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64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1
第二章 熟人熟菜

    回君山的路上,趙然還給東方禮發了飛符,東方禮也沒有回覆,趙然心知恐怕對方還在閉關期間。

    東方禮閉關,趙然也不知道該找誰交接報告,要不乾脆找東方敬?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多事。自己去夏國當暗樁的事情完全是東方禮一手操辦的——下線上線必須單線聯繫,這可是東方禮當時反覆跟他交待的條例。

    既然如此,那就慢慢等吧,反正現在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一邊等東方禮出關,正好一邊把事情辦了。

    趙然趕回君山的時候,天上正在飄著小雪,一片山谷、兩座山頭、一條小河、幾座村莊,都籠罩在茫茫雪花之中。

    趙然站在君度山上極目遠眺,對面的小君山那汪清泉依舊在流淌,山腳下的君山廟依然敞著廟門,偶爾有人進進出出,開墾出來的大片大片農田早已完成了收割,鋪上了一層淺淺的積雪。

    繼續向東北方望去,遠遠的沖馬河上似乎多了……似乎多了一座木橋?

    趙然下了君度山,不多時便來到河邊,仔細觀察這座小橋。

    木橋全木結構,橫跨了四丈寬的河面,在河中心的一處巨石上架了一道中梁。木橋跨過河面後,在兩岸各自延伸出一條簡陋的泥土路,一條通往君山廟,一條曲曲折折伸向西北方。小路大部分都覆蓋在雪下,所以剛才在山上沒有看出來。

    一條小路、一座木橋,這就是君山地區這一年來的變化嗎?正是因為這一變化,所以自己感受到了功德力的加成嗎?就是這麼一項小小的工程,就能為自己多帶來一成的功德力?

    趙然拍了拍腦門,交通問題是個大問題,自己怎麼就沒意識到呢?當初為何就沒想起來不早些動手呢?

    趙然回君山只是想看看這片自己的基業,順道查一下功德力增長的原因,暫時沒有回君山廟和五色大師、金久等人相見的意思,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以他羽士境的腳程,就算沒有神行符相助,全力發動起來也快若奔馬。趙然在夏國境內扮演成東家一年三個月的時光,處處防著被人看穿而不敢展露修為,實在是壓抑得苦了。此刻不管不顧的奔行起來,感受著冬雪敲打在臉上的冰冷,感受著山地、林木向身後飛退,心中當真是舒暢已極。

    曾經的趙然,只不過是辦公室裡埋頭處理紛繁文件和各種瑣碎的普通人,每天擺出的笑臉和忙上忙下的奔波,都是為了那點可憐的薪水,以及期盼中從來沒有嘗到過的權力的滋味。

    穿越給了他全新的機會,在他面前打開了另一扇迥異的世界之門。從最初苦守幾畝薄田的農家子,到道院掃地做飯的火工,再到入門為道、受籙修行,一步一步,不知費了多少心機、花了多少算計,一切的一切,不就是為了今日麼?

    趙然體內法力流轉,雙腿加快頻率,在飛雪漫天中盡情享受著奔行在荒野中樂趣,不禁想起無極院中那位邋邋遢遢張老道曾經說過的那句“我也想飛”,忍不住伸開雙臂,放聲高歌:“我想要飛得更高……”

    撒歡了一個多時辰,趙然玩夠了極速奔跑的遊戲,感受到法力消耗甚巨,這才緩緩放慢腳步,找了個地方打坐恢復。

    任性夠了,趙然收拾心情,繼續上路。離平武縣城二十里處離開了官道,在山林中向著東北方行去,大半天后進入一片林木茂密的老山溝中。

    山溝中層林莽莽、怪石嶙峋、杳無人煙。趙然從儲物扳指中取出自己那身標識著兩朵焰火的羽士道袍,鄭重其事的整了整衣冠,將信物令牌抖手打出。

    令牌倏忽間化作一道白光,瞬息沒入前方的虛無之中,趙然眼前頓時一晃,遮護華雲山的離火玄光大陣開啟。趙然邁步而行,第一步眼前漆黑一片,第二步如入雲霧,第三步往前一踏,趙然忍不住快要哽嚥了……

    一年多沒有見過如此景象,趙然都快以為自己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俗商客,如今看著眼前的如黛青山、如虹飛瀑、如畫亭台、如玉清泉,忍不住一陣心神激盪!

    興慶府的那一番繁華巷陌、酒池肉林、煙花燦爛,好是好,又怎及得上我仙家氣象?佛門寺廟中那清純簡樸、禪音魚鼓,靜是靜了,又哪裡有這洞天福地的美妙?

    還是道門好啊,這才是自己夢中最嚮往的世界!

    平復心情,穿過竹林、草坪,越過金橋、長亭,不時有道士停下來和趙然相互致意。是俗道的,趙然點點頭,和顏悅色的打個招呼,有修行的,便稽首行禮,道一聲“師兄師弟好”。

    華雲館十八流派,靈劍閣處於正西,趙然優哉游哉進了這片亭台樓閣之間,迎面就碰到一個熟人。

    “趙道長來了?許久不見,道長的氣色越發好了。”

    “全知客好,您老也一樣,氣色紅潤,身體還好?”趙然習慣使然,順手塞了錠銀子過去。

    全知客一邊道著“這怎麼好意思”,一邊樂呵呵收下銀子:“多謝趙道長賞賜,托道長的福,我飯吃的飽、覺睡的香,一切都好。魏道長和余道長都在劍閣中修行,恐怕暫時還出不來,駱道長不在山中,出外遊歷去了,道長您先進屋歇息片刻,待我去弄些飯食來。”

    趙然有經驗,知道大師兄和二師兄在劍閣中修行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便先認準自己小院,進入正房之中,狠狠把自己扔到床上,抱著被縟深深一吸,舒坦!

    過不多時,全知客端了個托盤上來,幾個小菜、一碗米飯。趙然一眼就看到了那碟子辣炒麂子肉,歡喜的將米飯直接倒了進去,筷子拌了拌,大口的開吃起來,邊吃邊道:“全知客,我這一年多雖然不在華雲山中,但每次想起全知客做的飯菜,就忍不住流口水,真是辣得好,辣得妙啊!”

    全知客喜得合不攏嘴:“趙道長喜歡,那是我的福氣,沒得說的,我又新學了幾個拿手小菜,回頭一併做給道長嘗嘗。”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1
第三章 後山

    吃罷飯食,接過全知客遞來的茶水,趙然問:“我師父呢?在不在?”

    全知客道:“江長老在的,並不曾離山,趙道長有事儘管去,這小院一年多沒有住人,我再收拾收拾。”

    出了靈劍閣,向後山行去,那裡是華雲館長老們修煉的居所,被一座隔絕內外的幻陣遮掩。

    上一次趙然來到時候,也到後山拜過山門,口口聲聲說要拜見老師。他號稱要拜見的兩位老師,是他受籙時的監度師夏侯大長老和傳度師嚴長老,但純粹是他在打馬虎眼,只是為了提醒那兩位長老,華雲館中還有他這麼一號人物。

    此刻再來拜會,就名正言順光明正大且趾高氣昂的過來了。

    執事道童和他不熟,瞟了瞟他道袍上的兩朵火焰,問道:“師兄所為何事?”

    趙然同樣瞟了瞟那執事道童的道袍,一朵火焰,心情很是愉悅的笑了笑:“麻煩師弟了,師兄我要拜會恩師。”

    “您是……”

    “靈劍閣,趙致然……”

    那道童立馬反應過來:“原來是趙師兄,聽說過趙師兄大名,一直沒有機緣相見。師兄稍待……”

    趙然追了一句:“不知師弟高姓?哪家門下?”

    那道童回身道:“我是雲嵐崗的高雨乾。”身形沒入陣中。

    道門觀宮院十方叢林中,是嚴格按照“律呂調陽,雲騰致雨”來劃分輩份的,二十年換一個字,相互之間的稱呼也嚴格按照字的輩份來排序。

    但子孫廟修行館閣之中,相互的稱呼卻是按照同門之內的師承來進行的,與非同門之間則按相互關係來推算。比如趙然的師父江騰鶴是“騰”字輩,周雨墨的師父林致嬌則是“致”字輩,但二者在華雲館是同一代修士,所以他們的弟子雖然一方是“致”字輩,一方是“雨”字輩,但相互之間卻稱呼師兄師妹。

    故此在修行館閣中,雖然也按照“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這八個字來取名字,但相互間卻很少以此排輩,其主要原因,便是修士的壽元遠遠高於普通凡人。一般普通人活到六十就算不錯了,能活到八十都是高壽,而修士隨著修為境界的提升,壽元是不斷增加的。

    比如江騰鶴新入煉師境,輕輕鬆鬆就能活過一百二十歲以上,是常人的兩倍,若他能入大煉師,壽元還可再添二十年,而若是入了天師境,一百六十歲毫無壓力,有些甚至能活過二百歲,堪稱陸地神仙。

    在這種壽元下,嚴格按照八個字的輩分稱呼是會鬧笑話的,所以有些純粹的家廟,甚至都不按這套譜系取名——比如慶雲館。

    當然,以趙然如今羽士境的層級,和普通人相比,也就是個長壽的命——能健健康康挺到七、八十歲,只有結成金丹,壽元才會有顯著增長,能夠活到九十歲以上。

    趙然也做過境界提升一層,壽命平添一百歲的美夢,但這種美夢並不屬於這方世界,築基二百歲、金丹六百歲、元嬰化神是烏龜的那種美好理想,在這方世界注定只能是傳說了。

    執事道童高雨乾沒過多久便從幻陣中出來,向趙然稽首道:“江長老有請,趙師兄隨我來。”

    趙然跟在他身後,邁步踏入幻陣之中。

    籠罩遮護著後山的幻陣與華雲山護山大陣不同,少了殺伐之意,多了幾分靈氣。趙然下意識間就以自家天眼觀察,發覺此陣的氣機流動並非單純侷限在後山之內,而是在整座華雲山中。

    再仔細揣摩,趙然不禁歎服,他的境界修為不高,看不懂也看不清此陣的各種演化手段,但單就天地氣機的流動而言,這座陣法才是整座華雲山靈力調配的中樞。

    後山與前山的最大區別,在於其中蘊藏著的古樸氣息。這裡沒有精雕細琢的飛簷欄杆,沒有滿是游魚戲鶴的池塘,沒有玉帶金橋,沒有樓閣殿堂。

    放眼望去,一片茫茫的山丘,各種高大的林木鬱鬱蔥蔥,其中一道石山劍削般橫立其中,石山之上開闢出十來個洞府,顯得極為簡陋。

    但雖說簡陋,迎面而來的那股凝重的氣息卻壓得趙然呼吸略顯急促。

    高雨乾在旁道:“趙師兄第一次來後山吧?這裡靈氣太過濃郁,只有結了金丹的法師才不受拘束,趙師兄吸氣時稍緩一些,適應適應便好。”

    不用高雨乾提醒,趙然早已看穿,這裡的天地靈氣極其雄渾,已經到了流動中略顯滯澀的地步。心下駭然,莫非這就是所謂洞天福地的真義?

    高雨乾將他引至石山之下,指了指山中一個石窟:“那裡便是江長老的洞府所在,趙師兄自去便是。”

    趙然沿著石山中鑿出來的山道,向上登高二十餘丈,在一處洞窟前停下,恭恭敬敬施禮:“弟子趙致然,今日回山,特來拜見師尊。”

    洞窟中傳來江騰鶴的聲音:“進來吧。”

    趙然看了看眼前的這個小洞窟,五、六丈深度,上下一丈高,左右寬不過三丈,不由愣了愣,洞窟裡什麼都沒有,沒有桌椅床凳,沒有書閣物架,江騰鶴的身影更是壓根兒全無。

    既然江騰鶴讓他進去,趙然便只能疑惑著邁步而入。

    一步進去,斗轉星移,瞬間來到一座巍巍高山之下,依著山腳,是數十座木閣雕樓,正中一座樓台高約百丈,直入霄漢。

    此間不同外間,卻是夜晚之際,漫天繁星閃爍於高空之中,熒熒間流淌成一道璀璨的天河。

    趙然被眼前的景象著實震撼了一把,怔怔望著那座最高的樓台。台上一位杏黃法袍的高道,雙手負於身後,正在仰望星空。

    明明是在裝.比,為何我卻感動得想要落淚?

    高道正是趙然的師父江騰鶴,他將視線投到趙然身上,笑著點了點頭:“上來吧。”

    於是趙然來到台下,望著那數不清的一級級台階,心中暗自嘀咕,這也太高了吧,要不要施展道術上台呢?沉吟片刻,還是決定老老實實一級一級往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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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修行中的台階

    百丈樓台下,趙然沿著台階向上,邁出第一步,腦海中忽地轟然大震,湧現出過往的各種景象。

    與執事道童高雨乾在幻陣之外的寒暄……

    正在吃全知客炒的小菜……

    君度山上看雪……葫蘆隘口夜飲……

    曲空寺中的歡愛……

    端木憤青證道結丹……

    熱熱鬧鬧的雪蓮拍賣……

    破境入羽士時在氣海內泛起的那一圈圈漣漪……

    慶雲館正骨……拜師受籙……蓉娘的歡笑……君山廟的落成……

    功德經的第一頁……寶瓶僧在氣海內歡快的暢遊…與卓家兄弟誅妖……

    成為道童的慶典……與張老道登山……被楚陽城帶入無極院……青屏山的戰鬥……炎炎夏日耕作著農田……

    景象忽然停了下來,頓在了自己穿越那一刻醒來時的瞬間,然後如碎片般星然消散。

    趙然驀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登上了高台,汗流浹背,正扶著欄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師父江騰鶴將一枚丹藥打入趙然口中,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遊走在體內,護住趙然的氣海。趙然這才驚覺,不知何時,自家氣海中的精炁已經消耗枯竭。

    江騰鶴道:“抬頭看看,看到了什麼?”

    趙然舉頭望向天空,良久,道:“星星……”

    江騰鶴失笑:“也不算錯。”

    趙然不懂,江騰鶴解釋:“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你看到的是星河,這也沒錯,本真!”

    趙然似懂非懂,問:“老師看到的是什麼?”

    江騰鶴沉吟片刻:“一絲大道之機,轉瞬即逝,看不明白。”

    趙然頓時覺得這位師父的形象無比高大,欽佩道:“願老師早證大道。”

    趙然緩過神來,沿著高台走了一圈,明明背後有山、腳下有樓、頭上有星河懸空,卻偏偏覺得此處似在無盡黑夜之中,當真是分不清上下,辨不明左右。於是問:“老師,這是哪裡?莫非是老師的小世界?”

    江騰鶴道:“的確是小世界,但不是為師的小世界,而是華雲山洞天中的小世界。為師不過是借此演化而已,將來你若是破境結嬰,入了煉師境,也可來這華雲山中選擇一處洞天,演化你自己意境中的小世界。”

    “老師演化的這處小世界,是個什麼名目?”

    “這就是樓觀世界,為師心中的樓觀山門便是如此。山為終南山,台為觀星台,你看遠處那片燈火,便是長安。”

    關於樓觀一脈的故事,趙然從大師兄魏致真口中聽說了許多,自己感興趣查閱典籍時又知道了不少。他知道自家這位師父最大的心願,就是重振樓觀一脈,卻不想在這裡演化了出來。

    這種仙家手段實在是令趙然嚮往不已,他在高台上呆立良久,心中的期盼越來越旺盛,心道總有一天,我也要開闢洞府,演化自己的小世界。又想,是弄個什麼款式的沙發呢?還有浴缸要做多大?睡覺的大床用幾層墊子合適?

    就在趙然思索著這些極煞風景的問題時,江騰鶴忽然問:“你剛才登台之時,一共登了幾級?”

    趙然登台之時,腦海中全是過往經歷的一幕幕景象,並不曾數過自己登了多少台階,甚至連自己怎麼登上台階的都說不清楚。可師父這麼一問,他卻彷彿登階時曾經仔細數過一般,腦海中立刻就出現了一個清晰的答案:“六十七級。”

    江騰鶴道:“為師登了五百零三級。”

    趙然似有所悟,忙問:“最終證就大道,一共要登幾級?”

    江騰鶴道:“我也不知,天道之數,又有誰人可知?待真的知道時,便已證得大道了。”

    趙然點點頭,心裡暗中又加了一條,若是自己將來演化小世界,也要把這觀星台演化出來,這東西很有用嘛。

    就在趙然高居台上,好奇的顧盼之間,江騰鶴問道:“你去夏國之事如何了?這一去就是一年多,諸事可順遂?修為有沒有耽擱下?”

    前年趙然在玉皇閣破羽士境時,師父江騰鶴便對他說過,要懂得趨吉避凶的道理,不能凡事都自己扛,若是怕玉皇閣不給玄甲龜的精血,江騰鶴願意親自出手,為自己這個弟子跑一趟北冥海,至今趙然還清晰的記得,師父說的那句:“他蔡雲深能取得,我就取不得?”這句話一直在趙然心中流淌著,時時令他感動。

    趙然便將自己在夏國做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如數倒出,對於自家這位師父,趙然真心覺得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聽罷,江騰鶴不覺莞爾,笑著道:“你的修行倒也有趣得緊,別人拼了命的把事情往外推,想留出更多的時間修煉,你倒好,反而放開手腳把麻煩往自己身上領……來,為師查一查你的修行有沒有落下。閉眼,凝神。”

    趙然閉眼,將神識集中,引領江騰鶴指尖的法力探入氣海,稍頃,江騰鶴收了玄功,若有所思;“記得你當年在葉雪關正了第一次骨,其後修行上便有所成就了,接著又在慶雲館第二次正骨,依舊未盡全功,直到玉皇閣服用了玄甲龜的精血,由此而入羽士境……”

    趙然自己回想起來,有時候也是覺得不可思議。從正式修行算起,一年入道士境,兩年而入羽士境,到目前為止,自己在羽士境修煉了一年三個月,算下來,一共只用了四年時間,真是稱得上很快了,哪裡是一個廢根骨應該有的正常進度?

    江騰鶴續道:“……以你的根骨,修行的時間也遠遠不足,若是換了旁人,能入道士受籙就已經很不錯了,可你偏偏四、五年之中便連破兩關……你知我當時為何將你列入門下麼?”

    趙然道:“弟子愚鈍,實是不知。”

    江騰鶴道:“你入山門之前,為師曾讓致真去打聽你的事情,你有三件事做得很好,其一,救助貧困百姓,設棧、施粥、補屋、幫扶孤寡;其二,改革青苗錢,打壓奸豪、平抑糧價、周轉農戶;其三,立君山廟,開墾荒地、遷移百姓、救治災民。由此可知你本性是極好的。”

    趙然略感有些不好意思:“原來老師一直在關注我的事,這些都是俗務,沒想到也能入得了老師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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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道

    江騰鶴搖了搖頭,道:“什麼俗務?正所謂仙道不離人道,感應篇中說得分明,憫人之凶、樂人之善,濟人之急、救人之危,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你也是讀過想爾注的,裡面怎麼說?百善當修……”

    趙然當年在無極院經堂時,對道門典籍是下過苦功的,此時立刻應道:“……萬善當著……”

    “不錯,我輩修行,證道之路千條萬條,每個人走的路都是不同的。抱朴子中也說過,人欲地仙,當立三百善,欲天仙,當立千二百善。因此,為師當日便想著收你為徒,在助你證道的同時,也可反省己身。我剛才說的這幾件大善事,你都一一做了下來,我也知道這耗費了你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你修行進度不僅沒有耽誤,反而超遠常人,由此說明,你走的這條路,於你而言,應當是對的。”

    “多謝老師指點,弟子必銘刻於心,認真修行,不給老師丟臉,不給樓觀添羞。對了,老師,我這次去夏國,得了個機緣,還望老師相助。”

    修士如果說得了什麼機緣,一般都不是小事,要麼是說破境的機會,要麼是對修行之路有較大幫助的緣法。

    江騰鶴也鄭重了幾分,問道:“什麼機緣?”

    趙然便將迦藍寺的事情說了,末了道:“當日東方禮讓弟子前往夏國,除了建立商棧外,其實最希望的還是得到這門功法。這事本來沒有絲毫頭緒,弟子以為根本無望,便沒有去探究過。哪知機緣巧合,炒個雪蓮也會把迦藍寺兜進來,最終得了這門功法。東方禮說,這門功法對咱們道門正骨有很大作用,可以大大提高正骨的成功率。”

    說著,便將自己默記下來的《生生轉輪經》取出,呈給江騰鶴。

    經文不長,江騰鶴取過來很快就翻閱了一遍,閉目思量片刻,睜眼道:“果然有用,尤其對你這種根骨不正的半緣之體,正骨的機會極高。”

    這本經書趙然早已爛熟於胸,也暗自揣摩過很多次。這門功法最大的作用有兩處,一處是對有資質、無根骨的半緣之體有極強的正骨效用,另一處就是對資質根骨俱佳,但受傷而導致修為無法寸進的修士來說,也是個轉修其他功法的選擇。

    當然,這門功法對於既無資質也無根骨的普通人而言,也不是沒有效用,有一定幾率可以讓他們正出符合修行要求的根骨來。只不過限於本人資質不足的問題,正骨的幾率要遠遠低於半緣之體,而且同樣是因為資質所限,就算正出根骨來,將來修行的前途也不會很高。

    於道門而言,煉製正骨丹、舉辦升門法壇,這些都是要消耗大量資源的,培養一個修士修行,需要的資源更是不小。投入那麼大,卻只能培養出個前途不高的修士,如無特殊原因,這種虧本生意幾乎沒有館閣門派願意做。

    趙然長期以來的問題是根骨不正,得益於綠索的功勞,他的資質反而是很好的。耳聰目明、開了天眼,絕對屬於上佳的資質。但根骨不正則讓他吃盡了苦頭,兩次升門法壇,也只將他的根骨矯正到了正常修士的三成,導致的精血不足甚至讓他差點在道士境上停留十年、二十年,連連服用各種補藥——包括玄甲龜的精血,才讓他邁過了羽士境的門檻。

    可以這麼說,他體內空有功德經這門修煉進度極快的功法,卻囿於根骨不佳而屢屢受阻,根骨問題已經成了他修行道路上的拖累。

    而就算服用玄甲龜的精血,也只能相助趙然通過煉精這一關,到了下一步的化氣,也就是將精炁煉化為丹胎時,根骨問題會再度暴露,繼續拉扯他的修行進度。

    因此最終的解決辦法還得回到正骨上來,徹底正骨,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解決手段。

    趙然說,這是他的機緣,說得沒錯,絕對算的上大機緣。

    江騰鶴想了想,又道:“這雖是自佛門得來,但應當是來自道門的古法,修習起來不算難。待我思量幾日,把這門功法轉換一下。你這幾天就在山中等著,我也讓人去把開法壇的材料準備妥當……”

    剛說到這裡,卻見趙然從扳指中叮呤咣啷倒出一大堆靈藥、金石之物,道:“老師,這是我準備的部分材料,倒也佔了大半之數,有些東西我也無法湊到,只能仰仗老師了。”

    趙然之前曾經正過兩次根骨,見識過兩次升門法壇,一次是在葉雪關,一次是在慶雲館,正骨的門道已經門兒清。他在夏國時便已經開始蒐集材料,如今差不多也淘回來將近七成。

    江騰鶴掃了眼地上的那一大堆,不禁好笑:“你也當真是急得很,也罷,倒是可以省卻不少時間。”衣袖一掃,將各種材料捲入袖中。

    又問趙然:“這功法於道門而言很是有用,若是玉皇閣或者三清閣需要,咱們便大大方方送過去就是,不必藏著掖著。”

    趙然道:“弟子明白,只是東方禮閉關了,弟子也聯絡不上,他又曾經特意叮囑過,說是要單線聯繫,所以只能等他出關了。”

    江騰鶴感慨道:“這東方禮也是個人傑,一天到晚勾心鬥角算計來算計去,我都替他難受,卻不曾想竟然要破境了。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大道萬千,各尋其一!”

    和老師江騰鶴談妥了第三次正骨的事情,趙然心情放鬆,出了華雲山洞天,離開了後山。臨行前又拜託高雨乾,說是讓他幫忙代問夏侯大長老和嚴長老兩位好。

    要說現在趙然最想去的地方是哪兒?不用問都知道,當然是問情谷!與周雨墨在曲空寺一別之後,到現在也過去了一個月,趙然心裡對這位佳人很是想念。

    但趙然也不是純粹的混蛋,他雖說喜歡周雨墨不假,但也不希望對方因為自己的緣故而當真無緣大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就太不是人了。所以說到底,他也很猶豫,這一個月來不知絞盡腦汁想過多少次,卻很難找到兩全其美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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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兩個神經病

    不知不覺間便走到了問情谷,趙然自失的搖了搖頭,在沒想好解決辦法之前,他終於還是強自忍住了思念,轉身準備離開。

    卻在此時,問情谷旁的樹林中轉出兩個人來,一男一女,趙然一看那男子,當下就無語了,真是冤家路窄啊,這位不是老朋友張公子嗎?

    說起這位張公子在興慶府城郊時那點小心思,趙然心中是明白的。但說實話,趙然確實對這位張公子有點無可奈何,人家家世背景太硬,若是就這麼在夏國境內做掉,看上去似乎念頭通達了,但後患無窮。

    此刻碰到了,他也並沒有無故招惹的打算,甚至手中那一大摞借據,也不打算向這位追償。說來說去還是因為龍虎山張家,這棵大樹實在是太大,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招惹得起的。

    當然他也沒有上去攀交情的想法,沒有別的原因,他就是覺得這廝看周雨墨的眼神不對,他就是直覺裡反感此人。

    趙然調頭打算離開,可張公子卻沒打算讓他離開。聽身旁的曹師妹介紹說,那個穿戴著兩朵焰火羽士道袍的是“山間客趙致然”後,這位張公子立馬就開口喊了句:“山間客!趙師弟!稍等!”

    趙然無奈,轉過頭來,打了個稽首,憋著嗓子道:“咳咳,這幾日,咳咳,嗓子不爽利……見過曹師姐,這位是?”

    這位曹師姐同樣是雨字輩的女冠,今年二十九歲,比周雨墨大六歲,比趙然大三歲。趙然按照華雲館的輩分來喊,只能喊她師姐。

    在問情谷的五位女弟子中,修為最深的是大師姐鄭雨彤,已經在黃冠境停留了八年;其次是排行第四的宋雨喬,也已入了黃冠四年;周雨墨最小,修為卻排在第三,不到兩年前入的黃冠;這位曹雨珠排行第二,但卻在羽士境圓滿期徘徊,至今未得破境之門可入;最後是三師姐庒雨琪,她修為最淺,只比趙然早兩年入羽士。

    曹雨珠對張公子觀感極佳,甚至可以說到了迷戀的地步,自打前些日子張公子來華雲館拜山之後,她便和庒雨琪常常陪在左右。今日庒雨琪被師父林致嬌喚過去傳授道術,曹雨珠便得了機會單獨和心上人在一起相處。

    剛才在林中之時,張公子就把她摁倒在地,想要入巷。但問情谷一脈修行的功法有問題,曹雨珠始終沒能下得去決心,親來摸去幾個回合,倒把張公子憋得心火上頭,臉色極其難看,差點發飆。

    曹雨珠便百般討好,想要讓張公子回心轉意。她給張公子介紹趙然,也並非要為難趙然,目的不過當個話題說出來,讓張公子散散鬱悶的心結。

    “趙師弟,這位是龍虎山來的張師兄,張師兄是高門弟子,修為見識都很不凡,正好親近親近。”

    趙然無奈,和張公子稽首見禮。張公子倒是沒有沖趙然使臉色,而是熱情的拉著趙然聊了起來。首先是談了談自己的家世背景,然後說了說自己的修為神通,繼而問道:“趙師弟是來尋周師妹的?”

    趙然點頭:“正是。”又問曹雨珠:“咳咳,曹師姐,不知周師妹在不在谷中?”

    不待曹雨珠回答,張公子搶著道:“周師妹不在,趙師弟怕是白跑一趟了。”

    趙然望向曹雨珠,見曹雨珠點了點頭,心想果然不在,怕就是為了躲著我吧?

    就見張公子忽然從滿臉的笑容換了副面孔,一本正經且語重心長道:“趙師弟,你和周師妹的事情,師兄我也聽說了。我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但竊以為,還是得把話說在明裡。周師妹為何不在,難道趙師弟心裡不知麼?周師妹就是為了躲著趙師弟才不敢回轉師門吶。這意味著什麼,難道趙師弟不明白?為何還要苦苦糾纏?趙師弟和周師妹過去的事情我也聽說過,那不過是周師妹出於對書法一道的喜愛,才與趙師弟有所往來,趙師弟何必糾結於此?你這般苦苦纏著周師妹,不僅對你的修行不利,對周師妹的修行也會有很大影響!我這是為你好,為周師妹好。”

    趙然心裡這個氣啊,暗想你連什麼狀況都沒搞明白,就跟這兒教訓人?我和周雨墨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我需要你來為我好?你這廝長得這副賊眉鼠目的花花公子樣,恐怕是在打周雨墨的主意吧?

    當下冷著臉,道了句:“咳咳,張師兄,所謂交淺言深,咱倆之間談不到這個。”向曹雨珠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張公子在身後冷笑道:“趙師弟,總之師兄我把話撂這兒了,周師妹不是趙師弟可以覬覦的,你若再苦苦痴纏,莫怪我主持公道!”

    趙然沒有回身跟他爭吵,一則這種事情吵起來太過難看,二則跟張公子吵架毫無意義,吵贏了不過佔佔口頭便宜,若是吵輸了那可太丟人了。

    離開問情谷沒幾步路,就聽後面有人追了上來,趙然心說你還沒玩沒了了不成?定住身回頭看時,來的卻不是張公子,而是宋雨喬。

    宋雨喬幾步追到趙然面前,停下問道:“趙師弟是吧?頭一次見你……你是不是有個經商的至交好友叫成安的?”

    趙然臉色古怪:“這個……啊……宋師姐有事麼?”

    話一出口,宋雨喬臉色就精彩了幾分:“你再說兩句我聽聽……”

    趙然心中一驚,忙咳了兩聲,重新憋著嗓子道:“啊,咳咳,我這幾日偶感風寒,說話……咳咳……不太利索……”

    宋雨喬疑惑片刻,搖了搖頭,道:“你就說有沒有這個人吧?”

    “啊……對,有的。”

    宋雨喬點了點頭,捋了捋額上的秀髮,道:“我們同門師姐們前些日子去了趟夏國,你那位至交好友如今在夏國做買賣,也不知怎麼做的,做到佛寺裡去了。”

    “……哈哈,那個,我這好友常年在外奔波,交遊廣闊……”

    “這次在夏國白銀山曲空寺,成安幫了我們大忙,不僅救了我,還拿到了靈藥,讓我老師可以煉藥療傷,詳細情況你可以去問他,或許他已經給你來信了也說不定。他當時在佛寺裡說,恩,總之,你是不是說了一堆胡話?竟然瞎說我……我喜歡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1
第七章 又是趙致然

    趙然頓時驚了!他當日扮作成安時,講故事的時候的確編了一段瞎話,說宋雨喬第三者插足。

    現在報應來了,苦主找上門了。

    這種事能承認嗎?當然是打死也不能承認的。

    “咳咳,這個……不可能吧,天地良心……”

    見趙然忙不迭的否認,宋雨喬不屑道:“你也別賭咒發誓,師姐我是個爽快人,有什麼話就直說。當時成安和一個和尚……別管和尚了,說了你也不清楚,當時成安他們說,是因為我在其中,所以鬧得你和周師妹不合。我就一直在想,我和成安從未見過,他怎麼會鄭重其事的說這種話?那只有一個原因,肯定是你跟他說的。”

    趙然張著嘴,心裡思考著脫身之計,就聽宋雨喬續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和我師妹糾纏,你會不知道原因嗎?你憑什麼跟成安說這些?我告訴你,這是污衊,你這是毀我清白!你趕緊去跟成安說清楚,讓他別再胡言亂語!”

    見宋雨喬越說越激動,趙然心中很是發虛,這事的確有點不地道,但也情有可原,當時不過是為了救宋雨喬而口不擇言罷了,至少初心是好的。只是沒想到被憤怒的明覺和尚當面戳破,以致有了今天。

    怎麼辦?難道把詳細情況再說一遍?然後暴露了自己就是那個成安的事?會不會被宋雨喬一劍扎個透心涼呢?

    “那個,或許是成安……咳咳,成安有什麼誤會……”

    “誤會?成安又不認識我,這些話不是你說的,是誰說的?”

    “誤會,肯定是誤會,咳咳,下回見了成安,師姐找他來,咱們對質,你看如何?”

    宋雨喬冷笑:“是不是誤會你自己心裡清楚!若非我答應過成安不與你為難,今日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趙然稍稍放了心,忙道:“確實是誤會……咳咳……我還有事,先走了,下回聊,下回聊。”

    宋雨喬喝道:“你給我站住!還有個問題,你老實回答。”

    趙然無奈,頓住腳步,等宋雨喬發問。

    “那天在禪房中,成安張口就點出我伯父的來歷,而且一眼就看出我是宋雨喬,話裡話外都說得很清楚!後來我就想,他怎麼知道我大伯是誰?他怎麼知道我是宋雨喬?我的情況,都是你跟他說的吧?趙致然,你沒事總跟別人提我做什麼?我聽說過由愛而生恨,你老實說,是不是喜歡我?”

    趙然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師姐……真是會開玩笑。”

    宋雨喬不屑道:“喜歡我的人很多,你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沒什麼稀奇。”

    “師姐啊,咱倆又沒見過。”

    “不對,肯定見過,你這聲音我聽著耳熟……”宋雨橋歪著頭想了片刻,又搖搖頭:“一時想不起來……再者,你和我師妹也只見過一次,不一樣死去活來的?”

    “師姐啊,我如果喜歡你,那我怎麼還會纏著周師妹?那你說我到底喜歡誰?你這邏輯不通。”

    “哪裡不通?你們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嗎?我和周師妹,你都喜歡。我伯父家裡不就好幾個女人嗎?”

    宋雨喬見趙然在那發呆,不耐煩道:“你不承認沒關係,反正當時我跟成安說了,你不要再找我周師妹了,你也不要對我抱有什麼幻想。聽明白了麼?”

    趙然心說這位宋師姐什麼腦回路啊?為嘛和我們正常人的所思所想不太一樣呢?實在是懶得搭理她了,便道:“行行行,絕不糾纏你,行了吧?”

    面對宋雨喬的無厘頭,趙然只能果斷宣告敗退,跌跌撞撞逃出問情谷,惹得宋雨喬在後面冷笑:“無膽鼠輩!終於還是承認了!”

    抹了抹額上莫名的冷汗,趙然緩了緩心神,邁步往七巧林而去。

    諸蒙將趙然接至自己木屋內,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屬。

    趙然很奇怪,說你老弟什麼情況?一年多不見,怎麼沒有半分歡迎老朋友的熱情,你難道不應該滿臉驚喜繼而擺酒接風嗎?

    諸蒙嘆了口氣:“我現在哪裡還有那份心思,如今滿腦門子都是修煉。不瞞你說,如果不是前些日子破境成了羽士,今日是沒臉出來見你的。你現在修行進度那麼快,實在是令人料想不到,還記得當日在無極院中對你說的那番話,現在回想起來,真真是無地自容了。”

    當年在無極院時,兩人憋著口氣互別苗頭,課業上競爭極烈,爭了一年也沒分出高下來,最後以諸蒙被梁法師接入華雲館修道而告終。當時諸蒙曾以修行問題勸說趙然放棄周雨墨,言辭間自有一股天人之別的高傲。沒想到四年之後,卻被趙然打臉打的很慘。

    趙然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分什麼彼此,講什麼有臉沒臉,我破境不就是你破境?”

    諸蒙心道你破境跟我有什麼關係,怎麼就成了我破境了?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感慨道:“我聽余師兄說你在青城山入了羽士境,算下來我已是整整晚了一年了,再不努力,將來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

    趙然安慰了他幾句,話題轉到周雨墨身上:“你知不知道周師妹學的是什麼功法?”

    諸蒙哀傷道:“知道啊,所以我早放棄了……”

    趙然怒道:“那你不早些告訴我?”

    諸蒙翻了個白眼:“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再說就算告訴你了又能怎樣?可以讓你早點放棄,是嗎?”

    趙然無語,沉默半晌道:“你知道她,她心裡有我的,對不對?”

    諸蒙點了點頭:“我以前去找她,談的都是你,她只對你的事情感興趣……不過現在你也看到了,她一年多沒回華雲山了,就是為了躲著你,死心吧……”

    趙然問:“能不能轉修功法?”

    諸蒙皺眉:“你以為她不到六年入黃冠是因為什麼?問情谷的功法非常契合她!再說,轉修功法?怎麼轉修?先廢了原先的修為重修?換你你樂意不樂意?”

    趙然被這句話嗆得有點難受,本想喊一句“老子還真有辦法”,但想了想諸蒙話裡的意思,還是沒喊出來。的確如他所說,如果不是太上冰離訣契合周雨墨,她怎麼可能進度那麼快?

    難道真的無緣了?難道曲空寺那一夜真的是最後一面?

    趙然心中煩躁,辭別諸蒙,一個人在館中慢慢散心。走著走著,忽見前面一男一女,剛從小樹林中出來,那男子赫然又是張公子,只女的換了莊雨琪。

    話說趙然心裡煩躁,張公子比他還煩躁!早上得了一個跟曹師妹單獨相處的機會,見她看著自己那副迷醉的樣子,心說這次有了,便拉到密林中摁倒,欲行那天人之樂。

    誰知曹師妹竟然死活不從,把張公子晾在一半處,就是不讓入巷。他主動上去找趙然的麻煩,除了為周雨墨強自出頭外,心裡那股邪火一直發不出去也是原因。

    張公子鬱悶了多時,卻見莊雨琪從師父那裡學完了功課跑出來找他,順便傳了師父的法旨,換曹雨珠回去聽課。曹師妹戀戀不捨的走了,莊師妹卻留了下來。

    曹、莊二姝都是百里挑一的姿容,無論哪一個都有大為可觀之處。張公子暗道當真是天助我也,撩撥了莊師妹幾句,便又把她拖到一處無人的密林之中。可奮戰了半晌,竟然同樣不得其門而入,把個張公子拱得邪火再度噌噌上躥,當真是好不難受!

    無計可施之下,張公子只得從密林中出來,抬眼一看,嘿,又是那個趙致然!

    張公子當即冷笑,心道今日算你倒霉,撞到我的頭上了!張口就喊:“趙致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2
第八章 誰沒幾個朋友

    見是這個腦子有問題的傢伙,趙然頓時有點頭疼,但他心裡沒有邪火拱著,靈台始終保持著清明,不願跟這個背景家世深厚的修二代當面衝突,於是裝作沒有聽見,轉身就走。

    張公子在後面跳著腳的罵:“你這廝忒也無理,適才我好心好意勸你,你卻聽也不聽,此刻又是如此,真當道爺的話是耳旁風麼?還是以為華雲山中我就整治不得你……”

    直到趙然背影消失在遠處,才恨恨收了聲,只覺心頭邪火發出去大半,痛快了不少,得意的轉頭沖莊師妹笑道:“如此怯懦無用之人,竟然有臉纏著周師妹,此輩我見得多了,龍虎山下所在皆是,潑皮無賴而已!”

    莊雨琪是知道周雨墨和趙然之間內情的,但她剛拒絕了張公子的求歡,怕再惹他不喜,便沒敢多言,只是勸道:“畢竟是我華雲館的同門師兄弟,且放過他吧,不要和他計較了好不好?”

    張公子道:“便看在你的面上饒了他這一遭,若他還是不思悔改,且看我怎麼收拾他!”

    吃不著的葡萄其實不酸,反而更甜,張公子剛才沒能得手,望著莊雨琪的俊俏臉龐和誘人腰腿,便又將心思重新放回來,暗自發狠,心道爺爺今番不弄倒你,說什麼也不走了!

    趙然憋著氣回到靈劍閣,問了問全知客,魏師兄和余師兄仍在劍閣中修行,便自去了洗心亭。洗心亭是磨煉心境之處,趙然現在心境不佳,到亭中靜坐沒有一時三刻就再也熬不住了,連忙出來緩緩氣息,然後再進去,再逃出來,如是三五次。

    趙然心道今日心緒難平,念頭不通達,恐怕是修煉不進去了,便從劍閣回到小院,跟自家房裡暗暗思量。腦子裡轉了轉,稍頃,打了兩張飛符出去。

    他認識的修士不少,交情莫逆的也有好幾個,但多是館閣中人,散修實在是不多,所以想了半天也才想起來兩個。

    一個是潼川府的沈財主,曾經一起聯手圍殺過左雲風、黃騰松師徒;另一位是在成都府開肉鋪的屠夫,為人豪爽,在長寧谷相識,彼此觀感還不錯。這兩人當時都和趙然互留了飛訊,只不過之後極少聯繫。趙然發出去的飛符就是給這兩人的。

    兩張飛符都是同一個意思:有人欠了老弟我的銀子,但點子很扎手,錢要不回來,咋整?

    很快,兩人就分別回了信。

    沈財主:“欠多少銀子?說說?”

    屠夫:“需要我帶幾個人?”

    趙然想了想,接著發訊:“欠我三萬銀子,修為不夠看,就是背景硬。”

    沈財主:“三萬可以幹!什麼背景?有錢還麼?”

    屠夫:“哪家的子弟?”

    趙然決定實話實說,當然也做好了兩人打退堂鼓的準備:“龍虎山張家嫡系子弟,我不方便出頭。”

    沈財主:“有憑據麼?”

    屠夫:“只要銀子不傷人?”

    趙然:“有親筆欠條,只要銀子不傷人。”

    沈財主:“幹!哪裡見?”

    屠夫:“我出門了,去哪?”

    趙然:“華雲山下,明晚見。”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追問:“龍虎山張家,真不怕?”

    沈財主:“道門正宗,絕對大戶,吃的就是大戶!”

    屠夫:“龍虎山最講道理,欠條在手,怕個鳥!”

    趙然本來還想把蓉娘拉上,但前兩天剛回大明時他曾經給這丫頭髮過飛符,可至今都沒等到回信,趙然也是有點小脾氣的人,乾脆先晾著她以後再說。

    第二天早上,趙然去了洗心亭中,這回就靜下心來了,一直坐到午時。回小院吃了全知客做的午飯,便去了趟火心洞。

    火心洞是華雲館十八流派中的大派,以火系道法為尊,當年華雲館開館鼻祖的命中應神是火德星君,他本人修行的就是火系道法,傳下了火心洞一脈。流傳到今日,火心洞修士共有三代,足足有四十多人。

    卓家兄弟便是其中的二代弟子,趙然原本在十方叢林時便按照字譜稱他們為師叔,如今入了門,比著老師江騰鶴的輩份一算,還是得喊他們師叔。

    兩位卓師叔和趙然非常熟悉,對他的修行幫助是相當大的———好吧,現在趙然已經知道了,為何這二位對自己如此關照,周雨墨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見面之後,這兩位也十分感慨,誰能想得到,當年那個根骨不正的小道童,如今竟然已是羽士境,修行的速度比自己兩兄弟還要快,當真是世事難料。

    在兩位卓師叔處談了一個下午,趙然便起身告辭了,照例是回去用罷全知客做的晚飯,然後問了問,知道自家兩位師兄還在劍閣,便趁著黃昏出了門。

    華雲山下,亂石嶙峋,荒草叢生,沈財主還是那身富貴的衣裝,但卻絲毫沒有富貴人家應有的模樣,靠在一塊石頭上滿嘴油膩的啃著雞腿。趙然心說你老兄這是得有多執著啊,再好吃的雞腿也禁不住這麼天天啃吧,難道就吃不膩麼?

    沈財主隨手拋過來一根,趙然接過來啃著,心說這雞腿還真是好吃啊。邊吃邊道:“沈兄稍待,一會兒給你引薦位好朋友。”

    兩人吃了一會兒,趙然剛把自己手上的雞腿啃完,月色下從林中鑽出一條大漢,喘著氣沖趙然道:“好傢伙,趕了一天路,累死了。”

    趙然介紹道:“這是潼川府做酒樓買賣的沈財主,這是成都府開肉鋪的屠老哥,屠老哥離得遠了些,趕過來不容易,小弟承情了。”

    兩人互相打了個招呼,三人圍在一處,屠夫摸出一條熏火腿,沈財主則取出一根滷雞腿。這二位看了看對方,屠夫抽搐著鼻子聞了聞,道:“好香。”

    沈財主也盯著屠夫那條火腿,哈喇子差點沒留下來。

    “屠老闆,有多的麼?給沈某嘗嘗?”

    “沈東家接著,你那雞腿……哈哈,多謝!”

    推卻了這兩個吃貨的熏火腿和滷雞腿,趙然無語的看著兩人因吃食而相識、相交,似乎轉眼間就成了莫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2
第九章 什麼是牛人

    還別說,這兩位頗有點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的意思,不多會兒工夫就相處得其樂融融。

    “……原來你也認識東方啊,東方的朋友就是俺老屠的朋友,沒說的,以後多親近親近。”

    “沈某在潼川府開的飄香樓,屠兄有空常來坐坐……”

    趙然捂著臉等這二位吃完,眼見兩人還要往外掏吃食,忙道:“打住!打住!二位老兄稍等,小弟先把正事說完,好不好?”

    於是便取了三張借條出來,大概講了講來龍去脈,道:“三萬銀子,要回來的話,咱三人平分。但我這身份不好出頭,不知二位老兄還有什麼要問的?”

    這兩位笑呵呵的將借條收了,齊聲道:“趙老弟放心就是。”

    趙然還是有點不放心,猶豫著再次確認:“對方可是龍虎山的張家嫡子……”

    沈財主一擺手:“就怕他不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還錢就上龍虎山找他們老張家,讓天下人都評評理!”

    屠夫哈哈大笑,也不廢話,摟著沈財主轉身就走,邊走邊道:“走,出去找個地方喝酒……”

    趙然在二人身後撓了撓頭,心道這兩位哪來那麼強的信心呢?

    當夜無話,趙然睡了個好覺,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全知客過來稟告:“趙道長,魏道長和余道長昨夜已經出了劍閣,正在洗心亭中等候道長。”

    趙然忙去了洗心亭,就見兩位師兄正在其中。師兄弟三人見面,分外高興,尤其在這方修行世界,同門之下,有時候是比血緣還親的關係。對趙然來說,這二位就是他的家人。

    魏致真道:“師弟一別經年,聽說是去了夏國,這一趟如何?回山可去見了老師?”

    趙然道:“昨日回來便去了,老師那洞府,當真是,嘖嘖嘖。也不知這輩子能否達到老師這樣的高度。”

    魏致真笑了:“老師的今日,未必不是你我的明日,只需大家努力上進便可。尤其是趙師弟,你的大道在於入世,最易引來各種劫數,若是不努力精進,增強修為,難免身死道消……”

    趙然一臉黑線,心說師兄你這是給我一個下馬威嗎?當然,他知道這是自家大師兄說話的習慣,聽著很膈應人,但往往是出於關愛之情。

    一年多不見,二師兄余致川還是老樣子,張口就直指八卦:“師弟你這次出門,是招惹了問情谷的宋師妹了麼?聽說她回來一直鬧著在找你,周師妹是不是因此負氣出走不願回山?”

    趙然無奈,心道師兄你到底在哪兒聽到的消息啊,莫非這件事情已經傳遍了華雲館麼?

    當下,把自己這一年去夏國做暗樁的大略經歷講述一遍,對眼前的這兩位師兄,趙然壓根兒沒有隱瞞之意,就好像昨日面對自己師父一樣,東方禮強調的保密性,在靈劍閣師門中是不存在的。

    當然,也不是全都如數往外倒,跟周雨墨那一晚“證道”的旖旎故事屬於個人私密,這個就只能自己體會了。

    講完了自己的事情,見二師兄余致川聽得有滋有味,心下暗道余師兄你要不要這樣啊,是不是在山門中憋的?要不下回出門走走唄?

    忽然想起來,問:“兩位師兄,三師兄去哪了?”

    魏致真道:“今年華雲館更換道門行走,老師說三師弟困頓黃冠境已有五載,便跟長老們說了,讓他出去見見世面。”

    原來如此,黃冠境衝擊金丹法師難度很大,每有修士困頓,不得而進時,常常會領個道門行走的職司,出門遊歷以廣博見聞,不單單是心性上的修煉,或許說不定就在某個角落找到了自己結丹的機緣。

    看來三師兄駱致清也走到了這一步,說明他在黃冠境這一層次的修行基本上圓滿了。

    想了想,忽然感覺似乎順序不對啊,目光轉向二師兄,暗道這位師兄在黃冠境內停了七八年之久,為何不是他去見見世面呢?

    他這點小動作瞞不過兩位師兄,魏致真解釋:“你二師兄不同的,他六歲修行,九歲入道士境,十五歲入羽士境,二十四歲入黃冠,別看修行進度緩慢,但走得極穩,也無破境之憂。老師說他三十六歲必入法師境,還說天命之年當可準備寄託本命元神。”

    趙然心中飛快算了一下,三年才入門檻,六年才入羽士,而羽士境內居然停頓了九年,和自己一年入門檻,兩年破道士境比起來,當真是慢得可以。

    哎,等等,三年、六年、九年、十二年,這特麼不是個等差數列嗎?這是什麼道理?趙然有點無語了。再細細深思,不由感到駭然,如果二師兄當真不存在破境時的瓶頸問題,依照這個數列進行推算,那結果會是如何?

    五十一歲大.法師!六十九歲煉師!九十歲大煉師!一百一十四歲天師!一百四十一歲大天師!

    趙然已經不敢想了,看向余致川的眼神都有些飄忽。一般人修煉的進度無論再快,可每一步上升都要想方設法破除瓶頸,每一道境界前都會檔下無數努力攀爬的身影。

    黃冠這一關先卡掉一半,剩下的到了金丹法師這一關,九成的修士都邁不過去。好容易結了金丹,元神這一關又淘汰一半,煉師這一關再砍一多半,剩下的好不容易熬出了陽神,九成的人都無法脫竅。等到終於證了真人之位,壽數基本上也熬盡了,更別提後面還有至關重要的破碎虛空要過。

    可眼前這位呢?妥妥的天庭符詔的預定者,將來必定登仙的牛人啊!當然,前提是不要半途隕落,只需他按部就班順利活下去,就可以一路暢通直登仙位。

    剛想到這個念頭,魏致真話就遞過來了:“所以老師也說過,只要二師弟按部就班修行下去,將來大道可期,故此便儘量不讓他下山,免得牽連上什麼因果,出了危險反而不美。”

    趙然默默點頭,這絕對是至理,不過話說回來,是不是正因為如此,二師兄才對外間的事情特別感興趣,才顯得特別八卦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2
第十章 好戲正在上演

    正在談論之際,就聽火德星君殿方向隱約傳出來鼓聲。

    道門廬山坐論後,將各省各府的地盤統一作了劃分,華雲館以整個龍安府作為供養修士修行的地盤,自然也要擔負起維護龍安府修行秩序的責任。

    龍安府的各處散修和世家們有了糾紛或者出了急事怎麼辦?當然是由華雲館出面裁定和解決。那怎麼找華雲館呢?簡單,修士們到了山門處,以飛符打入護山大陣,自會引起火德星君殿中的金鼓回鳴,長老們就知道了。

    一般來說,華雲館平均下來每個月都要處理幾次龍安府修行界中的事務,或是仲裁糾紛,或是查處邪祟,更或者捕拿不法。館中的修士們也習慣了這種鼓聲,有興趣的就過去聽一聽,沒興趣沒時間的繼續修煉,無視就好。

    但今天這通鼓聲,趙然肯定是要去看熱鬧的,便和兩位師兄暫時告辭,離開了靈劍閣。

    加快腳步,趙然很快就到了火德星君殿,殿中兩側已經站了十多位看熱鬧的館中修士,處理事務的則只有一位長老,便是趙然受道士籙的傳度師嚴長老。

    嚴長老對面是兩個散修,可能是已經將事情稟告過了,所以此刻沒有說話,趙然當然知道這二位是誰,也不多說一句,悄無聲息尋了個殿中不起眼的角落等著看戲。

    就見嚴長老目光望著殿外,臉色不是很好,屠夫和沈財主則優哉游哉的背著雙手,正在觀摩殿中的火德星君羅宣神像及東西兩側五位火部正神之像。

    不多時,就見一位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進入殿中,身後跟著問情谷鄭、曹、莊、宋四位美貌師姐妹。

    “龍虎山正一閣張騰明,見過嚴長老。”這位張公子上前稽首,剛剛報上名號,嚴長老臉上就是一黑。

    趙然在旁邊忍不住暗笑,心道這廝是說話說習慣了,幹什麼都把自己的家世背景念一遍,簡直不分場合不分時間。話說你報出名號是想以勢壓人麼?還是打算威脅誰?

    嚴長老立馬就神情肅穆了幾分,稽首回禮:“原來是張道友,不知道友何時駕臨敝館,可是正一閣有什麼文書捎來?或者張大天師有什麼吩咐?”

    張公子來華雲館拜山,雖說拜的是問情谷,但身為長老的嚴雲亦肯定是知曉的。只不過這位龍虎山的公子哥入山門也有十來天了,卻從來沒向長老堂遞上拜帖,嚴長老也就只能裝不知道,自然也就對這位公子哥兒不是很看得上眼。

    嚴長老這幾句也屬於借題發作,一下子就弄成了公對公,張公子自己也覺著有點不對勁,但他渾然不知問題出在哪裡,只得喏喏道:“是張某自己前來拜山,並非家中有事……”

    嚴長老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貧道不知,下次道友前來做客,還望知會貧道一聲,貧道也好一盡地主之誼,免得傳出去以為貧道不知禮數了,呵呵。”

    最後一句是明顯的打臉,張公子畢竟世家高門出身,此刻臉上訕訕的全是不自在,忙道:“豈會如此,豈會如此。”

    嚴長老點點頭,指著屠夫和沈財主道:“這二位道友今日找上華雲山,言稱張道友欠了他們大筆銀錢不還,此事雖為道友私事,但既然張道友入我山門,我華雲館卻也不能不過問一聲。”

    張公子頓時愕然,打量了眼前兩位散修半天也沒認出來,當即勃然大怒:“你二人是哪裡來的潑皮,竟然憑白誣我清名!”

    沈財主慢悠悠道:“張大公子以為躲到華雲山,我們便不敢找上來麼?須知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裝作不認識我們,這個沒關係,我們也不想跟你攀交情,大家以後就當不認識好了。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莫要欺負我等散修,抵賴不還是肯定不行的。”

    嚴長老心道,怪不得張騰明偷偷跑到我華雲山來,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卻原來是躲債來了。

    張公子罵道:“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家是龍虎山正一閣,誰知道你們兩個從哪裡冒出來的?又怎麼可能欠你們銀子?奉勸你們莫要打錯了主意,想訛人也要分清對象,我張家是什麼家世,豈是你等宵小之輩訛得動的?”

    雖然張公子罵得難聽,但話糙理不糙,說得很有道理。張家是什麼身份?每一代家主都是大明朝響噹噹的嗣教天師!正一閣又是什麼地方?那是執道門正一諸派牛耳的高門!

    此刻嚴長老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畢竟散修上門訛人的事情,他嚴雲亦也處理過很多次,莫非這回也是?

    那邊廂宋雨喬忽然看見趙然縮在殿中背光之處,便挪動步子來到趙然身後,手指捅了捅他的腰,輕聲道:“趙師弟,是不是你在搞鬼?”

    還真讓宋雨喬說中了,他不僅搞鬼,而且心裡有鬼,此刻正全神貫注看戲之際,被人在後面這麼一戳,頓時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是宋雨喬,忙小聲道:“師姐,有些話沒有證據不要亂講。”

    宋雨喬撇了撇嘴,冷笑道:“不敢否認?看來這兩人就是你叫來的。”

    趙然冷汗冒了,怕引起殿中注意,不敢多說,只比劃了個“噓”的姿勢,示意自己不屑於辯駁。

    張公子的辯駁同樣引起了殿中圍觀道士們的贊同,的確,堂堂高門世家,怎麼會欠這兩個小小散修銀子呢?說不通啊。

    就聽沈財主繼續慢條斯理道:“我也不管張公子是什麼高門、什麼世家來的嫡系子弟,但道門執掌天下,最重公義,天下修士們都看在眼裡,敬在心上。道門若是說欠債不還無罪,那我等修士將來自然也秉持這條規矩就是。多餘廢話不說,華雲館為龍安府道門魁首,我等散修唯華雲館之命是從。”

    張公子冷笑道:“休拿大道理壓我,你說的我又豈會不知?若是我欠了你銀子,當然不會賴賬,可若是你誣陷於我,那咱們怎麼算這筆賬?”

    沈財主向嚴長老道:“那便請華雲館主持公道就是,張公子有沒有欠我們銀子,這個好辦,我等肯定是不會憑白賴上門來的;若是我們二人憑白搆陷了張公子,認打認罰,絕不抵賴。嚴長老以為如何?”

    聽到這裡,宋雨喬悄悄在趙然耳邊說了句:“張公子要遭殃。”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42
第十一章 碰瓷

    話說到這裡,不僅宋雨喬知道不妙,嚴長老也已經開始暗地裡信了沈財主的話了。

    散修拿了道門修士的痛腳,然後窮追猛打訛詐靈丹、靈藥、法器、符籙的事情實在數不過來,這是眼下各地道門都頗為頭疼的“吃大戶”現象,當真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只能想辦法和談,儘量減少損失。

    張公子出生大明道門的頂級世家,就算資質根骨並無殊異之處,被家裡各種不要錢似的靈丹妙藥砸過來、高級心法灌輸下來、高人前輩指點下來,從小的修煉進度也不差那些“天才”們半分,而且因為常年身居高處,見識和眼光都不是問題。只需好生歷練歷練,將來未必不能有所成就,這是高門弟子們打小就具備的優勢,非旁人所能企及。

    所以沈財主慢條斯理這番話中的自信和堅定,不單見多識廣、庶務經驗豐富的嚴長老看出來了,曾經深受散修之害的宋雨喬看出來了,張公子本人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蹊蹺。

    張公子本能的就有些猶豫,拚命的思考自己到底有沒有什麼容易被人利用的痛腳。

    正猶豫間,沈財主隨口道了一句:“這都不敢應承?”

    如果換做趙然的話,肯定要想辦法拖延,或者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先搞清楚對方手上的底牌再說。

    但張公子好面子、很驕傲,受不得激,沈財主軟軟的一句話激過來,他頓時熱血上頭:“若真欠了你的銀子,有多少我賠多少,若你……”

    剛想放狠話說要如何如何,屠夫已經耐不得跟他磨嘴皮子了,瞬間摸出三張借據,手上一抖,借據飄到嚴長老眼前。嚴長老睜眼一看,頓時無語,將借據遞給張公子:“張道友認仔細,是否道友所書?”

    張公子一看,當即呆住了,腦子裡全是一個念頭:“借據怎麼會在這二人手中?”

    他最大的毛病,就是缺乏應變能力,從小到大修行道路都是長輩們安排好的,基本上沒有自己考慮過,有了什麼難處,也自有人幫他解決,遇到急事的時候,腦子頓時就不夠用了。就好像他當初寫借據時,被趙然拿話輕輕往上一架,再隨意施展施展忽悠神功,就暈頭暈腦的隨了趙然的心意。

    此刻張公子就犯了這個毛病,腦子裡就好像一鍋粥般,頓時不知該怎麼辦。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想要否認卻張不開口,想要撕了更做不到——他還要這張臉。竟一時無言以對!

    手上捧著三張借據,張公子看了看身後的鄭、曹、莊三女,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解釋清楚,這可不是曲空寺外稀里糊塗畫押簽下的那張十萬兩的借據,而是三張,每張一萬兩,這要怎麼解釋才能把事情解釋通?

    說自己當時騙了問情谷眾人,偷偷溜回去要殺那個救了宋雨喬的“成東家”?然後不幸被擒,又找那個成東家把借據換成每張一萬兩的?說出去會有人信嗎?

    反倒是問情谷幾位師姐妹徹底相信屠夫和沈財主了,她們都是張公子在曲空寺外寫下十萬兩借據的現場目擊者,當時張公子那股毫不在意的瀟灑模樣深深印在了眾女心中,雖說後來宋雨喬主動把報恩的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但隨口就是十萬兩的豪邁氣概還是相當震撼的……此刻多出三張一萬兩的借據還真是不算什麼。

    哎?話說那個成東家有沒有把借據還回來?還是已經撕了?

    見張公子語塞,手捧借據一臉蒼白,到底他有沒有欠別人錢,殿上的圍觀者們心裡大致有數了。

    屠夫兩步邁到張公子面前,呵呵道:“抱歉,家裡窮得快揭不開鍋了,您看是不是把欠賬結一下?”口水都快噴到張公子的臉上。

    張公子望著屠夫湊在自己面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只覺無比厭惡,伸手就在對方肩上推了一下。

    “離遠些”三個字剛要吐口,就見屠夫如騰雲駕霧般向後飛了出去,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聲響起,落在地上翻滾起來。

    沈財主一換剛才氣定神閒的模樣,氣急敗壞的衝到屠夫身旁,將這條壯漢摟在懷裡,抹了抹他嘴角溢出的鮮血,放聲大叫:“傷人了,傷人了!龍虎山張家的把人打傷了!”又哭喊:“屠老弟啊,為兄當時就跟你說過,道門不講理,咱們就不應該來啊……銀子要不回來算咱們倒霉,忍氣吞聲就好,家裡揭不開鍋,這又算得了什麼?如今把命送到這裡,嫂子和侄兒今後怎麼過下去啊……”

    嚴長老吃了一驚,急忙過來就要查驗屠夫傷勢,卻被沈財主抱著屠夫轉了身子擋在後面:“你們都是一夥兒的,別過來,難道真要我屠兄弟死在這裡嗎?你們道門就可以仗著勢大為所欲為嗎?我就不信這天下沒有講理的地方,明天我們就去青城山告狀,青城山不管,我們就去廬山,廬山要是還不管,我們就把這件事公之於眾,讓天下修士評評理……”

    張公子氣得嘴直哆嗦:“無賴……無賴潑皮,我何曾動過手,都是這廝……是你們……”

    嚴長老回身沖張公子喝道:“住口!”皺著眉頭看沈財主哭喊。

    趙然起初也嚇了一跳,但隨即聽到沈財主哭喊的那些詞句,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宋雨喬嘆了口氣,輕輕道:“壞了,這是被訛上了。就跟我六年前一樣。”

    就聽嚴長老揮了揮手,把閒人都往殿外趕,一邊趕一邊叮囑:“回去都不要多嘴,館中自會處置。”

    趙然想起來了,當年宋致元拜託自己替這位宋雨喬求情重回師門,好像就是因為打傷了散修的事情。因此,從火德星君殿出來,就忙追問當時的究竟,他很想知道六年前館中長老們都是如何處理的。

    宋雨喬就把當年情形說了,末了恨恨道:“這幫人可惡的緊,一點點小傷都會說成致命傷,仗著咱們道門館閣要臉面,不欲鬧大,就可著勁訛人。”

    趙然關心的是最後處理結果:“後來怎麼解決的?”

    宋雨喬道:“師父賠了他們好些丹藥,還有兩件法器和符籙,臨了還勒索了我們問情谷一千兩銀子。”

    趙然舒了口氣:“那就好……”

    宋雨喬柳眉倒豎:“你說什麼!”

    趙然連忙擺手:“沒有,不是那個意思,別誤會啊……”好一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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