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55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31
第四十九章 天龍院來人

    過了沒多久,就聽外面一陣喧嘩,特斯藏、達斡馬和紅色面具三位門客修士回來了,達斡馬手上牽著根紅繩,紅繩的另一端綁著剛才逃出去的端木春明,這位憤青還是被抓回來了。

    一聽特斯藏的稟告,原來這位憤青端木跑出去沒有一里地,忽然被一聲“阿彌陀佛”的佛號給震倒在地,及時趕到的三位門客將暈眩中的端木擒拿了回來。

    口喧佛號者沒有現身相見,所以特斯藏等三人也不知是何方高僧相助,但趙然心中明了,必是龍央大師和烏蘭大師無疑。

    端木春明為禁制紅繩所綁,功法和修為都無法運轉,此刻嘴角滲著血絲,眼神中卻隱隱有幾分激昂,扯著嗓子不停叫罵:“你們這幫夏狗,爺爺早晚來把你們都收拾了燉湯!”又沖著趙然唾了一口,喊道:“成安奸賊,且讓你得意一時,你背棄道門,早晚受三雷五霄之苦……”

    野利懷德皺眉揮了揮手,有門客便上前衝著端木春明施展諸般手段,端木春明被整治得死去活來,實在是慘不忍睹,卻兀自硬著脖子嘶喊:“來啊,有種直接弄死爺爺,爺爺要是怕了,端木二字倒過來寫!”

    趙然不禁有些佩服這位憤青端木的硬骨頭,但佩服歸佩服,對於這種做派,卻完全不能理解,心道這莫非真是個傻子?

    抓住的是大明的修士,野利懷德雖貴為一族繼承者,卻也不能說殺就殺了,因道:“讓他禁聲,移送天龍院,讓天龍院來查他的根底。”

    此事處理完畢,眼見山莊毀成這樣,是不能再住了,所以野利懷德和趙然商量,打算天明之後便返回興慶府。好在一切頭緒都已佈置妥當,也無需擔心延誤翠鳴山莊的工期。

    趙然趁機將接納迦藍寺為大股東之一,在北邊山上新建一座別院的事情和野利懷德說了。這事兒本身並無損野利家的利益,野利懷德當然不反對,至於再賣一座荒山出去——這可是好事兒!

    野利懷德又安慰趙然:“成東家不要為此事憂慮,似此類宵小之輩世間多有,無須掛懷。你只是做生意的正經商戶,哪裡扯得上‘明奸’二字,我也會嚴令將此事壓下來,不使誤解傳至大明。當然,若是成東家有意,乾脆遣人回去,將舉族老少接到興慶來,從此做了夏人,咱們兄弟常在一處,豈不美哉?”

    趙然苦笑道:“多謝小侯爺,舉族遷徙,卻哪裡有那麼容易,看來今後我還是低調收斂一些好,免得給族裡惹禍。”

    野利懷德嘆息道:“原本我和高衙內還商量過,準備請柔安出面,替你在太後面前請封,既然如此,便也只能作罷了。”

    一宿再無風波,天明之時,野利懷德便和趙然啟程,返回興慶府。路上野利家戒備森嚴,十多位門客修士環伺左右,上百甲士列隊伴行,兩個時辰便趕回興慶府。

    回到金波會所,見到高衙內、梁興夏等人,又是一番你來我往,好在野利懷德沒有四處張揚,趙然被刺一事僅限寥寥幾人知曉,否則不定得有多少人趕來探望賣好。

    有了這麼一出,高家和野利氏都各自調遣了幾名修行門客入住金波會所,以保證會所的安穩。

    到了晚間的時候,趙然獨自在書房等候,終於等來了東方禮的飛符傳訊。趙然看完之後,不禁深感頭疼。

    東方禮還真知道這位端木春明。此君生於正德七十二年,至今三十歲,乃是廬山純陽閣大長老、大煉師端木長真的嫡子,不折不扣的修二!這樣一位背景來歷不凡的修二,為何會隻身進入夏國境內,並且幹出如此奇妙的事情,對此,東方禮表示,他還不清楚,但已經飛報總觀三清閣。

    東方禮還讓趙然密切關注端木春明的消息,一有情況立刻通報他。

    關於趙然詢問的“新成安”一事,東方禮表示,該員的確一個多月前已經啟程赴夏,不知為何音訊全無,不過他已經派出了第二個“新成安”,應當月內便會抵達興慶。

    第一個“新成安”未能如約而至,趙然倒是很理解,明夏敵國,路上發生點小意外很正常,也許“該員”正在某處山間躺屍也說不定。

    現在就等第二個“新成安”的到達了,趙然估算了一番,應該會在月底前來到興慶,到時候自家便可遠走高飛。

    盤算了一番,趙然打算找人問問憤青端木的事,此君被移送天龍院,趙然自忖是無法救出來的,但想想辦法,也許能得到一些消息也說不定。

    只是不用等趙然打聽,天龍院便來人了。

    要說趙然在興慶府廝混,最怕見的是什麼地方的人,那麼答案無疑是天龍院。

    天龍院是什麼地方?是夏國整合佛門力量的最高寺廟,不,與其說是寺廟,不如說是機構。天龍院本身並沒有傳承,不屬於佛門任何一家流派,完全由各大寺廟派生出來。

    如今的天龍院長老堂共有七位坐堂長老,均是證就菩薩的高僧大德,最低的也在菩薩境第二階隨順智上。院中其餘各堂的首座,不是在菩薩境第一階行舍智上,就是羅漢境最高階的審查隨觀智上。

    這樣一座寺廟,雲集了幾乎整個夏國佛門的精華,囊括了除佛陀以外國中近半的頂尖修士,可謂強手如林,稱得上龍潭虎穴!

    至於證就佛陀位的神僧,整個夏國也才五位,都在天龍院中掛名大長老,卻是不用坐堂了——人家也沒那工夫料理這些俗務。

    趙然聽說天龍院來人,心頭就是一突,立馬萌生去意。

    跑,還是不跑,這是個問題。

    可惜他沒有決斷的時間,天龍院來的僧人由梁興夏引著,已經出現在了房門口——天龍院找人,基本上沒有在門口等待的習慣。

    梁興夏將人引入趙然書房後,敬上香茶,便即離開。

    僧人穿著天龍院特製的黃袍僧衣,年歲看上去四十多,面相極為普通,屬於放在人堆裡轉眼就能消失的那種。

    趙然乾咳了一聲,道:“不知大師怎生稱呼?來找成某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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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殺還是不殺

    僧人面無表情,也不喝茶,就坐在趙然對面,雙目凝視了過來。

    趙然頭皮發麻,心裡砰砰亂跳,暗中大罵憤青端木:要不是你做事這般沒頭沒尾,老子哪兒會被天龍院找上門來?

    他看不透這位天龍院僧人,不知對方是不是正在以神通察知自己的真面目。按照最壞的預計,他已經做好了動手後出逃的打算。

    僧人看了一會兒,眼皮微收,道:“貧僧性真,乃天龍院金針堂西堂衣缽,奉西堂虛谷長老之命,有些事情過來問問。”

    趙然:“好說好說,大師有話儘管問,成某知無不言。”

    性真點點頭:“成東家本名成安?說說你的生平,我好記下來。”

    於是趙然開始背誦東方禮給他的成安生平,包括出生年月、家室情形、籍貫營生等等各種資料。

    性真聽完之後,沒有任何表示,又道:“成東家哪一年來的興慶?”

    趙然就講述其他來興慶一年的經過,又是好一番唇舌。

    性真依舊不做任何表示,繼續提問:“成東家過去認識端木春明麼?你們之間有何瓜葛?”

    趙然一臉茫然:“確實不認識此人,按說他堂堂一介修士,哪裡會和我有什麼瓜葛。”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來殺你麼?”

    趙然沮喪道:“知道,他說成某是明奸。其實成某向來只專注於做買賣,來到夏國也是如此,從不涉及兩國之間的事務,這一點,大師打聽打聽便知。成某既沒有做過愧對大明的事,也沒對大夏有過什麼壞念頭……大師,成某就是一個小小的生意人啊……”

    或許是被趙然最後一句“深情表白”逗樂了,一直板著面孔的性真嘴角微微笑了笑:“成東家的生意,可不能算小啊。”

    趙然打蛇隨棍上:“一點小本買賣而已,也靠四方朋友多多照應才有如今的局面……大師辛苦跑這一遭,小小心意,還望大師笑納。”

    性真看了看那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以手推還:“我要這個做什麼,成東家不必如此。”

    被拒絕沒關係,重要的是對方領情就好。趙然收回銀票,忙道:“大師需不需要烏參丸?成某有門路弄到一些。”

    性真好笑的搖了搖頭:“都說了,成東家不必如此。貧僧想問一下,對於端木春明,成東家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殺還是不殺?這個問題相當令人窒息,但趙然瞬間就回過味兒來,殺不殺端木春明是趙然區區一句話就能決定的嗎?當此之時,趙然毫無疑問要表明態度和立場。

    “若是可以的話,當然殺了好。呵呵……”

    “真殺?”

    “……唔,難道還能放他回去?”

    性真讚許的點點頭:“很好。”

    趙然努力的想要從對方眼神中看出點什麼,卻只能是白費力氣,乾脆也不猜測了,想起東方禮的囑咐,於是問道:“不知那賊子如今怎樣了?”他生怕眼前這位起疑心,於是趕緊補了一句:“那廝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殺成某,成某思來想去至今心有餘悸……”

    性真道:“還能怎樣,在紅蓮堂押著呢,唔,紅蓮堂乃我天龍院禁押重囚之所,有菩薩境的森羅首座鎮守,堂中四位長老俱是羅漢境頂階的修為,想要逃出去,難上加難!且紅蓮堂為金針堂、玄葉堂、菩提堂諸堂環伺,拘押之處又在地下,若是道門敢來劫人,必叫他有來無回!故此成施主放心就是。另外該犯修為雖然不高,但鬥法實力卻相當扎手,我金針堂懷疑其來歷背景應當不凡……”

    信息量有點大啊,大到出乎趙然的預料之外,簡直是意外之喜,趙然連忙用心記憶。

    聽性真說到背景來歷,趙然趁機追問:“如何?賊子可曾吐口?”

    性真隨意道:“眼下紅蓮堂正在加緊對該犯拷問,只是該犯口風很緊,骨頭也硬,也不知受了多少罪,卻依然硬挺著。不過請成施主相信我天龍院的手段,犯人撐不了多久的……這便是山間客的真跡麼?”

    性真忽然看著牆上那幅字轉移了話題,簡直堪稱神轉折,令趙然一時間很有些措手不及。

    “啊?哦,對對對,這是我遣人回大明,專程求來的山間客真書……大師也雅擅書法?”

    “談不上擅長,一點喜好而已……每臨大事有靜氣……嗯,好句!好字!”

    趙然忙上前,將牆上掛著的橫幅摘下,捲起來收好,塞到性真手上:“既然大師喜歡,便是緣法,拿回去賞玩就是。”

    “這怎麼好意思?”

    “成某最好結交雅士高人,大師若是不棄,以後常來走動走動,成某榮幸之至,區區字畫,當不得什麼。”

    “呵呵……那就卻之不恭了……”

    然後……然後這位性真和尚就走了……

    這就走了?趙然有些不敢相信,這水平也太不……專業了吧?回憶著和東方禮打交道的那些日子,對比起剛才這位,不禁搖了搖頭:“都是金針堂出來的,水平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確認天龍院來的和尚走了之後,趙然把房門緊閉,立刻將剛剛得知的消息整理出來,以飛符發了出去。

    依舊是青城山混元頂,第五崖下的槐溪水旁,一座簡簡單單的茅屋。道門執掌三清閣西堂的卓雲峰正趺坐於茅屋之內,雙手環印,入靜多時。也不知過了多久,輕輕睜開微閉的雙眼,道了句:“進來吧。”

    東方禮彎腰鑽了進來,環顧四周後向卓雲峰道:“堂主,夏五飛訊又來了,這次他打探出了端木春明的具體關押點和天龍院看押修士的情形。”

    卓雲峰略顯詫異:“怎麼會這麼快?”

    東方禮道:“就是這麼快。”

    卓雲峰道:“會不會太急切了?有沒有可能暴露?”

    東方禮道:“應當不會,那小子我瞭解,惜命得很。”說著,將一幅匆匆繪就的草圖遞給卓雲峰。

    “堂主,這是我依舊夏五飛符所繪。飛符中說,紅蓮堂為金針堂、玄葉堂、菩提堂環繞,我起初還有些不解。堂主知道,我在天龍院待了二十年,各處所在無有不知……”一邊說著,東方禮一邊手指著草圖。

    “……紅蓮堂本在外圍,如今應當是和菩提堂互遷了位置,飛符中說拘押之處在地下,那麼就是啟用了原來菩提堂的一處玄功靜室……入口在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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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奇葩的態度.

    東方禮將紅蓮堂及左近天龍院其他各處的情形詳細解說一番,最後問卓雲峰:“堂主,救不救人?”

    卓雲峰反問:“怎麼救?誰去救?”

    東方禮不答,他提出問題,只是為了催促卓雲峰盡快做出決定,就他本心而言,是不願意救的。想在天龍院中救人,不知得搭進去多少人命。就為了一個某長老的兒子,值麼?肯定不值!

    卓雲峰想了想,抖手揚出一道白光,傳訊飛符望廬山而去。

    望著東方禮,這位三清堂西堂的堂主溫言道:“選好你的符道了麼?”

    東方禮點頭:“已經選好了,只是手上的事務一直放不下來……”

    卓雲峰擺擺手打斷道:“沒什麼放不下的,回去後把手上的事情安排一下手尾,就把心思轉到修煉上來。你資質根骨俱佳,當年你剛入黃冠境時我便說過,你二十年內必可以本命寄託元神。如今都過去二十五六年了,你卻仍在法師境上蹉跎,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東方禮笑了:“也好,我回去就開始修行,三月之內必然破境,保證不給堂主丟人。”

    卓雲峰點點頭:“有信心是好事,但不要刻意,修行破境無功法,不要刻意為之。你不在時,西堂的事務我會打理,不要有牽掛。早日入了大.法師境,我也好安心把事務交給你。如今我感應越來越強,對虛實之道的體悟越來越深,恐怕等不到這場戰事的完結了。等你破境之日,就是我閉關之時,你可不要耽誤我的修行。”

    這些話聽上去似乎是在抱怨和發牢騷,但滿是指點和敦促東方禮修行之路的關切,東方禮鄭重拱手:“多謝堂主。”

    東方禮修行天賦非常好,當年在玉皇閣時便是小有名氣的天才,卓雲峰當年見到他的時候曾經說過,此子二十年後便可煉神,將來入虛境也不在話下。

    後來東方禮在二十二歲就體結丹胎,破境入了黃冠,比別人早了十年不止。

    再然後,東方禮為了道門大業,毅然前往天龍院,一去就是二十年。在這二十年中,他黃冠修為圓滿,丹胎也凝結為了金丹,由此邁過修行中最重要的門檻。按說比起別人也不算慢,但以卓雲峰對他的期待來說,就顯得不夠了。

    但東方禮也有自己的自信所在,他在法師境磨礪金丹十多年,底子打得極厚,可謂丹圓玉潤,將來的修行必將獲益匪淺。

    道門修行的四個階段,法師境和大.法師境是第二大階段煉氣化神的兩個步驟。修行者將丹胎煉化為金丹後,便是法師境的修士了,這一境的修行任務,是要打磨金丹。

    金丹是法力的凝聚體,也是法力的本源,金丹出現後,需要修士仔細“打磨”,怎麼“打磨”金丹呢?簡單來說,就是“一出一入”。

    出,是對金丹進行煉化,將其中不符合自己本命特質的雜質給排除出去,不斷將金丹進行凝縮;入,是對凝縮後的金丹重新補充法力,使金丹再次壯大。

    在持續不停的“出”和“入”之間,金丹逐漸鞏固凝實,不斷壯大。同時因為排除了不符合本命特質的雜質,也就越發丹圓玉潤。

    到此,法師境的修煉便算功德圓滿,該進入下一個境界,也就是煉氣化神的第二階段了。

    顧名思義,金丹本質還是氣,所以叫做煉氣,這是修士從天地靈氣中吸納入氣海而成,雖在體內,卻是外物,只有不斷打磨,將雜質排除,最後成就完全符合本命特質的金丹,才能達到“內外合一”,由此,金丹才算成為修行者本命的一部分。

    道門修行認為,每個人都是天地宇宙的一部分,與天上星宿一一對應,或者說,與天地中的神祇一一對應,比如趙然,他的對應神祇就是昊天金闕彌羅至真玉皇上帝,這叫本命應神。因此,他體內的宇宙特質就是這尊神祇的特質。打磨金丹的過程,就是把金丹中所有不符合這一特質的其餘雜質排除。

    當金丹凝實純粹,符合修行者的本命特質,並與人體內外合一後,便生出一縷意識,此意識即道門修行所說的“神”,與修行者本命應神相對應。

    “神”出之後,需要寄託之物,正一將其寄託於符籙之上,由此形成本命元神,修行者便進入了煉氣化神的“化神”階段,邁入大.法師境。這一階段並不是很難,與修士結丹那一關相比,算得上輕鬆了。但就算如此,兩個結丹修士裡,通常也只有一人可以形成本命元神,從而進階。所謂道法修行,步步如登天梯,便是這個意思。

    至於繼續煉化元神,由元神而結元嬰,那就是第三階段“煉神反虛”的境界了。

    卓雲峰和東方禮閒談之間,一點白光倏忽而至,卓雲峰接過來拍入額中,繼而臉上怔了怔。

    “總堂白長老的回覆,他說不要管了,這也是端木長真的意思。”

    東方禮也愣住了:“端木長真的意思?端木長真不打算要這個兒子了?端木長真一共有幾個兒子?”

    卓雲峰皺眉道:“兩兒一女。”

    東方禮有點不可思議:“我還以為端木長老有一堆兒子……這到底是不是他親生兒子?”

    卓雲峰喝道:“別瞎說!端木長真原話:這是劫數,旁人不好插手,由其自生自滅。”

    不單卓雲峰和東方禮難以理解,趙然在金波會所書房中收到這份訊息的時候,同樣難以置信。心道這父子倆真是奇葩啊,兒子莫名其妙跑來夏國找自己“證道”,證著證著就證進天龍院蓮花堂去了;當爹的知道兒子要完蛋了,卻一點沒有想辦法搭救的意思,反而在旁邊看笑話。

    不過管他呢,既然當爹的都說不要管了,別人還瞎操這份閒心幹嘛,自己可是那憤青的“證道”對象,更沒道理涉險出手了——關鍵是就算涉險也出不了手啊。

    於是趙然便也開始安之若素起來。

    過了兩天,天龍院金針堂的性真和尚又登門了,這次卻不再是核實盤問,而是告知。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32
第五十二章 新成安

    端木春明還是相當硬氣的,在紅蓮堂中關押了三天,以金針堂的手段,居然硬挺了下來,沒有透露道門的一絲有用消息,反反覆覆除了叫罵就是叫罵。

    “成施主,不得不承認,連貧僧都忍不住佩服他了,熬刑的本事當世一流,貧僧幾十年來很少見到這麼硬氣的角色。”

    “就問不出一星半點來?”

    “怎麼說呢,如此刑罰,一般人要麼熬不住吐口,要麼神志不清而暈厥過去。可這位端木,上刑上得越狠,他罵得越凶,而且神智始終保持清明,沒有一點昏潰的跡象,紅蓮堂首座森羅大師親自施展持心咒,他居然也能挺過來,當真是聞所未聞。”

    “哦……這卻如何是好?天龍院打算怎麼處置?”

    “怎麼處置?”性真笑了笑,“只能殺了。天龍院決定後日公開處決他,以儆傚尤。”

    “什麼罪名?”

    “還能是什麼罪名?當然是敵方細作……嗯,成施主不必擔憂,天龍院對你這樣願意冒險溝通明夏往來的商人是要保護的,所以罪名中不會提及刺殺你的事情,成施主大可放心。”

    “多謝大師。”

    “後日午時,城南皇城司刑台,還請成施主前往一併觀刑。”

    “這個……我一介小小商人,又是來自大明,身份多有不便,還是不去吧?”

    “成施主不用多慮,幾百人觀刑,我給你安排在角落裡,保證符合你……唔,成施主的那個詞怎麼說來著?哦,低調,對,低調的處事習慣。”

    “額……如此,多勞了。”

    “對了,貧僧在天龍院有一知交好友,法號明覺,觀刑之後與成施主引薦一番。貧僧這好友在書法一道上勝過貧僧多矣,他近來有幾幅新作,到時候拿出來請成施主品鑑品鑑。”

    “大師的好友,定是高僧,書法造詣必然不凡,到時成某可以開開眼界了。”

    這天深夜,趙然從喧鬧的會所酒樓中出來,剛回到自家書房,就見一條人影從門後閃了出來。

    趙然駭了一跳,手指頭就往儲物扳指上摸過去,剛要取符籙法器防身應敵,卻聽對方輕聲道了句:“師弟。”

    趙然一愣:“你是?”仔細觀瞧,此人三十來歲模樣,長相普普通通,頃刻間也看不出什麼根底來。

    對方往臉上一抹,眨眼之間變了一個人,不是“成安”是誰?

    “新成安”打過來一枚玉簡,趙然接過來與自家帶來的玉簡合在一處,慢慢融為一體,這意味著信物對上了。

    趙然長舒了一口氣:“師兄你可算來了,我這兒都待了一年多了!”

    新成安嘿嘿一笑:“抱歉了師弟,但非我之責,我可是緊趕慢趕過來的。”

    趙然問:“師兄來自三清閣?”

    新成安擺擺手:“按規矩,不得打聽相互來歷。”

    趙然不好意思道:“抱歉……師兄是何時啟程的?”

    新成安道:“二十天前。本來可以提前五天抵達的,但白馬山那邊又是一場大戰,各處關卡看得很緊,我繞了不少彎路。”

    “大戰?咱們輸了贏了?”

    “贏了,聽說包了夏人一個口袋,斬首數目不詳,但明軍已經直抵白馬山下,大營都立起來了。”

    “太好了!那……師兄知道,之前派出的那位究竟是什麼狀況?”

    新成安搖了搖頭:“這卻不知,但類似事情所在多有,為了道門,我輩犧牲太多!”

    趙然默然,自桌上倒了兩杯酒,遞給新成安一杯。兩人一起將杯中酒水灑在地板上,以祭祀那位不幸的老兄。

    接下來,趙然在房外布設了一枚衛道符,此符可用於察知遠處氣機變化和波動,以此提早發現可疑來人,是趙然比較喜愛的法符。

    符籙布設之後,書房裡便相對安全了,於是趙然開始和新成安交接起來。

    此番交接主要在三個方面,一是詳細敘述自己從第一天起一直到今天的所有經歷,趙然為此作了一枚玉簡,就好像後世的日記,新成安以神識查看玉簡,便可知道趙然每一天都做了哪些事情,有不解之處,趙然就立刻解釋。

    將來新成安獨自面對的時候,如有什麼不解之處,就可以快速現場從玉簡中翻查。當然,後遺症也不是沒有,至少“反應遲鈍”這四字評語可能是逃不了的。

    要交接的第二個方面,是金波會所、金波拍賣行、天馬藥業這三大產業的來龍去脈,其中比較困難的,是這三門營生裡的生意經,即為什麼這麼做能賺錢,怎樣發展下去能夠賺更多錢。這個問題很複雜,彎彎繞也是最多的,新成安聽完之後也只能說摸到了其中少許脈絡。

    趙然對此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這是一套新的經濟思想,不是片刻間就能學會的,所以趙然告訴新成安,將來如果有問題,就多聽取梁興夏的意見,在學習新經濟思想方面,梁興夏算是初步可以出師的水平。

    當然,事事也不可能依照梁興夏,否則就算新成安不被架空,也容易引起梁興夏的懷疑——同樣是一個人,前後差距怎麼那麼大呢?所以趙然該教還是手把手的教。

    交接的第三大塊,就是趙然一年來建立起來的人脈關係,趙然為此畫了一張草圖,將方方面面標註其上,相互關係勾連起來。

    看著這圖上形成密密麻麻網格的上百個名字,新成安一時間無語失聲。

    朝堂方面:梁太后侄女柔安郡主、開封府尹嫡子高大衙內、樞密副使嫡子野利懷德、房當部嫡子骨勒卜渾、樞密院承製李興隆、開封府判官羅金豐……

    佛門方面:聞天寺北堂首座空至大師、天馬台寺住持龍央大師、迦藍寺住持烏蘭大師……

    豪商方面:夏州豪商李存啟、銀州豪商杜如河、樓蘭豪商阿勒……

    新成安就在趙然的書房裡學習了整整一個晚上,卻學得一腦門漿糊。天明的時候,他忍不住嘆道:“師弟,你這哪裡是來做暗樁的?分明是來做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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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刑台

    隨著學習和交接過程的深入,新成安心頭的疑惑越來越大:“不知去年的時候,三清閣給師弟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趙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讓我建一個商棧……唔,確實動靜搞得稍稍大了些……”

    “何止是大了些……再沒有別的了?”

    “沒了。”

    “好吧……早知道是這樣,我肯定不敢接的,當真應付不過來啊師弟。咱們再想想辦法,看看怎麼辦才好。”

    趙然慚愧道:“抱歉啊師兄。那什麼,東方師兄給你的任務是什麼?”

    “把商棧接手過來,維持一年,等下一任成安抵達。東方師兄的意思,下一年要收斂收斂,畢竟他不在。”

    “好吧……等等,什麼叫‘他不在’?他要去哪兒?”

    “哦,忘了告知師弟,東方師兄閉關了,要以本命寄託元神,此番出關後,他就是大.法師了,當真羨煞我輩。”

    “這樣啊……閉關需要那麼久嗎?那我回去的評功論賞怎麼辦?”

    “閉關的事情,誰說得准……至於師弟你的功績,等等再說,也不差這半年一年的,總之大家先都消停了吧。”

    交接不可能一個晚上就能順利完成,需要一段時間來過渡。在新成安的強烈要求下,交接的過渡時間被延長到了一個月,除了讓新成安學習和記熟過去一年的所有事件外,還要讓他學習趙然說話的語氣、神態、動作方式等等。

    東方師兄挑選的這位新成安,身高、胖瘦方面都和趙然差別很小,戴上法器面具後,如果不說話,幾乎一模一樣。關鍵是這位師兄擅長一門三清閣的玄功,說話時可以變化模仿語調,當真惟妙惟肖。這就省很多功夫了。

    兩人的計畫是,這位新成安每天出現一會兒,從不重要的時間段開始,逐漸走入外人的視線之中,然後慢慢增加他出頭露面的機會,讓身邊的人逐步適應新成安,最終完成替代計畫。其餘時候,便以僕役的身份在金波會所做事,整個過程維持一個月。

    一個月之後,趙然就可以脫身跑路,回到闊別已久的大明了!

    新成安抵達後的第二天,便是端木春明公開刑決的日子,新成安聽說此事後感受與趙然相同,覺得相當不可思議。他倒是很想去南城刑台現場觀刑,但畢竟來的時間太短,穩妥起見,只能留在會所裡,仍由趙然去刑台觀看。

    趙然帶著性真和尚給的令牌,乘馬車往南城而去。刑台位於南城玄武大街盡頭,是皇城司處置重犯之所,此時已為翊衛司禁軍戒嚴。

    趙然順著玄武大街向南走了三里地便走不過去了,聽說今日午時要公開處斬一位道門真修,整個興慶府的百姓都在往這邊趕過來,將玄武大街及周邊幾條街道擠得水洩不通,若非開封府衙役和皇城司護軍拚命維持,若非兩旁站立著成排的持刃禁軍,早就發生踩踏了。

    趙然本來也不是很想觀看斬刑,處斬一位道門修士,哪怕這位修士打算拿他“證道”,於他而言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再者不用想都知道,刑台附近肯定有大批修為遠超他的高僧,萬一被哪個閒得無聊的和尚以神通察探,豈不又惹來一番是非?

    眼見如此擁擠,他便打了退堂鼓,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堵車進不去!

    正打算吩咐車把式調轉車頭打道回府,卻見左側巷道中擠出一隊快馬騎軍,領頭的正是翊衛司禁軍中任職馬軍左衛軍將的高衙內。高衙內見了熟悉的車駕,立刻迎了上來,笑道:“成老弟也來了?”

    趙然點頭:“天龍院讓我過來觀刑,卻擠不進去,實在擠得難受,正打算返回,這刑不觀也罷。”

    高衙內道:“成老弟當然要去的,看著那賊子人頭落地,才好出了這口惡氣。今日哥哥我正值當差,護衛刑台,你且隨我來。”當先領著十多騎禁軍開路,在巷子中穿來穿去,過了重重關卡,終於抵達目的地。

    有皇城司的軍官驗了趙然手中的令牌,徑直將他帶到刑台斜對面把角處一家酒肆內,高衙內還要巡行彈壓,帶著軍士走了。

    趙然登上酒肆二層,這裡已經專程給他留了桌子,就在窗口邊,很輕易就能看到場心正中處的刑台。酒保端上酒肉,給趙然斟滿,又去忙活別的客人。趙然四顧一圈,發現沒有認識的熟人,鬆了口氣,慢慢喝著酒,一邊觀察刑場,一邊等候午時到來。

    殺修士和殺普通人肯定是不同的,以趙然對天地氣機的敏銳,立時便有所發現。單是方圓數丈的小小刑台周圍,便布設有兩座法陣,一座主殺,一座主防,再仔細察知片刻,就找到了陣眼所在——不在刑台上,而是在對面的觀刑台下。

    他是頭一次見到陣眼在法陣之外的陣法,頓時眼前一亮,心道這倒是一條不錯的佈陣思路。

    這種陣法的好處在於,被困於陣中的敵人找不到陣眼,很難破陣。但凡事有利有弊,弱點也同樣明顯,陣眼不在法陣之內,也就不在法陣的保護之列,被困在陣中的敵人只要有人在外援手,輕易就能將陣法破去。

    很快,趙然又察知了一道範圍較大的法陣,通過對氣機流動的揣摩,趙然知道這座外圍的法陣實際上是個隔絕法力波動的阻隔陣法,修行界一般以此保護周邊的人和建築,防止鬥法波及。

    饒有興致的研究了一會兒陣法,趙然忍不住好奇心,又想去看看刑台正對面觀刑台裡都有些什麼遮奢人物。

    但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到一些側面和背面的情形:比如觀刑台上大約坐著幾十人,其中有穿戴袈裟僧袍的僧人,有錦衣綢緞的貴人達官,有頂盔摜甲的武將等等。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就得把頭探出窗外去,那樣太明顯也太突兀了,到時候趙然是看清楚了,別人也都看見趙然了。

    除此之外,觀刑台周圍的酒肆、商舖、民屋都有很多人在觀刑,總數不下數百。這些人和趙然一樣,雖在邀請之列,卻屬於“上不得檯面”的了。

    刑台左右還分列著兩隊翊衛禁軍步卒,高衙內屬於馬軍系列,他此刻應當是在外圍值守巡察,並不在其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34
第五十四章 紅蓮業火和金丹大道

    忽聽一聲“缽”響,刑台後一間緊閉的囚室被打開,端木春明披散著長發,被人以鎖鏈拖拽著走了出來。

    此君雖然滿臉憔悴,神情卻極為亢奮,一邊踉蹌登台,一邊昂首高呼著“誅殺夏狗”、“剿滅佛逆”之類的口號,惹來四周憤怒人群扔擲的果皮、雞蛋、石塊等等諸般雜物。

    這些雜物扔到刑台旁,隨即為一**閃耀的光罩阻隔下來,沒有一絲一毫砸在他身上。雖是敵方修士,但畢竟是修行中人,容不得凡人羞辱,這在佛道兩門都是共識。

    見狀,端木春明哈哈大笑,其猖狂的表現更引發圍觀人群暴怒的喧嘩。

    趙然在酒肆樓上的窗口處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由替這位憤青端木感到惋惜。此君性格強項、道法高明、對道門忠貞虔誠,兼年紀輕輕便已入黃冠,顯然極有天賦,身後家世背景又相當顯赫,將來成就不可限量。這樣的人物,怎麼就大大咧咧闖到佛門核心腹地,辦了如此蠢事呢?

    你說你拿誰“證道”不好,偏偏對我下手?說到底,哪怕我是真的“成安”,成安真是位明奸,可你一介大好前途的堂堂修士,兌掉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值麼?

    恨鐵不成鋼啊,一個字——蠢!兩個字——蠢貨!

    就見有皇城司的官員登台,手展天龍院法諭,數說端木春明罪狀,高聲宣佈了處決的刑罰——以紅蓮業火淨化!同時,佛門為顯示慈悲心,將施法為其超度。

    天龍院一位高僧起身來到刑台之下站定,雙手合十,眼瞼低垂,口誦經文咒語。趙然就聽身邊酒桌處有人喊了句“這是紅蓮堂首座森羅大師”,頓時引發一片讚歎,許多人擠在窗邊一邊議論一邊張望。

    能夠拿到令牌進場的,就算“上不得檯面”,地位其實也不算低,自然有人認識這位森羅大師。

    這位天龍院紅蓮堂的首座老僧披著大紅色的金線袈裟,開始念動佛咒,趙然傾耳聽去,這位高僧念的是“火焰化紅蓮,天罪自消衍……”

    隨著森羅大師的持咒,天上立時飄來一片紅雲,將刑場上空整個罩住。場中頓時泛起紅光,周圍的人群、房屋、街巷,乃至方寸間的天地,都如同罩在了紅彤彤的火爐之中,卻又感受不到一絲灼熱,彷彿盛夏時節卻如入嚴冬,氣溫驟降。這種感覺極其彆扭和怪異。

    這是引發小範圍天象的法術,只此一手,便足證森羅大師是證就菩薩位的高僧。

    這是趙然頭一次見識菩薩位的佛門大修士出手,只覺天地茫茫,此中蘊含的力量沛然莫御,讓人絲毫生不起抵抗之心。

    紅雲將周邊天空嚴絲合縫罩住之後,便開始下起了“雪”,卻不是冬雪,而是紅色雪花,一朵朵雪花飄飄灑灑,手掌般大小,狀如盛開的蓮花,不多時便佈滿了整片天地。

    這便是紅蓮業火,來自佛門八寒地獄,以消前世惡業。

    紅蓮業火一朵朵飄下來,最終都落到了刑台之上,圍著端木春明身體灼燒。台下有來自戒壇寺的八名僧人,在木魚和鐘磬聲中一起誦念“往生咒”,這是超度端木春明往生輪迴的咒語。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

    “歸命無量光佛,如來即說咒曰,甘露主、甘露成就者、甘露播灑者,成就圓滿……”

    紅蓮業火越燒越旺,在端木春明身上引發陣陣紅雲繚繞,疼得端木春明嘶喊:“啊呀,好疼,疼啊!”

    僧侶們齊聲超度:“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僅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漫天唱誦中,端木春明一邊疼的大叫,一邊還在高聲大笑:“再來些,再來些!爺爺等了好些時日了!”

    大笑聲中,端木春明身體腹下忽然爆出一團亮如燈火的光球,光芒自他體內漸漸透了出來,生發一層薄薄的白光,將他整個身子包裹在其中,把紅蓮業火盡數擋在白光之外。端木春明抬起頭來,這一瞬間,整個人的氣勢飛漲。

    趙然頓時愣住了,他雖然沒有到達這一層次,但畢竟修行的是道門功法,也遍覽過萬卷道經,各種描述看過不少,對於這種現像,道門有統一的稱法:締結金丹!

    端木春明不負他來夏國的本意,證就金丹大道,直入煉氣化神的初境,成為了一名法師境的道門修士!

    觀刑台上一陣騷然,許多僧人都忍不住站了起來,在幾位天龍院高僧的呵斥下,才漸漸平息,復歸本座。

    還有那不懂修行的權貴高官,一臉驚異的向周圍打聽情形,明白之後交頭接耳的相互議論。

    森羅大師不為所動,繼續以紅蓮業火灼燒端木春明,戒壇寺的八名僧人也不停唸著“往生咒”,繼續超度輪迴。

    這一幕,看得趙然心裡極其不是滋味,諸般感受湧入心頭,又是佩服,又是惋惜,同時一陣深深的無力。

    是的,端木春明果然天縱英才,居然以如此年紀證就金丹大道,讓人不得不佩服。但可惜證就金丹的場合又是如此不合時宜,在那麼多佛門高僧的面前,在處決的刑台現場,證就金丹又有什麼用呢?

    仍舊逃不過一個死。

    就在趙然不忍再看,打算離開的時候,忽見一道光華自端木生明眉心間飛出,在他頭頂上砰然炸開,衝破束縛在他身上的一切禁制,化作一道三尺高、一尺寬的金黃捲軸,在漫天的紅蓮雪花中迎風激盪。

    捲軸從上到下書寫著密密麻麻的燦燦金文,卻是一道符籙。

    趙然眼尖,眨眼間便看出這道符籙的階數——這是一篇套著九層復合結構的符文組合——九階符籙!

    什麼樣的修士能夠煉製九階符籙?最低最低都至少需要合道的大天師或者大真人才有煉製的資格。這還只是資格,並不代表就能夠煉製成功。

    比如大真人雖然夠資格——籙職達到了九階,但卻並不擅長符籙,因為他的本命元神寄託在金丹之上,修行路數並非符道,所以大真人是煉製不出的。

    大天師或許可以煉製,但並不一定就能煉製,除了煉製所需的天才地寶之外,還要看他對符籙一道的理解是否達到精微的地步,他的煉製經驗是否能夠保證煉製成功。就算這三個條件都滿足,還要看氣運!

    所以九階符籙又被稱為“神符”,這是天上神仙才能煉製的重寶!

    這一刻,趙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34
第五十五章 神符

    神符出世極少,最近的一次也是在三十七年前。

    當時道門在夔州雅山關伏擊吐蕃國師祿喜僧,以一位大天師、一位大真人、三位真人和十多位大煉師的恐怖陣容,也只能將祿喜僧重傷,想要殺死一位開了六意識境、證就佛陀位的神僧,實在是太難了。

    甚至當祿喜僧幻化出自己的佛國,執意逃命之時,也很難攔得下來。

    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來自龍虎山的大天師張雲意取出一張九階神符,這才將重傷後的祿喜僧打落塵埃。

    端木春明體內藏有九階神符,這個趙然能夠理解,九階神符不是普通符籙,天龍院感應不到、發現不了,這不奇怪。趙然奇怪的是,端木春明怎麼會擁有九階神符?他從哪兒弄來的九階神符?他擁有九階神符道門不管麼?這也太奢侈了吧?

    九階神符的威力毋庸置疑,隨著符籙在空中緩緩的燃燒,整個刑台的空間都開始扭曲起來。趙然此刻的感覺,就好似身處汪洋大海之中,正隨著波浪上下起伏。

    所有觀刑台上的修行僧人都坐不住了,符籙發出的威懾力已經擴散開來,就算不知道這是九階神符,只要修為高深一些的,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怖威力。

    天龍院、戒壇寺、聞天寺、高台寺……十多位羅漢境以上級別的高僧一起出手——其中包括三位菩薩境的大德,場中撐起了一片片璀璨的佛光,同時外圍刑場用於遮護的防禦光罩也全力運轉起來,準備迎接神符的發動。

    森羅大師往後幾步,急速退入眾僧之間,大袖揮動,將天上的紅雲往下一拉,整個壓在刑台之上,無盡的紅蓮業火密密麻麻燒向端木春明,最終結成一股股火龍,吞吐著、咆哮著……

    這一刻,小小的刑台之上,如同地獄!

    刑台旁值守的上百名翊衛禁軍步卒在軍官的帶領下,慌忙向四周撤出,開封府、皇城司的軍官、衙役、捕快也在忙亂的指揮著圍觀的各色人群疏散……

    但卻已經來不及了。神符猛然炸開,爆出一團極其奪目的光明,瞬息衝破刑台處兩座法陣,然後與週遭的無盡紅蓮業火糾纏起來。但這糾纏也只維持了極短時間,幾個呼吸之後,光明和氣浪便將無數朵蓮火化盡,將那片紅雲衝破。

    神符白光挾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衝入眾高僧撐起的佛光護照,天崩地裂般的轟鳴響起,由十數位羅漢境高僧、三位菩薩境大德撐起的光罩轉瞬間便支離破碎開來。羅漢境以下全部栽倒當場,昏迷不醒,三位菩薩境大德全部受傷,森羅大師更是口中鮮血如箭般飆射而出。

    白光再次席捲出去,與外圍遮護大陣相撞,剎那間天地都被撼動了一般,四周十多條的房舍街巷全部倒塌。

    趙然是識貨的,見機得早,當神符出現之後立刻就開始逃跑。他在混亂中悄無聲息從酒肆後窗逃了出去,躲到遮護大陣之外,撲倒在某處磚舍的角落處,同時發動青木玄光罩護體。就算如此,也震得暈頭轉向,被倒塌的木樑和門板壓在下面。

    透過廢墟的縫隙,趙然駭然望向刑台。以刑台為中心,向四周發散出去的近百丈方圓之內都被夷為平地,唯剩端木春明昂然立於刑台之上,仰天長笑。

    天空中忽然憑空伸出一隻瑩白玉掌,伴隨著陣陣梵音唱誦急遽變大,一直漲到如山丘般偉岸,向著刑台抓了過去。

    但神符的功效還沒消盡,或者說它真正的功效此時才開始發動。端木春明周圍三尺空間在光線於扭曲中開始劇烈收縮,就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往不可知處拽了進去,倏忽之間縮進一個極點處,然後……

    然後端木春明就消失了,彷彿他從未出現在這裡一樣。

    玉掌一把抓空,化為晶瑩剔透的碎花,漸漸灑落,慢慢消融。梵唱聲也隨之漸漸杳去。

    趙然趴在廢墟之中呆呆發怔,看著周圍的一片狼藉,半晌無語。

    端木春明是傻子麼?是憤青麼?趙然搖了搖頭。這位修二的確是來夏國“證道”的,至於拿自己開刀——不是自己也會是別人,只不過自己碰上了而已。

    這位修二或許是功法需要,或許是心境需要,總之人家就是刻意過來追求刺激的,在生死之間破境——唔,或許還要加上在各種酷刑中體悟,總之就這麼成了金丹法師。

    再然後,人家有九階神符在手,關鍵時候扔出來就能保命。難怪廬山純陽閣的端木大長老是那個態度,哪兒有不管兒子的父親,說到底人家是有恃無恐。

    證道金丹,然後跑路,順便扔顆炸彈搞幾個和尚,這玩法、這套路——妥妥的主角啊!

    而自己呢,則成了這位修二證道故事中的第一個可笑背景,當真是想起來都無地自容。好在自己是以“成安”的身份成為背景,否則回去都沒臉見人了。

    忿忿之餘,趙然也不禁滿腔的羨慕嫉妒恨,修行路上真沒有公平可言,家世好就是管用啊,為了破個境,就扔了張神符出來,真尼瑪敗家子!

    要是換做自己有這張神符,會拿出來只為了破境嗎?當然是……也得用啊,證就金丹可是修行路上一大關卡,九成的黃冠境修士都倒在了這一關上,換做自己一樣得用。

    羨慕歸羨慕,每個人的修行之路都不相同,端木春明的路子趙然顯然玩不起,他的修行走的是功德之路,跟端木春明的瀟灑刺激之路沒法相比,還是得老老實實做事、踏踏實實做人。

    端木春明事件讓整個興慶府佛門(包括天龍院)丟了大臉,後續手尾的處理肯定一大堆,但都與趙然無關。趙然事後得到的消息就是,天龍院要求嚴密封鎖事實的真相,流傳出來的版本是,該道門妖孽為紅蓮業火淨化,已經成功伏誅。

    至於損毀的街巷、死傷的僧眾、官員和軍士,則是另一個關於道門來人妄圖劫人,被佛門全部擒殺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爆發了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湧現了無數可歌可泣的人物,譜寫了無數值得唱誦的讚歌。相應的,其中有所死傷很正常。

    這兩天,趙然就在金波會所裡和高衙內、野利懷德等人飲酒作樂,有了空便和“新成安”繼續交接,偶爾讓他出頭露面感受感受金波會所東家的生活氛圍和交往圈子,一切倒也算得上逍遙自在。

    只是每天晚上睡覺之前,他都會回想起那張九階神符,以及那隻潔白如玉的巨掌。而自己,這輩子究竟有沒有機會能夠接觸到這個層面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34
第五十六章 赴會報恩寺

    這天早上,趙然接到了性真和尚下的帖子,說是城外北郊的報恩寺素齋做得好,要請成施主出來嘗嘗。

    趙然現在一門心思等著把“新成安”培養出來,也好抓緊返回大明,所以是不想去的。但考慮了一會兒,這位性真和尚畢竟是天龍院金針堂西堂的衣缽僧,這種人職位不高、權勢不小,不好輕易得罪,為防橫生波折,便也就勉強答應了。

    佛門與道門不同,道門有館閣和宮院之分,佛門卻沒有,大大小小的佛寺所在皆是,其中有些是有修行的,有些是沒有修行的,比如興慶府北郊的報恩寺就是一座平平常常的普通寺廟。

    與其說報恩寺是座正經的佛寺,不如說它是興慶人郊遊賞玩的所在。報恩寺距城北五里地,建在風光如畫的小西湖旁,綠草茵茵、林木蒼翠,是個踏青的好去處。遊人們賞玩了風景,正好肚子餓了,於是到報恩寺中施捨幾個香火錢,用上一餐素齋,滋味相當不賴。

    去報恩寺的路也好走,正經的官道,馬車用了不多久便抵達了寺門外。

    下車進了寺門,假模假樣舍了吊大錢,燃了三支香,在知客僧的陪同下大略參觀了各處佛堂,拜了各尊佛祖菩薩,前後花了不過片刻功夫。

    知客僧早得過通傳,心知肚明,將趙然引往後園,這裡池塘亭榭,精緻可觀,其中隱藏著一處處用飯的廂房,或獨棟、或聯排,趙然看上去非常熟悉。

    那知客僧笑道:“成施主,敝寺這些接待香客的門道,還是從成施主的金波會所那裡學來的。”

    趙然“啊”了一聲,拱了拱手:“無妨,無妨,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將趙然引至一座四面環繞花樹的小亭處,知客僧便離開了。趙然舉頭一望,亭名“性明”。

    亭中除了性真外,還坐了另一位和尚,和性真年歲相仿。

    兩僧在亭中合十施禮:“成施主。”

    趙然忙回禮:“見過兩位大師。”

    天龍院的和尚,身上都有很濃的世俗氣,不是說人俗,而是說沾染了很多世俗間的煙火。

    性真也沒那麼多虛禮,直接開口介紹:“成施主,這是貧僧知交,也在天龍院做事的明覺師弟。”

    趙然一愣,醒悟過來,指著亭名牌匾笑道:“性明亭,難怪,難怪!”

    性真和明覺二僧,都在天龍院金針堂共事,一個為西堂衣缽僧,一個為執事僧。這兩位既然能在天龍院混出值司來,說明都是有修行境界的。

    按理說修行僧人一般不會去主動結交普通的凡人,但因為自己莫名其妙捲入了道門修士端木春明“證道”事件,所以結識性真的過程就比較自然,而這位明覺,性真之前說他是書法愛好者,今日的相見,趙然覺得很可能與自己的金波會所東家身份有關。

    至於暴露身份一事,趙然不是很擔憂,他和性真打過幾次交道,已經算是熟識了,既然之前性真沒有以佛門神通觀他本相,之後當然也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

    因為趙然現在已經想通了,平平常常交往之間,一般人哪兒會沒事就用神通觀你本相呢?甚至連這種念頭都不大會產生,如果真有這種和尚,那他的腦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得了的。

    所以趙然和兩位天龍院的僧人相處起來也算輕鬆,品著香茗,談著趣事,沒有太多壓力。

    說著說著,話題就轉到了前幾日發生的端木春明“證道”事件。天龍院雖然對外封鎖消息,發佈了禁口令,但這三位都是事件的當事人,當時都在現場,所以不存在洩密的問題。

    和性真相比,明覺要稍顯飛揚跳脫一些,是個很愛說話的性子,幾句之間,便將佛門方面的損失都說了個清楚。

    那張九階神符威力實在太過剛猛了些,直接對在場的諸多僧人造成了慘烈的殺傷。現場十多名各寺僧人當場“圓寂”,二十餘僧受傷,此外在場的官員和軍士死傷更是數百。

    其中損失最大的是高台寺,兩名羅漢境高僧全部震死當場,可謂元氣大傷。

    戒壇寺和聞天寺坐鎮的兩位菩薩也同樣受傷不輕,據說修為都有些不穩了。

    天龍院方面,菩薩境的森羅大師首當其衝,五臟震裂,至今還在醫治當中,就算醫治好,恐怕沒有三五年工夫恢復不了,甚至境界都有可能被打落。這個損失可謂相當慘重了,森羅大師的境界修為、鬥法實力,在整個夏國佛門內,都是頂階的,只是無奈碰上了神符現世,沒有當場身亡已經算是好結果了。

    所以也有人在其中打抱不平,暗地裡埋怨長老堂,處決區區一個黃冠修士,不應該委派森羅大師親自出手。當然這些人都是事後諸葛,此類人物一般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但趙然認為,天龍院的安排肯定不止處決一個黃冠那麼簡單,從後來出現的那隻巨掌便可窺一斑。

    明覺心有餘悸道:“當日貧僧當值在外圍,不曾在觀刑台上,否則可能今日就見不到成施主了。”

    性真和趙然也都把自己躲過一劫的原委說了,三人都是後怕不已。

    明覺道:“聽深秀首座言道,這張符籙當是九階神符無疑,其威能多半還是助那妖道逃走,道門有個名目,叫什麼虛實洞天幻真符,大約是三千世界間往來躍遷的意思。深秀首座還說,若這張九階神符是用來鬥法的那種,在場所有人都留不下一點痕跡……”

    趙然心道,原來這就是那種傳說中的回城符啊,九階符籙果然很變態。若是自己將來能夠煉製九階神符,那豈不是這方世界橫著走沒人敢管了麼?

    談起端木春明,性真和明覺二僧對他的感覺都非常怪異,明覺道:“天龍院中諸位長老和首座都說,這妖道或許修行的功法需要在生死間才能體悟破境。”

    趙然作為涉事較深的相對知情者,這麼猜測是有根據的,那對於天龍院這幫和尚來說,這個推斷又是怎麼來的呢?

    明覺透露,金針堂這幾天就一直在忙活這件事,他們動員所有人手,在近些年來的各種浩如煙海的資料中,終於查到了這位端木春明的記載。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34
第五十七章 聽和尚講故事

    端木此君來自廬山,疑似廬山純陽閣大長老端木長真的嫡長子,現年在三十歲至三十五歲之間。

    十四年前,黑水城鎮燕監軍司方向,在一次與明軍的交戰中,有一位自稱“端木爺爺”的少年闖入夏軍大陣之中,連傷數十名軍士,後為軍中隨行的修行僧重傷,又被道門修士搶了回去。當時懷疑這少年是在戰陣之中破境入了羽士,因為傷前和傷後鬥法表現極不一樣。此事為當時在場的軍中修行僧記錄了下來。

    十年前,吐蕃普賢林哲寺派人來天龍院參與盂蘭盆節**會時,帶頭的高僧曾在經論交流的時候,談起過苦修對於悟性的作用。舉的例子是該寺有一夜遇到自稱“端木爺爺”的道門刺客,這名刺客在苦鬥之後為寺中擒獲拘禁,令人奇怪的是,在如此嚴酷的情況下,這位年輕的道門修士居然一舉破境而入黃冠,隨後為道門外援救走。

    這兩次記載,因為相隔時間較長,又因為事件中人境界太過低微,所以掩蓋在了堆積如山的其他資料之中,沒有引起天龍院的關注。直到這次出現了端木春明“證道”事件,才終於被翻了出來。

    趙然聽著,不免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心說原來此君打小就是這麼幹的,果然是奇葩中的奇葩。

    聽明覺講起從天龍院帶來的這些消息,趙然不禁嘆道:“天龍院日常要處理多少事務,兩位大師可謂辛苦之極。”

    性真指了指明覺,道:“我還罷了,左右不過聽令於長老,長老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倒是明覺師弟不容易,每天都埋在這大堆大堆各方報上來的文書檔卷之中,一幹就是十年,若是我,早就辭歸寺廟了,哪裡耐得住這性子。”

    說起自己負責的事務,明覺又提起了談話的興致,趙然也看出來了,這個和尚明顯是性情中人,且極好八卦,話說這種人真是每個圈子裡都會有,也是相當有趣的一種現象。

    就聽明覺道:“小僧原本也是耐不住的,但幾年熬過去後,發現其中頗多趣味。比如這位端木春明,我與他不相識也不相知,相距數千里,便如兩個世界。但從這些文檔卷宗之中,卻慢慢將其勾勒了出來,其人其事躍然紙上,便如讀話本、讀記傳,其中頗多樂趣。”

    三人都是一笑,趙然道:“大師好雅興,此所謂小中見大,無中生有乎?若是將來大師離了天龍院,不妨寫些話本出來,裡面改頭換面,換個人名、換個事件,我金波會所請人說書也好,直接售賣話本也罷,都是一樁留名的美談。”

    明覺笑著搖了搖頭:“哪裡有那麼容易的?不過說起來,我的確曾經想過寫話本的事,如果要寫,你們知道我最想寫誰麼?”

    性真和趙然哪裡知道,都催著明覺快講。

    明覺沖性真道:“我最想寫的,是你的座主長老,虛谷大師。”

    性真有些意外:“這有什麼好寫的?虛谷長老很慈祥的一位大師,為人處世平和率直,性情溫和,也沒什麼可寫的啊。要說履歷,我也是拜讀過的,十歲時在烏絲光寺出家,做過僧值,做過典座,接過衣缽,然後做到西堂首座,繼而為住持,四十多年一直在烏絲光寺修行,未見有何獨特之處。兩年多前,龍懷大師離開天龍院回寺,虛谷大師入咱們天龍院西堂為首座……”

    一邊說,性真一邊回味,搖了搖頭:“沒什麼出奇的地方。要說修為,也不過羅漢境而已。”

    這可是天龍院金針堂西堂長老的簡歷,趙然連忙用心默記,就憑這一點,今日就算來著了。

    明覺眼睛眯了眯,嘿嘿道:“這便是不看卷宗檔案的結果。”端起茶盞細細品啜。

    畢竟談論的是自家座主,見他賣關子,性真耐不住了,問道:“快說說!”看了看趙然,追了一句:“成東家不是外人,些許軼事,不必隱瞞。”

    趙然苦著臉道:“二位大師儘管自家談論便是,成某如聽天書。”

    明覺道:“這些東西說出來也沒什麼,就算道門知曉了,拿了去也無用,成東家聽了無礙的。性真師兄,我只問你兩句,頭一個,烏絲光寺在哪裡?”

    性真疑惑道:“虎尾山,那又怎樣?”

    明覺道:“四年前若爾蓋大雪山,虎尾山諸寺齊出,閻浮提寺擺出三十六鬼道世界,將道門大煉師楚陽城等七名高手困於陣中。此事你還記得?”

    性真道:“當然記得,那楚陽城不到四十歲就入了大煉師的門檻,是道門這些年來最有希望證就大道的天才人物,當時天龍院彈冠相慶,都說若是能將他剿滅於陣中,咱們佛門可二十年無憂。只是後來為朱七七破了三十六鬼道世界,將他救走,實在殊為可惜。”

    明覺道:“朱七七那盞寶燈,專克六道輪迴,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說這些,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只問師兄,你道楚陽城是什麼人物?咱們佛門設計圍殺他多少次?有哪次成了?如此精明果決,又怎會輕易入此大陣?他又不是沒吃過這陣法的苦頭!”

    性真若有所思:“楚陽城中計,與虛谷大師有關?”

    明覺自得一笑,又掰著手指頭道:“再問師兄第二個問題,師兄可知虛谷大師何時破境證得羅漢果位?”

    性真怔了怔:“這卻不知。”

    明覺曬燃一笑:“三年前!剛剛破境!我查閱過西堂歷任長老的卷宗,百年來,這是金針堂西堂修為最低的長老。為何西堂會選擇虛谷大師為長老,我也有所研究,但至今不確定,說出來與師兄見證一番。”

    性真大感好奇,道:“還請師弟明示。”又看了看趙然,道:“成東家,此乃我師兄弟閒談妄測,當不得準,你就只當聽故事便了,佐佐飯食,添添胃口,聽過就忘,不要傳出去。”

    趙然道:“那是自然,若是兩位大師為難,或者成某先出去走走?”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4 14:34
第五十八章 繼續聽和尚講故事

    說著,趙然就欲起身。他當然是做做姿態,其實是非常想聽的。

    剛剛站起身來,就被明覺一把攔住,重新坐下。明覺道:“今日宴請成東家,怎麼能把主客趕走?不妥,不妥,這些都是一家之言,如性真師兄所言,成東家聽過忘了便是。”

    眾人坐定,明覺繼續暢談:“剛好那段時間,我收到了皇城司一份任務失敗的報告,說是在川高官寧谷遭遇道門圍攻,不敵而退……”

    趙然不動聲色的含笑聽著,心裡卻咯噔一下,手中的茶盞輕輕一抖!

    性真插話道:“你是說皇城司李副使發的那份報告?我記得當時看過,沒有任何出奇之處,沒見到虛谷大師的名號。”

    明覺道:“我查閱了卷宗,虛谷大師破境之前那段時間,皇城司請他前去講論佛法。”

    性真笑道:“你這也是無可考據之談,便當故事一聽就是了。”

    明覺也笑了:“本來就是說的故事。但我總覺的虛谷大師很有意思,絕非明面上履歷那般簡單,否則也不會莫名其妙出任西堂長老了。”

    談著談著,報恩寺的菜餚也陸續遞了上來,除了青菜以外,還有各種豆類,尤其是以豆腐做成的素魚、素鴨等等,不僅品相美觀,而且口味極佳,的確是名不虛傳。

    在這方世界中,佛門並不禁食葷腥,夏國還好,吐蕃那邊天寒地凍,極其寒冷,初入修行的僧人不吃葷腥根本抵受不住。只有那些戒律極嚴格的流派才有類似禁令。

    但既然有這樣的噱頭,報恩寺又剛好素齋做得極好,於是便漸漸成了大家遊玩的勝地。

    嘗過了報恩寺的素齋,把盤碗撤下,重新泡上香茶,性真便開口向趙然道:“成施主,上次我在施主這裡得了一幅山間客的字,回到天龍院後與明覺師弟一起賞玩,明覺師弟甚喜……”

    趙然點頭道:“下次若有機緣,再著人去趟大明,看看能不能向山間客求來字幅,也好轉贈給明覺大師。”

    性真點頭道:“這次請成施主來,也非是為了山間客的字。我這師弟平生酷好書法一道,可算是痴迷了,以貧僧觀之,其實寫得極好的,成施主是此中收藏大家,今日請出來,是想請成施主給鑑別鑑別,指點指點。”

    原來如此,趙然秒懂,當即笑起來:“好事啊,來,今日能夠見識高僧的書法,成某的幸事!”

    明覺謙虛了兩句,就從袖中抖出幾幅書法捲軸,這袖子肯定是儲物法器了,趙然裝作驚異的樣子羨慕了兩句,然後在桌上鋪開捲軸驗看。

    論起書法,趙然是行家,雖在穿越前那方世界不值一提,但在這裡,他憑著獨特新穎的書法創新已經成了頂尖名家。當然,他現在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但不影響他以超越世界的眼光來評判。

    三幅都是小楷文,卻是三篇文賦,趙然都沒有讀過,不知是誰寫的,猜測是明覺和尚自撰,但他不好信口開河,免得露怯,便只是品鑑書法。

    一見之下,趙然微微有些驚異,果然是好字!

    在性真和明覺期盼的目光下,趙然沉吟片刻,道:“如空空中來,從空空中去,果然好字,深得佛中空無真義……明覺大師這字,與唐時永禪師也不相上下了。”

    明覺頓時滿面春風,謙遜道:“成施主過譽了。”

    性真讚道:“成施主果然好眼力,貧僧這位師弟,自小習的便是二王,最崇慕的便是永禪師。”

    趙然道:“原來如此,的確深得其中三位。成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

    性真道:“成施主有話便說,不用見外。”

    趙然點頭:“這三幅字,明覺大師能否割愛?金波拍賣行再過兩天要舉辦秋季字畫拍賣會第六次專場,惜乎沒有壓台之作。成某想請這三幅作品登台,也好為拍賣會增色。”

    性真和明覺哪會不樂意?他二人請趙然出來吃素齋,就是為了這個。

    事情談成,三人間的關係又近了幾分。

    既然談到書法,三位愛好者自是有著廣泛的共同話題,你一言我一語,談著談著便說到現今正大紅大紫的山間客。

    明覺對山間客的“山間體”是很佩服的,居然也收藏了一幅,就帶在身邊日常揣摩,說著,便從袖中又摸出一幅捲軸來,展在桌上一看,卻是一幅字中畫。

    畫中一位女子背負荷鋤,走在山泉流淌的沙洲之畔,漸入雲霧之中。上方留白處寫著十六個雋永的行楷小字: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明覺手指畫卷,解釋道:“這是山間客為畫中女子的題字,當為早期的作品。”

    趙然心頭大震,望著這幅書畫久久不語。

    見趙然看著書畫沉默了良久,明覺詫異道:“成施主見過這幅書畫麼?莫非這幅作品乃是偽作?”

    趙然見過這幅書畫麼?太見過了!

    當年趙然初入無極院,時任龍安府知府的周峼在筆架山莊舉辦雅集。同好書法的門頭於致遠邀請趙然共赴筆會,在那裡遇到了雍容華貴的女冠周雨墨,當時驚為天人。

    周雨墨取出自作的山水讓趙然題字,趙然便提筆寫下了這十六個字。

    仔細辨認,趙然心裡震驚。哪裡是什麼偽作,這絕對是真跡!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跡!

    問題是,這幅字畫怎麼到了明覺的手裡?

    趙然穩住心神,道:“確屬真跡無疑,不會有假。只不知明覺大師從何處得來?”

    這幅字畫是他和周雨墨兩個人之間心靈默契的開端,如今竟然落在了天龍院執事僧明覺的手上,真是令人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趙然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理由有兩個,其一是周雨墨將這幅字畫轉送了別人,然後輾轉流落到了興慶府;其二是周雨墨人在夏國,被佛門所擒甚至所殺,這幅字畫便成了佛門僧人的戰利品。

    如果是前者,那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就實在太令人傷心了;而若是後者,趙然簡直不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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