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62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2
第十二章 第二層

    事不關己的都散了,趙然怕露出馬腳,也跟著散了,只留問情谷幾位在大殿外候著。宋雨喬倒是跟在趙然身邊想說點什麼,可趙然哪兒有心思應付她,三言兩語打發了。

    氣的宋雨喬臉上鼻子都歪了,跺著腳又回去找自家幾個師姐。

    趙然自回靈劍閣,裝作沒事人一般去洗心亭打坐靜修,去之前吩咐全知客留意火德星君殿那邊的消息。

    今日屠夫和沈財主二人配合著演了一出狗血劇,說實話角色的扮演水平令趙然很不滿意,演技極差!

    但聽宋雨喬的意思,演的好壞還真無關緊要,所以此刻念頭十分通達,心情相當舒暢,修煉起來效果極佳。

    天黑時分結束了修煉,兩位師兄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回到小院,趙然吃著晚飯,聽全知客念叨打探來的消息。

    “……兩個時辰前,那二位散修已經下山了,聽說嚴長老壓著龍虎山來的張道長賠了銀子,銀子大頭還是咱們館裡代墊的。不過嚴長老已經飛符通告了龍虎山,咱們華雲館虧不了,這種事情處理過很多了,也沒什麼稀奇……張道長也已經被龍虎山的飛符招走了……”

    聽全知客把知道的情況說完,趙然問:“館裡會不會對那兩個散修出手?嗯,我的意思,咱們就讓人欺負上門來,也沒點手段?”

    全知客語重心長道:“趙道長,我知道這事兒您肯定看不慣,不單您看不慣,咱館裡所有人都看不慣,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那麼多散修都把咱道門當成了冤大頭,但凡能訛一筆就訛一筆,我在館中待了一輩子,這種事情見得太多了,勸您一句,沒必要強自出頭,也別想著事後去找補回來,咱道門和散修之間的爭端,但凡咱們理虧的,都認錯認賠,這是大局。記得當年盧長老說……”

    “盧長老?你說的是咱們靈劍閣上一代的盧師祖?”

    “對,他當年還在的時候,常教導我們這些俗道經文儀典,還有做人做事的規矩和道理。他曾經說過,咱道門把肉都吃了,再不讓別家喝點湯,難道要等著別家掀桌子?您只要想想這句話,就什麼氣都消了。”

    趙然點了點頭,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啊,什麼叫大局觀?這就叫大局觀。

    他入門的時候曾聽大師兄魏致真簡單介紹過靈劍閣一脈情形,靈劍閣收徒要求極嚴,幾乎每一代都只收一到兩名弟子,雖說每一代都能晉陞煉師以上境界,但實在是人丁單薄。

    盧長老是江騰鶴的老師,是趙然這一輩的師祖,他在六十七歲閉關衝擊大煉師境時意外去世,因為走得太年輕,只傳了江騰鶴這麼一位弟子,差點導致靈劍閣一脈失傳。

    也正是基於這個教訓,江騰鶴才接連收了包括趙然在內的四名弟子,並且允許接掌靈劍閣傳功法師的魏致真開始收徒。只不過至今快要兩年了,魏致真還沒有發現什麼好苗子。

    聽全知客嘮叨完以後,趙然還有點不放心:“咱們華雲館講理,龍虎山呢?”

    “龍虎山領袖正一,更不會因小失大,他們比咱們還要臉。”

    這下子趙然徹底明白了,為什麼那兩位一聽與龍虎山有關,就立刻打了雞血一般的幸福感爆棚……

    趁著夜色,趙然再次下了華雲山,就在昨夜相約的地點見到了屠夫和沈財主。

    雖然明知道是假的,趙然還是禮貌性的問了句:“屠兄……沒事兒吧?”

    屠夫頗有幾分遺憾:“我倒是真希望那小子能下點狠手,但他沒這膽,可惜了,沒法鬧上龍虎山去……”

    沈財主問趙然:“一共三萬一千兩銀子,兩瓶養心丹,你要丹藥還是銀子?”

    張公子動了一下手,推了推屠夫,這個動作的代價就是一千兩銀子加兩瓶丹藥,相當昂貴。所以君子動口不動手,一旦動手收不了手。

    養心丹對散修很有誘惑力,但對趙然來說,並沒有銀子的用處大,趙然養心丸並不欠缺,但銀子再多也不夠他填功德力的。所以他分了一萬五千兩,沈財主和屠夫各取了八千兩銀子和一瓶丹藥。

    忙活了一天就能有如此收益,兩位老兄相當滿意,再聊了片刻,就各自散了,沈財主繼續回潼川府當他的小東家,屠夫回成都繼續賣他的肉。

    臨分別時,趙然還提醒這二位,回去後要留點神,免得張公子報復。這二位聽後笑得很開心,說真要來報復就好了,從此以後就可以死死賴上龍虎山了。

    此後幾天,趙然在洗心亭中將身心狀態調整滿意後,便正式進入劍閣淬練起自己的飛劍。

    秉持大師兄“貪多嚼不爛”的忠告,趙然的飛劍只有兩柄,一名松風,二名空空。松風主正面對敵,空空負責騷擾和偷襲。但以趙然的修為和實力而言,反而是空空的鬥法效果更佳一些。

    趙然沒有破境之前,一直都在劍閣的一層錘煉自己的劍術,如今已是羽士境,所以在一層熟悉了幾天後,便登上了二層。

    二層與一層的格局差相彷彿,同樣是在四壁上有一個個凹進去的石龕,每一個石龕中都存放著一柄飛劍,加起來差不多有七十多柄。這裡的飛劍都是羽士境修士使用過的,被靈劍閣歷代弟子認為比較有特點,值得收藏,或者乾脆就是靈劍閣弟子在羽士境時期所有。修煉時,每一柄飛劍都會按照原主人的修為層次和鬥法方式自行發動攻擊,相當於在和一位位羽士境的對手鬥法過招。

    趙然定了定神,將令牌放入牆壁上的凹槽處,留下神識,以防自己真擋不住的時候可以祭出令牌,讓飛劍歸位。

    二層的飛劍明顯比一層的要強出許多,無論速度、力道還是其中蘊含的靈力都不在一個水平上,甚至許多飛劍還帶上了些附著效果,比如五行、迷幻等。

    趙然頓時又好似回到了當年初入劍閣的感覺,再不見遊刃有餘,反倒是好一通手忙腳亂。堅持了一柱香便宣告敗北。

    祭出令牌,將各路飛劍“請”回石龕中修行,趙然就在場中觀想三幅內息觀圖,等法力恢復後再度啟動飛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2
第十三章 第三次正骨

    趙然整幅身心全部沉浸在不知時間的修煉中,不知不覺就是十天。十天來,趙然白天入劍閣練劍,夜晚則運轉功德經吸收轉化功德力,有時候碰到大師兄,便抓緊時間向他求教。

    在這般如同實戰的修煉中,趙然的身法、持久力、運劍技法都得到了提高,已經初步適應了在劍閣二層的修煉。

    靈劍閣弟子的鬥法實力為何在整個華雲館、乃至整個川省的館閣中都是公認的強大,除了《水石丹經》秘笈外,這座劍閣也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趙然令牌祭出,制止了三柄飛劍的輪攻,他這次堅持了兩柱香,相當於和三位以飛劍見長的羽士境修士生死相鬥,能堅持兩柱香,已經算是進步巨大了。

    出了劍閣,趙然見天色太晚,便打算回去睡覺,卻見全知客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小跑著來到趙然跟前:“趙道長,等您一個下午了,魏道長請您盡快過去。”

    趙然答應了,忙去了魏致真的院子,卻見余致川也在場。

    就聽大師兄魏致真到:“師弟,老師傳話了,後天開升門法壇,為你再正根骨。”

    升門法壇是道門為無資質、無根骨,但卻為道門做過重大貢獻之人專門舉辦的儀軌,趙然已經參加過兩回了。幾年前,慶雲館為了答謝他對裴中澤的救命之恩,專門為他舉辦了一次,耗費了不少資源,最終也只是將他的根骨矯正為正常修士的三成。

    當時趙然已經知足了,並且認命的沒有打算再正一次,因為正骨必先散骨,散骨後才能重新結骨,結骨的過程中能否結出符合修行條件的根骨,完全憑天意而定,幾率是十分小的。能夠正出三成的效果,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事,如果重新正骨,很大的可能性結出來的依然不合要求,反而把這三成符合要求的根骨也“正”沒了。

    趙然去了趟夏國之後,最大的收穫就是《生生轉輪經》,這門功法可以在體內直接打下根骨的虛影和結構,相當於在散骨之後給了一張指導圖,身體內重新接骨時就有了大概的目標和方向,成功的幾率大增。

    當然,成功幾率能夠增加多少,還要看本人的資質,資質越高,成功幾率就越大。

    趙然有修煉過的體質為基礎,不會在正骨過程中“疼死”;有煉師境的師父為他開法壇,不用到處求爺爺告奶奶;他資質上佳,成功率很大;儲物扳指中有錢、有靈藥,不用為籌措資源而發愁。所以理論上,只要籌措到散骨丹和升門法壇所需的材料,就可以一直正骨下去,直到正出自己滿意的根骨來。

    為趙然專開的升門法壇在火德星君殿中舉行,由師父江騰鶴主持,此外,夏侯大長老和嚴長老齊至,顯示了華雲館對這次升門法壇的重視。

    火德星君神像的供桌下堆滿了各色供品,殿中掛滿一百零八盞天罡地煞燈,數不清的符籙構成了巨大的符籙法陣,各色齋醮法器充斥其間。

    按照師父江騰鶴的說法,長老堂專門準備了三粒散骨丹,以及足夠三次升門法壇所需的靈丹、靈藥、材料和符籙等等,準備在趙然身上實踐三回,一次不成下個月再來一次,再不成就再來。此外,生生轉輪法也經由夏侯大長老和嚴長老一起參詳,修改成了適合道門正骨的功法,暫時取名為《正骨經》。

    趙然頓時無語,這是要拿自己當小白鼠的節奏嗎?不過他也無所謂了,華雲館願意拿出大量材料,自家就省了大筆支出,怎麼算都不吃虧。

    在幾位長老、兩位師兄的注視下,趙然上了蒲團,入靜而坐。江騰鶴坐到他的對面,左手掐了個古怪的道訣,伸出右手二指,輕輕點在他的眉心處。

    趙然渾身一震,感受到一股熱流自眉心而入,沿著鼻尖下游,經胸口而至氣海之內。熱流如同刀子一般,在經過的這條線路上切割起來,一直切到氣海。

    這股痛感讓他立刻回想起當年寶瓶寺中的經歷,雖說如今已經是羽士修為,身體的承受力比那時強了不知多少,但仍舊不由自主的一陣抽搐。

    就聽江騰鶴輕輕喝了一聲:“忍住!”

    趙然看到自己氣海內,濃稠的精炁上方,正在出現一幅模糊的星圖,熱流不斷進入氣海,匯入星圖之中,慢慢將星圖勾勒完全。

    隨著星圖的完成,江騰鶴收功,頭上散發著蒸騰熱氣,氤氳而成一個模糊的小小身影,這身影便是江騰鶴元嬰反照——依稀穿著道袍,眉目間並不分明,表明他剛入煉師境不久。

    江騰鶴臉色憔悴,身形委頓,顯得極為疲倦,嚴長老將手掌抵在他的背心處,傳功輸入法力,助他恢復,同時將三粒養心丹送入他的口中。

    稍頃,江騰鶴緩過神來,讓趙然服用了一粒散骨丹,趙然很快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渾身酸麻。

    法壇之中,以江騰鶴為主,夏侯大長老、嚴長老以及魏致真、余致川等人都齊齊動了起來,忙碌著升門法壇的齋醮儀軌。

    隨著齋醮儀軌的進行,一股火熱的威壓籠罩在大殿之中,這股借用自火德星君的龐大力道將趙然直接壓得失去了知覺。

    這次趙然只沉睡了一天就醒了過來,他已經身處自家的小院之中。

    全知客一直守候在趙然身邊,見他醒來,忙讓人去喚魏致真和余致川。

    兩位師兄進來後,齊聲問:“師弟感覺如何?”

    趙然運轉功法在體內一掃,感慨道:“還是有根骨好啊。”

    兩位師兄就帶著趙然趕往後山,進入幻陣,來到石山之下。給趙然正骨,是當前華雲館的頭等大事,所以八位長老很快就齊聚過來。

    見了諸位長老,趙然灑然一笑,背負雙手,仰望蒼穹,朗聲吟誦道:“半世塵煙無為功,覺後太乙顯從容。道貫三層玄莫測,盡在含元一氣中!”

    江騰鶴皺了皺眉,喝道:“快些過來,沒事念什麼詩?”

    趙然怔了怔:“不是說都要念證道詩麼?弟子苦思一月方有所得,莫非不通?”

    江騰鶴好笑,道:“你證什麼道了?你這是治病,想要證道早著呢,快些過來,看看你那根骨不正的毛病好了沒有。”

    “……弟子體內的精血原本不多,幾次機緣之後總算是正常了,但今日醒來,發現又增加了不少……”

    “……弟子煉化精炁的速度也比原先要快出一倍……”

    “……身上感覺也很奇妙,彷彿輕鬆了許多,有點脫胎換骨的意思……”

    趙然一邊稟告著自家的感受,一邊任憑幾位長老以道術觀瞧,甚至有位魯長老直接伸手在他的骨骼處拿捏了一通。捏到趙然渾身雞皮疙瘩四起。

    檢查完畢,趙然隨兩位師兄離開後山,包括老師江騰鶴在內的幾位長老頭則碰頭湊在一處嘀咕起來。趙然也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心裡極其興奮,滿腦子都是夏侯大長老最後的那句評語:“資質、根骨俱都上佳,大道可期!”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2
第十四章 非為邀名

    經過這次正骨,趙然現在已經完全具備了修行的條件,按照夏侯大長老的評語,屬於“上佳”。那麼這句上佳的評語,具體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首先最直觀的,就是趙然煉化功德力的速度進一步加快。在第三次正骨之前,每天趙然需要花半個時辰來將功德力轉化為法力,現在則進一步壓縮為原來的一半。他甚至可以不用專門入靜打坐,便可隨時隨地將那一縷縷一絲絲入體的功德力轉化為法力,每一絲功德力的煉化都不過是一次呼吸而已。

    換句話說,當別人在為吸納天地靈氣辛苦打坐的時候,趙然直接省略了這一關;當別人繼續打坐以求將天地靈氣轉換為自身法力的時候,趙然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轉化,幾乎不耽誤什麼功夫。

    第二個明顯的變化,就是精炁的煉化。這一關也是趙然以前最頭痛的短板,直到服用了玄甲龜的精血之後,才逐漸正常起來。但就算正常起來,也依舊是他的短板。他每天都要苦苦等待自家的精血緩緩生成,湊夠三十六滴以後再以早就儲存得滿滿噹噹的法力來煉化。

    現在這個速度又得到了提高,他醒來後第一時間就檢視自己的精血量,四十二滴,增加了一成多!過了兩天,這個數目繼續緩緩增加,達到四十八滴,然後是五十六滴,繼而六十四滴……

    一個月後,精血的生成量定格在了七十二滴,整整翻了一倍!單就這麼一個變化,他的修煉速度就加快了不知有多少。

    第三個明顯的變化就是他對自己這具身體的操控感變得更加靈敏,就如他向華雲館長老們稟告的那樣,身體輕鬆了很多,猶如“脫胎換骨”一般。這樣的身體,不僅有益於修煉,更有益於鬥法,鬥法實力將會明顯增強。

    這些變化的最重要指向,就是趙然從此以後掙脫了根骨的桎梏,他的修行之路已經徹底甩掉了這個困擾他六七年的負擔。

    趙然為華雲館帶來了《生生轉輪經》,華雲館諸位長老按照道門的修行方法,將其改為了適宜道門修行者正骨的《正骨經》,其中趙然的功勞可謂善莫大焉。

    對於既無資質又無根骨的普通人而言,採用華雲正骨法配合散骨丹和升門法壇,可以提高很大正骨成功的可能性,但即便如此,其實也是不合算的。比如普通人參加一次升門法壇,原來平均二十次能夠成功一次,現在提高了一倍的幾率,十次能夠成功一次,相對於耗費而言,依然不夠看。

    同時,在沒有資質的情況下,哪怕正骨成功,將來也很難越過金丹一關,法師基本無望,黃冠的機會也不大。這樣的修士,培養起來效費比很低。

    真正有用的是如趙然、裴中澤之類的半緣體,有資質、無根骨或根骨不佳,正骨成功的幾率隨資質而定,從兩成、三成到五成或者六成,同時正骨成功後,和其他修士一樣沒有分別。這才是《正骨經》真正的用武之地。

    半緣之體,在這個世界上也不多,廬山總觀每隔二十年都要做一次統計:在大明的所有丁口中,平均每一千人裡,大約能夠出現一個資質根骨都具備修行條件的修士,約有兩人為半緣之體(有資質無根骨),有不到四個人為廢根骨(有根骨無資質),其餘九百九十多人,都是書中所說的“芸芸眾生”。

    趙然本來也是“芸芸眾生”之一,只不過後來撿到了那根神奇的綠索,才逐漸將資質提了上來,爬到了金字塔的上層,成為了那不到百分之一中的特殊人。而經過這次正骨,他終於成為了金字塔最高處的千分之一,可以俯瞰“芸芸眾生”了。

    因此,華雲館有了《正骨經》以後,可以通過正骨的方式,將那剩下的千分之二也轉變為資質根骨俱全的修士,在不考慮修行資源分配的情況下,修士的數量直接增加兩倍!

    對於道門來說,這具有什麼樣的重大意義?

    如此重寶,華雲館自是不敢私藏的,私藏起來也沒用,遲早要上交玉皇閣,玉皇閣肯定也不會私藏,必然交至簡寂觀。因此,在這本經文修訂完成後,華雲館上下一片振奮,夏侯長老也做好了親自前往玉皇閣呈遞經書的準備。

    趙然聽說之後,第一時間就去後山拜見自家老師。

    依舊是那座高高的觀星台,依舊是那派高冷清幽的場景,可是談的事情,卻比較俗。

    “署名?這樣有何意義?”江騰恩這回真看不透自家這個徒弟的心思了。

    趙然道:“老師,想必您也是知道的,這本功法經書將來會為道門帶來什麼。”

    “我道門修士將數量倍增!”一想到其中的意味,連江騰恩這般入了煉師境的大修士都繃不住臉上那股喜色。

    “那麼有誰知道老師在其中做過什麼嗎?”

    “我輩修行中人,何須為此浮名所累?”江騰恩不屑道。

    好吧,趙然換了個說法:“那麼天下人都在受益的時候,有沒有人知道我樓觀一脈為此做過什麼嗎?”

    “這……”江騰恩微微動容,望著趙然堅定的目光,這位老師一剎那間有些感動——這位弟子入門雖短,卻是當真一心一意為了樓觀著想啊。

    江騰恩當即帶著趙然去找夏侯長老,這門功法畢竟不是江騰恩一個人琢磨出來的,裡面同樣凝聚著諸位長老的心血。

    夏侯長老很疑惑,他的想法和江騰鶴大致差不多:“這有什麼用呢?難道咱們修道之人還貪圖這點虛名嗎?”

    “非是為了個人邀名,而是為了華雲館。”趙然把剛剛才說給江騰鶴的解釋詞中的“樓觀”二字,立馬換成了“華雲館”三個字,一點都沒有臉紅的意思。

    夏侯長老看了看江騰鶴:“?”

    江騰鶴看了看趙然:“???”

    趙然道:“大長老會把《正骨經》提交玉皇閣,對麼?”

    “那是自然。”

    “玉皇閣會不會把名字改為《玉皇正骨經》?”

    夏侯長老嗤笑道:“何至於此!玉皇閣也是要臉的!”

    趙然:“或者改為《正骨經——玉皇閣審校版》呢?”

    夏侯長老呆了呆:“……不至於吧……”

    趙然攤開兩隻空空如也的手掌,示意道:“一本沒有作者名諱的書,怎麼改都行。”

    好吧,夏侯長老雖說依舊搖著頭表示“不至於此”,但還是在長老堂召集了八長老會議。

    趙然就在長老堂外靜候著,忽然嚴長老將他滿是銀發的白頭從門縫裡探了出來:“作者太多,為之奈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3
第十五章 華雲館的獎勵

    最終的《華雲館正骨經》扉頁內,明確羅列了這本經書的一系列相關編著者。

    主編:夏侯雲揚

    責編:嚴雲亦、黃雲墨、方雲清、趙騰虎、杜子騰、魯騰吉

    第一作者:江騰鶴

    第二作者:趙致然

    在江騰鶴的一力堅持下,每個人的名字後又加了個括號。比如夏侯雲揚後面是【火心洞】,嚴雲亦後面是【離山宗】,而在他和趙然後面的括號裡標註的則是【樓觀派】。

    翻著手上新鮮出爐的這本薄薄道門功法經文,趙然心中暗爽,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在裡面加上一個名字到底有什麼意義。

    由於奉獻經文有功,華雲館長老堂合議,決定給予趙然一次獎勵。

    嚴長老手持藏經樓器物名錄,讓趙然在裡面挑選。趙然眼睛都看花了,指著最上面那個,問:“九耀離火珠?這個是什麼用處?”

    嚴長老尷尬的咳了兩聲:“這個……恩,還是不要選了,此乃鎮守華雲山的重寶……”

    趙然明白了,翻到第一頁的最底部,問:“琉璃雲嵐巾?”

    嚴長老又咳了咳:“此乃雲嵐崗重寶……”

    趙然翻到第二頁,指著最下面的星雲錘,問:“可否?”

    嚴長老繼續搖頭:“天星樓重寶……”

    “……可否?”

    “此為七巧林重寶……不如你再往後翻,後面可用的法器較多……”

    趙然看過了前面那麼多名字霸氣、效果霸道的法器之後,對後面的那些法器就不太看得上眼了——開玩笑,他隨意就能在劍閣之中挑選到許多飛劍,為什麼非要跑藏寶閣裡挑?

    再者,他的飛劍松風本就是繳獲自法師黃騰松之手,雖說黃騰鬆手上沒什麼好貨色,使用的東西很一般,但再窮,這柄松風依舊是最初時煉製給金丹法師使用的飛劍,他現在無法發揮出全部功效,但隨著修為的進階,這柄飛劍還是能頂很長時間的。

    如果不是強出太多,或者極其有特點的法器,他沒必要再耗費精力去重新煉化和熟悉,貪多嚼不爛,這句話趙然記得很清楚。

    合上名錄,趙然問:“嚴師伯,弟子不要法器,要別的,可不可以?”

    哪怕趙然剛才提的都是無理要求,但連續拒絕多次之後,嚴長老也挺不好意思,問:“那你想要什麼?靈丹?還是什麼金石材料?或者符籙?唔……要不給你煉製兩張四階符籙防身?”

    趙然忙搖頭:“煉製四階符籙要耗費師伯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弟子哪裡忍心耽擱師伯清修……師伯是知道的,弟子的修為與入世有關。弟子目前身為君山廟祝,這個……擔負的職責是不是小了點?弟子好歹是一介羽士,總是當個廟祝,說出來也丟咱華雲館的臉不是?”

    嚴長老頓時無語,心說你要真嫌丟人,那就別去當啊,也沒人逼迫你去當這個廟祝,這不是你哭著喊著要去的嗎?

    “那你的意思是?”

    “師伯能不能幫幫忙,給弟子謀個缺,比如無極院監院啊什麼的,這才配得上弟子的身份嘛。”

    嚴長老想了想,搖頭道:“簡寂觀上觀早有嚴令,館閣不得干預宮院事務,你說的這件事,確實幫不上你的忙。”又勸道:“你何必非要做什麼廟祝?你既然要入世,且先安心等個兩年,待修為提升至黃冠,便任你為咱們華雲館的道門行走,你看如何?”

    這就是趙然的悲哀之處,他的功德修煉法,沒人能夠理解,他也沒法明言,自然也沒人知道他在十方叢林中混道職的意義所在,必然也不會給他提供這方面的幫助。

    趙然還想再磨磨嘴皮子,卻見嚴長老態度堅決,便只得怏怏作罷。但他絕不是一個肯吃虧的人,當下又道:“既然如此,那便勞煩師伯,能否幫我提升一下這陣盤的效用?”

    說著,趙然從儲物扳指中將那套月鳴幻境陣盤取了出來,也不等嚴長老答應,直接說了自己這套陣盤的優缺點,然後道:“弟子以此陣對敵,陣眼處始終是個缺憾,耐不住敵人攻打,思來想去,還是材料的檔次太低,弟子的煉製水平不夠。既然師伯要獎勵弟子,那乾脆幫弟子把這套陣盤升一升級,不知師伯意下如何?”

    嚴長老很想問趙然,你剛才不是說不忍耗費我的時間和精力嗎?這才剛說的話,你轉眼就忘了?給你這麼一套陣盤升級,耗費的材料和時間,完全可以煉製十張四階符籙了好不好?

    不過已經連連拒絕趙然多次,嚴長老不好意思再拒絕了,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哦”的一聲,很不情願的答應了下來。

    夏侯大長老和師父江騰鶴攜帶完本的《華雲正骨經》,親自趕去了玉皇閣,嚴長老則和趙然商議了提升月鳴幻境陣盤的方案後,便去埋頭搗鼓了。

    趙然沒什麼事,就在靈劍閣中修煉著,上午煉化精炁填充氣海,下午去劍閣二層錘煉鬥法實力,晚間去找諸蒙聊聊天,或是看望一下卓家兄弟。藉著機會,趙然和七巧林、火心洞的師叔師伯、師兄師弟們也打成了一片。

    趙然前世養成的職業習慣,到哪兒都能相處得十分融洽,不過半個多月,便交到了好些“道友”,日子過得相當愜意,真如閒雲野鶴一般。

    後來又聽師父江騰鶴髮來飛符,說要跟玉皇閣的東方天師去廬山,估計短期內回不來。他知道趙然的功法和修行是要入世才有進益,便讓趙然自己看著辦,若是想要下山,跟大師兄魏致真稟告就行。

    實際上趙然已經等不及想要下山了,他現在的修煉,最主要的提升基礎就是功德力,如果能撈到大量功德力,他用不了一年半載就能到達羽士境圓滿,然後開始做入黃冠的準備。

    又等了七八天,嚴長老終於完成了答應趙然的獎勵承諾。

    望著滿身疲憊的嚴長老,趙然很是關心:“師伯最近忙些什麼?怎麼如此辛苦,眼圈都黑了,似乎白髮有多了幾根……”又以後輩弟子的身份語重心長的勸解:“話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能比自己身體重要?身體是革……那啥,修煉的本錢,師伯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

    趙然關切的問候令嚴長老翻了個白眼,心說我在忙什麼難道你不清楚嗎?從袖中摸出一個檀木匣子,扔給趙然:“你的陣盤,好生收著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3
第十六章 陣盤2.0

    趙然接過嚴長老幫忙升級的月鳴幻景陣盤的時候,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原本自煉的陣盤用的是大小、材質相類的玉珮,玉珮雖是上佳的羊脂玉,但畢竟乃是凡物,不含半分靈力。而嚴長老升級後的陣盤則是八塊全身通透的墨玉,拿在手中,便可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充沛靈力。

    趙然開天眼看去,每一塊墨玉中的靈力都按照自有的規律,沿墨玉中天然的紋路流動,形成獨特的自循體系。

    趙然眼都看直了,忙問:“嚴師伯,這是什麼材料?似乎不是弟子原來的……”

    話沒說完,嚴長老便略帶自傲道:“我二十年前有事去了趟雲.南,途徑橫斷大山深處,見一石洞隱隱發光,便入洞查探,卻原來是一塊通靈翡翠母胎初成。費了一番手腳,將這塊母胎帶回館中珍藏,這陣盤的材料,便由母胎分割而得。”

    趙然感慨道:“嚴師伯好本事,竟然將一塊母胎分割成八枚,且氣機完整,自為一體。”

    嚴長老搖搖頭:“以道術神通分割不是不能辦到,但卻失去了自然率真的靈氣,實話告訴你,這是翡翠母胎自行分離的八枚子胎,渾然天成,這才是真正有靈性的天材地寶……咦,你竟能看得出來?果然資質極佳……”

    趙然看著這八枚通靈翡翠,簡直愛不釋手,捧在手心裡把玩,道:“品相太過完美了,捨不得以之鬥法啊,就怕一不小心損壞了,辜負了你老人家的心血。”

    嚴長老擺擺手:“哪裡話,不用來鬥法難道只拿來賞玩麼?再者,通靈翡翠母胎比什麼材料都牢固得多,煉師境以下,絕無損毀之憂,放心使用便是。你且仔細看看這八枚通靈翡翠……”

    趙然挨個拿在手裡仔細端詳,看著看著忽然醒悟,驚道:“竟是內蘊八卦!”

    原來,這八枚子胎中的靈力,都各自按照不同卦象行走,乾天坤地、巽風震雷、坎水離火、艮山兌澤,全部暗合,一分不差!

    嚴長老道:“你原來那套陣盤簡直太過粗劣,拿幾塊普普通通的凡玉刻錄雲篆,實在太也糊弄事,若非篆文設計的頗有幾分道理,壓根兒就毫無用處。”

    趙然慚愧道:“弟子煉製時剛入門,弄得稀里糊塗,讓師伯見笑了……”

    嚴長老一聽,很是訝異:“你是說,原先那陣盤上的雲篆,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瞎琢磨……”

    “趙致然,你竟有此天賦?要不我去找你師父,讓你改投我離山宗吧?潛心研究十年,保你於陣法一道上大成!你看如何?其實陣法一道方為無上大道,伏羲依河圖洛書推演八卦,其中所含術數真義,最近大道至理……”

    嚴長老出身華雲館十八流派中以精通陣法陰陽知名的離山宗,這一談論起來就巴拉巴拉沒完沒了,趙然連忙開動他過耳不忘的金手指資質,強行默記下來,倒也讓他偷師了不少。

    不過偷師歸偷師,真讓他拜入離山宗,那是不可能的。一來趙然對靈劍閣非常滿意,無論老師也好,三位師兄也罷,對他都極為關照,趙然感念在心,對靈劍閣已經產生了家的歸屬感,怎麼可能離開?二則趙然記憶力很好,但對於類似數理的推算,實在是頭疼的不行,有那埋首苦研的工夫,還不如去外面做點好事撈取功德呢。

    趙然幾句套話出口,便輕輕將這幕接過。

    嚴師伯見他似乎不太願意,只能暗暗嘆了口氣,不好再多勸了。

    就聽嚴長老把話題又扯了回來:“……正是見了你的法陣雲篆設計之後,我才起意動了心思,要配上如此有趣的雲篆,非找些好材料不可,於是就用了通靈翡翠母胎。”

    說完,又遞給趙然一枚扁平的墨玉玨:“這便是分割後剩下的胎心,我已煉製為羅盤,回頭你將神識留於其上便可。法陣羅盤給你改成了復合雲篆文,你回頭可以自行學學,遇到不明之事可以來找我。”

    這套陣盤已經不是原計畫中打算提升為月鳴幻景1.1或者1.2版了,連最基本的材料都全部換了,這麼大的變化,至少是月鳴幻景2.0。

    相比於原先那套陣盤,佈陣之後除了大幅度提升迷幻和擾人心智的效果外,還充分發揮通靈翡翠子胎內的靈力循環,將八卦陣融入貫通於陣中,一躍而具備了很大的殺傷力。

    新的2.0版月鳴幻景陣,其中原來最弱的陣眼之處那道月亮,早已凝實無比,已非當年的破落樣,反而成了陣法中的一個陷阱,為死門之所在。若是全力攻打此處,很大程度上將遭受此處死門的嚴厲反擊。

    故此,嚴長老在原先“月鳴幻景陣”的名稱中加了兩個字,更名為“月鳴幻景八卦陣。”

    得了這麼一套高級材料為基礎,煉師級修士煉製,雲篆增添為復合文的陣盤,趙然感覺自己很幸福,按照嚴長老的意思,這套陣盤可以讓他一直用到大.法師境而不必擔心配不上自己的修為。當然,趙然此刻、以及可以遇見的未來幾年內,恐怕都不能發揮這套陣盤的全部功效。

    陣盤到手,趙然的鬥法實力直線拉升,他也沒有再在華雲館繼續修煉下去的動力了,他的修煉跟腳還是在俗世紅塵之間,在於那些看不見摸不著但卻能真實感應到的功德力。

    離開華雲館之前,趙然向大師兄魏致真要了三師兄駱致清的飛訊,這位三師兄木訥少言、略顯憨厚,但對自己很好,不惜為了自己公然在玉皇閣動手,讓趙然每每思及,心裡都是一股暖流。如今三師兄做了道門行走,他還是有點擔心,生怕三師兄在外面一個人會吃大虧。

    二師兄很想跟趙然下山看看,奈何師父江騰鶴不許,趙然也只能作罷。

    去和諸蒙告別的時候,這位無極院的“老同學”精氣神已經恢復了不少,據說在這個月裡,修為精進如飛,似乎是屢受挫折之後忽然間開了竅。

    諸蒙對趙然說,等他破境黃冠之日,便是二人再見之時。言辭中信心滿滿,讓趙然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在無極院中和自己強力競爭的諸師弟。

    趙然離開華雲山的時候,沒有再去問情谷晃悠,一則周雨墨並沒有回來,二則也是有點怕了思路奇特的宋雨喬。

    對於周雨墨,趙然心情很矛盾,既捨不得就此放手,卻又真怕因為自己的糾纏而導致對方在修行路上的不順。此事暫時無解,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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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君山氣象

    嘉靖十九年三月底,趙然終於回到了闊別一年半之久的君山。

    金久帶著關二、魯進、林雙文、鐘三郎等人歡天喜地將趙然迎入廟中,分別的太久,自是好一番熱鬧。許老伯高高興興地去張羅飯菜,金久則帶著眾人向趙然稟告這一年半以來君山的各項事務。

    如今的君山已經不同於他當初離開的時候,用“大治”二字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得益於他離去之前的總體規劃,現在各項事務都按照之前的佈置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在君山地區,已經正式形成了三大定居點,一是大君山和小君山之間的盆地平原,這裡形成了三個大的村落,丁口超過四千。二是小君山西側當年設立的救濟點,從江油縣逃難過來的百姓流民,最終有兩千多人留居於此。三是小君山東北七里外的一處小盆地,這裡也建了兩座村莊,定居百姓超過一千多人。

    三處定居點加在一起,共有百姓八千餘人,開墾出來的耕地達到兩萬多畝。去年九月,因為全年風調雨順,整個君山地區的糧田出產稻穀十多萬石!

    趙然默默測算了一下,單季稻平均畝產稻穀六石,應該算相當不錯了。他不知道穿越來的那方世界稻穀畝產應該是多少,但他直覺感到,這產量絕對不低。

    至於為何有這麼高的產量,其實想一想也很簡單,這方世界靈氣充沛,自然出產就高,再說了,有五色大師在,水利灌溉設施完善,不高產就真是白幹了。

    這也從另外一個方面表明,如果不是因為**,老百姓光是種田就能養活一家老小,絕無問題。

    因為實行的是三年免徵,老百姓們家家手中都有了餘糧,今年正月算是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好年。

    此外,開設在君山腳下的兩座工坊也都順利出產,木器工坊的各式家具和陶土工坊的日用器具都直供整個君山地區的百姓,算是形成了良性的自我循環。

    除了完成趙然離去前的規劃外,金久還做主,趁著秋收之後的休耕期,組織人丁搭建了跨越沖馬河的木橋,順便整修出來一條泥土道,向著谷陽縣方向延伸出去二十餘里,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和谷陽縣之間的溝通。

    趙然聽罷連連點頭,狠狠誇獎了一番金久。他估摸著,自己在興慶府時感受到的那股忽然增長的功德力,幾乎肯定與此事有關。

    望著侃侃而談的金久,趙然心裡相當欣慰,這個當年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如今是真的不同了,很多事情都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放開手腳讓他幹。手底下有了這樣的人,自己這個廟祝才算能夠當得踏實,當得舒心。

    金久在介紹的時候,還不忘將林雙文、關二、魯進、鐘三郎等人好一通誇讚。君山大治的背後,當然離不開這幾位的辛苦幫襯,其中林雙文可謂居功至偉。

    林雙文來自西真武宮,原為火工居士出身,在西真武宮蹉跎十年後因為沒有機會受牒,只能黯然返鄉。又因為家裡兄嫂把持了家業,他耐不住家長裡短的爭鬥,便乾脆來投趙然。

    在君山廟的這兩三年,林雙文因為業務熟練,很是幫了金久的大忙,不僅在民生庶務上負責起了調理糾紛、勸課農桑等工作,而且還在金久繁忙的時候幫助操弄齋醮儀軌,沒有林雙文,金久一個人萬萬做不下來的。

    而關二和魯進的事務則是捕奸捉盜、防賊防寇。君山地處三不管地帶,夾在龍安府、保寧府和都府之間,北方是本縣谷陽,西邊是江油,東南是保寧府梓潼,正南則是成都府魏城。

    如此一個特殊位置,原本應是各路匪盜的藏身之處,可自從君山立廟以後,匪患絕跡、盜賊隱匿,小小的君山地區竟然是一派平安祥和。這裡面固然有當時趙然重手打擊匪患的原因,但也與這一年多來關二和魯進從不懈怠有重大關係。

    金久在誇讚這幾位君山廟骨幹的同時,自然也不會忘了提一提兩個人,一個是本地老鐘家的三郎,一個是當年被擒反正的開碑手宋雄。

    鐘家三郎因為人頭熟,主要是協助君山廟處理民事上的往來協調和組織動員,開碑手宋雄則因為身手好,接過了君度山匪寨的頭把交椅,明面為匪,實則為暗樁。

    聽金久等人談了半天君山廟事務以後,趙然在眾人陪同下,開始巡視領地,對照著金久的稟報,逐一過目。

    首先去的是君度山下的兩座工坊——陶器作坊和木材作坊。這兩處作坊緊挨在一起,相互間距離只有十多丈,便於管理。

    陶器作坊的工頭姓李,是南邊魏城的手藝人,兩年前被君山廟招至此處籌建作坊。原本說好的,李工頭只幹一年,把作坊建起來後,再帶幾個徒弟,完事取上三十兩銀子的重酬便可回家。

    但李工頭幹了一年後,漸漸被君山的一片欣欣向榮所吸引,乾脆於半年前將家人從魏城接了過來,就在此處定居。為此,金久還通過自家父親大人的關係,跟魏城官面上做了疏通,才將這位匠人的手續文書辦全。

    木材作坊的工頭姓王,就是谷陽縣人氏,他倒是沒有把家人接到君山來,但他本人卻常住君山,因為收入豐厚,兩年來積攢了不少家底,乾脆在小君山東北的定居點上新村納了一房妾室,算是在這裡開枝散葉了。

    兩位工頭手藝是沒話說的,帶的幾個徒弟也逐漸成長起來,但作坊裡的工人卻比趙然的預期少了許多,兩邊統共加起來也才二十來人。

    金久在旁解釋:“如今的君山,各家各戶都有田地,去年又是個大豐年,收成極厚,所以都不願意來工坊做常工,只在農閒時來打臨工。如今正是春耕之際,臨工們都回家忙著地裡的農活,所以現在就這麼幾個人。”

    趙然點了點頭,心裡琢磨著,這倒是個問題。工坊要發展、要壯大,就必須有大量的工人,想要大量的工人來工坊做工,就得把人從地裡“擠”出來。在趙然的記憶中,每一次從地裡“擠人”,都是一出血淚斑斑的苦難史,真要這麼幹了,那自己當年辛辛苦苦改革青苗錢是為了哪般?自己修行需要的功德力又怎麼賺?

    難道說在這方世界,大工業的路子走不通?趙然不禁頭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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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巡查

    兩位工頭見到趙然後,都激動得渾身顫慄,和整個工坊的全部學徒匠人們一起,黑壓壓跪倒一片,趴在地上連連叩首,根本不願起來。

    趙然無法,看了看金久,想讓金久把這兩個工頭勸起來。金久做了個撫頂的動作,趙然這才想起來,微笑著將手掌輕輕撫在這兩個工頭的頂心之處。

    趙然渾沒在意,隨意撫過就完事,兩個工頭卻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也能夠理解,平常能夠接受正規道士的祈福,這就已經足以讓普通百姓興奮了,何況趙然是“真仙師”!

    君山仙師遠遊而歸,這條消息很快就傳了開去,等趙然從君山腳下離開,挨個村子裡巡查的時候,立馬就被人山人海所包圍。

    最先是家裡的老人出來叩拜,然後是各家各戶的娘子抱著孩童出來圍觀,等到青壯們從地裡田頭趕過來,趙然身邊已經圍了不知多少層。

    好在百姓們雖然激動、好奇、崇敬、興奮,但大都自覺的遠離趙然身邊兩丈之外,不敢“驚動仙體”,否則釀成踩踏事故可就不好收拾了。

    在金久、關二等人的勉力維持之下,村子裡的上百位老人排著隊依次來到趙然身邊,叩首祈求仙長賜福。趙然無奈,只得挨個撫頂,總算把狂熱的人群給應付過去。

    接下來繼續到田地裡查看春耕,到水渠邊查看灌溉,到河邊查看捕魚……這麼走一圈下來,趙然心裡大致有了數。

    回到君山廟,趙然召集眾人繼續議事,他頭一項佈置的任務,就是修路。

    在金久的主持下,去年冬天,君山地區修了一條簡易的泥土路,總長度十多里,卻為君山地區百姓溝通外界提供了巨大的方便,這條路也是君山唯一一條通往外間的道路。

    這條道路並沒有修完,只修到了距谷陽縣城五分之一的地方便停了下來,主要原因還是在於轄地的管理權限問題。說白了,哪怕君山廟不佔用耕地,不佔用有主的私人山嶺,遠遠的繞著荒山野地裡開路,這些荒山野地也是谷陽縣的官產,君山廟是沒有資格在上面開道的——哪怕你做的是好事。

    這麼重大的事務絕對不是金久能夠處理和協調的,能夠把路開出去十多里地,已經是金久竭盡所能了。

    現在趙然回來了,既然修路能夠大規模提升功德力,那麼他當然要操辦起來,爭取把路修到谷陽縣城去。

    再有一個月,春耕就要結束,到時候地裡就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莊家了,按照金久的估計,至少能組織起五百丁壯,來。

    根據去年冬天的經驗,金久推算出一個修路耗費的大體成本,也就是五百人苦幹三個月,大約一千兩銀子,能將泥土路繼續延伸出去十里;到了冬天的時候,再延伸十里,明年年中連通上江油縣到谷陽縣的官道。

    這個方案顯然不能令趙然滿意。他問清楚金久去年的施工辦法後就笑了。金久沒膽子也沒面子找五色大師那頭鳥型多用途機器,他趙然可不會客氣。

    一條泥土路而已,主要的工作在於開山碎石、平整土地這兩大塊,這個問題完全可以發揮修行的優勢,五色大師一隻鳥不夠?沒關係,趙然不介意親自上場!

    五百人也太少,至少動員上千人!銀子,趙然兜裡多的是!

    先不提金久等人面面相覷,不敢置信,但趙然雖說離開了一年半,可威信卻不曾稍漸半分,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真仙師。

    當然,就算讓驢子套上繩索幹活之前,也得喂飽。趙然現在的想法是,先把自己君山廟的編制用足,給手下這幫人一點盼頭,將來再想更多的辦法。

    當初從無極院領到的正式道士編制一共有三個,他本人佔了一個,金久佔了一個,還空一個;火工居士五人,關二和魯進佔了兩個,還空三個。

    趙然將關二喚了過來,私下裡問他,願不願意從火工居士轉為受牒道士。能夠成為受牒道士,是這個時代大明朝絕大多數人的夢想,關二當然也不例外,更何況準備提拔他的是趙然這個對他有過大恩的真仙師。

    “再過一年多,你就要回鎮威鏢局接掌少總鏢頭了吧?”趙然笑著問:“捨得麼?”

    關二感慨道:“總鏢頭固然好,但在君山這四年,我是真心感受到了做事的樂趣。好幾千人都要由咱們看護著,這種滋味……睡不著,丟不下啊。”

    到了晚間,君山廟扶持的君度山匪寨扛把子——開碑手宋雄,自報家門,求見趙致然。

    趙致然讓他進來,親自給他端了一杯茶水。這本是趙然的習慣使然,卻令宋雄感激莫名,心裡暗道,將來就算到了江湖之上,說起趙仙師曾經給我老宋敬過茶,那也是足以自傲了。

    宋雄來的目的,主要是跟趙然稟告君度山匪寨的情形,其實大概情況趙然已經從關二和魯進那裡聽過了,他知道宋雄想要洗白,成為君山廟的火工居士,所謂的稟報不過是宋雄專程過來見自己的官面理由罷了,便耐心的聽他說完,等他的下文。

    果然,宋雄稟告完之後,又重新跪在了趙然腳下,叩首道:“小人還有下情回稟。”

    趙然和顏悅色道:“你說。”這幾年宋雄的表現一直很好,老老實實守在君度山上,暗中替君山百姓掃清賊匪,功勞也算不小。他之前便有意提攜宋雄,只不過去夏國一趟,耽擱了一年半,今日見宋雄沒有絲毫抱怨,仍舊一如既往,其實已經定了將他轉為火工居士的決心。

    就聽宋雄開口講了一樁事。原來,去年年底的時候,宋雄抓到了一個過路的蟊賊,他本也無意殺人,只是隨意嚇唬了一番,但這蟊賊卻嚇傻了,將自己的來歷道了個一五一十明明白白。因滋事體大,宋雄不敢告訴任何人,專心等著趙仙師回來當面稟告。

    說完,宋雄呈上一張寫滿了字的紙:“趙道長,這便是那蟊賊的供詞,下面是他畫的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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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快要餓死的大師

    認真看完供狀後,趙然沉吟良久,問:“那人怎麼處置的?”

    “一直關在寨子中,小人叮囑他不可胡言亂語,否則就殺了他,他已經被嚇怕了,至今好好的,聽話得緊。”

    趙然道:“把人看好了,不要出差池,此事我自有分寸,等我消息。”

    宋雄道了聲“是”,便告退了,竟然一字也不提自己要當火工居士的心思。

    趙然暗暗點了點頭,心道這是個聰明人。

    當夜,趙然提筆向無極院典造房寫了一份公文,大致意思是君山廟原有的空缺擬申請補足,具體為:關二進受牒道士,招林雙文、鐘三郎、宋雄為火工居士。

    其實這些人的薪水和使費銀子都是君山廟自行開支,這是當年新任無極院監院的董致坤定下的手尾,趙然雖說不爽,但那會兒大勢不在他這邊,也只能嚥下這口氣。

    不過一應開支雖然都不用無極院本院負擔,編制也是當時談好的,可依舊要行文無極院,讓無極院出具正式文書,上述幾人的身份才能得到道門承認。

    第二天一早,趙然便讓金久派人往無極院送公文,叮囑他一定要送到陳致中的手上,當年立君山廟的相關事宜是陳致中辦的,這次也要讓他出面辦結。這陳致中是個牆頭草,想來不會為了這麼點原本定好了的事情為難君山廟,若是送到了董致坤那裡,說不定事情就會出現波折。

    公文發出後,趙然便將全副心思放在了修路上。他第一個找的,便是在小君山開闢洞府的五色大師。

    五色大師人——不,鳥,說勤快不勤快,說懶散也沒多懶散,主要還是看趙然在不在。趙然在的時候,那是相當的勤奮努力,鬥志昂揚;趙然不在的時候,就懶得一塌糊塗,十天半個月不出門。

    所以趙然回來那麼大的事情,引起了君山百姓那麼大的轟動,這只五彩錦雞居然愣是不知道,一直貓在洞府裡睡大覺。

    趙然站在水塘幻境旁,扯起嗓子大喊:“大師……大師……”

    喊了半天也沒個動靜,如果不是從金久口中得知,這位壓根兒沒出去,他恐怕真以為人家出遠門了。

    喊不動怎麼辦,好辦。趙然跟身邊腳下撿了一堆拳頭大的石塊,雙手叉腰,扭了扭脖子,轉了轉屁股,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揉了揉手腕。

    感覺熱身差不多了,撿起一塊石頭,臂上灌注法力,喝了聲“走你!”

    石塊迅捷無倫的砸在水塘幻境上,激起一圈波光漣漪。

    趙然繼續“走你”,轉眼間,腳下的石塊扔出去了一半。

    水塘幻境猛地一震,自裡面撲棱棱飛出一隻大鳥,扯著嗓子叫喚:“咯咯……誰打擾本師清修……咯咯,咦,居然是小道士!你可回來了!”

    大鳥撲扇著翅膀,一頭紮在趙然身上,鳥喙在趙然身上好一通亂啄,啄得趙然渾身疼痛。

    “咯咯……小道士……肉呢?抹了蜜汁的烤肉在哪?快拿出來!饞死本師了……”

    “大師,雖說一年……哎,哎,別啄了……雖說一年多沒見,但你的熱情有點過火了……哎,啄哪兒呢?”

    “小道士啊……自從你走了之後,本師這日子苦啊……山下那個姓金的道士,給本師供奉的都是陳穀子爛芝麻,還有些莫名其妙倒足了胃口的果子,本師沒辦法,就去山裡抓雞、抓豬、抓兔,抓回來交給姓金的道士,他居然把本師抓回來的吃食都分給村戶了,本師是有苦不能言啊……”

    “等會兒,等會兒,怎麼才一年多,開口閉口的‘本師’起來了?大師你能好好說話麼?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咯咯,太華山的白山君,他說不這麼說話別人不尊重你……”

    “什麼亂七八糟的,尊重是發自內心的,不是自賣自誇的,懂不懂?哎,白山君是誰?”

    “小道士,你那烤肉還有沒有,快拿出來,本師……我餓死了,這一年多,毛都餓掉了好幾根……”

    “不至於吧,大師你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那誰呢?蓉娘呢?沒給你做好吃的?”

    “那個小姑娘,咯咯,做的菜難吃死了,說好的炒個肉,裡面就放一點肉星子,其他全是素的,本師……我忍不住跟她鬥了一場,她打不過我,氣跑了。”

    “就為了人家炒菜少放了肉,你就跟人打架?大師你可真好志氣啊……什麼時候走的?”

    “好像是,唔……三覺之前走的。”

    “啥玩意兒?‘三叫’是個什麼東東?”

    “她走了以後,我睡了三次。”

    趙然徹底無語,想了想,道:“你也別睡了,趕緊起來活動活動吧,我這裡要大搞建設了,能者多勞,挖石子、平整土地之類的活你給我多費費心。”

    “十隻烤豬,十隻烤雞,唔,都要抹蜂蜜的!”五色大師開價了。

    趙然撇了撇嘴,心說話你那點出息,但表面上還得討價還價,不能把五色大師的毛病慣出來不是?

    “蜂蜜不夠,烤不了那麼多,烤豬、烤雞各五隻。不許討價還價!”

    五色大師腦子沒那麼多彎彎繞,聽說有得吃就很滿意了,當即就從洞府裡拖出兩隻活生生的山雞,當著趙然的面宰殺去毛。

    “哎,不得了啊大師,居然學會圈養了,是不是就等我回來呢?哎,還學會拔毛了啊,蓉娘教的不錯嘛。話說這兩隻雞......和大師沒有親戚關係吧?”

    趙然架起火堆,將去了毛的山雞用樹枝串了,擱在火堆上烤著。邊烤邊問:“大師,你剛才說的太華山白山君是個什麼東西?”

    五色守候在火堆旁,眼珠子都不帶眨的,一邊盯著漸漸發黃冒油的烤雞,一邊道:“咯咯,那是我的好友,是只白鶴,佔了太華山清修。”

    “哦,我還以為是老虎呢,聽名字威風得緊,原來也是隻鳥。這白鶴什麼修為?比大師你如何?”

    “比本師……比我差遠了。小道士,烤雞好了沒?”

    “耐心點好不好?你們差多少?相互之間比試過麼?”

    “我餓死了,咯咯……”

    “你別故意岔開話題啊,我這兒有正事兒呢,趕緊說說,比你差多少?”

    “也沒差多少,差一點點。”

    “說實話!”

    “差不多吧,一樣。”

    “能叫過來幫忙麼?”

    “他喜歡吃魚……”

    趙然打了個響指:“沒問題!你回頭跟他說,紅燒魚、糖醋魚、煮魚丸、香葉烤魚,任他吃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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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孔縣尊的疑惑

    五色大師領了趙然交辦的任務,甩著翅膀往太華山去了。太華山在都府境內,位於都府和龍安府的交界處,離君山有一百多里路。以五色大師的憊懶性子,趙然估計他至少要三五天以後才有可能回來。

    回頭把金久找來,問了問蓉娘的情況,金久說蓉娘是去年十月走的,說是家中有點事要讓她回去,具體是什麼也沒講。

    趙然問,蓉娘仙鄉何處,她說過麼?

    金久搖搖頭,說沒敢問,蓉娘也沒提起,只是平常偶爾言談的時候,感覺似乎不是川省人,至於是哪裡,因為一口標準的官話,還真是不知。

    趙然翻了個白眼,心道這還用你說?他想發符問問東方敬,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就此作罷了。反正將來有的是時間,到時見了面再問也不遲。

    趁著這段時間,趙然離開君山廟,趕往谷陽縣城。

    三年前那場青苗錢改革風波,引發了整個無極院高層劇震,監院宋致元調職玄元觀,趙致然被發往君山立廟,董致坤接任無極院監院,典造陳致中轉知客,蔣致恆升方主。此外,三都還被罰俸一年。

    當時,孔縣令以為自己也完蛋了,他聽說了一些傳聞,據說龍安府那幾位上官是要準備行文布政司,參劾他治縣不靖,以致西真武宮監院被刺之罪。當然,他知道這不過是明面上的理由,具體為了什麼,都是官場上混老了的油精子,誰心裡沒個數呢?

    而他本人也準備好了辭呈手本,委託布政司衙門裡的一位好友幫忙打聽,一旦消息確實,他就立刻返鄉回家。主動遞上辭呈的官員一般是不會追究罪責的,他已經做好了結束宦海生涯,回去當個鄉宦富家翁的準備了。

    可後來的事情發生了轉機,聽說布政司的一位參議把他的罪責壓了下來,說是張監院遇刺一案與佛門修士有關,他身為縣令雖然也有責任,但只需申斥即可。

    後來事件的進展也的確如此,龍安府發來一份申飭令,將他狠狠責罵了一頓,然後罰俸六個月了事。

    這一轉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後託人攜帶重禮專程去成都拜望那位參議,參議將他的禮收下了,卻隻字不曾透露其中的究竟。

    就這樣,孔縣令繼續在谷陽縣又當了兩年縣令。

    去年底的時候,孔縣令任期結束,因為縣裡新開了兩萬畝良田,新增了八千多丁口,所以考核上佳。按理說孔縣令應該陞官了,或者調至更加富庶的上縣為官,可布政司下發的公文中,仍舊讓他繼續署理谷陽縣,於是他便繼續幹了下去。

    孔縣令在上頭沒有過硬的背景,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道理,不過經過這兩年的思索,他隱約感到,這肯定還是與青苗錢一事有關。他也曾讓人去請過趙然,但聽說趙然接了道門的任務,去白馬山軍前效力了。今日聽說趙然來了,便連忙出來,將他迎入後堂書房。

    快有三年沒見,孔縣尊額上的皺紋又多了兩道,鬢間的白髮也愈發濃密。

    趙然遞上一張單子,笑道:“老縣尊一向可好?前幾天是老縣尊五十大壽,貧道因不在縣中,未能參逢壽宴,當真惶恐之至。今日特來拜望老縣尊,為老縣尊賀壽了。”

    趙然原先只打算備些薄禮過來,加起來不到三十兩,後來聽金久說了一嘴,知道孔縣令前幾日剛操辦過五十整壽,這才將禮單加到了五十兩。

    不過孔縣令和他是一同發起過青苗錢改革的“戰友”,也差不多可以算得上“難友”,共患難的關係往往要比共富貴來得更鐵一些,所以也不在意禮物的多少。孔縣令道了聲謝,大致瀏覽了一遍禮單,以示尊重,便直接將話題引向了困擾自己長達三年的疑問。

    “趙道長,我在谷陽已經九年,足足歷任了三次考評,按理說,依照朝廷制度,做知縣最多最多也就是三任。無論吏部考評好壞,或升或黜或遷調,都是不能在谷陽繼續做下去了。可我去年底在南京吏部待選時,考功司的姜郎中卻說,因川西戰事未休,所以要我繼續在谷陽縣做下去……”

    “怎麼?縣尊是想挪一挪位子?還是說不想在谷陽繼續待下去了?”

    “倒也不是……這麼說吧,三年前張監院遇刺後,趙道長和宋監院都離開了無極院,當時我就做好了辭官的準備,可後來卻沒了動靜,令我得以將知縣本任做完。憑藉趙道長在君山的大力墾荒,我去年也得了個上佳的考評,按制度應當陞遷或者轉任,可吏部卻讓我繼續做下去,這有違常理。不知道長是怎麼想的?道長是入了館閣的仙師人物,竊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當年的一幕幕過往,趙然至今記憶猶新,為了保全無極院高層,他和宋致元不僅將無極院的重寶——唐代傳真天師杜光庭原本《神仙感遇傳》送了出去,自家還往外掏了一塊七寶松蘿根,換來了一份華雲館的嘉獎令,這才不至於讓整個無極院陪著一起倒霉。

    就在上個月,嚴長老還果斷否決了自己想往上升一升的念頭。

    這些經歷都在提醒他,道門對子孫廟修士不得插手十方叢林的詔令,約束的還是相當嚴格的,連自己都如此,何況孔縣令。因此,趙然搖了搖頭:“應當不是華雲館的意思。”

    “那……道長是否在布政使司有熟人?”

    原先趙然的確在布政使司有個不算熟人的熟人——周雨墨的老爹周峼,但一來周峼已經升任川西總督,二來趙然從未求告過這位大員的門路,所以他想了想後,仍舊搖了搖頭。

    見趙然自己也不清楚,孔縣令只得作罷。

    “道長今日來,所謂何事?”

    “是這樣,君山如今已經有丁口八千餘,很多東西都無法自給自足,急需與縣城溝通。貧道想在君山和縣城之間修一條路,以方便車馬通行,方便行人來往,不知縣尊以為如何?”

    有人願意修路鋪橋,這當然是好事,修好了也是一條重要的政績,孔縣尊自是不會在中間使絆子。只是以他多年的宦海生涯來看,這件事難度真心不是一般大。

    “道長還是那副老樣子,為了縣中百姓忙上忙下。修路嘛,我是絕對贊成的,但說實話,縣裡錢糧有一分是一分,全部都要發往白馬山去。想要修路,恐怕只能待戰事停歇以後了。”

    趙然道:“白馬山那邊,已經打了七年了,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那如何來得及。縣尊,我的意思,錢不是問題,我君山廟自行籌措銀兩和人力。”

    “道長為民而不惜身、不吝財,本縣佩服。既如此,但凡縣中無主之地,趙道長儘管去用便是。但那些大戶人家的田畝山林,這卻需道長想想辦法了。有需要之處,道長儘管提出來,本縣盡力相助就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4
第二十一章 重回無極院

    為了積攢功德力,趙然也是拼了,一回到君山之後,就風風火火開始籌辦起來。他騎著老驢,帶著金久、關二、魯進等人,向著谷陽縣城方向一路勘察過去。

    這條線路,金久去年就已經有所規劃,這也是趙然比較看重他的地方——願意主動做事、主動分擔,這是任何上位者都喜歡的下屬。

    指著前方山坳處的一片村莊,金久道:“便是這裡,這家姓曲,祖上做過安徽布政,也是咱們縣中的豪強。旁邊這座山林就是他們家的,如果不從山腳下把路開過去,就要繞道東邊,多出二十里地。我去年問過家中大人,大人說最好等你回來再議。”

    連金縣尉都不敢輕舉妄動,說明這家底蘊很深。

    眾人繼續向前,騎馬往前趕了兩個時辰,金久在一條河邊停下道:“這裡要建一座木橋,建橋處我也已經探明了。至於路線,我是打算繞著田邊走的,但無論如何,想要把路開到河邊,至少要在田裡佔出兩畝地。此處其實才是難解決的,這裡都是上等水田,人家肯定不同意。”

    趙然問:“這戶人家什麼根底?”

    金久道:“咱們無極院的劉高功家……”

    趙然:“……”

    如此轉了一天下來,回到君山廟時,天已經黑了,趙然吩咐挑燈夜戰。金久取出去年從縣裡臨摹的谷陽縣輿圖,幾個人就趴在桌上認真商議。

    從沖馬河上的木橋算起,到接上曲家莊旁的縣中官道,全長將近五十里,其中沖馬河北岸君山的地盤上,已經修好了十來裡地,剩下還有四十里。

    這四十里地大部分都是縣中官府登記造冊的荒山野嶺,趙然已經和孔縣令談妥了,所以不存在問題。還有三、四處地方可以繞路,雖然要多修五六里地,但可以減少很大麻煩。

    所以最大的問題就是曲家和無極院高功劉致廣家,如果不從他們兩家土地上開路,整個工程要多費三十里地,工程量大增還不算什麼,關鍵是整條路的長度幾近翻倍,開路的意義就不是很大了。

    一般來說,解決此類問題都是無外乎雙管齊下,一方面從上面強行壓下來,要求凡是路線規劃之處都必須支持配合,否則嚴厲處罰;另一方面私下裡接觸,直接拿銀子砸,就跟後世一個道理。

    以這兩家的背景,指望縣裡出具公文是不可能的了——出了公文人家也一樣不搭理你,強徵違反大明律。

    所以趙然很快就定下了拿銀子砸的決心,他現在缺的東西有很多,唯獨不缺銀子!

    當下兩邊同時行動,金久去找曲家談,看看他們開出什麼條件,至於劉高功那邊,就只能自己出馬了。

    老驢熟門熟道,撒著歡的往無極院趕去,趙然覺得老驢的速度似乎比以前要快很多。趙然很是欣慰,這說明老驢的修為有所增長了。至於老驢怎麼修煉,趙然從來沒有看明白過,或許是睡覺的時候吧,誰知道呢?

    不到半天工夫,老驢就趕到了無極山下,趙然拍了拍老驢的屁股,讓它自去周圍玩耍,自家順著山道就登階而上。至山門處,望著熟悉的飛簷重樓,心中忍不住一陣唏噓。算下來,差不多三年多沒來了吧?

    值守門房的火工居士是個生面孔,趙然從來沒見過,想必是巡山護院的方堂這兩年所招。趙然沒有穿戴自家那身華雲館的道袍,那身道袍是館閣道士的裝備,實在太拉風,自己不過是來找人辦點小事,沒必要搞得那麼鄭重。

    火工居士見一位年輕道士登門,以為是來掛單的,還待上前詢問,趙然直接道:“不用麻煩,自家人,我是君山廟趙致然。”

    那火工聽了之後,臉上表情相當精彩,一時手足無措的僵在那裡。他身後正巧出來一個同伴,卻是熟人,當年在趙然手下跑過腿的一位武師,見了趙然連忙躬身道:“啊……趙道長……您老人家好……”

    趙然也衝他笑著點了個頭,抬腳跨過門檻,邁步就進去了。

    前頭那個問:“這就是趙致然……趙仙師?君山那位?”

    後頭那個咂摸著舌頭:“就是那位,當年……嘖嘖,可了不得!”

    於是,無極院山門處,又開始上演一段老人教導新人如何努力奮鬥的故事。

    趙然穿過前院,徑直來到後院,見高功房門開著,往裡一看,正巧劉致廣就在裡面。

    “劉師兄,一向可好?”

    劉致廣正拿著一份文書看著,忽見有人推門進來,抬眼一看,立馬就從桌子後面跳了出來:“哎呀呀,稀客稀客!趙師弟……聽說趙師弟入了館閣修仙,我今後是不是應該叫趙仙師了?來來來,坐坐坐。”

    趙然客氣道:“什麼仙師不仙師,我入了館閣修行是沒錯,但在劉師兄跟前,我還是當年那個學經的師弟。師兄若是稱什麼‘仙師’,那就太過見外了。”

    頓了頓,又道:“再者,我還是無極院君山廟祝嘛!”

    劉致廣心中高興,連忙給趙然忙活著倒茶。趙然也坦然受之。

    喝著茶,兩人聊起了別後情形。

    趙然這邊倒也簡單,他在君山立廟的事情,無極院中上下皆知,而去夏國當暗樁這一出又不能隨便透露,便假做自己去了白馬山——這也是玉皇閣那裡可以查證的消息,一盞茶沒喝盡就說完了。

    說完自己的事情,趙然就問劉致廣,劉致廣卻唉聲嘆氣起來。

    董致坤擔任無極院監院以後,將三都拋在一邊,從未召集過三都議事,在處理院中事務上主要依靠陳致中和蔣致恆二人,其中,陳致中被他由典造轉為了值司和地位都更高的知客,蔣致恆則由方堂的堂頭直接提拔為方主——也就是趙然之前的值司。

    很多事情其實都可以大大方方在三都議事中議決,可不知董致坤怎麼想的,幾乎全部貓在自家監院房中,就依靠這二人偷偷摸摸開小會,弄得鬼鬼祟祟。

    如此一來,原本可以參與三都議事的三都,以及高功劉致廣和巡照張致環都被排除出了無極院的核心權力圈子。

    劉致廣當然對此滿腹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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