經堂裡日日唸經,天天想著怎麼過下個月的考核。”

    三人笑了起來,又說了一陣子,陸監院便告辭了。

    陸監院走後,宋致元道:“這位陸監院出自夔州青羊宮,後來在玄元觀做過經堂靜主,我去玄元觀的時候相處得尚可。他三年前去了都府,任景壽宮的高功,前年兼了都講之職。去年景壽宮雲老監院年歲大了告退,玄元觀挽留做了方丈,他便升了監院。”

    趙然知道,都府的景壽宮向為玄元觀所倚重,景壽宮的監院,在整個川省都很有話語權。玄元觀的監院李雲河、都管趙雲樓都曾經做過都府景壽宮的監院。

    宋致元又道:“這位陸監院為人還是很直爽的,有空你多親近親近。”

    這是為趙然鋪路,趙然自是滿口答應。宋致元為巡照的時候,提拔趙然還有幾分功利之心,比如幫侄女宋雨喬重入師門,為自己上台做無極院監院進行交換等等。但經張雲兆一事的沉淪之後,如今坐到了保寧府玉陽宮的監院高位,心態已經和當年不一樣了。

    他自知以自己的年歲,能做到這個位置,已經再無更上一層的可能性,所以心底下有幾分期許,盼著趙然和趙致星能夠走出來,將來也好照應宋家。這兩人中,他當然是更看重趙然。

    趙然詢問這次大議事的內容,宋致元知無不言。他是剛從玄元觀巡照高位上出來的,內情瞭解得不少。

    除了獎掖功績和懲治罪責外,這次大議事上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內容,就是討論白馬山以西新佔大片土地如何納入大明治下的問題。

    這片土地上有龍白、查馬、筇河三座夏國城寨,周邊是難得的紅原草場,是個放養軍馬的好地方。按照大明原本的慣例,新佔一處便設立一衛或者一千戶所,實行軍戶編制,整體納入松藩衛即可。

    而松藩衛是戰區,實際上是大明對在這一片戰區中設立的眾多一線衛所的統稱,在朝堂的編制中是不存在的。或許將來可能設置真正的松藩衛來管轄,但這些衛所目前在形式上並沒有統一規制,都受川西總督府節制。

    但在這次白馬山大戰中,明軍之所以能夠取得勝利,有一個關鍵的因素在其中起著作用——內應。此內應非大明所遣,而是出自上述三寨。

    夏國的立國之基是黨項八部,除了八部之外,許多地區還有很多藩人、山民的後裔,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部落群,實行的是土司制,由土司自行管理當地部民。

    歷時八年的白馬山大戰,將夏國著實折騰得不輕,最初幾年還能保持攻勢,到了後來,則只是勉力維持,已經後繼乏力了,無他,消耗太過巨大了。

    尤其從前年底開始,很多後勤接濟都跟不上來,於是白馬山周圍駐紮的數萬夏軍便開始禍害起周邊的部族山民了,其中尤以上述三寨受害最深。

    深受其苦的三寨忍受了一年,實在忍受不下去,龍白土司、查馬土司和筇河土司聚到一處達成秘議,決定向大明投順。經過與川西總督府和道門提調署長達兩個月的拉鋸協商,終於達成了接應明軍佔領白馬山的密約。

    經廬山總觀、南京內閣同意,總督府和提調署答應了三部的條件,允許三部在歸順大明後繼續自治,同時驅逐佛寺,改建道觀。

    如今白馬山大獲全勝,明軍已經進駐到了白河一線,隔河與夏軍對峙。白河是條湍急的河流,素有天險之稱,一時之間很難攻克。說實話,與夏國的南線戰場基本上已經打不下去了,不僅是夏國疲憊,支應了大戰八年之久的大明西南諸省也同樣疲憊不堪。

    廬山總觀和南京內閣的意思是,戰事暫時到此為止,待鞏固之後再圖將來。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新佔的紅原草場和龍白、查馬、筇河應該怎麼管理呢?

    對這個問題,廬山總觀和南京內閣沒有達成決議,為之爭吵了半個多月。

    各種意見觀點不一,有緩和的,有激進,基本上分成兩派。

    一是遵照原先的承諾,放任三部自治,只由道門派遣道士入駐三部,傳佈三清恩澤,敦促三部部民改信。

    二是撕毀原先的協議,強行解散土司,改土歸流,編立軍戶,設衛所實行軍管。

    兩種意見爭得不可開交,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而且左看右看都不能說不對。總觀和內閣無法形成統一的決議,乾脆扔給了玄元觀、川西總督府和道門提調署,讓他們先給出建議——畢竟將來這塊地方依舊要由川省來管理。

    因此,在這次大議事上,玄元觀準備徵集各方宮院的意見,以備諮詢。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5:35
第五十四章 拔度英魂

    “……九幽路遠,能追已往之魂;三寶功勛,可薦不回之魄。凡修祭煉,必仗神恩……”

    “……各派師真、各姓宗親,並及功德施主,四維上下、五音男女、十類孤魂……”

    “……慈光普照,惠澤同施,俾霞靈幽爽,超度逍遙之境。十萬孤魂同歸不夜之天,上下將士同登道岸,凡言未盡,百拜上奉……”

    “……東極宮中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陽上帝獅座下,恭望洪慈洞回,昭格文疏。嘉靖二十年正月二十一日吉時,具疏!”

    這是道門提調署和玄元觀聯合撰寫的救苦疏文,在玄元觀監院李雲河低沉肅穆的誦祝聲中完畢,誦聲在法陣的傳佈下,響徹葉雪關內外。疏文撥度八年來在白馬山下陣亡的英靈,送往東極妙嚴宮,聽太乙救苦天尊說法,以潛心懺悔、廣修功德,之後便可脫離苦海地獄,往生東方極樂世界。

    整齊排列在葉雪關外大校場上的三百多道士、上百大小官吏、近萬明軍將校、上千民伕百姓,齊齊下跪,向燃起熊熊火焰的齋?法壇叩拜下去。

    超度亡魂的盛大儀軌完成後,眾官各返衙門,眾軍各歸本營,趙然也跟在龍安府的隊伍行列中返回提調署。忽見前列的西真武宮白都講衝自己招手,忙加快腳步趕上去。

    經過董致坤身旁時,見他正和張澤竊竊私語,趙然便沖張澤笑了笑,點頭打了個招呼。

    董致坤和張澤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冷場。張澤想了想,道:“監院,這廝故意挑撥,監院可不能上當……”

    董致坤皺眉:“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麼?趙致然這點小技倆,我會看不出來?……問題是……他為什麼要衝你笑?”

    張澤:“……”

    趙然來到白都講身旁,恭敬道:“老都講一向可好?自來葉雪關後,還未上門拜會,請老都講恕罪。”

    要說起來,趙然在西真武宮中也不是沒熟人,比如蔣致標、鐘騰弘都是從無極院中走出來的,如今都在西真武宮為八大執事之一。至於這位白老都講,當年收了無極院重禮,舍下臉皮為無極院爭得了一段寶貴的時間。趙然事後聽說,白都講在西真武宮三都議事時,力保無極院,幾乎與景緻摩鬧了個臉紅脖子粗,表現得極有擔當。

    “昨日宋致元來找我,跟我談了不少,還專門提到了你,他說找個時間出去坐坐,把你、蔣致標、鐘騰弘一併叫出去,大家坐下來說說活。”

    “好事啊!老都講對無極院是有恩的,我們這些無極院出來的,始終感懷於心……”

    白都講擺了擺手:“不過是為了一個理字罷了,誰有理,我就站在誰的一邊,看不順眼的,我就忍不住要說道說道,我這把年紀,到了這個位置上,還怕什麼呢?誰又能拿我怎麼樣呢?”

    在官場這個體系中廝混,有時候年歲大也是一種優勢,真要梗著脖子跟你較真,誰拿他都沒辦法。這或許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另一種解釋,好在此老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否則還真是讓人頭疼。

    和白都講閒談幾句,這老頭又道:“你這兩年消停了很多,幾乎沒怎麼聽到你的音訊。”

    趙然無奈,嘆道:“沒辦法,我的情況,老都講是知道的。無極院裡有董監院壓著,西真武宮裡,方丈和監院都看我不順眼,我不消停又能怎樣?也只能盯著自家一畝三分地了。”

    白都講哼哼道:“杜騰會和徐騰龍兩個,做事就是不講規矩,三都議事雖無定章,卻是幾百年的慣例,說破就破,簡直壞了道理,若是將來方丈和監院隨心所欲慣了,什麼事都一言而決,那還要我們這幫老傢伙做什麼,一個個都辭道算了。還有那個董致坤,學著杜、徐兩個這麼幹,把個谷陽縣弄得烏煙瘴氣,成了什麼樣子!”

    趙然大起知己之感:“老都講,他們幾個這麼幹,玄元觀就不管麼?”

    白都講道:“不是不管,時候未到,他們這幫子廬山分來的,個頂個牛氣的很!我是看著李監院一步步上來的,他的能力老道我服,他的人品老道我也信,只要給他時間,就一定能扭轉過來!”

    一番話中滿是信心,但趙然卻從老都講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

    老都講頓了頓,又道:“你韜光養晦是沒錯,君山廟的成績,都是有目共睹的,無極院這幾年之所以在全省一百多縣院中名列前十,君山廟在其中的貢獻佔了大頭。但有時候年輕人也不可太過暮氣,該發聲時還要發聲,遇到機會還是要拿出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來,要多展現展現朝氣……”

    這些都是肺腑之言,趙然當即點頭:“多謝老都講指點。”但他更關注老都講前面那句話,因問:“您說的全省縣院排名是怎麼回事?排什麼名?”

    老都講有些詫異:“信眾信力排名啊,你入道門八年了吧,怎會不知?雖說是只發至縣院監院一級,並要求保密,但廟祝是允許傳閱的。你當君山廟祝也三年多了吧?”

    趙然苦笑不語,老都講明白了,怒道:“這個董致坤,因私而廢公,昏聵之極!”

    對於董致坤的這種做派,趙然同樣無語得很,只能說此人過去做號房迎賓做久了,管的全是院產,眼裡除了銀錢出息,完全看不到別的東西,氣量格局如此而已。

    新任知府巡視,他不提前告知,指望著給趙然一個“驚喜”;玄元觀在葉雪關召開大議事會,他玩弄手腳,想要讓趙然吃個大虧;信眾信力一事,三年來從不轉發君山廟,將趙然瞞得死死的,直到今日方才知道有這麼回事。

    還有白馬山大戰獲勝一事,居然也不告知趙然,實在過分了一些,絕對是因私廢公的典型。

    有些事情趙然可以通過縣衙方面獲知,但畢竟縣衙與道門不是一套體系,孔縣尊沒有事事告知的義務,所以趙然在君山廟這兩年,對道門十方叢林和朝堂上的很多事情都不熟悉。

    尤其是他雖然名為華雲館弟子,但常年不在山門之中,館閣中的很多常識,對他來說就並非常識問題那麼簡單,他是真不知道。而如果他不主動提問,別人也想不起來要去告訴他。

    經歷過這次事件,吃了那麼大一個虧,趙然打算回轉師門的時候,鄭重提醒自家師兄魏致真——大師兄你要是知道什麼消息,請多多告知師弟一聲,在你眼裡也許不當一回事,可對師弟我卻很有用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5:35
第五十五章 信力排名

    自打知道白馬山大戰結果後,趙然很關心關於夏國方面的損失,尤其關心野利小侯爺的生死。斬首四千七百級、俘獲萬餘,這些人裡有沒有野利懷德呢?

    趙然昨夜倒是想發飛符詢問新成安,但新成安已經接受趙然建議,離開興慶府躲避風頭,此刻也不知是在天馬台寺還是在迦藍寺。

    按照兩人的約定,趙然是不能主動發飛符給新成安的,天知道人家正在幹什麼。有很大可能新成安正在和佛門某僧對坐飲茶,結果趙然一個飛符過去,“一道白光倏忽沒入額間”,然後新成安或許就悲劇了……

    話頭重新說回信力問題。

    現在抱怨董致坤也沒什麼用,還是從老都講處打聽清楚才是正理。這個信眾信力的排名究竟是什麼呢?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各地吸納上繳廬山總觀信力的度量。

    六百多年前,佛門的擴張勢頭愈演愈烈,除了佔據越來越多的洞天福地、佔用大量靈藥靈礦等資源外,大批高官貴胄、平民百姓投入佛門,成為佛門的信眾弟子,這才是對道門最致命的威脅。

    眼看信眾信力大量流失,道門再也坐不住了,終於暴起一擊,引發了長達數十年的佛道大戰,最終獲得空前勝利,將中原輻輳之地納入掌中。

    將佛門逐出中原後,道門對李唐皇室也十分不滿。這個原本尊道為國教、認老君為祖的李唐皇室,在佛門的壯大中起到了極壞的作用,尤其在武後當政之期,更是對佛門大力扶持,甚至鼓勵各地興建大雲寺,直接列為官寺。

    中唐以後,代宗、德宗、憲宗等皇帝均崇佛,以致佛門進一步坐大,終於可與道門一較短長。

    因此,道門取得中原後,直接結束了李唐皇室的統治,傳承了三百多年的李唐天下由此易主。

    當年,身為道門主戰的核心之一,傳真大天師杜光庭就曾經說過一句至今被奉為圭臬的話:“你要靈藥靈礦,我雙手奉上:你在我的洞天福地建寺建廟,我與鄰為善;你借改我的道經為己用,我替你細緻參詳。但你要我的信力,休怪貧道滅了你!”

    信力和趙然吸納的功德不同,是信眾們祈福的願力,上一柱香、唸一聲道袓、發一個誓願,都會產生信力。這些信力由道門特別煉製的法器——神像所吸納,發送至廬山總觀的信力池中轉化為神水,廬山總觀通過專門的信力轉化法寶——九州方圓鼎,便可測知每一處神像吸納信力的多寡。

    當年趙然立君山廟時,蔡雲深專程過來勘察測試後煉製玉帝神像,就是為此。

    按照白都講的說法,谷陽縣嘉靖十九年的信力為八十六萬三千餘圭,位列川省九十二縣第十位。圭為這方世界道門計量信力的單位,大概相當於十粒粟米那麼重。

    這其中,君山廟貢獻信力三十三萬六千餘圭,刨出君山廟的話,谷陽縣的信力收納數字僅為五十二萬七千餘圭,作為上縣,排名全省第五十七名,與其丁口狀況嚴重不符,與五年前相比,減少了近二十萬圭。

    趙然聽後覺得很有意思,纏著白都講又瞭解了許多。比如簡寂觀每年都要下發一份密級很高的小冊子,有資格看的人可以拿來作一個比較;又比如雖然簡寂觀沒有明文規定,但信力的多寡經常會成為衡量監院能力的一個重要指標;還比如,道門會憑藉這本小冊子,及時發現並處置各地出現的諸如八仙教之類的問題……

    在回到提調署之前,白都講最後道:“既然君山廟如此出色,有些事情,該爭還是要爭的。”

    “有些事”——是什麼事?“爭一爭”——要爭什麼?白都講這句話,似乎意味深長,又好像什麼都沒說,讓趙然陷入沉思之中。

    拔度英烈的大齋醮之後,川省道門大議事便開始了。

    正月二十二日,辰時三刻,提調署正堂之內,三百多名道士於東西兩廂各成三列相對就坐。這些道士都是省觀、府宮、縣院乃至鄉廟的掌舵者,代表了整個川省十方叢林一萬兩千餘名受牒道士,是整個川省八百萬信眾的心靈領路人。

    正北方三清像下是四張黃木交椅,左起第一張椅上是總督川西軍務周峼,第二張椅上是玄元觀監院李雲河,向右依次為道門川西提調署同署岳騰中、玄元觀都管趙雲樓。

    趙然身為最低品級的廟祝,他的位置就在西側第三列。因為君山廟的受牒道士和火工居士的編制最少,而趙然的年歲又最輕,因此排在了所有廟祝的最末一位,伸手就能摸到正堂的門檻。

    頭一天安排座椅的時候,趙致星原本想調整座次,以趙然有館閣修士的身份為由,將他排到廟祝們的第一位,但趙然得知後趕緊去找趙致星,堅持按照原來的順序排座。既然在十方叢林中廝混,他可不想顯得自己過於特立獨行,必要的時候甚至想讓大家都忘了自己修士的身份。

    頭一天的議事,就在總結戰事、獎懲功過中結束了。八年來,整個川省道門裡,進入白馬山戰區參戰的十方叢林道士共有六千餘人,在玄元觀都管趙雲樓宣佈的獎勵和懲罰名單中,受到褒獎的道士共有三百一十八名,佔比百分之五左右,由此可見,道門對戰功的評定還是相當嚴格的。

    這些立功的道士,不同程度受到了提拔、給予丹藥、賜予田土、賞銀等獎勵,其中立過殊勛的一百餘人,還獲得了授予散骨丹、參加升門法壇的機會。尤其後者,獎勵算得上相當豐厚了,也是道門有史以來第一次大規模舉辦升門法壇。

    其餘人等也有等次不同的銀兩賞賜,並在典造房檔案中添加一筆履歷,作為將來晉陞的重要參考依據。趙然因為有提調署出具的參與白馬山大戰的記錄,也被獎賞了三十兩銀子,並被玄元觀記錄在案。

    當然也有五十餘名道士被通告處罰,最嚴重的是奪回道牒,開除道門。聽說大戰中還有上百名道士被當場處斬,這些是不會在大議事中說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5:35
第五十六章 調和

    第二天的議事,玄元觀監院李雲河作了近兩個時辰的講話,趙然依舊在座位上端坐著認真傾聽。

    八年的白馬山大戰算是告一段落了,因為白河天險的阻攔,明軍攻不上去,夏軍也打不回來,所以今後的主要任務是關於戰後川省道門如何恢復人員建制,如何重新將主要精力放到穩定地方、增強信眾信力上來。

    作為一個小小的廟祝,趙然能做的,也只是認真聽而已,將這些李雲河提出來的要求記錄下來。

    這兩天,趙然跟在宋致元身後,和都府景壽宮、夔州青羊宮、嘉定州羅浮宮、順慶府北極宵宮等諸府道門高修們聚會,當然,他執的都是晚輩弟子禮,在旁邊忙著張羅茶水和酒菜。

    雖說這些都是各宮三都以上的高道,但趙然館閣真修的身份倒也可以堂而皇之坐在一起談天說地。要換一個別的廟祝,甚至縣院監院來,恐怕坐下的資格都沒有。

    這天晚間,宋致元帶趙然參加渝府建極宮劉監院召集的聚會。到了外城,進入酒樓包廂後,劉監院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這位劉監院原本在潼川府紫陽宮為監院,是個老好人,不愛摻和別人家的爭鬥,反而喜歡替人調解紛爭,是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子。這也算是一種謀生之道,時間久了,自然得了無數人情,不知不覺間,在同僚間說話份量就重,也就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想要做點什麼事情,大家都要賣他面子。

    宋致元是這四、五年才從縣院監院火速提撥成一府道宮的監院,根基不穩,接到劉監院的邀請後,欣然赴宴,順便還把趙然也帶了來。渝府是川省大府,劉監院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四年,在川省十八位道宮監院中屬於實力派。

    劉監院無愧“老好人”的稱號,笑眯眯的緊握趙然雙手,將他拉入座中,道:“早聽說過谷陽縣有位真修廟祝,今日能得一見,也算我的福緣。將來辭道歸鄉後,也好跟家中後輩誇誇口——老道我可是和館閣真修一起吃過飯的,哈哈!”

    幾句話下來,令人如沫春風,趙然對這位劉監院的好感也立馬飆升,應道:“老監院說笑了,什麼真修假修的,我師父曾經說過,館閣和宮院都是修道,只有分工不同,沒有身份之別,一切都是為了道門大業。老監院是道門前輩,長期執掌一府之地,偌大渝府近百萬黎民的幸福安定都在老監院的顧念之間,哪裡是我這一個小小修士能企及的。”

    “哦?貴師是哪一位高修?”

    “家師華雲館長老江,諱騰鶴,如今是煉師境。”

    劉監院沖宋致元道:“原來是華雲館的江煉師,早有耳聞。好一句只有分工不同,沒有身份之別,能得貴師此語,也不枉我等辛苦幾十年。”

    寒暄幾句,宋致元道:“聽說劉監院喜好收藏字畫,我特地將趙致然帶來,給老監院寫幅字,以壯今夜酒興。”

    劉監院笑道:“原來小趙廟祝還雅善書法,今日倒要開開眼界了。”

    宋致元見他不識趙然山間客的“真面目”,也不說破,吩咐酒家取來筆墨紙硯,親自上陣為趙然研墨。

    見他如此舉動,劉監院對趙然的書法倒是多了幾分期待,心道看來這趙致然字寫得應該是不錯的,待會寫出來看看,若是真好,不妨幫著捧一捧,幫這年輕人成名。

    趙然用不慣別家的筆,自從儲物扳指中取出自己在夏國重金購買的阿爾泰山巨狼毫,筆尖沾滿墨汁後,略一沉吟,刷刷刷抖動手腕,在紙上一書而就。

    業無高下,品有尊卑。道法自然,有容乃大。

    才寫了幾筆,劉監院就愣住了,等趙然寫完,忍不住“咦”了一聲。等趙然寫了落款、蓋了印章,劉監院才吃驚的笑道:“鬧了半天,趙廟祝就是山間客,山間客就是趙廟祝……”

    宋致元笑道:“劉監院不知,我這師弟正是山間客。”

    劉監院一邊嘖嘖稱奇,欣賞著字幅,一邊懊惱道:“虧了,虧了,虧大發了!”

    宋致元忙問究竟,劉監院拍著頭嘆道:“前個月剛花六百兩銀子入手了小趙廟祝的一幅書法,尺幅還不及此作,早知如此,便不用花那許多銀子了,直接把小趙廟祝請過來寫一幅更大的,豈不大賺!”

    三人大笑,又閒談幾句,劉監院讓人換了新茶。趙然早看見桌旁還空著張椅子,知道還有一位客人沒來,果然聽劉監院道:“今晚請老宋過來,是我有點心思在裡頭,就看老宋能不能顧及我這面子。”

    宋致元道:“劉監院請講,但凡我做得到的,一定盡力,絕不推辭。”

    劉監院道:“老宋如此痛快,我這裡先謝過了,不瞞二位,今日我還請了潼川府紫陽宮的景監院,還望老宋和小趙廟祝給我這個面子,一起吃頓飯,好不好?”

    宋致元和趙然頓時沉默下來,宋致元道:“劉監院,這個恐怕不是我等能決定的,景監院那邊,對我們誤解頗深……”

    劉監院擺手道:“無妨,他那頭我來說,你們先應承我,坐穩了吃頓飯,行麼?”

    趙然看了看宋致元,宋致元回望過來,眼中同樣滿是疑惑。宋致元想了想道:“既然劉監院開了口,那我們無論如何也要賣這個面子,也罷,就看看他怎麼說。”

    劉監院喜道:“多謝了!”

    三人便在廂房中喝著茶,談論談論玄元觀監院李雲河這兩天講話中的內容。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酒樓的跑堂小二敲門,引進一個人來,正是景緻摩。趙然眼尖,一眼就瞥見他鬢角的白髮,人也感覺憔悴了許多,與當年西真武宮相見時的那份自信和英銳不可同日而語。

    景緻摩進來頓時愣住了,劉監院起身剛打了個招呼,他轉身拔腿就走。

    劉監院向宋致元和趙然道了聲歉,快步追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兒,劉監院將景緻摩追了回來,將他按到自己左首的椅中坐下,然後高聲吩咐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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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腦子被驢踢了

    席間氣氛相當尷尬,劉監院卻不以為意,仍是勸酒布菜、談笑自若。連趙然都暗暗替他挑大拇指,心說這才是處理人際關係的高手啊!

    哪怕劉監院再努力,這頓飯也吃得極快,一壺酒連一半都沒喝到。眼見這幾位都放下筷箸,劉監院終於拿起濕巾擦了擦嘴,開始進入正題。

    只聽劉監院道:“你們也是知道的,我是嘉靖十一年到潼川府紫陽宮做監院的,在那裡幹了五年,十六年正月調任渝府建極宮,接手的便是致摩。致摩這個人,老宋和小趙廟祝也熟悉,當年在西真武宮任都管,跟著張監院做了很多事情,深受張監院器重,倚為心腹,是咱們川省道門出了名的年輕俊傑。張監院是我一直以來極為欽佩的人物,惜乎……唉,此事不提也罷。因此,我以為,張監院看重的人,才幹和品性都是可以信賴的……”

    景緻摩微微欠身,向劉監院道:“多謝劉監院看重,劉監院過譽了。”

    劉監院擺擺手,續道:“……張監院身故後,我們都知道致摩很是難過,人也消沉了不少,老道我不客氣的說一句,剛四十的人,你卻顯得格外暮氣,讓我們這些老傢伙有些失望。我在潼川府幹了五年,對那裡是有感情的,這些年也一直對那邊比較關心。這幾年潼川的情形不能說差,但與我原先的期望有一定距離,我相信這決不是致摩你的能力不足,應當與你的心結有關。所以我今日自做主張,趁大家都在葉雪關,便想為你們化解一二……”

    宋致元道:“劉監院,這裡頭情形比較複雜……”

    劉監院搖頭道:“有什麼複雜的?事情很簡單,張監院出了意外,大家都很痛心,今日我也挑明了說。當年無極院大刀闊斧改革青苗錢制度,這算不算好事?的確是好事!做成了就是大功一件!但其中有沒有問題?那肯定是有的,在處置的方式上急了一些,手段激烈了一些,這是不是事實?最後導致張監院的不幸罹難,無極院是有責任的。”

    趙然道:“劉監院,這件事情,我們是有責任的,但主要責任在我。青苗錢的改革是我建議並發動的……”

    景緻摩冷冷的插了一句:“急功近利,好大喜功!”

    趙然忍著氣,繼續道:“……宋監院給了我很大的支持,為我頂住了所有壓力。在宋監院的大力支持下,我們在谷陽縣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張監院為此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並決定在谷陽縣召集全府道門現場觀摩會。我的錯在於被取得的成績迷花了眼,沒有看到其中的艱巨性和危險性,身為巡察全縣安危的方主,疏忽了對張監院的保護,安全意識淡漠,以致慘禍發生。”

    景緻摩瞪著趙然道:“就只有這些嗎?如果不是你到真武宮來蠱惑監院改什麼青苗錢,監院能出事嗎?我看你明擺著對其中的困難很清楚,意識到了危險,所以才找監院為你做的事情負責,你這是拿監院當保護傘,現在倒好,你安安全全坐在這裡喝酒吃菜,監院呢?”

    趙然道:“誰也不希望監院出意外,但我們是不是應該理智看待問題?監院的理想是什麼?我們是不是應該將監院的遺志繼承下去?謀殺監院的凶手到底是誰?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凶手找出來繩之以法,而不是在這裡怪來怪去,遷怒於他人?”

    景緻摩冷冷道:“我做什麼用不著你一個小小的廟祝指手畫腳,我倒是奉勸你一句,身為館閣修士,該回去修行就回去安安靜靜修行,若是你還要在十方叢林中折騰來折騰去,休怪我不答應!別看你是個修士,我景緻摩還真不放在眼裡,今天撂下這句話,你若是還不滾蛋,休怪我對你用狠!”

    趙然笑了笑,對劉監院道:“劉監院,你也看到了,這不是我不願意化解,實在是化解不了。”

    劉監院打著哈哈道:“都消消氣,照我看,話說開了是好事,道理越辯越明嘛。致摩,你看在老道面子上也冷靜冷靜,照我看,張監院的事也不能全怪到小趙廟祝身上,小趙廟祝有句話說得是有道理的,不要遷怒嘛。當年的事,老宋被調離了谷陽,小趙廟祝也被趕出了無極院,該承擔的責任也承擔了,沒必要揪著不放。老道我倚老賣老,致摩聽我一句勸,該放下的就放下,人總要看著將來,好不好?”

    說實話,趙然對此是很憋屈的,他也聽說過當年景緻摩在西真武宮強行打壓無極院的故事,要以他的主意,壓根兒不想和姓景的再談什麼和解。如果說真和解了,白都講當年和景緻摩鬧翻又算什麼?這是要把白都講置於何地?

    但現在他頭上有宋監院,宋監院不發話,他不好搶著表態,而且他也很欣賞這位調和的劉監院,不忍當面駁了劉監院的面子,所以也只好忍著。

    就見景緻摩沉默了許久,陰沉著臉,緩緩開口道:“既然劉監院發話了,我景緻摩也不是個不講是非的人,化解談不上,我可以不再追究宋監院的過失。但有個條件……”說著,指了指趙然:“姓趙的必須滾出無極院,回他的華雲山乖乖修道,不得下山干涉十方叢林之事,否則休怪我無情!”

    趙然失笑道:“我真想知道你能對我怎麼無情。”

    景緻摩森然道:“監院之仇不可不報!你可以試試!”

    趙然氣樂了:“遷怒也要有個底線,把張監院的仇算到我的頭上,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景緻摩忽然激動起來:“怎麼會是遷怒?沒有你這因,哪裡有後來的果?又怎麼會出那麼多事?誰又能想得到?誰會想得到……都是你,害死了監院……”

    趙然搖頭嘆息:“說話語無倫次,我看你已經迷失心智了!”

    宋致元一句話沒說,起身道:“劉監院好意,我等愧領,只是奈何……先告辭了,有機會咱們再聚。”

    劉監院苦笑著道:“看來我這和事佬沒做好啊。”起身稽首為禮。

    隨即,景緻摩也黑著臉,一言不發起身離開。

    劉監院搖了搖頭,枯坐良久,又將趙然寫的那幅字展開,心道真是好字,字好,這句話也說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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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分組討論

    大議事進行到第四天的時候,提調署同署、來自廬山簡寂觀下觀的右典造岳騰中正式提出了紅原三部問題。

    簡要介紹完後,他補充道:“紅原三部不論怎麼處置,將來都是要納入川省道門管轄的,所以總觀的意思,還是要尊重川省道門同僚的意見。提調署本為白馬山之戰而設,現在戰事已幾近結束,短期內難有進展,因此不久後也將裁撤。

    莊署正已經提前返回廬山,向總觀匯稟戰後安排,臨行前與玄元觀李監院交換過意見,同意將此事交由川省同僚們共議,集思廣益,爭取拿出一個恰當可行的辦法。希望各位都認真思索這一問題,將你們的想法都說岀來,為提調署和玄元觀制定最終方略獻計獻策。”

    按照提調署和玄元觀的安排,這三百與會道士們將分為七個組進行討論。玄元觀八大執事和十八個州府道宮的二十五名方丈、監院為一組(其中十一個道宮未配方丈);十八個州府道宮四十一位三都為一組(部分道宮三都未配齊);九十二個縣院的方丈和監院計一百四十五人分為三組(方丈或監院缺額);一百零六個廟祝分為兩組。

    討論期長達三天,要求每個人都必須拿出意見,所有意見都要記錄彙總,不得鬆懈怠慢,李監院、薛同署、周總督和趙都管將親自巡視,並參與到各組的討論之中。

    在第一天的討論中,關於紅原三部的問題,各個分組的熱情都不太高,無他,此事與在座各位沒有什麼切身相關的牽連,或許有那麼幾個想在幾位高層面前表現表現,希圖搏得李雲河等人的認可,以為將來打算,但更多的人卻遵循著一個原則: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說白了,跟自己沒多少牽扯的事情,沒必要衝在前面表現,表現得再好,也不一定被提拔重用,但萬一弄砸了,到時候哭都來不及,機會和風險不成比例,以大搏小,此聰明人所不為。

    就連趙然這個官迷都對此興致缺缺,更遑論他人。

    除了都府景壽宮、潼川府紫陽宮、夔州府青羊宮等寥寥幾位監院認真談了談想法之外,絕大多數都在打馬虎眼。無外乎高喊一通道祖保佑的口號,然後表示無論道門提調署和玄元觀做出任何決定和安排,自己都將高舉雙手表示最衷心的贊同。聽得幾位川省高層連連搖頭,失望至極。

    廟祝們的討論場所在總督府旁的守備府,趙然在討論中作了發言,大部分都是口水話,無非表表衷心而已,幾乎將感謝對象羅列了一個遍,聽上去更像答謝詞,跟意見建議完全不沾邊,令正在旁聽的趙雲樓大搖其頭。

    空洞無物的發言成了當天的主題,這一現象尤其在廟祝這兩個分組展現得極為明顯。試想,你讓鄉廟一級的廟祝去談相隔幾百里、上千里之外的新佔地區應該如何治理,請問,那跟貧道有一個銅板的關係嗎?

    有幾個廟祝甚至在下面傳看評談、、話本,看到精彩處,便鼓掌讚歎,倒是令發言氣氛相當熱烈。

    用不了三天時間,第一天的下午,趙然所在的分組就已經發言完畢,無所事事了。

    與廟祝所在的兩組相似,各縣道院方丈、監院所分的三組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的道理,紅原的事情,跟他們同樣牽扯不到任何關係。

    情況稍好一些的只有玄元觀八大執事、各府道宮監院一組,除了宋致元外,潼川的景緻摩、夔州薛雲祥等六七人做了細緻的準備,各自的發言也可圈可點。

    晚上下來時,宋致元問了問趙然廟祝們的發言情況,趙然如實回答,倒讓宋致元很是不快。

    趙然苦笑道:“師兄,這也不怪我們吧?我們這些小小廟祝,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這等大事,上頭決定怎麼做,直接定了就是,甚至都不用知會我們,因為的的確確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除了表表決心,還能做什麼呢?”

    宋致元在玄元觀待了四年,深受“大局觀”的影響,對這一狀況很是不滿:“玄元觀目前也在猶豫不決,正因為李監院尚未思考成熟,才徵詢各級意見,你們這麼漫不經心,給不出好的建議,到時候又把問題踢回給玄元觀,那召開大議事會還有什麼意義嗎?”

    對此,趙然只能表示遺憾。

    宋致元為之氣結,鬱悶了片刻後忽又啞然失笑,暗道自己真是傻了,眼前的這位鬼主意那麼多,為什麼不先問他對此有什麼辦法呢?

    “趙師弟,那你說有什麼解決之道麼?”

    “宋師兄是指紅原三部,還是說大議事的問題?”

    “當然是大議事,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大家真心實意發自內心的去思考這個問題?”

    趙然想了想,道:“其實也不難,就是讓紅原三部的問題和這些人掛上勾。紅原三部不是承諾驅逐佛寺,改建道廟麼?既然要建道廟,那肯定是要有人過去的,把兩者關聯起來,提前告知大家,人員要從參會的人員中選撥,效果肯定不一樣。”

    宋致元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倒是個辦法,左右也不費什麼事……但我恐大家都不願意去,明日發言或許更為冷場。”

    趙然道:“那就看李監院是不是捨得了……將龍白、查馬和筇河的道廟規格提高,實行高配,去當廟祝的,品級上相當於三都或縣院監院,把這個決定發出來,你看有沒有人願意去!想去的人自然而然就要好好思考思考了,發言的時候必然也就會有點真貨了。”

    宋致元指著趙然笑道:“我看是你想去吧?”

    趙然正色道:“為道門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除了宋致元對第一天的建言情況不滿外,李雲河、岳騰中、周峼、趙雲樓等人也都不滿意。他們到各組聽取意見的感受非常不好,簡直是大搖其頭。

    李雲河問趙雲樓:“廟祝們那邊有好的建言沒有?”

    趙雲樓搖頭:“按照監院師兄的安排,我去聽了他們的發言,都沒說出什麼有用的策略。”

    李雲河皺了皺眉:“君山廟呢?水合廟呢?井裡廟呢?潮河廟呢?也沒有?”

    “確實沒有。那幾個廟我還特地留意了,沒有切實可行的內容。”

    李雲河重重哼了一聲,餘人盡皆默然。

    如果之後的兩天裡,分組議事的情形也如今日,那這會就沒必要再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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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緊急叫停

    當晚,李雲河、岳騰中、周峼、趙雲樓等人坐在一起商議,總督周峼提議,停止討論,改為每人上交一篇策論。

    應該說這個主意還是比較務實的,它可以把幾近陷入流產的大議事重新拉回到正規上來,不至於鬧笑話,而且讓每個人都有充分的時間去思考,同時避免了不擅言辭者當眾發言時的尷尬。不愧是科舉出身的進士,想出來的辦法很符合他的身份。

    但這個主意同樣解決不了一個問題,如果大家依舊採取糊弄的態度撰寫策論,玄元觀還是得不到可供參詳的真知灼見。

    趙老都管建議對上交的策論進行評選,寫得好的予以嘉獎。於是幾人又開始商議按照什麼標準評選,文辭佔比多少、內容佔比多少、是否可行又佔比多少,最後連字數是否有限制都爭了個天翻地覆。

    當李雲河發現歪樓情況非常嚴重的時候,大家都談得有點精疲力盡了。於是道:“先停一下吧。不如讓今天講得不錯的人過來,都聽聽他們有什麼想法。”

    宋致元被叫到提調署議事節堂的時候,已是亥時,他已經躺在床上多時了,忽然被喚醒,腦子裡還有些迷糊。

    趙致星今夜輪值節堂,端上茶水後便退了出去。他為宋致元沖泡的茶水極濃,宋致元一大口灌下去,頓時精神了許多。

    老都管趙雲樓道:“致元,那麼晚將你吵醒,實在對不住了,還請你見諒。”

    宋致元忙道:“老都管哪裡話,如此深夜,幾位都沒睡,想必是有要事,老都管吩咐就是了。”

    趙雲樓道:“今日議事的情形你也見了,實話說,我們幾個是很不滿意的,這麼下去,不僅提不出什麼好建議,恐怕傳揚出去,會為天下同道所笑。我們幾個商議著,準備換個方式徵納建議,讓大夥寫策論,以文代言。你在今天的發言中講的很好,所以想聽聽你的意見。”

    宋致元謙遜兩句後道:“以文代言?唔,這個主意不錯,效果肯定比今日單純發言更佳。我是贊同的,監院、薛同署、周總督、老都管,各位若是這麼定了,那我回去好生琢磨琢磨,爭取把策論寫好。”

    趙雲樓道:“致元有心了。依你看,如何才能讓大家真正寫出好策論,而非敷衍了事?我們剛才分別和潼川的致摩、夔州的騰賓談過,他們都贊同對策論進行評選,而且也提了一些怎麼評選的建議,說的都很中肯。”

    想了想,宋致元問:“評選的目的,是為了讓大家好好寫策論?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目的嗎?”

    “只此一點,別無他求。”趙雲樓很肯定的道。

    “既然如此,我有一點愚見,還請指正。”

    “快講!”

    “我以為,寫策是好的。朝廷開科取士,這本身就是一種評選,選出好文以後,授予出身,這是嘉獎。如果我們評選的話,要怎麼嘉獎呢?賞銀?能賞多少?賜物?能賜靈丹麼?記功?能記幾轉?能否陞遷?”

    宋致元提出來的問題,令在場幾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如他所言,賞銀能賞多少是個夠?十兩、二十兩,對這幫與會的道士來說,基本可以無視。賞靈丹麼?這肯定做不到。那麼剩下的,似乎也只有記功陞遷了。可憑藉區區一篇策論就陞遷,豈不是太兒戲了?而且關鍵是也沒有那麼多位置可以陞遷。

    李雲河點頭,緩緩道:“致元所言,確實有理。我等上位者久了,無法從下面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這是一廂情願了。”

    趙雲樓問李雲河:“監院,要不適當拿幾個職司出來嘉獎?或者明確記功的遷轉次序,將這次策論較好的三人,或者五人,列入下次遷轉的優先考慮之列?”

    這可不是小事,整個川省道觀道職的遷轉次序,都在李雲河心裡裝著,絕大部分都是早就有了安排的,別看只是插入三、五位進來,但必然會打亂整體佈置。

    李雲河聽罷,心中默默盤算,沉吟不語。

    周峼嘆道:“可惜我川西總督府下皆為軍職、幕職……”

    岳騰中道:“宋監院,若有什麼未盡之言,還請儘管道來。”

    宋致元道:“為何不考慮紅原地區的道職呢?三部各設一廟,這就是三個廟祝,再設一道院轄制,這就又多了些道職出來。甚至我們還不用把問題複雜化,不用去評選,就說這些職司,將從本次策論表現出色的人中遴選,我相信,大家上報的每一篇策論,都會非常用心。”

    趙都管搖頭苦笑:“這些道職,恐怕爭的人很少,階別較低不說,還處於松藩衛戰區,誰又願意去呢?我們都準備強行徵調了。如果是這些道職,我甚至怕一個主動上交策論的都沒有,就算交上來的也沒有可觀之處。”

    宋致元道:“我有個想法,不知是否可行。如果我們把紅原三部道院、道廟的規格提升半級,是不是吸引力會強上不少呢?畢竟那裡是新拓之地,條件艱苦,且危險性相對而言較高,願意去的人也算得上為了道門而不惜身了,應與鼓勵和褒獎。如此一來,想必會有不少人會認真對待這次的策論,也解決了無人願去紅原布道的難題。”

    這個建議頓時令在場諸人眼前一亮,周峼撫掌讚道:“妙啊!”又望向李雲河問:“監院,不知此策是否可行?”

    李雲河思索片刻,點頭道:“果然好策。廟祝相當於別處的縣院三都,道院監院相當於別處的府宮三都,將來一任做滿,便照此遷轉,如此一來,也算是酬功了。我方才在想,如果只是適用於紅原三部的話,會不會對松藩地區其他道院和道廟不太公允?長期以來,整個松藩的道友們也是做出了巨大犧牲的,尤其在這八年中,他們的無私奉獻和艱苦努力,在這場戰事中起到重要作用。而在將來,他們仍然要始終如一的奉獻下去,我們是不是同樣應該酬功呢?”

    趙雲樓贊同道:“監院師兄所言高屋建瓴,更著眼於大局,師弟我舉雙手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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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提半格

    李雲河道:“長期以來,因戰事之故,松藩地區始終為衛所建制,朝廷未設府縣,我道門也不曾建立宮院,散佈於此的十三處道廟各行其事,未能形成合力。我剛才受致元啟發,想到這個問題,其中的小河廟、松州廟都已不亞於別處縣院,再加上紅原三部,何不趁機在松藩地區立一道宮,予以統合呢?否則提調署裁撤後,這些道廟又回覆到一盤散沙的狀態,豈不可惜?也無法配合好周總督的軍務。”

    說著,李雲河轉向岳騰中道:“能否請岳同署奏報總觀,代為陳情,我道門在松藩衛設立一座道宮,統合松藩地區三座道院、十一處道廟?由省觀三都一級的高道執掌布道事務。此道宮由總觀直領也好,仍交玄元觀轄制也罷,一切都由總觀做主。不知岳同署意下如何?”

    岳騰中道:“我至提調署也有三年了,對川省、對松藩的情況還是比較瞭解的。大家也都知道,松藩衛實際上並非朝廷正經編制的衛所,而是對蝟集於此的十多個衛所、千戶所的統稱。過去的時候,因為沒有正式區劃,故此也無法設置宮院。如今提調署裁撤在即,松藩各廟又將回到過去散亂的模式,這顯然不利於我道門、我大明對這邊土地的掌控……”

    周峼道:“我正打算上書內閣奏本,提請川西總督府擬為常設,此事應當沒有問題,但今夜一談,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或許可以為川西總督府爭取更高的位置。”

    岳騰中續道:“如果此事能成,那麼理所當然,整個松藩設置一座道宮的想法就很有可能實現的。莊署正走之前跟我談過,我們都認為,當前戰線已前推至白河天險,松藩衛的後方也差不多安全了,是時候設立道宮統一轄制了。”

    節制川西軍務總督衙門和道門川西提調署,都是白馬山戰場形勢嚴峻時成立的臨時機構,之前從來沒有先例。

    其中,川西軍務總督衙門的職責,是統合松藩地區及川西各府軍務,全力應對白馬山方向夏軍的進攻。當時由川省布政使司右參議出任,位在布政使司左右布政之下,且沒有處置民政的權力。

    但大戰一打就是八年,軍務已經不再簡簡單單就是純粹的軍務了,基本上將很多政務也接了過去,總督周峼的地位大漲,整個川省官場之中,他的影響力和權勢早就超過了右布政、按察使,甚至節制了都指揮使司,地位僅在左布政之下。

    如此龐然大物,肯定是有違朝廷制度的,故此周峼的奏章中,將原總督府的很多權力都自行削去,觸手縮回了松藩地區,但規格也就此定了下來,川西總督的地位,相當於各州府知府,接受川省布政使司的轄制。但稍有不同的是,還代行松藩衛的軍權,同時也受川省都指揮使司節制。

    這是一系列朝堂交換形成的結果,周峼起草奏章的時候,這項制度基本上就已經定了下來,而他本人將挾大勝之功,登上佈政使司左布政之位。

    但他剛才受宋致元啟發,又有了新的想法,打算再向內閣請命,把總督府的規格提升半格,也算是替那些為他贊畫多年的老部下們爭取更好的結果。

    作為同時誕生的機構,道門川西提調署則不會保留,在新的定策出台之後,就會自行解散。

    所以岳騰中的意思,也贊同於松藩地區建立一座道宮,統轄整個松藩各道廟的布道事宜。

    至於這座新立道宮的級別,究竟是比照川西總督府提升半格,還是與其他各府道宮相當,這還需要與總觀溝通,聽憑總觀裁決。

    因此,紅原地區道院道廟提升級別的事情算是定下來了,但整個松藩地區新立道宮的事情,則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岳騰中表示,將以飛符向總觀稟告。

    在大明的省一級衙門中,早已通行了飛符報送制度,消息往來會很快,只不過與修士間平日傳遞消息的飛符相比,能夠傳送大量文書信息的飛符煉製不易,成本很高,所以無法普及到府縣以下。

    商議到深夜丑時,疲憊不堪的川省幾位高層人物終於結束了談話。

    散去之後,宋致元陪著李雲河返回房間,李雲河道:“致元今晚的建議很有新意,幾座道廟提上半格,原本的糞坨子就成了香餑餑。如此良策,為何不見你上午提起?”

    宋致元老老實實道:“監院,這些其實都不是我的主意。我今日將趙致然找了來,想問問他廟祝那邊議論的情況,他說不是很好,我當時有點著急,和他就此事商議過。提半格的建議,就是他提出來的。”

    李雲河“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宋致元問:“需不需要我把那小子叫過來?”

    李雲河搖了搖頭:“不必了。”忽然又問:“他是不是想去紅原?”

    宋致元道:“能提半格,他當然想。監院,這小子是個人才,鬼主意很多,要不要……”

    李雲河忍不住笑了笑:“沒想到還是個官迷。好了,不早了,致元就送到這裡吧,早點回去休息,你的年歲也不小了。”

    第二天上午,原定繼續進行的各組討論被叫停了,玄元觀宣佈,討論到此結束,各人上交一篇策論,對如何在紅原地區有效布道發表自己的見解,不拘文法,不拘格式,三天之後上交。

    交策論不算稀奇,稀奇的是,趙老都管宣佈,玄元觀在紅原地區設立的道院和道廟,規格將上調半格,同時向總觀申請,在松藩地區新立一座道宮,規格同樣上調半格。

    這個消息一宣佈,立即引起熱議。別看只是區區半格,但凡是經歷過道門十方叢林“職場”歷練的道士們,都能深深體會到,這“半格”的晉陞會有多難,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摸不到這半格的門檻!

    趙然聽說之後,心道果然讓宋致元把這事兒辦成了。同時心裡也是一陣好笑,所謂的“提半格”,在這方世界屬於極度創新,但在他來的那方世界,卻是爛大街的貨。君不見多少副省級市、副市級縣、副縣級開發區喧囂塵上?隨隨便便就能給你數出幾十、上百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5:43
第六十一章 甲乙丙丁

    趙老都管將兩條消息同時發佈,不由人不仔細思量,估計絕大部分人都會潛意識中將其聯繫在一起,好好琢磨琢磨其中包含的意味。

    是不是寫策論寫得好的人,就有機會到松藩地區“提上半格”?如果不好好寫,是不是就等於自動放棄了“提上半格”的機會?

    很多人都開始掰著指頭算計起來,松藩地區將來能有幾個道院?有幾個道廟?需要多少方丈、住持和廟祝?新立的道宮裡,方丈和主持怎麼產生?三都和八大執事怎麼產生?

    前來參加大議事的道士有多少?對應的空額又有多少?要怎麼寫這篇策論才能擠進這些空額裡去?

    就趙然看來,玄元觀公佈的這兩條消息,怎麼看都有點不懷好意。沒有明說策論和“提半格”之間有必然聯繫,同時說得還很清楚——新立道宮一事,還在向總觀申請之中。

    這就給玄元觀留下了太多可操控的餘地。

    當然也有很多得過且過的廟祝和縣院監院,特別是各道宮、道院的方丈,基本上都超過六十了,差不多處於半隱退的狀態之中,你讓他去松藩地區“提半格”,吸引力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倒是道宮、道院的“三都”這個階層很踴躍,只要年歲不到六十的,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都希望自己“枯木又逢春”,迎來人生的第二個巔峰。

    要說趙然想不想要這個機會?他當然想要,提上半格他就有希望開啟《先天功德經》的第二篇,向黃冠境大步邁進,他已經在羽士境圓滿上空閒了快三個月了,感覺自己的氣海都要“發霉”了。

    但他同時還有點患得患失,如果真要讓他去松藩地區提上半格,君山廟怎麼辦?這是他功德修煉的根據地,每天為他提供著大量源源不斷的功德力,如果交還給谷陽縣的無極院,以董致坤的脾性,絕對會把這塊根據地弄砸了。

    當然,猶豫歸猶豫,先爭取到手再說,現在連策論都還沒上交,有什麼資格猶豫呢?

    趙然攤開紙,硯好墨,正要提筆,“篤篤篤”,有人來敲門了。

    開門一看,卻是這次分組討論時,坐在左右兩側的兩個廟祝,都來自順慶府。趙然壓根兒沒過問過這兩位的名姓,也不知道他們哥倆是順慶府哪個縣的,卻不想這兩位找了過來。

    “趙廟祝在呢,正好,昨日議論之時,趙廟祝的發言振聾發聵,令人醍醐灌頂,很有道理。我等今日拜訪廟祝,想再跟廟祝相互交流切磋一番。”

    說什麼“振聾發聵”,又是什麼“醍醐灌頂”,昨天趙然壓根兒沒有什麼實質性表述,說的全是口水話、虛話和套話。此刻聽了兩人的恭維,身上不知掉了多少雞皮疙瘩。

    人家記得趙然的名姓——至少記得他姓趙,他卻不知這兩位的姓氏,這就有點尷尬了,又不好意思開口再問,於是只能在心底默默打個標籤,分別稱為“甲廟祝”和“乙廟祝”。

    當下,趙然滿臉熱情的說著客套話,把二人迎入屋中。這二位果然是來跟趙然交流關於紅原地區布道事務的,趙然便也熱情響應。

    甲廟祝就開始先闡述自己的觀點,說得雲山霧罩,話裡話外根本沒有一點有用的信息。

    甲廟祝跟這兒滔滔不絕,乙廟祝則在趙然屋中走動,慢慢挪到書案邊,抬眼瞄了瞄桌案,見是一張還未寫就字跡的白紙,又磨著腳步踱了回來。

    趙然明白了,這二位是來“偷經驗”的。因此,甲廟祝講完話,他也便雲山霧罩著把話送了回去,聽得乙廟祝坐不住了,連連起身想走。

    每次感覺這兩位想走,趙然便用“你們聽說了麼”、“你們知道嗎”、“我有個朋友在玄元觀,他說”之類的話語給強行拽了回來。

    如是者三次、四次、五次……甲乙廟祝就在趙然屋裡枯坐了整整一上午。

    趙然使壞,他自己挺著不去喝水,也故意不給這二位水喝,就裝作忘記了一般。這兩位哪兒有他在靈劍閣坐“洗心亭”的那份修行功夫,早就坐得屁股發麻、口乾舌燥,後來忍無可忍之下,終於不顧顏面捂著臉強行告辭離去。惹得趙然暗笑不已。

    一頓中飯吃罷,趙然回到屋中,重新將墨汁硯開,剛寫了個“紅原布道疏”的題目,“篤篤篤”,門又響了。

    趙然過去打開門一看,見是昨天上午討論時,坐在自己正對面的一個廟祝。這個廟祝當時似乎在埋著頭看話本,壓根兒沒發言,也沒聽別人發言,所以趙然對他一無所知,只能以“丙廟祝”代替稱呼。

    丙廟祝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然後閃身進門,鬼鬼祟祟的又將門關上,低聲道:“趙廟祝,我是來特地提醒你的,千萬防著那誰誰誰,他剛才到我房中,把我們三個人的策論都偷看去了,看完也不打賞,還不投票,真真氣煞個人!”

    一邊說,一邊蹭到趙然書案前看了看,臉上有些發怔,強顏笑道:“原來趙廟祝還沒寫啊,哈哈,那是我多慮了。總之記住我說的話,防著那誰誰誰,不要被他盜看了去!”

    說完,丙廟祝半點廢話也無,轉身就走了。扔下趙然一個人在屋裡懵圈:“哥們你倒是說清楚,那誰誰誰到底是誰啊?”

    趙然給自己沖了杯熱茶,喝了兩口,把剛才那位帶來的負面情緒消除,凝神思索片刻,重新理清了頭緒,然後提筆……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趙然把筆拍在桌上,心說這還有完沒完了?

    打開門一看,來的卻是“丁廟祝”,趙然倒是對他有點印象——雖說依舊記不住名字,似乎昨日分組討論時發過言,發言時誇誇而談,內容不堪造就,毫無一絲可行性,聽了開頭便聽不下去。

    這位丁廟祝年歲很大了,看上去沒有六十也差不多,滿頭白髮,身子顫顫巍巍,走動的每一步,趙然都怕他一跤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進屋後,丁廟祝沒有去書案上偷瞄,反倒很嚴肅的從懷中掏出一份文稿,仔細抹了抹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和皺褶,遞給趙然:“趙廟祝,這是我今日費心寫的策論,煩請趙廟祝斧正。只要提出一個錯處,老道我就給十文錢,提出一個好的建議,老道我給一弔錢,如果這篇策論能被上頭採納,老道我給十兩銀子!”

    說完,丁廟祝轉身就出去了,走前回頭補了一句:“老道我還要去別的廟祝那裡走動,身上只有三十兩,散完為止,趙廟祝打緊一些。”

    趙然手中拿著那份策論,無語的看著丁廟祝似乎隨時要栽倒下去的背影,心道有這份心思琢磨著到處散財,沒心思好好打磨策論,你不撲街誰不撲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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